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利略的苦恼-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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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来的时候一样,他开着商务车把汤川送到了车站。
“这次可真是抱歉了。”藤村在汤川下车之前说道。
“你没必要道歉。我近期还会再来的。”
“一定要来啊。”
汤川下了车,朝站台走去,直到他的身影消失,藤村才发动了车子。
事情发生在这天晚上。
就在藤村夫妇吃晚饭的时候,佑介打来了电话。
“昨晚有位姓汤川的先生在你们那里住了一夜,是吧?”佑介的声音听上去挺开心的。
“你怎么知道的?”
“汤川先生今天到我们事务所来了。开始的时候我们还大吃一惊,心想帝都大学的老师到我们这里来干吗。后来听他说和姐夫你同校,就明白了。”
“那家伙跑去见你佑介君叻?”
“不过他看样子挺想了解有关美术馆的事,所以我就大致作了个说明。我说的不怎么好,但他似乎也理解了,不愧是物理学的老师啊。”
“除此之外,他还跟你谈了些什么?”
“也没谈什么,就鼓励我说好好努力。”
“是吗?”
“还说近期他还会再来。到时候你们能不能通知我一声?我也很想和他再多聊聊。”
“我知道了。到时候一定通知你。”
挂断电话之后,藤村对身旁一脸担心的久仁子说了一下他和佑介之间交谈的内容。他想,这事就算瞒得了一时,迟早也得暴露的。
“汤川先生为什么要跑去找佑介呢?”她的表情变得更加阴沉起来。
“大概是因为电车晚点,时间多出来了吧。佑介君自己也说,汤川没和他谈什么要紧的事。”
“唔。”久仁子虽然点了点头,却仍旧不改一脸的不快。
吃过晚饭,收拾碗筷的时候,久仁子仍旧相当沉默,而且还时常停下来沉思。藤村尽管也察觉到了妻子的异样,但却佯装不知。
收拾好之后,他从架子上拿出一瓶威士忌,故意朗声说道:“来杯睡前小酒如何?”
“不了……今晚还是算了吧。”久仁子轻轻地摇了摇头。
“真是少见啊。你平常不是总说,要是不喝上一杯的话就睡不好的吗?”
“今天我感觉挺累的,估计上床就能睡着。老公,你自己慢慢喝吧。”
“好吧,那么晚安。”
“晚安。”
久仁子走开之后,藤村从厨房里拿来酒杯和冰块,开始喝起了冰镇威士忌。轻轻一晃,杯里的冰块便发出咣啷咣啷的声音。这声音,使藤村的思绪跳回了三年前。那时,他和久仁子才刚相识。
当时她在俱乐部里并不算特别引人注目。虽说只要客人搭讪,她也能得体地有问必答,但她似乎并不擅长主动把气氛搞活。相反,她对那些总是难以融入气氛的客人却照顾得很是周到。而当时除了为了接待客户以外,根本不去这类地方的藤村开始单独出入那家店的原因,也正是因为她的存在。
自从开始在店外相见之后,两人间的关系便有了飞速的进展。在和她第三次发生过肉体关系之后,他便向她求婚了。
尽管藤村觉得自己没有理由遭到拒接,但久仁子的回答却并不尽人意。她的回答令人感觉不像是当今的年轻女子会说得出来的话。
她说,他们俩门不当户不对。
“您可不能和我这样的女子说这些话。因为我和藤村先生您,我们两个的身份完全就是天差地别。我只求保持现状就好,只要您愿意不时地来看以看我,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此时她才首次对他讲述了自己的遭遇。之前她一直对他说的是“生长在平凡人家,最近父母相继过世了”。
藤村当然不肯作罢。他坚持说成长环境如何无所谓,而且根本就不存在什么身份的差异。
然而久仁子的态度却很坚决,甚至还说两人一旦结婚,藤村就会遭殃。
而最后令她改变了态度的,是“离开东京,一起到山里去开家旅店”的藤村的这一建议。之前看似对结婚毫无兴趣的她这才终于说出了句“这样的话,可能挺棒的”。
于是藤村不顾周遭众人的反对,下定决心要经营旅店。他原本就是个户外派,和这方面的接触也多,所以事情进展相当顺利。
一直对结婚持犹豫态度的久仁子也终于点头答应了他。在山里生活的两年日子里,她不但从未诉过一句苦,还说希望能一辈子待在这里。
藤村觉得自己把佑介叫来也是做对了。佑介不但一直把他当作亲哥哥般尊敬,而且每次喝醉酒之后,还会不停地重复说“姐夫你是我们的恩人,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一切原本都挺顺利的,不料——藤村把酒杯放到了桌上,杯里融化了一半的冰块发出一记“咣啷”。
6.
汤川打手机给藤村的时候,藤村正在房屋周边除草。看到来电显示,他感到有一股不祥的风掠过他的心头。
汤川问他今晚是否可以到他这里来。
“可倒是可以,你到底有何贵干呢?”
“我有样东西想让你看看。”
“什么东西?”
