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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活尸之死-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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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是我父亲的尸体。”   棒槌学堂·出品
  第一次,赤夏的女高音响遍整个房间。当然,那不是发自内心的愉快歌声,而是好像动物受到极度惊吓的凄厉哀嚎。

  那天晚上,赤夏从哈斯博士那里得知,爱尔兰人在守灵的时候有让尸体坐在椅子上,大闹一番的习惯。哈斯博士对于爱尔兰式的守灵,做了以下的说明:
  “在那个国家原本就没有守灵的习惯,负责守灵的人之所以一整晚陪着死者,除了有安慰死者的意义之外,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看守死去的冤魂,防止它们出来作乱。所以才要喝酒,尽可能地吵闹,为的就是把冤魂吓跑吧?”
  赤夏在被窝里,一边回想哈斯博士说的话,一边在心里发誓:这辈子再也不喝爱尔兰产的威士忌,再也不参加爱尔兰人的葬礼了。
  然后,她就睡着了。熟睡中的赤夏在半夜因为口渴而醒过来,这时她突然想起某件事。
  今天她溜进殡仪馆的经理办公室去拿被没收的溜冰鞋时,无意间瞄到约翰的办公桌上放了一张打字用的纸。因为看到上面有字,她就顺便读了一下,结果竟然是很奇怪的句子。

  约翰——第二名死者 




   

第十四章 有趣的遗体处理程序







   殡葬业者在帮尸体入殓的时候,得从该不该帮他戴眼镜、化妆、装假牙这些小事开始处理起。

      ——法兰克·龚萨雷斯(F。Gonzalez…Crussi),《一位解剖学者的笔记》(Notes of An Anatomi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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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那一场临终闹剧演完的隔天早上,负责演出的老演员被人发现真的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早上九点钟左右,史迈利的主治医生和护士来看他,却发现门从里面锁住了。敲了门,也没有人回应。察觉事有蹊跷的医生连忙把在屋里的诺曼和葛林找来,三人合力把房门撞开,进到里面。
  史迈利安静地躺在床上,身体已经冰冷了。旁边的小茶几上放了一张纸,上面有几行打好的文字,此外,还有打字机、装热水的水壶、空了的咖啡杯。打字纸只有一张,就摊开在桌上,内容如下:

  我的死期将至。此乃至高无上的主赐给我的最大恩典。不管是谁,纵使他有本事能夺走他人的生命,也不能夺走他人的死亡吧?然而,在这鼓励大家要有一番作为的国家里,分配给垂死之人的任务却是那么的消极,这是我始终无法理解的。
  因此,我决定要主宰自己的死亡,结束自己的生命。
  我不想让人家误会我是忍受着痛苦喝下砒霜的,所以,有件事我必须事先说明。
  我的病带给我的苦,远超过毒药带给我的苦——对我而言,砒霜只不过是治牙痛的药水罢了。
  圣人不是为了能够活着而活着,而是为了必须活着而活着。
  永别了。

  史迈利·巴利科恩

  签名确实是出自史迈利之手。就算没有签名,字里行间流露出的个性——直到最后,都不肯放弃表达对死亡的看法,诙谐地把自己的死比喻成“牙痛被治好了”,这些话只有史迈利才说的出来,这是大家一致的看法。
  于是,他们马上找来了警察和法医。当天下午,相关人等也都接受了侦讯。得到的结论一律是:服砒霜中毒而死。从房间的柜子里搜出一只老旧的袋子,里面的灭鼠药已经所剩无几。根据玛莎的证词,那是史迈利很久以前买的,而且一直由他亲自保管。看来史迈利用热水冲泡、放在咖啡杯里喝下去的东西就是它了。房间的门和窗户都从里面上了锁,加上遗书的内容和亲笔签名,以及有砒霜残留的咖啡杯上验出史迈利本人的指纹,这些线索都证明了史迈利是自杀死的。
  史迈利明知自己病重,还拒绝看护陪侍在一旁,才会落得孤单而死的下场。对于史迈利的死,家属的反应果然很冷淡。约翰处理完一些事后,就马上赶回了饭店。其他孩子的表现也都差不多。就连莫妮卡都没用特别激动的样子,这对葛林而言倒是很意外,不过,莫妮卡最近经常胡言乱语,说不定她根本就搞不清楚状况,实在令人有点担心。总之,之前一直反复排演的临终戏码的名演员在没有观众的情况下,一下子就把戏演完了。   棒槌学堂·出品
  葛林对史迈利的死还抱着些许怀疑,却不敢说出来。因为只要他一讲话,就得提到前天的茶会,到时连自己已死的秘密都得供出来,这是他极力避免的。不管怎么样,先去找哈斯博士商量再说,他在心里这么打算。只是,唯一的救星博士当天傍晚去了纽约,要到隔天下午才会回来,所以他一时也找不到人谈。
  一个人窝在房间里无所事事的葛林觉得非常恐慌。即使是在这种时候,自己的肉体依然一步步朝腐朽迈进!

