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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外国中短篇科幻小说1000篇 (第三辑)-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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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穿过房间走向昙,让她与我面对面。她拒绝与我相互对视,但我托起她的下巴,吻了她。一个情侣之间的吻。我的手按在了她的胸部上,痴迷地抚摸着。尽管有这种甜蜜热吻表露心迹,我还是觉得它在为某种目的服务,似乎是在签署一张写满了我们不能完全理解其含义的条款的契约。

  六个月后,我十八岁生日过完没几天,我坐在了西贡城里索尼办事处的一个房间里。这是一个无窗的空间,黑色的墙壁,铺着地毯,挂有银制像框的香河沿岸和南中国海风景照片。这时,范从对面远处的墙上闪烁着出现了。我觉得自己好像真的看到他了,他也似乎看到了我,这就像在梦中遇到了一个来自另一时空的人。他看上去和离开马戏团的那段日子没什么区别——消瘦,头发灰白,身穿破旧的衣服——他对我的态度也一如既往地冷淡。
  我告诉了他在平圻发生的事,然后他说道,“我本以为你对付威廉可能还会遇到更多的麻烦。当然,他认为有对付我的手段——他觉得已经把昙控制在他手中了,因此他减少了保卫。他深信自己没什么可怕的。”
  他的逻辑推理过于简单,很不可信,但总比继续追究此事强,我问了心头最重要的问题:为什么他没告诉我他是我外公?在我深入调查的过程中,我已经知晓了在过去发生的很多事情,但我想听一个完整的故事。
  “因为我不是你的外公,”他说道,“我是威廉的岳父,但……”他开心地看了一眼。“我本以为你早就知道一切了。”
  我看不出这有什么好笑的,“给我解释一下。”
  “好的。”他退后了几步,停下来观看一幅照片,“威廉策划了一切,让我妻子、女儿和外孙在一起空难中死去。他一把我孤立起来,就向我的头脑挑战,打算接收我的生意。为了阻止他,我伪装了一次自杀。这是一次令人信服的伪装,我利用了以前克隆出来为我提供器官的身体。我留下了足够的钱支撑‘绿色星星’,并支付了县训练的费用。剩下的你就知道了。”
  “还不够,”我说道,“你还没告诉我我是谁。”
  “啊,是啊。”他转过身,高兴地冲我笑着,“我猜那是最令你感兴趣的。你母亲姓薛,叫薛苏鸳。她是个演三级片的女演员。在你梦里看到的那名女子就是她。我们在一起有好几年,后来各奔东西了。在我失去家人前不久,她来找我,告诉我她快要死了,患上了艾滋病。她说给我生了个孩子,是个男孩,她求我照顾你。我当然不相信她,但她曾让我快乐过,于是我开始照顾你。仅此而已。”
  “然后你决定利用我。”
  “威廉暗中破坏我的形象,让我成为被人追杀的对象,我不能直接出面对付他。我需要一支瞄准他心脏的利箭。我告诉你母亲,如果她与我合作我就领养你,在我死后让你接收我的财产,让你做我的继承人。于是,她允许把你的记忆抹去。我想让你脑中没有任何记忆,以便能给你灌输适当的信息,好让你去完成我的计划。当你被洗脑后,她帮忙通过插入生物芯片的方式构建了一些零碎的记忆。虽然如此,你却是个很难管教的小孩。我始终不能确定你是否下定了挑战威廉的决心,因此,既然我老了,身体也不行了,似乎离上‘天堂’不远了,我就决定假装生病,隐遁到这里。这让我可以安排一次对自己没有危险的会面。”
  我本该恨范的,但经营“绿色星星”六个月后,站在一个统治和支配的位置上去观察世界,我深深地理解他的想法,不再憎恨他。
  “我妈妈怎么了?”我问道。
  “我安排她在一家澳洲医院接受临终照料。”
  “她声称我是你的亲生儿子……你调查过吗?”
