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中短篇科幻小说1000篇 (第三辑)-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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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没有秘密。”卡纳卡拉德斯说,“在我们来到地球之前,我们甚至没有秘密这个概念。”
“那就不说它是秘密好了。”我接过话头,“但是你们有那么多新技术、新发明、新发现……”
“什么样的发现?”卡纳卡拉德斯问。
我深吸一口气说:“比如治疗癌症的药物。”
卡纳卡拉德斯发出咔嗒声:“是啊,有那种药就好了。”他也吸了一口气,“但那是你们人类的疾病。为什么你们自己不想法子治愈呢?”
“我们已经尽力了。”加里说,“可这是块硬骨头。”
“是啊。”卡纳卡拉德斯附和道,“这是块硬骨头。”
我决定直截了当。“我们人类需要互相学习,取长补短,”我把嗓门提高了,也许比在风暴中说话需要的声音更高一点,“但是你们总是一声不吭。我们彼此什么时侯才能开始真正的交流?”
“等人类学会聆听以后。”卡说。
“为了这个目的你才来这里和我们一同登山?”保罗问。
“我希望这不是目的。”虫子说,“但这是原因之一,还有一个原因,我希望能更好地理解你们。”
我望望加里。他脸朝下趴着,脑袋离帐篷顶最低处只有几公分。他微微耸了耸肩。
“你老家星球上有山吗?”保罗问。
“书里说我们那里没有山。”
“这么说来,你们那里和你们拥有的南极保留地有点像喽?”
“没那么冷。”卡纳卡拉德斯说,“冬天也没那么黑。但是两地的气压相似。”
“这么说你适应——怎么说呢——适应七八千英尺的海拔高度?”
“是的。”螳螂说。
“这么冷的天气,你不觉得难受吗?”
“有时觉得不大舒服。”虫子说,“但我们的种族进化出了一种皮下层,和你们的调温衣一样,可以调温。”
该我提问了。“你说你们的世界没有山脉,”我说,“那你为什么想和我们一起攀登乔戈里峰?”
“为什么你们要攀登乔戈里峰?”卡纳卡拉德斯反问,头转过来注视着我们。
帐篷里一阵沉默。嗯,也算不上真正的沉默。风声、雪粒拍打声,听上去似乎我们把营地扎在了喷气式飞机的排气管。但我们三人都没吭声。
卡纳卡拉德斯舒展了一下他的六条腿,开开合合,看上去真不顺眼。“我想我要睡觉了。”说完便拉下把他那部分帐篷和我们分开的帘子。
我们三人脑袋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交头接耳起来。
“说起话来活像个该死的传教士。”加里压低嗓门儿道,“什么‘聆听世界的歌声’,简直颠三倒四嘛。”
“咱们运气好呗。”保罗说,“最先接触到外星人文化,结果是他妈的宗教狂人。”
“好在还没向我们散发小册子什么的。”我说。
“等着瞧吧,”加里低声道,“等哪天这该死的风暴停了,我们四个跌跌撞撞爬上峰顶,累得散了架,又没有空气,全身冻伤。等这个时候,那虫子准会掏出一大叠《螳螂圣经》送给咱们。”
“嘘——”保罗说,“小心卡听到。”
正在那时,一阵狂风袭来,我们紧紧抓住高分子聚合物的地板,紧得指甲都快扯下来了,生怕帐篷从这危险的高处滑下去,坠入山底。如果情况糟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我们只好拉开嗓门儿,以最大音量大吼一声“开”,智能帐篷的纤维就会自动拆开,接着我们便会穿着调温衣滚到山脊上,抓住冰镐稳住身体,防止下滑。可惜以上仅仅是理论。实际上,如果这一小块台地发生滑坡,或者蛛丝绳断了,那么,没等我们搞清楚是怎么回事,我们就已经被抛到空中去了。
