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利略的苦恼-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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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请你给我也说说那条狗的样子,让我也有个印象好吗?”
听了汤川的问题,叶月连连眨眼。薰感觉到她第一次显露出内心的动摇。
“那是条毛色漆黑、叫得很凶的狗,总是一副就要扑上来咬的架势,恶狠狠地瞪着来人,竖着耳朵,嘴里露出獠牙。就是这样的一条狗。”
“想象完之后呢?”
“离开家,沿路询问坠子前进。”
“那么是否还有必要询问这行为是否正确呢?”
“要问。”
“每次遇到岔路都要问吗?”
“是的。”叶月小声地答道。
汤川抱起手来望着她:“除此之外,最近你还在什么时候用过坠子呢?即使与案件无关也没关系。”
叶月犹犹豫豫地低下了头,片刻后她又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抬起头来:“前两天有个比我高一级的学长问我愿不愿意和他交往。我因为之前就一直挺喜欢他的,所以就觉得答应他也行吧,可是又总觉得自己没这个闲工夫玩,所以就找坠子问了问。坠子当时的回答是‘最好不要答应’,于是我就回绝了他。”
薰在一旁听着不禁一惊,没想到她就连这些事也要托付给坠子。
“你没有因此而后悔吧?”汤川问道。
“一点都不后悔。因为没过多久,我就看到那位学长和别的女孩子约会了。估计他不过是想玩玩而已,至于对方是谁并不重要。我面临升学考了,所以这答案实在是正确极了。”她笑着说完,总结道,“坠子永远都是对的。”
汤川放开抱在胸前的双手,拍了拍自己的两膝,说:“谢谢你。我的问题已经问完了。”
“已经问完了?”叶月似乎还没回过神来,“不用做实验了吗?”
“不用做了,已经足够了。”汤川扭头望着薰说,“你把她送回家去吧。”
薰说了句“好的”,站起身来。
“不知道那位老师到底相不相信我说的话?”叶月在回家的车上喃喃说道,“每次我和成年人讲述坠子的事,他们都会觉得我是在蒙人,要不就说是我的错觉。”
“他是不会在毫无根据的情况下轻易下结论。”
“是吗?”
把叶月送回家之后,薰回到了帝都大学。因为在她离开之前,汤川曾悄声说过让她回来一趟。
“您为什么不做试验呢?”一回到研究室,薰就问。
“一开始我不就说过了吗,我会在我认为有必要的时候做试验,在我和她谈话的过程中,我发现没这个必要。”
“怎么回事?”
“从结论上来说,她是在撒谎。她其实并不是用探矿术发现的狗尸,而是在她离开家门的时候,就已经心里有数了。”
“您凭什么这么说?”
“她说,她出门之后的方向是向坠子问来的,但其实在这之前,有一件事是她必须要做的,那就是通过看地图来确认大致的地点。如果不这样做的话,她就不知道自己要去的地方能否徒步到达。”
“啊!”薰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而在我问她想要寻找狗的尸体时,是否也是首先问坠子这样做是否正确,她回答我说是的。注意,我问的是‘狗的尸体’。也就是说,她在出发去找之前就已经知道那条狗死了。”
薰对这段对话还有些印象,她对自己迟钝到没注意到其中的矛盾额惭愧不已。
“既然如此的话,她又为何不直接去呢?当时她可确实是沿路不时蹲下,做了些什么动作的啊。”
“有关这一点,我认为她没有撒谎。她确实是在向坠子询问,只不过并非是在问路,而是在每次遇到岔路的时候,问自己是否继续往前走。”
“您的意思是说,她当时是一边犹豫一边前进的?”
“没错。恐怕当时她是凭借着什么证据,推理出了狗尸所在地。但她却又因为一些原因而不能告诉警察,所以她决定自己先去看看。但这对她而言,也是需要下非常大的决心的,所以她沿途不厌其烦地问坠子,自己是否该这么做,是否该继续往前走。”
“您说的那些不能说的事情是什么呢?”
