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访-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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兆鳞跳下马,熟悉的牵着马过了木桥,缓缓走向木屋。见他抬手扣门,一位提着灯笼的仆人出来开门,怀璧便不再执意察看。
坐于马车内的怀璧双手对握,直颤着手,兆鳞确实没有撒谎,他从来都很坦荡,确实是位隐士。
〃大人,要在这里等吗?〃马夫迷惑得问着。
〃不用,回城吧〃。怀璧回道,将身子藏入了车厢,颓然般。
马夫将马车调头朝城门方向返回,再过些时候城门就将关闭了,所以马夫用力驱赶马车。
抵达城门时,怀璧一路猛烈的心悸也停止了,他收拾了心情,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那片桃林再往前拐些路途便是皇陵是吧?〃
怀璧问马夫,马夫曾载过他和兆鳞前往过皇陵,虽然当时他们只是站在皇陵外远远观看。
〃是的,大人,再往前走些路,便能见到皇陵〃。
马夫回道。
怀璧不再言语,只是靠在车厢里回想那位道袍男子的仪貌,再回想着京城人们传言的那位住于皇陵附近的郑藩王世子,心仿佛被人捅了一刀。
只怕那人真是那位郑藩世子,兆鳞啊兆鳞,你走火入魔了吗?你难道不知晓那人是皇室获罪之人,不说皇室间的纠葛复杂,单只是那人是被削为平民的宗室子弟,就不会有人有胆识去结识。谁知道结识了这样一位身份忌讳之人,会给自身带来什么样的麻烦,更何况你还是一位吃朝廷俸禄,等待朝廷提携的官员。
天还没亮,兆鳞便起床将厅堂弄得直响,先是下床时一脚踩空,险些跌倒;再是黑漆中绊到了厅堂里的家具。
〃袁公子,你醒了?〃刘叔端着油灯走了进来,他一向天未亮便起床了。
〃刘叔,我该进城了,承昀若醒来时帮我跟他话声别〃。兆鳞拧着眉,揉着额头对刘叔,做了吩咐。
也难怪他一醒来就跌跌撞撞的,昨夜睡得就迟,何况他还喝了不少酒,宿醉后的不适在刚下床时尤其明显。
〃此时外头还黑漆漆的,袁公子不等天亮些再走吗?〃
刘叔掌着灯在前面带路,两人朝院子走去。
〃昨日并非休沐日,今日一早就得去办些公事〃。兆鳞走进院子里,伸展双臂打了个哈欠,他还困得很,但也得强打菁神回城了。
刘叔将外廊的灯笼点亮,持着油灯前往马厩。
兆鳞走至院子东面的水井,自己动手拉了轳轮将水桶提起,弯身就着水桶双手挽水洗了把脸。井水冰凉舒服,原本的几分困意也被驱逐了。
但头仍旧是疼,身子也有些乏力,抬起身时还踉跄了一下。昨夜那一整壶酒几乎全被兆鳞喝光了,那酒本身也烈得很,承昀喝了几小杯就不敢再喝,饮酒过度了总是很伤身子。
〃我让刘叔去烧醒酒汤,你酒还没醒,如何上路〃。
承昀的声音突然在兆鳞身后响起,他与兆鳞踉跄时急忙抓了下兆鳞的胳膊,他还以为兆鳞要跌倒呢。
这人真是胡闹,明明今早要摸黑上路,昨夜还饮酒到深夜。
〃那好〃。兆鳞笑道;抬头看着承昀,一时目光再没移开。
承昀只怕是被他适才下床时弄出的声响给吵醒了,承昀穿着身白色的中衣,外披了件罩衫,但没有系上带子,难得见到不是正装的承昀,只觉得分外的吸引人。
承昀于是低头拉拢了罩衫,并将罩衫的带子系上。
刘叔给兆鳞端来了醒酒汤,兆磷饮下,才骑马离开了。
承昀站在门口担虑地看着兆鳞离去,此时天边才逐渐泛白,兆鳞的一人一马消失于前方的黑暗之中。
第七章
城郊草庵闹鬼的传闻,一直在京城里流传,尤其是最近越传越神奇。但京城里也是有些见识丰富的,指出草庵的老钟与西塔的老钟是同一人铸造,两口钟极其相似有其关联,因此,当城中西塔的钟声响起时,城郊草庵的钟便也随之而响,以往某某地方也曾发生类似怪事,此乃天地间神奇的事件之一,但无关鬼神。