  “我为什么要查?那并不重要。我这种情况,不该追查私生子是否真是自己的骨肉。而且,一旦我决定放弃自己的老命,那就更不打紧了。要是它对你有什么意义的话,你可以查查医疗卡。”
  “我宁愿让它成为一个秘密。”我对他说道。
  “你没有理由生我的气,”他说道,“我让你富有。代价是什么?一点儿记忆而已。”
  我坐回到椅子中,双手放在肚子上,“你说服了我,宣称我的……那个威廉杀了你全家?他似乎认为那是场误会。”
  “那荒谬透顶!如果你问我是否有证据——我确实没有。威廉知道怎样洗脱自己的罪行。”
  “因此你做的每件事只是基于你的怀疑。”
  “不!它基于我对这个男人的了解!”他的音调变柔和了,“就算我冤枉了,那又有什么关系?只有威廉和我知道真相,而他现在死了。如果你怀疑我,进一步追查,你将永远无法令自己满意。”
  “我想你是对的。”我说着站起了身。
  “你打算就此离开?”他露出一副恼怒的表情,“我希望你再给我讲讲昙……还有‘绿色星星’。我的小戏团怎么样了?”
  “昙很好。至于‘绿色星星’,我把它交给梅和川了。”
  我打开房门,他做了个阻止的手势,“再待一会儿,菲利普。求你了。你和昙是惟一与我有情感联系的人了。和你在一起会令我振奋一些。”
  听他用这些话来形容我们的关系,让我暂时停下脚步。我想起与昙的对话,她断言当一个人上传到“天堂”时,他灵魂里的一些东西就死去了。现在,听到范干巴巴地表达着情感,我觉得他和昙形容她父母时说的一样,只是一个彩色的影子,一个精巧的人造图像。我希望眼前的不是个壳子,我希望他能完整无缺地活着。
  “我必须走了,”我说,“还有生意等着我去处理,你能理解吧。不过我有一些也许会让你感兴趣的消息。”
  “哦?”他热切地说道,“告诉我。”
  “我在索尼投了一大笔钱,通过交涉,我安排了你的老公司之一——河内交互技术公司——设置了能进行监控的虚拟实境。我想你很快将觉察到‘天堂’会有一些变化。”
  他看上去有些迷惑,然后一种有些惊慌的表情出现在脸上。“你要干什么?”
  “我?没什么。”我笑了,微笑的表情减弱了我对情感的抑制——这是种我仍未精通的商业技巧——我放纵愤怒让我的声音变得粗野,“在其他人的监控下做卑鄙勾当应该更惬意,你觉得呢?”
  有时,昙和我设法重新燃起激情,以唤醒我们刚成为爱侣时的记忆,但都失败了,我们的关系被折磨得不咸不淡,或者更差。和任何两个彼此相伴了十年的人一样,我们为此烦恼不已。我们经常反复地伤害对方,同时也自我伤害。我们折磨着自己,因为我们经历的事情让我们觉得自己不配得到快乐。甚至我们最直接的做爱都令人感觉是可耻的。我清楚这一点。我们在头顿的海滩上结合的美好被平圻叶铺街上的那个夜晚所取代了,我们的关系没有了基石。尽管如此,我们都意识到我们的命运依然连接在一起,我们要一起去寻找能让我们重新快乐起来的东西。
  不时的,我会去找范。他看上去不大好,他总是绝望,却依然在哄骗我。我告诉自己应该宽厚一些,按他签订的合同那样恢复他的现实生命。但我实在没有心情去关心郝一点。如果一个人升人“天堂”便有些东西死去是真的,我担心在我身上它已经死去了,因为这个我对范无法释怀。

  我与范的那次谈话七年后,昙和我在禄内村参加了“绿色星星”的一场演出。