“如果换作是你,你会怎么做?假设你察觉到了与案件有关的重大情况,而警方很可能据此查明真凶,可你又为是否该把这情况告诉警方而犹豫不决。你觉得这种心情会产生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呢?”
薰沉思片刻后得到了一个答案:“在认识真凶的情况下……”
“没错。”汤川点点头,“她在怀疑自己身边的人,而就在她思考如果这个人的话会把狗尸藏到什么地方的时候,就想到了那个地方。”
“我去问问她。”薰说着站起身来。
“没必要。警方肯定能够轻而易举地找到凶手的。”汤川说道,“凶手应该已经有些眉目了。”
8。
在薰带着叶月见了汤川的三天后,真濑贵美子的上司兼恋人碓井俊和遭到逮捕。因为当时警方已从碓井房间的天花板上发现了金条,所以没花多长时间他便自首了。
碓井之前听贵美子说起野平加世子在佛坛里藏了金条之后便心生了歹念,其原因便在于他之前挪用了公司的公款,必须尽快把差额给填补回来。
就在这时,他从贵美子那里听说了野平长子一家要离家几天的消息,觉得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
在贵美子见了野平加世子之后不久,碓井就来到了野平家里,说是自己的部下给对方添麻烦了,进到对方家中,并趁野平加世子不注意的时候,从背后勒死了她。但碓井当时并没有立刻将金条拿走,而是关上门,带着钥匙离去了。对于其原因,碓井说是虽然他知道佛坛里藏着金条,但却并不知道藏在何处,所以打算等到天黑之后再悄悄潜入到屋里来好好寻找。而在离开野平家的时候,他往狗的食槽里投入了混有毒药的狗食。当然,他此举为的是以免自己下次潜入之时狗再次乱叫起来。
等到夜深人静之后,碓井驱车前往野平家。他在距离稍远的地方停下车子,再次侵入了野平家中。当时那条狗一动不动,看起来就像是死了一样。进到野平家,他稍稍花了点时间便发现了佛坛背后的机关,把藏在里边的十公斤金条塞进包里,抱着包从玄关走出屋外,锁上房门。
尽管直到此时,他的计划还很顺利,但就在他走向大门,打算逃离现场时,却发生了一件出乎了他意料的事。
“说是当时看似已经死了的那条狗突然咬住了他。”薰说道,“那条狗可真是够执着的,明明都已经因为吃下了有毒的狗食而变得奄奄一息了,可它却仍旧打算完成自己做为看门狗的使命。我们这些警察也得好好向它学习一下呢。”
“咬到了他哪儿?”汤川问道。
“右脚踝。据说当时碓井拼命甩脚才挣脱了开来。之后那条狗似乎是已经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再也不动了。碓井当时心想,如果就这样扔下不管的话,或许警方会从狗牙上的血迹里查出自己,所以就把狗的尸体给扔掉了。”
“伤得重吗?”
“很重,就连走路都一瘸一拐了。”
“要隐藏这么深的伤,倒也确实有些困难啊。”
“老师您的建议也帮了我们不少的忙。您当时说凶手的身上应该有被狗咬过的伤——这推理真的是太精彩了。”
鉴证课重新调查了狗的尸体之后,他们从狗牙上检测出了人类的血液,而在调查过真濑母女的周围之后,碓井此人便浮出了水面。确认过血液DNA一致后,警方便下达了逮捕令。
“如果一个寻常女孩推理出了真凶的话,那么其手中必定有着相当确凿的证据,而且这件事还和狗有关。所以我就觉得凶手当时或许和那条狗有过接触,问了她对那条狗都有些怎样的印象。当时她说那狗很凶,就像是随时准备要扑上来咬人似的,所以我当然也就会想到她或许其实已经知道凶手被狗给咬伤了。如此一来,凶手藏匿狗尸的举动也就解释得通了。”
“今早我去见过叶月了,她说在行凶后的第二天,碓井曾经去过她们住的公寓。她当时亲眼看到碓井包扎伤口,而那伤口很明显是狗咬出来的。但毕竟自己以前曾经受过碓井的照顾,而其明白他和母亲之间的关系,所以就一直无法说出口来。而如果真在那里发现了狗尸的话,她就打算匿名通报警方。”
“她以前就去过那地方的吧?”