“不是说‘百闻不如一见’吗,在电话里很难解释清楚。”
“你想吊我胃口啊?那不如我去找你好了,这样也行吧?”
“不,这倒不必。我到你那里去,不然就没啥意义了。”
“到底怎么回事?”
“所以说‘百闻不如一见’嘛。我七点左右到。事情谈完之后立马闪人,所以你们不必等我吃饭。也不需要接送我。待会儿见。”
藤村刚想说“等等”时,对方便已单方挂断了电话。
接完汤川的电话,藤村感觉心浮气躁,只一味地瞪着休息室里的钟。原本他还打算整理一下账单,可实在是静不下心来。
七点过五分,屋外传来了汽车引擎的声音。藤村出门一看,只见门外停着一辆出租车,汤川穿着外套从车里走了下来。出租车当场熄灭了引擎,看来汤川是准备让出租车等着载自己回去。
“突然打搅,真是抱歉了。”汤川说道。
“我实在搞不懂你在想些什么。”
“是吗?我还以为你心里已经大致有数了呢。”
“你这话什么意思?”
“好了,还是进屋再谈吧。”汤川说着朝玄关走去。
走进休息室,藤村就去冲泡咖啡。
“你太太呢?”汤川问道。
“出门去了,估计九点之前是不会回来的。”
其实藤村根本就没告诉过久仁子汤川会来,而是找了点事让她去办,故意不让汤川和她碰面。
“是吗——能借你家的厕所用一下吗?”
“请便。”
藤村往两只杯子里倒上咖啡,端到了桌上。就在这时,他放在吧台上的手机响了。一看来电显示,电话是汤川打来的。
“是我。”
“我知道是你,你在厕所里干嘛呢?”
“不是厕所,你到上次的那间客房来一下。”
“啊?”
“我等你。”说完,汤川便挂断了电话。
藤村走出休息室,不解地沿着走廊朝前走。他敲了敲走廊尽头那间房的房门,但却没人答应。他扭了扭门把手,发现房门没锁,但是却从内侧拴上了门链。
他心里一个“咯噔”:这幅情形和当时一样!
他叫了声“汤川”,但却没有任何反应。
藤村一惊,转身走回玄关,拿起手电筒跑到屋外,快步绕到了屋子的背后。
他用手电筒照了照窗户,照见了月牙扣锁,窗户百分百是锁着。
“当时的情形就是这样吧?”他的身后传来了说话声。
藤村转过头,只见汤川正平静地微笑着站在他身后。
“你怎么出来的?”
“这手法其实很简单,但是在对你说明之前,我想听听你的真实想法。”
“你的意思是说我撒谎骗你了?”
“或许你确实没有撒谎,但是你却有些事瞒着我,对吧?”
藤村摇了摇头:“我压根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
汤川一脸为难地皱起了眉头,沉下肩,叹了口气,说:“没办法,那我就来说一说我的推理吧。如果你有什么要反驳的,就等我说完之后再说。”
“行,那你就说吧。”
“首先我要指出的是,你的态度从一开始就很不自然。你硬要把一间通常认为算不上密室的房间说成是有密室的可能性,想让我来展开推理。的确,人类的直觉是不可小觑的,碰上一间从屋里上了锁、里边却又感觉不到人气的房间,也难怪你心里直发毛。但,没人会因此感到困扰,甚至还把老朋友找来解决问题。不过你却显得耿耿于怀。这是为什么?我这样想:莫非你有什么确凿的证据,证明当时那间客房就是一间密室?可是你却又不能把你如此认为的根据告诉其他人。我说的对吗?”
不曾料到汤川冷不防地要求自己回答,藤村想要出声,却先干咳了一声。他感到嘴巴渴得要命。
“我倒是有话要说,不过还是过会儿再讲好了。你先接着说吧。”
汤川点了点头,开口说道:“那么你认为那是间密室的根据究竟何在呢?带着这个问题,我决心首先试着思考其手法。但这时我又再次碰上了你那令人匪夷所思的举动。你一面说希望我能解开密室作案手法,一面却打算对我隐瞒案件的详细经过。这时,我豁然开朗,明白了这起案子背后另有隐情。估计这并非是一桩单纯的自杀或意外,而是一桩谋杀案,而你也已经隐隐察觉到了这一点,但是你却不能把这事告诉警察。个中原因,我心里也已经大致有数,但我还是不希望由我嘴里说出来。”
“既然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你还客气什么?”藤村说道,“你是想说,那是因为我不想把自己的亲戚指认为凶手,是吧?”
“我觉得这是最为稳妥的答案。”汤川接着说道,“原口先生是佑介君杀害的吧?”
7.