  ——看来今晚又不用睡了……

  葛林这么想着,一屁股坐到床上。他现在睡的这张床是从殡仪馆淘汰的,是那种经常在医院或收容所看到的铁架床,虽然约翰不承认,不过,这冷冰冰的东西肯定是做给死人躺的。
  床架的油漆已经剥落,葛林盯着裸露的铁锈——不,他的眼球应该已经丧失了功能,所以,只能说他“意识”到铁锈。

  ——铁锈从不休息(Rust never sleep)……

  突然间,他想起曾经喜爱的某首歌的歌词。是的,铁锈毫不留情地对铁展开攻击。同样地,此刻我的肉体正受到永不止息的“死”所侵蚀。如果将锈蚀的过程比喻成老化的话,那么,人类无时无刻不在向侵蚀自己的“死亡”迈进。然而,没有人用这么突然、清楚且残酷的方法来察觉自己正在“死”吧?

  ——难道我非得呆在这个像炼狱的地方,亲眼目睹自己化为一堆白骨吗?

  葛林再也受不了了,他站了起来,用力往床踢去。受到冲击的床晃得好厉害,可是已经死掉的他,脚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葛林哭了,那是发自灵魂的、没有眼泪的哭泣。


  ? 2 ?


  隔天早上,葛林决定出门找点事情来做。今天在殡仪馆的地下遗体处理室,将对史迈利的遗体进行卫生保全处理,也就是所谓的遗体保存术。说到遗体保存,当然是由墓园第一——不,全东部第一把交椅的詹姆士来做。葛林觉得去帮帮忙应该是个不错的主意。这样做,不但可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四处走动一下,说不定还可以发现与自己死亡有关的线索。葛林一边这样想,一边搭上前往地下室的电梯。
  从电梯出来的葛林踏入气氛迥然不同的地下室。在地下室,没有楼上大厅、灵安室里那种充满文艺复兴风格的豪华装潢,更感觉不出什么神话般地氛围。有的只是讲究实用的瓷砖、钢架和亚麻油地毯——这里是死亡和复活的加工厂。遗体保管室隔壁的遗体保存作业区隔成三大间,分别是洗净室、防腐处理室和化妆室,历经这三道程序的遗体,将卸下苦闷的表情,换上宛如获得永恒生命的笑容,美美地呈现在家属面前。
  葛林首先进入的是洗净室。在这贴满瓷砖的房间中央,有一座很大的浴缸,专门用来清洗遗体。浴缸的宽度足足有一般的两倍大,深度则只有一半,这是为了洗净的方便。遗体在这里被清洗,并浸在摄氏二十度左右的温水中,以解除死后僵直的现象。之所以用温水,是因为水温如果太高的话,恐怕会破坏细胞。
  此刻,年轻的男性遗体被抬出了浴缸,两名工作人员正用浴巾帮他擦拭。太用力的话,皮肤会破,所以两人的手劲都很轻好像在服侍小婴儿似的。看着这一幕的葛林想到,人类刚出生的时候不也都会经过洗澡的仪式吗?他再度体会到人生的入口和出口有着许多不可思议 的共同点。
  葛林继续进入下一个作业区。如果把前面的房间比喻成罗马澡堂的话,那么这里就是医院的外科手术室了。再也闻不到洗发精的清新香气,取而代之的是福尔马林的刺鼻臭味,像是手术台的桌子旁边排放着医疗器具和帮浦。在这防腐处理室里,遗体的血液将被抽干,改注入防腐剂和红色色素。为了修补遗体的外观,有时还得植入整形外科专用的塑料。就算被车子撞得面目全非高明的遗体化妆师还是有办法让他恢复原状。总而言之,帮助遗体复元的基础作业就是在这里进行的。