不过这闹鬼事件也有些得不到解释的,何况百姓还是更愿意相信那绝对是神怪所为,因此那荒废的草庵闹鬼一事便越传越骇人。
可也巧,就在兆鳞不厌其烦正想寻个休沐日去把这事了结时,正逢承昀将那几卷周时音律拓本送还来。
那正是上巳节的前日,黄昏的时候,从翰林院骑马回来的兆鳞见到了刘叔那辆马车停在自家门口,就别说他有多高兴了。兆鳞跃下马将马交给马夫,便快步朝屋内走去。进了厅室,果然见到坐在客厅里等待的承昀。
很难得承昀没穿道袍,而是穿了身素色的深衣,腰间系了对白玉组配。承昀虽然以平民的身份过了五年的时光,但他终究曾是位世子,保留了以往的穿着习惯,想必他也不知道一般人是不会这样穿戴的。
兆鳞进厅堂时,承昀听到脚步声也正好抬起头来,两人对视,兆鳞一脸喜悦,承昀则只是微微一笑。
〃承昀,你来多久了?〃兆鳞问,要知道承昀今日会来找他,他就该早些归来。
〃只是刚刚到来而已。〃承昀笑道,他本来还担心要等兆鳞一段时间呢。承昀说时边将怀里的卷轴递给兆鳞。
〃谢谢你的慷慨,我已经将卷轴的文字抄写了。〃
承昀仍旧是不习惯去喊兆鳞的名字,他总觉得他们认识没多久,这样的亲密称谓有些不合常理。
〃无需客气,走,到我书房去。〃
兆鳞也不至于去强迫承昀叫他的名字,所以也就不对此再做表态了。
承昀本打算见到兆鳞将卷轴交给他后便离开的,心里说自己不是专程来找他的,可又像那么一回事。
于是两个各自捧了几卷卷轴,一前一后在上次走过的那条游廊上行进。初春,兆鳞院子里兰花圃散发着清香,明日,便是上巳节,承昀是知道的。他意识到明日是上巳节还是在来的路上,坐在马车里看到外头热闹的街道时才想起。
兆鳞二月并没去找过承昀,在于他太忙碌了,因为太子薨逝,这事承昀自然也是知晓的,他毕竟住于皇陵附近。
〃你来得正是时候,明日便是上巳日,不如你今晚在此过夜,明日我俩正好结伴去游春?〃
兆鳞问道,他本就是原先想好了,明日一早要去找承昀,既然承昀亲自过来了,岂不是更好。
〃这。。。〃承昀迟疑了。
〃你该不是担心庆祈那小毛头自己一人在家会哭鼻子?〃兆鳞笑道,庆祈也只有十三岁,看他那幅模样虽然机敏,但胆子却不大。
〃他今日也进城了,我吩咐他上街购买些东西。〃
承昀也知道他说的天黑便该回去有些不妥当,如果他当兆鳞是朋友,就不该介意在兆鳞家过一夜。
〃那好办,让刘叔和庆祈也一并留下过夜不就成了。〃
兆鳞一听庆祈也一并进城,高兴极了,他今晚一定得留承昀在他家中过一夜。
〃好。〃承昀不好拒绝,同时他也为自己居然没留意明日是上巳节,竟前来找兆鳞而有些赧,就好像他是特意寻了这么一个日子一般。
兆鳞从翰林院返回家时,天色已黑,他带着承昀到他书房中交谈了会,老管事便进屋来告诉兆鳞明泉、怀璧前来找他。随后明泉和怀璧也就出现在书房里了,这两人和兆鳞交情好,一向在兆鳞家出入自如。只是今日倒有些奇怪,这两人平日里并不相容的。
〃承昀,这两位是陈明泉,李怀璧,皆是我翰林院里的同僚与朋友。〃
兆鳞做了介绍。
明泉打量了承昀一番,再饶有兴致的对着兆鳞摸着下巴。怀璧则只是对承昀含了下首,而后平淡作揖:
〃幸会,这位公子我们见过一次面了吧,请问公子贵姓?〃
〃鄙人姓朱,确实在两月前与李公子有一面之缘,幸会。〃承昀拱手回礼,态度谦和。
怀璧早料到此人是皇室子弟,且是郑藩世子,所以听到承昀说出他姓氏,反倒波澜不惊了。
〃幸会,朱公子可是国子监里的贡生?〃
明泉打量承昀过后,只觉得这人真真正正配得上那句:〃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并不是,只是闲居于荒野的出世之人。〃承昀微微一笑,他时常被人误以为是国子监里的贡生,大概在于一身的书卷气吧。
