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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失踪的消防车 作者:[瑞典]马伊·舍瓦尔,佩尔·瓦勒-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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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好。”莫根森说。
  事情就这样。
  蒙松跟这人的良好关系可以回溯到许久以前。他们在大战结束时就认识了,当时莫根森从德国到特利堡去。他是一九四四年九月十九日被盖世太保逮捕的大约两千名警察中的一个,被送往德国的集中营。
  他们从那时起就一直保持联系。他们的联络不很正式,但是很实际,并且对双方都有好处。蒙松通过正常程序需要六个月才能找到的消息,莫根森一天就能办到。而当莫根森想要一些马尔默的确切消息时,蒙松往往几小时就能找出来。双方在办事时间上的差异,是源自哥本哈根比马尔默要大上四倍。
  说瑞典与丹麦的警察合作无问,泰半是基于斯堪的纳维亚各国间的友好关系。事实上并非如此,其中一个主要原因在于语言不同。
  以为瑞典人跟丹麦人可以在语言上轻易沟通,是多年来两国高层之间共同维护、珍惜的说法。
  但这常是经过美化的,说严重一点儿就是一厢情愿或是幻觉,再严重点儿,坦白讲,就是说谎了。
  这些一厢情愿的受害者里包括了哈马尔和一位著名的丹麦犯罪学家,他们相识多年,在数不清的国际会议里并肩奋战。他们是好友,两个人常大声地跟人说他们是多么容易就掌握了彼此的语言,说完总不忘讽刺地加上一句:这是其他正常的斯堪的纳维亚人都办得到的事。
  由于十年来在众多会议及高层集会上相处融洽,他们相约在哈马尔乡下的别墅共度一个周末,结果发现他们连最简单的日常事务都无法沟通。那丹麦人开口借地图,哈马尔却拿来一张自己的相片,于是一切就此完结。他们的宇宙塌了一角,而在可笑的彼此误解下拘谨地狂欢庆祝一番后,他们改用英语交谈,结果发现其实他们一点儿都不喜欢对方。
  而蒙松和莫根森保持良好关系的秘密在于他们真正了解对方。没有人会冒昧地自以为他凭空就会了解对方的语言,他们常常用所谓的斯堪的纳维亚语交谈,那是自创的、大概只有他们懂得的混合语。此外,他们都是优秀的警察,具备不爱小题大做的个性。
  下午两点半,蒙松回到哥本哈根波利提特维的警察局,收到一张打印着一个人名和住址的纸条。
  十五分钟后,他站在列德街一整排旧公寓前,比对手中纸条上的字与狭窄黑暗的入口上一个退色的号码。他穿过那道门后,走上一道室外的木楼梯,楼梯在他的重量下危险地下沉。最后,他到了一扇掉漆、没有门牌的门前。
  他敲门后,有个女人来应门。
  她个子娇小结实,但是比例匀称,肩膀和臀部宽阔,腰围纤细,腿美丽而结实,年约三十五,金色的卷发剪得短短的,嘴大而性感,蓝眼睛,下巴有个酒窝。她光着双腿和双脚,身穿一件沾满油彩的白色连身工作服。连身工作服底下是黑色套头毛衣。其他的他就看不见了,因为那件工作服用一条宽腰带紧紧地扎住。他只能见到她身后有个很小的厨房。厨房里暗暗的。
  她带着询问的目光看他,然后以标准的马尔默人作风问道:
  “你是什么家伙? ”
  蒙松没回答她的问题。
  “你叫纳嘉·埃里克松? ”
  “是的。”
  “你认得贝蒂尔·奥洛夫松吗? ”
  “认得。”
  然后她重复一遍她的第一个问题。
  “你是什么家伙? ”
  “对不起,”蒙松说,“我只是想确认我来对了地方。我叫蒙松,我为马尔默的警察局工作。”
