人间水域-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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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太郎说着揪了揪已经寥寥无几的头发。
“干脆,我把她杀了算了。”
文子凝视了平太郎一会,然后问道:
“这是真的?”
“嗯,是真的。我真想把她杀了。”
“如果你真的这么想,办法倒是有的。”
“你说有办法?”
平太郎显得有些狼狈。
“你既不能和夫人分开,又说不愿离开我。你也太只图自己方便了。如果你总是讨夫人的欢心,鬼知道我们俩哪一年才能生活在一起。别人都有勇气,很快就谈妥离婚了。”
“那倒也是。不过,我那老婆可是个歇斯底里,离婚的事要是谈不好,她就会发疯的,兴许会趁我熟睡的时候下毒手哩。”
“是吗,有这么危险吗?”
“很可能啊。要是老婆早点死就好了。”
“哦,要是那样,你让她死不行吗?”
“让她死?”
平太郎不无震惊地看了看文子。文子的视线直直地盯在烟灰缸上。
“不过,事情败露了,你要蹲监狱的。当然,也有只被警察传讯一下,接着释放了的。这样的办法也是有的。”
“什么办法?”
“譬如说……是譬如说啊,你和夫人一起情死。”
“什么?”
“都是假设,你听了不要当真,好吗?”
“啊,啊。”
“譬如说,你和夫人都喝毒药。就是说俩人情死。动机嘛,比比皆是,任你挑选。什么家庭不和啦,事业不振啦
“……”
“事业不振不能成立哩。所有铺子都一帆风顺。那种玩艺儿,手里钱越紧越想玩。”
“如果你这也怕那也躲的话,就没完没了啦。不采取断然措施,就不可能解决问题。因此,要想让夫人死,你自己也要吃苦头的。你想自己舒舒服服,毫毛不伤,那怎么行呢,你也要面临生死的考验。”
“那么,你是说用刀子?”
“哪能呢!”文子答道,“药,吃药。”
“药?”
“你想把夫人杀死,然后在自己身上弄出伤痕,这恐怕办不到吧?因此,你们俩要喝同样的药。”
“那样一来,我不也死了吗?”
“你真傻!在药上作手脚嘛,会吗?让夫人喝真正的毒药。你只喝表面上和毒药一样的药。不过,这要逼真,让人真假难辨。阿斯匹林也行。”
“那么,真正的毒药是什么?”
“氢氰酸钾。表面上完全一样,一喝下去马上就起作用。”
“可是,我没有理由夫妇情死啊。”
“编造嘛。你那弹球店生意兴隆,财源茂盛。可是,另一方面夫妇关系不好。赚钱并非最高的幸福。因此,这样写成遗书是很合情合理的。你们夫妻不和,女佣知道,左邻右舍也晓得,因此警察方面也会相信的。”
“……”
“这是唯一的办法。药由我准备好了。”
听到文子说由她准备药,平太郎大吃一惊。所谓药,就是氢氰酸钾。他没想到这个女人竟说出这样的话。
平太郎感到惊奇的,不是文子的胆量,而是她如此细致地为自己着想。
然而,这种伪装情死的把戏一旦失败,警察肯定会出面处理。那时毒药的由来势必成为追查的焦点之一。文子可能还没有意识到这种危险性吧。
不,她处事机敏,肯定是事先考虑了后果之后才说出那番话的。就是说,她已意识到了危险性。
平太郎想,我绝不连累这个女人。虽然他还不清楚她搞药的途径,但他也并非无人可托。
“不,不必了。”
他说道,
“我不想让你干这种事。还是我自己搞吧!”
文子听后,说了声“啊”,低下头去。
“你行吗?”
“有一个关系,可以试试。”
“可是,听说那东西查得很严,可不要大意啊。”
“知道了。”
平太郎沾沾自喜地说,
“有一个工人每天到涩谷那个铺子里来,是个弹球迷。他好象在某工厂工作,可是经常旷工来玩弹球。他有点与众不同,爱拉近乎,经常老板、老板地主动跟我讲话。时间一长就混熟了。一打听,他原来在一个大印刷公司工作。不是搞捡字的,而是搞制版的。”
“明白了。”
文予说道,
“制版时氢氰酸钾是必不可少的原料……”
“你知道得不少啊。”
“上次,我的作品集出版的时候,照相版很不洁净,让他们重搞过一次。那时,我曾经粗略地打听过制版的过程,所以才知道氢氰酸钾是制版的原料。”
“据那个工人讲,”
平太郎说道,
“氢氰酸钾是装在稻草包里运来的。运来后就随便堆在一边。”
“哎呀,不危险吗?”
“工人们都知道这一情况,因此并不特别危险。可是,光听说一下都要胆战心惊呢。据说只要有耳挖勺那么一点就足以让人致死。”
“一点不错。据说0.15克以上就是致死量。那还不到耳挖勺的一半哩。”
“搞那种药,由我想办法,象你这样的人,托人去搞,反而危险。……我不想让你处于那样危险的境地。”
文子抬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平太郎,说:
“你真是个好人!”
“是吗?”