〃甚好,出世之人一尘不染,朱公子倒是令人羡慕。〃
明泉和兆鳞一样都是个平易近人的人,他这与承昀一问一答,倒没了生份。
〃老管事,宴席准备如何?〃
兆鳞见承昀和明泉谈得融洽,便前去询问老管事,晚宴准备得如何。
原来今日兆鳞宴请了翰林院与国子监里的几位老友欢聚,由于明日节庆,正是老友聚会的好日子。
〃公子,宴席都备好了,可国子监里的客人还一个都没到呢。〃
老管事有些着急,今晚的宴席兆鳞早早吩咐了,所以此时都准备好了,又担心客人太晚来,做好的菜肴凉了便不美味了。
〃不会用心,料想也该来了。〃
兆鳞笑道,他们这些人时常轮流着宴请,而他又面子最广,哪有不来的理由。
老管事听兆鳞如此说也才放下心,随后离开准备迎待客人。
〃我和承昀去下书阁,你们两人代我去前厅接应下严学正他们。〃
兆鳞见老管事走了,便使唤起明泉和怀璧。
〃好你个兆鳞。〃明泉啧啧称奇,不过他平日里进入兆鳞家中也如自己家中一般,兆鳞也没当他客人。
〃那好,兆鳞你也早些下来,严学正他们想必也快到了。〃
怀璧应道,看了承昀一眼,随即便与明泉一起外出了。
承昀知道兆鳞晚上要宴请友人,心里有些话想说,而这时明泉和怀璧都走了,便看向兆鳞,微微皱着眉。
〃承昀,今晚我所宴请之人皆是交情深厚为人纯实之人,你无需担心。〃
兆鳞也知道承昀在担心些什么,他不希望被人知道他的身份,毕竟他这身份是十分尴尬的。
〃何况你的身世我未曾透露给任何人,知道你的也只是以为是位居住于城外的隐士。〃
兆鳞打消承昀的疑虑,jian诈、阴险之人他一向是不结识的。
〃那我安心了,我的身份会给人带人担虑,尤其是在朝为官的人,我毕竟是罪人之身。〃
承昀选择隐居除了他对世态炎凉有了感喟外,也在于不想给他人添加麻烦。
〃你倒是不知道有多少人想结识你,如果世人知晓你是这样的一个人的话,只怕你那间小木屋早被拜访的人踏平了。〃
兆鳞笑着看向承昀,他从没想过承昀是罪人之身这件事,他倒是十分的庆幸能结识承昀。
承昀疑惑得看着兆鳞,他并不知晓兆鳞说的〃你是这样的一个人〃到底指什么。他可以说自我封闭了整整五年,只怕即不知晓自己的才学有多渊博,也不曾想过自己的仪貌有多出众吧。
〃承昀,该如何说你呢?〃兆鳞靠近承昀,端详面露迷惑的承昀。
〃你的白玉组佩先寄存在我这里吧。〃兆鳞说时突然弯下,解着承昀系于腰间的一对组佩玉。
〃你做什么?〃承昀惊骇地倒退了一步,他一时反应不过来,还以为兆鳞要解他腰带。
〃哈哈。。。〃兆鳞手倒是快捷,承昀身上那一对组玉佩已经在他手中提着。
〃承昀,你不会以为我想脱你衣服吧?〃兆鳞大笑,他发现承昀的脸赧了。
〃你做什么取我玉佩。〃承昀气恼得问,他是真以为兆鳞要解他腰带,可自己的过激反应倒也是颇为奇怪,他们同为男子,其实没什么好忌讳的。
〃即使是官员也只有穿礼服与朝服时才佩带组玉佩,你啊你,也不知道你这五年间是如何渡过的。〃
兆鳞叹息,也难怪那日承昀前去拜访他时系了金银错丝绦了,明眼细心的人都能看出他身份不一般,好在承昀鲜少出门,平日里三四个月都没进城一趟。
承昀一时无语,兆鳞解他的组玉佩显然是担心他的身份被人认出。
〃这玉白如雪,滑润如羊脂,是羊脂玉对吧?〃
兆鳞抚摸着组玉佩,这样做工如此菁致,材质如此高贵的玉佩,必然是价值■■的。
〃这是。。。裕王赠我的物品,让我可以佩带它去祭祀先祖,不至于在先祖面前丢尽颜面。〃承昀低喃,他自己有对青玉组佩玉,但远不及这对好看。
他今日出门时,拿了这对白玉组佩玉是因为系上去很好看,他原不是如此在意外表的,只因是为了拜访兆鳞吗?