  “警察? 瑞典警察来这里干什么? 你无权闯进这里。”
  “是的,你说得对。我没有搜索令之类的东西。我只想跟你谈一会儿。我只想告诉你我是谁。如果你不想谈的话,我就走开。”
  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边思索边用一支黄色铅笔戳着耳朵。
  最后她说:“你要什么? ”
  “我刚刚说了,只是聊聊。”
  “关于贝蒂尔的事? ”
  “是的。”
  她用工作服的袖子擦拭额头,咬着下唇。
  “我不怎么喜欢警察。”她说。
  “你可以当我是——”
  “是什么? ”她打断他的话,“亲密的朋友? 还是邻居的猫? ”
  “随你喜欢。”蒙松说。
  她突然笑起来,声音沙哑。
  “好吧,”她说,“进来吧。”
  然后她转身穿过那问小小的厨房。蒙松跟在她后面,注意到她的脚很脏。
  厨房后面是一问有斜窗的大画室,房间不能说不干净。图、报纸、一管管的油彩、画笔及画布四处散放。家具包括一张大桌子、几把木椅、两个大橱柜及一张床。墙上挂着海报和图画,展示座上摆着雕塑品,其中几座用湿巾包着,另有一座则明显是刚完成的新作。床上躺着一位黑皮肤的年轻人,身穿用线串成的内衣裤。他胸口有黑色的卷毛,颈上戴着一条有银色十字架的项链。
  蒙松看着凌乱的房间。它虽然不整洁,却很有住家的感觉。
  他对床上的人抛过询问的一瞥。
  “别管他,”女人说,“反正他也听不懂我们在说什么。我干脆打发他走好了。”
  “不必为了我这么做。”蒙松说。
  “宝贝,你最好离开。”她说。
  床上的年轻男子马上起身,从地上捡起一件卡其裤,套上后离开。
  “再见。”他说。
  “他很怪。”女人简单地说。
  蒙松胆怯地看着雕像。依他所见,这应该是一个挺立的阳具,四面八方插着旧螺丝钉和生锈的小铁片。
  “这只是模型,”她说,“最后的成品应该有三百英尺高。”她思索着皱起眉头。
  “很丑吧? ”她说,“你想会有人要买吗? ”
  蒙松想到家乡那些公共场合摆放的艺术品。
  “会啊,怎么不会? ”他说。
  “你了解我多少? ”她边问边把另一片铁片刺入雕塑里,脸上透出些许虐待者的喜悦。
  “很少。”
  “也没什么好了解的,”她说,“我在这里住了十年,从事的就是这样的工作。但是我这辈子都出不了名。”
  “你认得贝蒂尔·奥洛夫松? ”
  “是的,”她平静地说,“我认得。”
  “你知道他死了吗? ”
  “是的。报纸前几个月报道了一些。这是你来的原因吗? ”
  蒙松点点头。
  “你想知道什么?”
  “所有的事。”
  “那可是够多的。”她说。
  接着是一阵沉默。她拿起一根有短柄的木棍,在雕塑上敲打数下,但看不出有什么效果。然后她搔搔金发,皱起眉头,就站在那里,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她相当好看,身上散发着自信的成熟美,非常吸引蒙松。
  “你想跟我上床吗? ”她突然问道。
  “好啊,”蒙松回道,“有何不可? ”
  “很好,这样事后谈话会比较容易些。你把那边的橱柜打开,最上面那层有两条干净床单。我会把外面的门锁起来,然后洗个澡,尤其是我的脚。脏的床单就扔到那边的袋子里。”
  蒙松拿出新洗的床单铺床,然后坐在床上,把他嚼过的牙签扔到地上,开始解衬衫的扣子。
  她穿着黑色的木屐走过房间,肩上披着一条浴巾。就他所见,她的手臂、大腿都没有疤痕,身上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痕迹。
  她边淋浴边唱着歌。
               第二十九章