“你这话也说得太过突然了吧?”藤村说到,他的声音在颤抖。
“是吗?至少你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你能看到我的脑子里在想什么吗?”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就无法解释你的言行了。出于某种原因,你怀疑佑介君有可能就是凶手。但是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佑介君有不在场证明这一点,你又是最清楚的。因为佑介君到达旅店的时候,原口先生的房间已经处于密室状态下了。在那之后,除了入浴的十分钟时间外,佑介君都一直在和其他人在一起。虽然警方也相信了这些证词,判定可排除凶手的可能性,但关键你自己心里一直在犯嘀咕,所以你就来找我帮忙了。可是你却失算了。你以为不过是要解开一个物理手法,并不需要把事情的详细情况告诉我。然而,你发现我总是缠着你太太追问不休,而且还涉及到了佑介君,所以你就着了慌,赶忙和我说不必解开密室之谜,因为你觉得搞不好我会把所有隐情都给揭露出来。”
藤村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加快了:“那么那件事你又怎么解释呢?我应该告诉过你,在我第二次去察看的时候,是感觉到房间里有人的。”
“那是你捏造出来的。你这么做不过是埋下伏笔,让你能在我揭开了密室手法之后还能否定他杀的可能性,我说的没错吧?”
藤村目不转睛地盯着汤川那张端正清秀的脸庞,他的这位物理学家老朋友此刻冷静得令人生恨。
“我已经很清楚你的想象力有多么丰富了。你就别再兜圈子了,赶快解释一下密室之谜吧。”
“你对我之前的这些推理,有什么要反驳的吗?”
“多了去了,多到理不清头绪了。总之我还是先听你把全部讲完。”
“好吧。”说着,汤川走到了窗边,“案发当天,原口先生进入房间之后,就立刻从窗户离开了。大概是和某个人约好了见面。很有可能是对方指示他,让他从窗户离开房间。这一点,对方只需说不希望让人看到他们偷偷会面就行了。会面的地点,恐怕就是那个坠崖现场。我不清楚凶手当时是事先埋伏好的,还是后来去的时候趁他不注意下的手,但要把疏忽大意的原口先生从背后推落下去却也不困难。”
“等一等,那么你的意思是说,凶手……”藤村咽了口唾沫,接着说道:“佑介他是在到这里来之前,就已经把原口先生给杀掉了?”
“就只有这种可能了。事后佑介来到这里,从窗户进了屋,反锁上房门,拴上门链,再动了些手脚之后,就从窗户离开了房间。”
“动了些手脚?”
“不是什么大动作。就是把一张事先准备好的照片贴到月牙扣锁上罢了。”
“照片?”
“月牙扣锁看起来是锁着的,但其实那是一张照片。”
“净说瞎话。”藤村用手电筒照亮了月牙锁扣。光一移动,月牙锁扣的影子也跟着移动。“这哪儿是什么照片嘛。”
“那你就开开窗试试。”
“不管你怎么说,反正窗户是上了锁的……”他一边说,一边往旁边推了一下窗户,结果窗户一下子就被他推开了。藤村哑然失语,再次用手电筒去照月牙锁扣,却见它依然显示着锁闭的状态。
就在他准备说“到底怎么回事”的时候,他忽然察觉到了自己此前所见之物的真面目。
那是一张照片。他一直以为是真正的月牙锁扣的东西,其实是一张要比实物大上一圈的照片,只不过并非一张普通的照片。
“这是一张全息图。”汤川说道,“它能够记录下影像三维,也就是所谓的立体照片了。你以前没见过吗?”
藤村撕下照片,用手电筒从各个角度照了照。因光线射入的角度不同,画面时而变得模糊,时而变色。
“这种东西,你是在哪儿……”
“是我今天在学校的实验室里做的。全息图有很多种,这种使用的是名叫‘李普曼全息图(注1)’的方式。虽然通常全息图是得用镭射光才能使其显像的,但这一种即便用手电筒的光线也能使它鲜活地显现立体画面。”
“你是说,佑介他也做了一张同样的东西?”
“我觉得他做这东西比我要容易得多。毕竟他那边设备齐全。”
“这话什么意思?”
“你不是跟我说过美术馆的事吗,展品数量之多在全国屈指可数,但其空间却只有通常规模的三分之一不到,而且据说保安系统也是万无一失。我一听就想到他们用的或许就是全息图。这种把贵重的美术品之类制成全息图展示的方式,近来已经受到世人的瞩目。既然只是一张照片,也就不需要有多大的空间,而且还不必担心被盗。再说它和实物看上去几乎没什么差别,参观的客人也不会有什么不满。这完全就是一举多得。因此,我就跑去和佑介君见了一面,向他询问详细情况,而他非常认真地告诉了我。真是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啊。估计他做梦都没有想到,我这么做是为了解开密室之谜吧。虽说一想到这,我还是挺心痛。”
藤村再次仔细看了看手里的全息图。尽管明知是张照片,但却依旧有一种手上拿的是月牙扣锁的错觉。
“要让全息图看起来更为鲜明,需要有几个条件。最重要的,就是周围不要有多余的光线。而在漆黑的环境中用手电筒照射正是非常理想的条件。另外,光线射入的角度也很重要,所以当时佑介君要拿着手电筒。”
“……是这么回事啊。”
“而你当时没法开窗,估计是因为他用了支棍之类的东西嵌到了窗框上。这样一来,密室的机关也就全部完成了。”
“可后来又发现窗户开了呀?这究竟是……”话说到一半,藤村便自己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