〃裕王?〃兆鳞显然很震惊,不可置信的看着承昀。
承昀却不再说话了,显然在懊恼自己为什么要将这对组佩玉佩带出来。他多像一位为了讨情人喜欢的小女人,他到底是怎么了?
太子薨逝一月不到,这些官员聚集在一起欢笑的饮酒闲谈,倒也是挺难得的。终归到底还是在于他们中若不是官品低下,就是不入品。太子薨逝一事对他们的仕途并无多少影响,不似那朝中的大官,因为扶持的太子去世了,于朝中势力大多受到波及。
严学正是九品芝麻官,典簿也仅是八品官,兆鳞与怀璧,明泉同为庶吉士,还没授予正式官职,属于不入品。另外还有两位国子监贡生,懂得制作七彩烟花的周兴和姓情玩劣的马胜。
在酒席上,兆鳞又一次介绍了承昀,只说是居住于城外的隐士,由于兆鳞交友广泛,众人也不觉得兆鳞与一位隐士交好有什么奇怪的。唯一让他们觉得奇怪的,也就是为何以往都没有听兆鳞提起过这样的一位朋友,而且兆鳞的对承昀还分外慇勤。这怕,也只有怀璧才看出了,兆鳞非常的喜爱这个男子,甚至不介意在众人面前流露出来。
和众人相互问候后,承昀坐在兆鳞的身边,便安静得很,看得出他不是一个话多的人。他和兆鳞这些相互之间都结识多时的朋友而言,是一位陌生人,难免会感到有些生份,何况这些人聊的话题也都是他所不熟悉的官场之事。兆鳞在和好友聊天的同时,不时的留意关照承昀,几次帮承昀倒酒,甚至低头轻声问承昀他家厨子的手艺还不错吧?这些酒不烈,你多喝几杯没关系之类的。
〃太子殿下的薨逝对朝中掌势大臣是个沉重的打击啊。〃
典簿吃着酒菜,念叨道。二皇子,也就是太子于上月薨逝,这样的朝中大事必然要成为话题。
〃这都是始料不到的,谁能想到三皇子裕王会有皇帝命呢,估计当初冷眼相待三皇子的人,现在悔得连肠子都青了。〃
马胜口无遮拦,结果被众人轻嘘了一声。
〃小子,我看你就是因言获罪的命。〃
典簿轻斥了马胜一句,马胜这人口无遮拦也不是一两次了。
〃已确认是裕王了吗? 皇上不是并不喜欢他?〃
周兴轻声问,裕王不受皇帝喜爱,并不是个秘密。
〃长幼有序,废长立幼,稍有不适,甚至会动摇江山社稷的根基,皇上必然不会如此做。〃
怀璧做了陈述,他虽不知道这位裕王人如何,但出于安定家邦的想法,他是希望皇帝按长幼之序立三皇子为太子。
〃怀璧说得好,这是历来所忌讳的,太子是裕王无疑。〃
严学正赞同怀璧。
〃可这裕王是怎样的一个人?〃
明泉质疑,如果不是太子薨逝,只怕鲜少有人会想起皇子中还有一位三皇子裕王,简直是个可有可无的人,难道是个庸能之辈?
〃我是有听说裕王自幼愚笨,在众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