“说是碓井以前开车压死邻居的猫时,就是把尸体拖到那里去扔掉,而她心里也一直记着这件事。”
“原来如此。的确,想找个适合处理猫狗尸体的地方倒也确实不容易。”
“还好叶月把实话告诉了我们,因此我们也方便写报告。对了,我有句话想请问您,不知您是否愿意回答。”
“什么事?”
“您当时为什么没用探矿术的实验装置呢?我觉得凭借老师您的能力,一定能够让她清醒过来,不再相信钟摆的啊?”
听到她的话,汤川盯着她的脸,一边叹气一边摇头。
“看来你还是不太明白科学这东西啊。”
薰不禁感到有些意外,“为什么啊?”
“科学的目的并非是去否定那些带有神秘色彩的事物。她其实是在通过钟摆来和自己的心灵对话,这不过只是一种让她摆脱困惑、下定决心的手段罢了。实际上令链子摆动的是她的良心,如果手中能有个表明自己良心究竟该指示何方的道具,这倒也是件幸福的事,所以我们不该对此插手的。”
薰望着一脸严肃的汤川,脸上露出了笑容。
“老师您不会是在想,如果真有这种探矿术的话就好了吧?”
汤川一言不发,意味深长地挑动了一下一侧的眉毛,把手伸向了装着咖啡的杯子。
第五章:扰乱
1.
直接喝了一口不加水的威士忌,只觉得喉咙深处火辣辣的。
他已经好久没有喝酒了,而这瓶威士忌是由真的朋友不知什么时候送给她的。
“说是打工的那家酒吧倒闭了,所以大家就把剩下的酒全部分了。虽然我也不怎么喜欢威士忌,不过偶尔来上一点倒也不错。”
“如果是红酒的话就好了。”她笑着说。
这瓶威士忌和杯面之类的一道被放进了柜子里。因为冰箱里没有冰块,无奈之下,只得这么干喝了。
看起来是瓶高级酒,入喉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美味。何况他并非为了品酒而喝,而且他本来就不懂酒的好坏。他喝酒,只不过是为了换来一醉。
他坐在餐椅上,手上拿着一只装满了琥珀色液体的酒杯,将目光投向了相邻的日式房间。
由真躺着,身上穿着一件黄色的长袖毛衣。那是一件自打两人开始同居起她便常穿的衣服,虽然看上去已经相当旧了,可她似乎还挺喜欢的。
由真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纹丝不动。原本健康的粉色朱唇,已经近乎灰色,而她白皙纤瘦的手也永远不会再轻抚他的胸膛,曾经接受过他那份炽热感情的腰也不会再扭动了。
他心想:我失去了一切。在此之前他也曾经失去过许许多多各种各样的东西,之所以还能够撑到今天,是因为他坚信自己最宝贵的宝贝依然在手中。这件宝贝自然就是由真。只要有她在身边,他就不会对自己的人生感到太过绝望。
然而他终究连这个她也失去了。一想到今后的自己,他就感到眼前发黑。不,今后的事他根本想都不敢想。
威士忌流过喉咙的那一瞬间,他打了个嗝儿。含在嘴里的威士忌喷了出来,弄湿了他的膝盖。
他心想,自己怎么会沦落到这步田地的?他原本不该走上这样一条人生道路。他曾经深信自己能够过上更为美好、充满希望的生活。他从来认为自己是在为了这一目标而不懈地努力着。
人生的齿轮不知哪个齿没咬上。是哪个齿呢?——又一个嗝儿涌了上来。
他放下酒杯,站起来迈着摇摇晃晃的步伐走到了桌旁。
他心想,我很清楚。他很清楚自己是在何时何地走上这条岔路的。
正面的墙上,用图钉钉着一张周刊内容的复印件,标题写着《奇案侦破背后有一位天才科学家存在》,其内容描述的是警视厅搜查一科为侦破只能认为是超常现象的案件,向某大学的物理学家求助,最终大获成功的报道。有关这位学者,尽管报道上只写着“T大学Y副教授”,但他却很清楚此人究竟是谁。
他拿起桌上的美工刀,推出几厘米长的刀刃来斜着划破了那张周刊的复印件。
2.