  马戏团里有了新的詹姆斯·邦德·科奇斯,姬和金长成了漂亮的年轻人,川和梅都消瘦了,但其他事情大多没有变化。
  我们表演后坐在主帐篷里回忆往事。戏团的人——特别是梅一被我的保镖弄得焦躁异常,不过总的来说,这还是一次令人愉快的团聚。
  过了一会儿,我离开大伙儿,去见少校。他蜷缩在帐篷里,他眼中明显有异光闪烁……当我的视觉适应了黑暗时,我才能辨认出他靠在帆布上戴头巾的脑袋轮廓。川告诉过我,他不指望少校还能活多久。
  我靠近他,发现他的衰弱是非常明显的,我能听到他吃力的呼吸。
  我问他是否知道我是谁,他毫不迟疑地就答出了:“菲利普。”语调还是很怪。
  我本希望他能更友善些,因为我依然觉得与他很亲近。我认为他也能感受到那种亲密关系,多少知道一些我的事情,于是他便编造一个对我有帮助的“基地”的故事,把它修饰成一个有警戒意味的传说。而当时,我却没能听懂其中的寓意。不过,我听过的纯属巧合的故事太多了,也许少校的故事也是一样。
  我摸摸他的手,他的呼吸稍显凝滞,突然抽动起来,好像在哭。他没多少时间在灯光下讲故事了。我打算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来延长他的生命,但我知道死亡对他来说是件好事,是惟一一剂能治愈他的药方。
  梅邀请昙和我在拖车内过夜——回味一下老日子吧,她说——我们没有拒绝的意思。我们两个都渴望再回到过去,尽管我们两个都不相信还能重温那些日子。
  我看着整理床铺的昙,突然觉得,她在平淡的生活中会更有生气,她的美丽变得太文雅也太华贵了。但当她躺在我身边时,当我们开始在那张叽叽嘎嘎的床铺上做爱时,我们再次回到了过去。她躺在我的臂膀间,就像是初尝禁果的少女一样颤抖着,我也重新感受到了她的魅力。后来,她头靠在我的胸膛上渐渐睡去,我则躺在那里尽量让自己的呼吸平缓下来以免惊醒她,未来和过去在黑暗中汇合,包围了我们。
  我知道一到早上我们就会和马戏团分道扬镳,但未来和过去已经融合在一起了,永远不会分开,而我们六个人则共享着这种汇合漫游的过程,我们将永远是一个戏团。金和姬,梅和川,昙和我,还有少校……以及那个像我一样痛苦地“活着”的灵魂——范,他生活在一个永远无法逃脱的虚拟现实世界里。
  “光芒万丈的绿色星星”好比一个连接纽带,尽管它无法将我们从我们的敌人或是我们自己那里拯救出来,但它给了我们一个朴素的愿望,一个比“天堂”更加真实的允诺。
  我们还将继续奋斗,直到我们忘却奋斗的目的。





《归来的庆典》作者:波拉·梅

  在昏暗的房子中间,站着一个身材矮小、表情严肃、光着身子的男人。他用敏捷的目光迅速地扫视着贴满广告的墙壁、绘有图案的地毯,又从有裂缝的天花板移到摆设着舒适的老式家具。他细心地审视着每一样细小的东西。然后,他开始穿戴起摆放在床上那些整齐、干净的衣服。那条裤子又肥又大。他长得很瘦,几乎是皮包骨。他把这条裤子看了很长时间。
  当他穿上衬衫,转过身坐到床边时,发现我坐在屋角的摇椅里,他望着我。两眼周围的肌肉都开始收缩起来显得很慌恐,因此,我急忙解释说:
  “这把椅子不是我们的。我把它搬进来,就是因为它挺好的。何况,这把椅子的确也很不错吗?”