  此刻,处理台上,詹姆士和沃特斯正在帮史迈利做防腐处理。造成腐败的原因——血液已经被抽干了,下一个步骤是把防腐剂和色素打入动脉里。詹姆士正专心调整帮浦和其他器具的状况。这时沃特斯发现了葛林,出声叫他。
  “嗨!葛林,打起精神来。我们一定会把你爷爷弄得美美的。所以你啊,就别再苦着一张死人脸了。”
  葛林想,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于是他刻意把自己的底牌揪出开来。
  “没错,我心情烂透了,因为我已经是个活死人了。”
  “对、对,说到那个活死人什么的,还真是伤脑筋。”沃特斯突然压低声音。“昨天在替卖房子的欧布莱恩化妆的时候,吓了我一大跳。明明已经死掉的人竟然睁开了眼睛。我心想该不会这里也有死人复活了吧?当场没晕过去。你听说了吗?大理石镇的传闻……”
  葛林没听说,所以摇了摇头。   棒槌学堂·出品
  “是负责派车的山姆告诉我的,事情发生在大理石镇的认尸处。晚班的职员去上厕所,回来的时候发现黑板上竟然写着:‘史密斯先生来电’的留言,那个地方只有他一个活人,其他的全都是尸体,由此可见死者复活的现象已经蔓延到这一带了……”
  “喂,别在那边聊天,把防腐剂和色素拿过来。”詹姆士打断两人的谈话。“防腐剂拿浓度三的,色素要‘蔷薇的微笑’。”
  防腐处理最能展现遗体化妆师的功力,各家葬仪社为了让遗体看起来像活着的时候一样,都卯足了全力在防腐剂和色素的研发上。防腐剂的浓度如果太高,遗体的‘鲜活度’也会遭到破坏,因此,他们都会尽量把浓度调到让防腐剂的效果能维持两、三个礼拜。在对尸体不死之术的钻研上,美国殡葬业者的热情并不输给古代的埃及人,但两者的目的却截然不同。美国殡葬业者所追求的不死,并不包含埃及人视为必要的永恒。对他们而言,所谓的不死,讲白了就是品质管理的问题,只要确保遗体陈列在宾客面前时鲜度不退就好了。
  葛林一边看着詹姆士专心地把独家配制的防腐剂和色素注入遗体的动脉里,一边想起昨天自己也接受过同样的处理。然后,变成活死人的自己现在又回过头来,以像在帮人打点滴一样若无其事的表情,替其他人做防腐处理。葛林突然想到,会不会有死人像自己一样,神色自若地混在活人里面?于是,他偷偷向沃特斯问起刚才讲的那件事情。
  “那么,欧布莱恩是真的活过来了吗?”
  “没有。”沃特斯手摸着胸口,做出松了口气的动作。“詹姆士组长说,那是死后硬直所引起的,听说经常有这种情形,不过因为是第一次碰到,才会吓了一跳。现在欧布莱恩应该已经入土为安了吧?”
  葛林不禁感到有些失望。身旁若是有人跟他一样不幸的话,或许他的孤独感就能减轻一点了。这时,詹姆士受不了两人不专心工作,只顾着聊天,无框镜片后面的眼睛神经质地眨了又眨,再度呵斥:
  “喂!今天很多事要忙。注入完毕后,把他推进化妆室。”
  詹姆士会生气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这具遗体不比一般,他是这座墓园的主人,也是詹姆士的父亲。若是不把举世无双的完美技巧展现出来,身为遗体化妆师的面子可就挂不住了。
  一进入化妆室,里面的气氛又跟隔壁房间的完全不同了。在这里,不再有福尔马林的味道,取而代之的是古龙水的香味。防腐处理台不见了,有的只是在美容室看到的可以平躺下的卧椅。卧椅共有三张,分别用布帘隔开成独立的空间。葛林他们让史迈利在其中一张椅子上躺下,隔着帘幕传来吹风机的轰轰声,看来隔壁那间已经有人在用了。这个房间给人的感觉,真的就像是装潢有点过时的美容室。