写信地时候,薰感觉有人走到了自己面前。抬起头,发现草薙在低头看着她。
“给谁写情书呢?”
“单纯的感谢信而已。之前我们不是请地质学的老师协助过搜查工作吗?”
“哦,那事啊。记得是请人家帮忙分析了附着在尸体上的泥吧。嗯,原来你每次都给人写感谢信啊。”
“也不是每次都写,不过通常是坚持写的。而且保不定下次还得麻烦人家的。”
“我——”草薙用指尖摸了摸鼻翼,“你也会给汤川写吗?”
“什么?”
“他不是曾经协助过我们好几回吗?”
薰把背一挺,眨了眨眼,说:“是啊。看来还真得写上一封才行啊。”
草薙一下子笑了起来:“你还是算了吧。我听说那家伙动不动就挑学生写的论文的刺儿,不光是内容,甚至连遣词造句都不放过。如果你给他写感谢信的话,他只会给你修修改改一番再寄回来。而且那家伙原本就不稀罕那种东西。”
“这样啊。但我觉得还是得做点什么向他表示一下谢意……”
“不必担心,我经常请他喝酒的。”
“不会是有漂亮女生的店吧?”
“那是当然。所谓应酬,不就是这样子的吗?”
草薙正得意呢,间宫从他身后走过来了:“你们两个跟我来一下。”
薰立刻站了起来:“有案件?”
“还说不清,事情有点棘手。”间宫的脸色不好看。
间宫带着薰和草薙走进了小会议室,管理官多多良真在屋里等着。多多良就是从搜查一科慢慢做上去的,曾经制造过好几个辣手警探的传说。尽管他的头发梳得一丝不乱,脸上戴着眼镜,给人一种沉稳的感觉,但其实极其性急,有一个人称“瞬间热水器”的诨名。关于他,还有一段轶事:他因无法抑制心中的怒火而一拳砸在墙上,打得墙破洞,手骨折。
薰和间宫、草薙并排在椅子上坐下来。光是面对多多良,她就已经感觉出了一身冷汗了。
多多良的目光在一张文件上扫过后,落到了间宫身上。
“你和他们俩说过了没有?”
“还没有。我是怕被别人听到的话就麻烦了。”
“嗯,说得也是。”多多良把文件放到桌上,“有人给科长送来这样一封信。这是份复印件,原件已经送到鉴证科去鉴别了。”
“让我看看。”说着,草薙伸手拿起文件,薰跟着凑过去看。
文件上排列着看似用打印机打出来的文字。看过之后,薰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内容如下:
致亲爱的警视厅诸君:
我是拥有恶魔之手的人。我只要利用这只手,就可以随心所欲地葬送任何人的性命。你们这些警察是绝对无法阻止我的,因为人类的眼睛是无法看到恶魔之手的,而你们这些警察也只能将被害人的死断定为意外。
愚蠢的你们或许会把我的这张警告当成是场恶作剧。因此,我数日之后便会向你们示威,由此你们便可知我的实力。我和你们的真正的决斗要到那以后才开始。
如果你们觉得无力应对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