  痛苦减轻了。他松弛下的双眼露出微微的闪光。
  我忙对他说:“你在这等着,我去准备晚饭。今晚有你爱吃的东西。”
  他点了一下头。这就足以让我从摇椅中站起来,走向厨房。开始忙碌起来。我知道我应该去做的事情。
  今晚,我打算做得丰盛些。鸡肉已切成了块,并把加了调料的面粉撒在鸡肉上。只有我自己知道这独特配方。我把肉放到平底锅里用油炸。这锅是我母亲的。我一直使用着。我站在炉子边先做了一些饼。这是一种用鸡蛋做的。这种烹饪方法费用是昂贵的。我削了一大堆士豆。他爱吃少放些浓肉汁的、捣碎的奶油色的土豆。我把它们放到平锅里用小火慢慢地煮。锅很热,我加了一罐水。每年这个季节我们都储存一些自己种的土豆。是从地里起出来,立刻冷藏的,使它们保鲜。它们仍然保留着夏天里的新鲜味。
  他一直站在门口,看着我每一个动作。观察着我使用的用具。注视着厨房的每一个细小的东西。几分钟后,我注意到他又开始关切地看着我。因此,我停下来,想了想,我忘记了什么吗?我立刻想到,应该去查看一下馅饼冷藏箱,拿出我昨天做的草梅馅饼。我向他做了个理解的手势,拿给他看馅饼。他把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靠在门框上,显得很惬意。
  马修从地里回来,到后门,脱去了工作裤。他闻到了鸡肉的香味。
  “喂!今晚有客人吗?”他喊道。
  “也许有,也许没有。”我回答他。他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马修穿着衬衫和长袜轻轻地走进厨房,朝门口点了一下头,很随便地说,“晚上好,孩子。”
  门口站着的男子双臂交叉在胸前,也同样地点了一下头说,“晚上好,爸爸。”
  看到这些,泪水涌出了我的眼眶。我仍然继续忙碌着。我不想让两男人注意到我的眼泪。假如他们流泪,他们是不会让人知道的。
  很快一切都做好了。冒着蒸汽的盘子放到我前面的旧桌子上。我们三个人坐下来。我把好吃的东西满满地装在盘子里。第一盘是马修的。这是我们的习惯。然后是他的。我的在最后。我递过盘子,他开始吃起来。他用叉子叉着土豆,吃得很急。我又拿给他一支鸡腿,他一口就咬去了半个鸡腿。他咧开嘴朝我们两个人笑着。他不怕我们挑他的毛病,他把盘子里的鸡肉翻过来时,他突然呆住了。
  我和马修看着他,他盯住自己的盘子,看着盘子上那精美的图案。我感到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我能听到我的心在剧烈地跳动。我一直都喜欢瓷器。可现在,我好像立刻有理由恨它了。
  他的目光和我的目光相遇了,我们都注视着对方的眼睛。“妈妈,是新瓷器吗?”他急切地问了一句。事实上,他也非常喜欢瓷器。
  我说,“是新瓷器。自从你走了,就有了这个瓷器。还是挺不错的吗?”其实,不是这么回事。即使说了谎,他也总是不会相信的。因此,我说,“不,约翰,玛丽阿姨搬到加利福尼亚去时,她不想带走它,怕旅行时毁坏了。所以她就把这个盘子给了我。我估计你很快就离开我们了,你最好多吃一点。”
  坐在桌角的马修盯着他的盘子,我用不着回头看一眼就知道那光秃秃的脸上的皱纹。他那每条饱受痛苦的皱纹都记在我心里。
  希望的目光从约翰的眼睛里消失了。他轻轻地打着手势说,“万一,我不同意结婚,你认为我现在能吃馅饼吗?”
  “当然能啊。”我忙走到柜橱,拿出许多饼给他。我又急忙坐到他面前。当我放下饼时,他抓住了我的手,盯着我的脸看着我。
  “你太好了。”他小声说,刹那间,一种奇异的目光在他那黑色眼睫毛下闪烁。
  “我认为你该有一个家了。每一个人应该为家庭做些事情。”我用手轻轻拍着他那白皙的手。他抽回了手,我无奈又坐到椅子里。
  他卷起那张馅饼,三口两口地咽了下去。生怕听到那讨厌的婚姻问题。随后,他把双子“啪”的一声扔在盘子里,把借来的衣服摔在椅子上,抬起头望了望我们,站起身来,无声地走了。
  有时,我们几个月没有客人来,有时天天来人。我们从来没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一天。他们都是在吃晚饭时到来。因此,我不再想这个难解决的问题了。马修说我们应该卖掉农场,然后搬走。我想那对我们很容易,可对孩子们却没有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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