“当然是了。因此,我很同情你。……买卖兴隆,财源茂盛,也是一种不幸吧?”
也许是不幸。听了文子的话,平太郎心潮起伏,感慨万千。
从前生活艰难,被人驱使时,最大的愿望就是略有积蓄。开始他们是在龟有一带摆摊卖烤鸡肉的。
那时,老婆应酬顾客,他就在一边扇炉子,烤肉串,提水什么的。有时,一天所得还不够他一顿酒钱。
不久,有了少许积蓄。正好有一南朝鲜人要转让弹球店,他就狠狠心买了下来。总算运气不错,弹球机由十台扩充到二十台,再由二十台发展到三十台。积蓄也随之增多起来。
以后买卖不断发展。
老婆高兴得热泪盈眶,她甚至激动地说,不要贪心不足,今后可以少赚一些了。
可是,发展到现在这样,平太郎却总觉得有一缕寂寞,惆怅的情绪笼罩着心头。这当然与接近文子不无关系。在这之前,他也曾因为女人和老婆闹过矛盾。
平太郎自然有他自己的理由。用他的话来说,爬到今天的位子上一看,原来还有比老婆更合自己心意的女人。就是说,随着买卖的兴隆,他的视野也不断扩大了。
平太郎和现在的老婆疏远起来。
当他把文子搞到手的时候,他对老婆的感情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你真可怜啊!”
陷入沉思中的平太郎,突然听到了文子的声音。
“啊?你说什么?”
平太郎抬起眼睛。
“我说的不错吧!就连和夫人分手,不用那种危险的手段,你也达不到目的吧?”
他老婆和一般女人性格不同,一谈到离婚,马上会变成一个失去理性的疯子。
她肯定认为,平太郎和她分手后,就和文子一起生活。
事实上他也正是这么打算的,因此他不可能理直气壮。
生活艰难时,平太郎曾想,有了钱,家庭生活一定很美满,成为无与伦比的幸福家庭。人世间的夫妇离婚,都是由贫困引起的。
可是,如今钱有了,但夫妇感情却比生活艰难时疏远得多了。
“你大概还没有下定和夫人一刀两断的决心吧!如果你们真分手,你还要分给夫人一些财产吧?”
“我老婆,”
平太郎说,
“不同意这种分法哩。只要能和你在一起,钱什么的,我根本不在乎。……她如果同意分手,我打算给她一整个铺子,银座的也好,涩谷的也好。我对她这样一说,她却说对买卖没有兴趣,根本不同意这样分哩。”
“真是个贱骨头!”
文子的嘴角浮现出冷冷的微笑。
“既分了钱,又占有那样繁荣的铺子,想怎么奢侈都行。女人要是有了钱,各种各样的男人就会围着她转。你夫人如找到喜欢的男人,那该多快活啊。”
平太郎的目光停留在文子那秀丽的脸上。
这个女人具有说出这种话的性格。一种隐约的不安掠过平太郎的心头,说不定刚才的话反映了她的真实思想。
“文子!”
平太郎目光威严地问道,
“在我和老婆分手之后,你会不会把我当垫脚石,自己随心所欲地去放荡啊?”
6
平太郎正在涩谷铺子里会见从名古屋来的弹球器械制造公司的推销员。他喋喋不休地罗列上次购进的器械的缺点,要求对方降低价格。
“老板!”
一个女店员过来对着平太郎耳语了几句。
“好吧!就这么办吧!”
平太郎一边站起,一边对推销员说,
“支票随时都能填写。明天转完其他店以后再来一下吧!”
“老板,你也太那个了。”
推销员苦笑着说,
“我们还没有答应哩,等请示总公司以后再答复吧。”
“别说这些不干脆的话了,拿出男子汉的气概来吧!我们这回买了你们不少货啊。”
“这一点我们很清楚。正因为这样,我们对你们比对别的店特别……”
“好啦好啦。”
平太郎挥着手说,
“那么,明天我就按这个价写好支票,请你来取一下。”
他把推销员支走后,两手插在夹克的衣兜里,走到摆弹球机的地方。
依然座无虚席。金属的弹击声和男人的叫喊声弥漫在混浊的空气中。站在器械后方的女店员正聚精会神地看顾客弹球。
印刷公司工人山田,头发蓬乱,正在弹球。
他今天运气不佳,无精打彩地把为数不多的钢球倒入器械中。
平太郎默默地转到这个人身后,对正在俯首观看的女店员使了一个眼色。
器械后方响起钢球嘎啦嘎啦滚动的声音。山田的出球马上增多起来。
“怎么样啊?”
平太郎微笑着低头看着年轻的工人。
“哎哟。”
山田察觉出球骤增与平太郎有关后,微笑着轻轻点点头。
“对不起。”
平太郎看着钢球滚进山田的小木盒里,足足看了五分钟,然后说:
“有件事,想麻烦你一下。”
说着轻轻拍拍山田的后背。
“请你停停,跟我来一下好吗?”