  在这里,遗体将进入最后修整的阶段。隔着人员会帮遗体梳理头发、换上高级的服饰、在胸前别花、修指甲、化妆。就这样,一个个被打扮整齐的死者,活像是要去拜鲁特【注:华格纳依他的意思,在德国拜鲁特(Bayreuth)盖了一座歌剧院,专门演出他的作品。时至今日,拜鲁特音乐节已成为一年一度的音乐盛事】欣赏华格纳音乐剧的绅士淑女们,之后他们将被送入载着灵柩的马车,与亲朋好友进行短暂的相会。
  葛林一边配合着这一连串的作业,一边再度佩服起美国殡葬业者的多才多艺。光是在这地底的遗体处理场里,遗体化妆师就得身兼外科医师、美容师、造型设计师三份工作。而在楼上的灵堂里,殡葬业者不但是负责导演人生最后的华丽舞台——葬礼的演出家,还是帮忙申请保险给付、制作文件的法律专家,有时更得担任临床心理医生,抚慰家属的伤痛。美国的殡葬业者集上述所有的技能于一身,也难怪他们享有的社会地位是其他国家的殡葬业者无法比拟的。
  詹姆士敏捷地下着指令。他叫沃特斯去拿衣服并确认棺材是否准备好,至于葛林则负责涂指甲油。
  葛林先用锉刀将遗体的指甲修出形状。碰到太过精细的作业,他的手脚就变得不太灵活,不过,修个指甲什么的应该不成问题吧?他一边慢条斯理地准备器具,一边望向詹姆士,他正在进行最重要的脸部按摩。十根手指在遗体的脸上弹跳着,手法纤细得仿佛在捏制陶器。就这样,淤血没了,死后马上松掉的下巴又往上提了,栩栩如生的表情慢慢地被塑造出来。葛林赞叹地看着詹姆士的指上功夫,心想遗体化妆师的技能还得加上一项,那就是艺术家的天分。
  就在葛林修整指甲甘皮的时候,詹姆士终于要开始帮遗体化妆了。巴利科恩家的人好像视力都不太好,詹姆士一双高度近视的眼睛几乎要凑到遗体的脸上去了。
  首先从底妆开始。遗体化妆的第一步是让干燥的肌肤恢复光泽。詹姆士用手指沾了约真珠粒大小的粉底液,轻薄而均匀地在遗体脸上推开。
  上完粉底液后,优秀的遗体化妆师会根据色系、明度、彩度,做出最正确的判断。葛林个人觉得詹姆士选的蜜粉颜色有点偏白,不过,就预定摆放遗体的那间灵安室的间接照明来看,这种白应该刚好吧?遗体展示其实跟画展差不多,考量的点是一致的。
  扑好蜜粉,终于轮到腮红上场了。这次非得画出健康的‘玫瑰色’脸颊才行。詹姆士拿起腮红刷,轻轻地从颧骨刷往耳后再带到额头。不到一会儿功夫,遗体因为生病而瘦削凹陷的双颊整个亮了起来,明显丰腴了许多。葛林只顾看着詹姆士表演,一不小心就把中指的指甲涂花了。
  沃特斯也干了同样的蠢事。或许他也被詹姆士的神乎其技给迷住了,竟然拿错了寿衣。詹姆士抓住沃特斯拿来的衣服袖子,一边摇晃,一边冷冷地说道:
  “喂,你那这种简易寿衣来,是想要干嘛?”
  詹姆士手上拎着的寿衣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外套、衬衫、背心、裤子,从上到下全都连在一起,而且,它还刻意设计成只有正面,没有背面。也就是说,遇到遗体非常僵硬而没办法装身,或是家属想省服装费的时候,只要把这寿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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