在狂风的咆哮声里,还能听见加里在叫嚷:“如果我们从这地方掉下去,我会一路诅咒,非把这道冰川咒出一道该死的沟来不可,不到摔死不算完。”
“说不定这就是卡说的歌。”保罗也去睡觉了。
今天最后一件可以说说的是:螳螂也打呼噜。
第三天的下午,卡纳卡拉德斯突然说:“这会儿我的兄弟也在南极附近听着风暴声。但是他的处境比我们的帐篷舒适得多。”
我看着另外两个人,大家都惊奇地扬起眉头。
“我不知道你登山还带了电话,卡。”我说。
“我没有带啊。”
“无线电呢?”保罗问。
“也没带。”
“皮下植入式星际通讯器?《星际航行》里那种?”加里问道。
在帐篷的这三天里,他的尖酸刻薄,还有他慢吞吞咀嚼营养块的习惯,都让我恼火到了极点。我想如果他下次再对谁冷嘲热讽,或者再慢悠悠嚼营养块的话,我准会杀了他。
卡发出一声极轻微的口哨。“我什么也没带。”他说,“我知道你们登山的惯例,探险时是不带任何通讯装置。”
“那你怎么知道你的……你称什么来着,兄弟?……在南极听到了风暴声?”保罗问。
“因为他是我的兄弟呀,”卡说,“我们同一小时出生,我们的基因材料基本相同。”
“孪生兄弟。”我说。
“那你们有心电感应哕?”保罗说。
卡纳卡拉德斯摇摇头,鸟喙几乎擦着帐篷帘子。“我们的科学家认为根本不存在什么心电感应。任何生物都没有。”
“那你怎么——?”我开口问。
“世界和宇宙之歌经常引起我和我兄弟的同频共振。”这是我们从卡嘴里听过的最长的句子之一,“就像你们的孪生兄弟一样。我们经常做同样的梦。”
虫族也做梦。我心里暗想,回头一定得记下……
“你的兄弟知道你眼下的感受吗?”保罗问。
“我想他知道。”
“那你现在有什么感受?”加里嘴里仍旧慢吞吞地咀嚼着营养块。
“此时此刻,”卡纳卡拉德斯说,“我的感受是恐惧。”
三号营地上的刀脊,海拔约23,700英尺
第四天,东方微微发白,天空明亮而安宁。
行李已经收拾完毕,我们要在第一缕阳光照到山脊之前,完成横切攀登。天冷得要命。
我曾经提到过,这部分路段在我们整个登山路线中——至少在到达峰顶前的路段中——最富有技术挑战性,同时也是最令登山者感到激动和满足的。你得看了那些照片才能领略到一些陡直峻峭的山脊的气势。但即便如此,你根本无法感受到那种震撼力。东北山脊上,一连串刀刃般锋利的雪檐扑面而来,每一面山檐都几乎垂直屹立着。
攀到山脊再回头望去,我们可以看到山脊边缘三号营地上方悬挂的巨大冰柱,经历了暴风雪长达四天的洗礼后,变得更大,更千奇百怪了,显然这时比其他任何时候都更容易崩塌。我们用不着向任何人诉说我们是多么幸运。甚至卡纳卡拉德斯也因为离开了那个鬼地方谢天谢地。
横向攀登了两百英尺后,我们攀到了山脊的刀刃处。冰雪覆盖的山脊是如此狭窄,我们只能跨在上面。真的叉开腿在上面坐了一分钟,仿佛坐在非常非常陡的屋脊上,双脚晃来荡去的。
这座屋脊真的是非同凡响。右面高达千英尺,是中国;我们的左腿(卡纳卡拉德斯的三只腿)垂挂的地方属于巴基斯坦。就在这里,二十世纪的攀登者开玩笑说应该检查护照,只可惜不见边防警察的影子。在CMG时代,巴基斯坦战斗机随时可能出现在五十码外的地方,把我们从山脊上轰掉。现在用不着担心这一点,卡纳卡拉德斯和我们在一起,他是最好的保证。
这里仍是最难攀登的,我们的虫子朋友一直努力跟上我们。