山田兴冲冲地跟在平太郎后面。两人斜着身子从两排座位中间通过,
平太郎带山田到了铺子后面。那里没有人。
“老板,谢谢。”
山田对平太郎刚才的特别照顾表示感谢。
“今天运气好象不太好。”
平太郎嘴里衔着短短的香烟,大模大样地点点头。
“有件事想求你。”
“什么事?”
“嗯,是这么回事。记得你说过,你们车间里有氢氰酸钾,对吧?”
“是的,有。氢氰酸钾是原料,就象咸盐那样装在草包里放在一旁。”
“嗯……。
平太郎尽量作出镇静的样子。
“我们修理弹球机需要一点。怎么样,能给我们搞一点氢氰酸钾吗?”
完全是若无其事的口吻。
“一来这种东西药店里不卖,二来要弄到这东西手续太麻烦。”
“哪用那么复杂!”
工人山田回答说,
“你到底需要多少?”
“哦,只是各别地方需要用它,我想有那么一、两克就足够了吧!”
“那么一点,我用纸给你包回来得了。”
“可是,能拿得出来吗?”
“刚才说过了,那种东西工厂里随意放置,因此没有问题。可是,它毒性大,只用耳挖勺那么一点,就能致人于死地,所以有专人管理。不过,那人工作也很忙,不可能总在一边守护着。”
“希望你拿的时候不要让别人发觉。如果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就不好了。”
“那没问题。只是明天不成,再过三、四天怎么样?”
“当然可以。”
平太郎轻松地点点头。
“我最近一直未去公司上班,从明天起我得老老实实去上班。那件事要稍过几天再干。”
“行啊。……哦,还有,请不要告诉别人我向你要氢氰酸钾的事。”
“知道了。”
“求你的事就这些。好,请回到刚才的弹球机那儿去吧!”
“别人正在弹着哩。”
“那么,请到闲着的弹球机那儿去吧。要是球出不来,我再绐你想办法。”
平太郎拍着工人的肩膀,把他送到铺子的前部。
这样,搞到毒药的事就有了眉目。几天之后,那个山田将把装在小纸袋里的白色粉末带来。
氢氰酸钾这种东西,仅仅听到它的名字都让人毛骨悚然。可是据山田讲,他们车间比比皆是,又使人觉得它并不怎么可怕。
剩下的问题是,毒药到手后怎么让老婆喝下去。文子说最好假装夫妇情死,可是,如果自己也吞服这种致死量仅0。15克的剧毒药品,就会转眼之间一命呜乎。即使大大减少数量,只要真喝,仍有死的危险。再说,如果不和老婆喝同等数量,势必引起老婆怀疑。因此,最好的办法还是骗老婆喝。现在的难题是,如果采取情死的形式,自己也必须喝少量的毒药。
平太郎制定了一个只喝致死量以下的毒药的计划,看来,只能掺上其它白色的粉末来冒充。
最后的问题是怎样以假乱真,这样才能做到自己不吃苦头,只让老婆一个人命归天。
唉,现在胡思乱想也想不出好法子,等山田把实物拿来后再听听文子的意见也不晚。平太郎这洋想。
“您好!”
陷入沉思的平太郎,忽然听到有人打招呼。
抬头一看,原来是这一带的地痞井上和冈村。
“那天晚上,多谢您的关照。”
说着井上点头施礼。看来是对那天恫吓文子后得到报酬的感谢。
平太郎为了避免别的雇员听到,就走到他们两人身边。
“你们有什么事啊?”
“嘿嘿。”
小头目井上的白脸上浮现着奸诈的笑容。这是厚着脸皮要钱的表示。
平太郎突然涌现一个想和他们商谈巧妙使用毒药的念头,但转念一想这事不可信口开河,于是只把钱给了他们。
傍晚时分,平太郎接到一个电话,是这一带弹球业工会主席打来的。平太郎是那个工会的评议委员。
“是长村君吗?”
工会主席说道,
“今晚的干部会,你知道了吧?”
“六点半开始吧。……在筑地开,太豪华了。”
“虽说是筑地,但不是第一流的茶馆。反正是与我们弹球业工会相当的地方呗。”
平太郎看看手表,还有一个小时,他有些心神不定。
他离开涩谷的铺子,回到银座去。今晨离家时他已作了到会的准备,并把要穿的西装放在了银座的铺子里。那套西服是前些日子在服装店老板动员下做的,料子是进口货,做好后几乎未正式穿过。
平太郎在银座的铺子的后面换好了西装,但发觉领带旧了,于是让一女店员去买了一条。尔后,他又想起还缺领带卡子,就马上遣另一个店员去买来。人家也跟着忙了好一阵。
工会干部会的会场在靠近筑地河岸的一家饭馆。当然不是那种有艺妓的茶馆。但这里的女佣却多才多艺,三弦、鼓、笛子、舞蹈等样样精通。
今天因为是干部座谈会,出席者仅二三十人左右。平太郎为能参加这种会议而感到自豪。在弹球业同行中,他的铺子属于规模较大的。
他想自己发展到今天,是从龟有附近的烤鸡肉摊开始的。那时的生活真是不堪回首。物资奇缺,自己只好穿着复员时带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