  七月二十六日,星期五,电话在八点三分响起。时值仲夏,非常炎热。马丁·贝克在路上已经脱掉外衣,而且一进办公室就开始卷衬衫袖子。他拿起话筒说:
  “嗨,我是贝克。”
  “我是蒙松。嗨,我找到那个女人了。”
  “很好,你现在在哪里? ”
  “在哥本哈根。”
  “你是在那里找到她的吗? 在丹麦? ”
  “对。”
  “你发现了什么? ”
  “很多。譬如说,奥洛夫松二月七日下午来过这里。但是太多了,电话里讲不清。”
  “那你最好来一趟。”
  “对,我也是这么想。”
  “能不能把那女人一起带过来? ”
  “我不认为她会去,而且也没必要。不过我可以问问她。”
  “你什么时候找到她的? ”
  “上星期二。我有充裕的时间跟她谈了许多。我现在就去卡斯图普,看能不能排上候补机位。我会搭第一班飞机去阿兰达。”
  “很好。”马丁·贝克说完,挂上话筒。他边抚摸下巴边思索着。蒙松听起来充满自信,这点儿很奇怪,还主动说要来斯德哥尔摩。他一定是真的发现了什么。
  蒙松在将近一点时抵达国王岛街的警察局,他的皮肤晒成古铜色,平静、愉悦,穿得很休闲,足登凉鞋,穿卡其裤,格子衬衫拉在外面。
  他没有带女伴,但带来一个录音机,他把录音机放在桌上。
  接下来,他四下看看,说:
  “我的天,人真多……嗨! 午安。”因为他半个钟头前早从阿兰达来过电话,所以出席的探员非常踊跃。哈马尔、梅兰德、贡瓦尔·拉尔森和勒恩,加上协助办案的瓦斯贝加团队,包括马丁·贝克、科里贝尔和斯卡基,全都到齐了。
  “你们不来个鼓掌欢迎吗? ”
  马丁·贝克的自尊心严重受损。他不懂这个蒙松,明明比他大上两岁有余,身材却保持得这么好,而且一副对生活心满意足的样子。
  蒙松把手放在录音机上,说:
  “是这样的,这个女人叫纳嘉·埃里克松,三十七岁,雕塑家。在阿尔勒夫出生、长大,但到目前为止已在丹麦住了十年以上。阿尔勒夫就在马尔默旁边。现在我们来听听看她说些什么。”
  他打开录音机,听到自己在录音机里的声音,觉得怪怪的。
  “与安娜·德西蕾·埃里克松的谈话记录。埃里克
  松干一九三一年五月六日在马尔默出生,未婚,职业
  为雕刻家。一般别人称她为纳嘉。”
  马丁·贝克竖起耳朵。他听到勒恩在吃吃窃笑,但蒙松在录音带里怎么好像也在偷笑? 总之,他继续往下说:
  “我们要不要把所有关于贝蒂尔·奥洛夫松的事
  摘要下来? ”
  “好,当然。不过,等一下。”
  那女人说话带着斯科讷口音,但不是那种从鼻腔里发出的黏腻嗓音。她声音低沉、清晰,并且圆润。录音带里传出沙沙声,纳嘉接着说:
  “呃,我大约两年前遇见了他。第一次是在一九六六年九月,最后一次则是在今年二月初。他来的时间很有规律,通常在月初时来一次,每次停留一两天,从不超过三天。一般而言,他在五号左右来,七号或八号离开。他在哥本哈根时都住在我这里,据我昕知,他从没在别的地方住过。”
  “他为什么定期来这里? ”
  “他有个必须遵守的行程表。每次他来都是从国外来,通常是经过马尔默。有时他搭飞机,有时搭欧洲大陆那边的渡轮过来,然后待上几天。他来这里跟人碰头……他每个月只有来一次。”
  “奥洛夫松是做什么的? ”
  “他自称是商人。就某种意义而言也没错。贼也是种行业,对不对? 我刚认识他的前六个月,他绝口不提他做什么、从哪里来。但后来就开始说了,也是在那时他才泄了密。他是那种藏不住话的人,爱吹牛。我不是好奇的人,我想也是因为我从不问他,昕以他忍不住要说个不停。最后,因为我什么都没说,他就整个引爆了。我需要把那些细节……天哪,实在很热……”
  蒙松把牙签用舌头翻一个身,毫不知耻地在胯间搔痒,然后说:
  “这里有点儿短暂的干扰,技术问题。”
  三十秒死寂之后,女人的声音回来了:
  “是的,贝蒂尔是个可怜的混蛋。他有乡下人的精明,但大致说来相当愚蠢而且爱吹牛。我认为他根本无法承受成功。他是那种只要有一点点成就,譬如赚了一点儿钱或自以为发现什么秘密就会乐得头脑发昏的人。他总是有伟大的计划.喋喋不休地吹嘘着很快就会有什么大突破。此外,他也高估了自己的聪明,而且毫不谦虚。当他意识到我多少知道他在干什么,从事哪一方面的生意时,他马上把自己吹得像是黑道老大,谈的尽是百万元的大生意及用单车链杀人那些事。事实上,我刚才已经说过了,他根本算不上成功。”
  “若根据他所说的,我们可以假设……”
  蒙松将尾音吊在半空中,过了数秒后,她回答道:
  “我想我知道他真正在干什么。他跟另外两个人在斯德哥尔摩负责收集赃车。有些是他们白己偷的,其他的则是用很少的钱从别的窃贼那儿收购过来的。
  然后他们把车子改头换面,让别人认不出来,再开到欧洲大陆,我想通常是波兰。收车的人付给他们的不是现金,而是别的东西,大多是珠宝或零散的宝石、钻石等等。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去年秋天.他以为自己很快就要成为百万富翁,为了夸耀,他罟然送了我一颗。但是这个生意根本不是他们出的点子。他们不过是下面的小角色,他那家公司不过是一个在斯德哥尔摩的分行,这是那笨蛋自己说的。那也是他为什么每个月必须来哥本哈根一趟的原因。他必须把他用车子换来的珠宝交给一个人,那人再给他现金。带钱过来的那个人同时也是负卖传话的。他是从巴黎、马德里或什么地方过来的。这方面我不是很清楚,因为我从没见过这个人。连奥洛夫松都知道在这件事情上必须谨慎。他从不让我跟带钱过来的那个人碰头,他也从不告诉别人他住在哪儿。这点他非常小心,不让我卷进他的事业里。我想他是在为自己留一个后路,一个除了他之外没人知道的居所。事实上,我也从未将贝蒂尔介绍给任何人认识,当他在这里,我是指哥本哈根这间公寓时,我也不让任何人进来。谁也不准,包括警——”
  那声音被切掉了。
  “这录音机有点儿怪,”蒙松面不改色地说,“我跟丹麦人借的。”
  当那女人的声音再度在录音带里出现时,听起来不太一样,但很难说出是哪里不同。
  “我刚才说到哪儿了? 对了,如果不是贝蒂尔硬拖着我去了几趟马尔默,警察也不可能有机会找到我。他必须去那里跟他的合伙人会面,一个他唤作‘吉儿’或什么的可怜家伙。我想,他的名字应该是马尔姆。他也运送赃车,从斯德哥尔摩、西达特,或特利堡开过来.越过国界。这中间他就在某地的车库里将车重新上漆,配上假车牌。我去了马尔默四五次,泰半是出于好奇。每次都无聊得要死。他们坐在房里喝酒、吹牛,跟不同的所谓生意伙伴玩扑克牌,我就坐在角落打哈欠。贝蒂尔之所以要去那里,据我推测,应该是马尔姆没钱了,无法回到斯德哥尔摩。他所以会那么愚蠢拖着我同行,是因为他想不经意地在伙伴面前炫耀一下。你想……”
  又一阵停顿。蒙松打个哈欠,将牙签换个位置。
  “炫耀说他有女人? 我的天! 听着,贝蒂尔可不是那种……需要女人的人。说到女人,马尔姆是所谓斯德哥尔摩分行里唯一跟那一行有关的。我从未见过第三个合伙人。他们称他为‘西格’。我想他是负责卖弄假证照的。”
  西格? 马丁·贝克想,应该就是指恩斯特·西古德·卡尔松了。
  又一阵沉默,但这次不是因为机械故障。那女人显然在想事情,而蒙松不论是在录音带里或是现在,都不发一语。
  “你得知道,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不过,我很肯定事情应该就是这样。贝蒂尔那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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