昨晚卡纳卡拉德斯入睡后,加里、保罗和我又悄悄地讨论过。这段山脊太陡,我们决定不再四人结组,而是两人一组攀登。显然应该由保罗和卡结组。如果他们中有一个掉下山,另一个会不可避免地一同坠人山底。当然加里和我也一样。我们俩走在前,他们跟在后面。这样分组也只能起到小小的保护作用,危险依然存在。
我们沿着最佳路线从刃脊的这边翻到那边。阳光从山脊上方慢慢转移下来,感觉很温暖。有些山段太陡峭,连雪都无法覆在上面,我们尽量避开这种地方,因为那里不仅坡陡,岩石也松散易碎。暖暖的阳光使得冰雪松动,冰爪就砍不稳了。我们想在冰雪松动之前横向攀越得越远越好。
我很喜欢我们所使用的这一整套复杂工具:雪锚,岩石钉、钢制冰锥、螺旋冰锥、雪锥、铁锁和上升器等。在26,000英尺海拔的高山上,任何费力的举止都会引起呼吸吃力和感觉迟钝,但我们的步伐还是很稳定,这一点我也很喜欢。在这夹杂着岩石的冰壁上,加里边爬边凿,把靴子上的冰爪踢入冰里,等冰镐冰爪都固定得稳稳当当了再拔出冰镐,劈入几步远的冰里。我站在自己开辟的一个小小的平台上拽紧登山索保护着加里,直至他攀到两百米长的绳索终点。然后他用雪锥、冰镐、岩石钉和冰锥系紧绳子,让自己站稳当。然后我便开始攀登。我把冰爪踢入雪壁里——这面雪壁几乎垂直地伸向好像离我头顶只有五六十英尺的蓝天,看上去让人心惊胆颤。
我们下面一百码左右,保罗和卡纳卡德拉斯做的事和我们一模一样,保罗打头,卡拉紧绳子,然后是卡攀登,保罗拉绳保护他,同时喘口气、歇一歇,等着虫子爬上来。
我们仿佛身处不同的星球,没有任何交谈。我们每呼吸一盎司的氧气,再气喘吁吁地迈出下一步。注意力必须全部集中在冰镐和双脚的位置上,务必做到精确。
二十世纪的登山队会花数天时间来做横向攀登,他们往往建立好固定绳后就退回到三号营地吃饭和休息,第二天再让其他小组在固定绳前方领先开路,这样会花很多时间。我们可没那么奢侈。我们得趁着好天气一次性完成横向攀登z字形山脊的任务,然后继续攀登,否则就全完了。
我真爱死登山了。
大约横向攀越了五个小时后,我突然发觉四周全是翩翩飞舞的蝴蝶。抬头看看两百英尺上方的加里,他也在注视着蝴蝶。五彩斑斓的圆点交织着飞舞在23,000英尺的高度。卡纳卡拉德斯会怎么想?他会认为在这样的高山,这种事情天天都有?也许吧,谁知道。这么高的地方我们人类不常来,所以也就无从说起。我摇了摇头,继续拖着脚步,把冰镐劈入山脊。
黄昏,缕缕阳光从我们的水平方向照过来,铺洒在山脊上。我们四人刚刚攀过刀锋,到了Z形山脊尽头的上端。那里的山脊仍然陡峭,简直让人的心跳都停止了。但这里的平台面已经变宽了,我们站在上面,回望在冰雪覆盖的锐利山脊上留下的足迹。虽然已经有过这么多年的攀登经历,但我仍然觉得难以置信,我们竞能在这样一个地方留下永久的足迹。
“嗨,”加里大声地叫嚷着,“我真他妈是个了不起的巨人。”他拍打着双臂,俯瞰中国新疆以及绵延数英里的嘎文·奥斯腾冰川。
一定是海拔太高,他精神错乱了。我想。我们得给他服镇静剂,捆在睡袋里,然后像把脏衣服送到洗衣房那样将他一路拖下山。
“来吧,”加里在冰冷的空气里对我吼道,“做个巨人,杰克。”他继续拍打着双臂。
我转过头去,只见身后的保罗和卡纳卡拉德斯也跳跃着,动作小心翼翼,以免从只有一双脚宽的平台上落下去。他们不停地叫嚷着,挥舞着双臂。
卡同时舞动他的六支螳螂前臂,关节旋转着,无骨的手指像巨大的树根一样挥舞,场面真够壮观的。
我觉得他们都失去理智了。缺氧精神错乱症。我不理会他们,只是朝下望着东面。
我们欢快的身影跳跃着跨过冰川,跃过邻近的山脉。我举起双臂,又放了下来,只见我的举起又放下的双臂影子映照在山脊上,大概有十英里高。
我们跳着嚷着挥舞着,直到太阳落到布洛阿特西面,我们高大的影子也永远消失了。
六号营地,金字塔形峰顶下,雪丘上的一道窄窄的沟壑海拔26,200英尺
现在大家都不再谈话,不再说聆听什么什么歌,不再蹦跳不再叫嚷不再挥舞了。我们现在连呼吸和思考的氧气都不够,更别提瞎折腾了。
过去的三天三夜里,我们攀上越走越宽的东北山脊,尽头是一个巨大的雪丘。我们又攀上雪丘,这期间彼此几乎没怎么说话。天气始终平静晴朗,真不敢相信现在这个季节也会有这样好的天气。那场把我们困在三号营地的暴风雪之后,地上的雪积得很厚很厚。于是我们轮流开路。在海拔10,000英尺的高处开路令人疲惫不堪,现在的高度是海拔25,000英尺,大家却反而感觉迟钝,麻木不仁了。
晚上,我们甚至没顾上合并帐篷,直接用各自单独的帐篷凑合着睡了,就像直接用睡袋裹紧身子一样。现在每天只有一顿热汤——在惟一的炉子上煮的超营养汤(我们把最后三四天里可能用不着的东西,如另一个炉子,全留在了Z形山脊上)。
晚上,我们咀嚼着冰冷的营养块,不知不觉便会陷入半梦半醒状态。熬过了冰冷难眠的几小时,我们凌晨三四点就行动起来,借着头顶的照明灯光攀登。
海拔太高,我们三个人头痛得要命,感觉迟钝麻木。保罗的处境最糟糕。也许因为他第一次尝试横向攀登的过程中被冻伤了。他咳得很厉害,攀登时一副病恹恹的样子,无精打采。连卡的速度也慢了下来,几乎只能用两条腿攀登,有的时候得花一分钟的时间才能把脚上的冰爪踢进冰里。
在喜马拉雅山,大多山脊都直通顶峰。但是乔戈里峰则与众不同,它的东北山脊就没通到峰顶,在离峰顶还有两千米的巨大雪丘处便终止了。
我们几个稀稀拉拉地、缓慢地、极其迟钝地攀登着这座雪丘,没有绳子,也没有任何保护。如果谁不幸坠落而死,那将是一次孤独的坠落。我们不在乎。在这传奇般的26,000英尺处,甚至更高一点的地方,你越来越神思恍惚,常常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我们没带氧气,就连那种在过去十年里逐渐得到完善的轻便的加速渗透氧气罩都没有。原本准备了一个加速氧气罩,以便给染上肺气肿甚至更糟糕的病的队友用,但是现在我们把氧气罩、炉子、绝大多数绳索以及多余的食物全留在四号营地了。当时大家都觉得这个主意似乎蛮不错的。
这会儿我满脑子想的全是呼吸。身体每个微小的动作——每一步——都会让我们消耗掉更多的氧气。尽管保罗一直极力挺住,但他的身体状况看上去似乎更糟了。加里的动作坚定沉着,但从他偶尔怪异的动作和停顿来看,他也明显头痛气促、大脑混乱了。今天早晨,我们从六号营地出发前,他呕吐了两次。晚上,我们刚躺下一会,就从半梦半醒中惊醒过来,大口大口地吸气,伸出手抓住自己的胸膛,似乎有什么东西沉甸甸地压在身上,正拼命让我们窒息一般。
某些东西正试图把我们杀死在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想要我们的命。我们高高地站在这个死亡区域,乔戈里峰却对我们的死活毫不关心。
现在的天气还不错,但是暴风雪还没有真正来临。八月就要结束了。接下来的每一个日日夜夜我们都得和持续的风雪相依为命了——我们不能往上攀登,也无法往后撤退。也许我们就要活活饿死在这冰天雪地中。这时,我想起了掌上电脑上的红色报警按钮。
还在五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