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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传习录-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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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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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下 

     明·嘉靖三十四年(1555年),王阳明的门人钱德洪于安徽宁国水西精 
舍刊刻《传习续录》(在此之前,钱的同年曾才汉已先于湖北荆州刊刻了《遗 
言》,钱在此基础上进行删定而定《传习续录》刻本)。此刻本即今本之下 
卷。 
     次年,钱德洪统前三录付黄梅尹张君刻于湖北蕲春的崇正书院,分上、 
中、下三卷,《传习录》始成规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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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戒惧恐惧在心态 
                              ——陈九川录 

     陈九川(公元1495——1562年),字惟竣,号明水。江西临川人。授太 
常博士。因谏明武宗南巡,廷杖50。后又任礼部郎中,受诬下狱。后复官, 
周游讲学。见《明儒学案》卷十九。 

     正德乙亥,九川初见先生于龙江。先生与甘泉先生论格物之说。甘泉持 
旧说。先生曰:“是求之于外了。”甘泉曰:“若以格物理为外,是自小其 
心也。”九川甚喜旧说之是。先生又论“尽心”一章,九川一闻却遂无疑。 
后家居,复以格物遗质。先生答云:“但能实地用功,久当自释。”山间乃 
自录《大学》旧本读之,觉朱子格物之说非是。然亦疑先生以意之所在为物, 
物字未明。 
     己卯归自京师,再见先生于洪都。先生兵务倥偬,乘隙讲授,首问近年 
用功何如?九川曰:“近年体验得‘明明德’功夫只是‘诚意’。自‘明明 
德于天下’,步步推入根源,到 ‘诚意’上再去不得,如何以前又有格致工 
夫?后又体验,觉得意之诚伪必先知觉乃可,以颜子 ‘有不善未尝不知之, 
知之未尝复行’为证,豁然若无疑。却又多了格物工夫。又思来吾心之灵何 
有不知意之善恶?只是物欲蔽了。须格去物欲,始能如颜子未尝不知耳。又 
自疑功夫颠倒,与诚意不成片段。后问希颜。希颜曰:‘先生格物致知是诚 
意功夫,极好。’九川曰: ‘如何是诚意功夫?’希颜令再思体看。九川终 
不悟,请问。” 
     先生曰:“惜哉!此可一言而悟,惟浚所举颜子事便是了。只要知身、 
心、意、知、物是一件。” 
     九川疑曰:“物在外,如何与身、心、意、知是一件?” 
     先生曰:“耳、目、口、鼻、四肢,身也,非心安能视、听、言、动? 
心欲视、听、言、动,无耳、目、口、鼻、四肢亦不能。故无心则无身,无 
身则无心。但指其充塞处言之谓之身,指其主宰处言之谓之心,指心之发动 
处谓之意,指意之灵明处谓之知,指意之涉着处谓之物,只是一件。意未有 
悬空的,必着事物。故欲诚意,则随意所在其事而格之,去其人欲而归于天 
理,则良知之在此事者,无蔽而得致矣。此便是诚意的功夫。” 
     九川乃释然破数年之疑。 
     又问:“甘泉近亦信用《大学》古本,谓格物犹言造道,又谓穷理如穷 
其巢穴之穷,以身至之也,故格物亦只是随处体认天理。似与先生之说渐同。” 
     先生曰:“甘泉用功,所以转得来。当时与说‘亲民’字不须改,他亦 
不信。今论 ‘格物’亦近,但不须换‘物’字作‘理’字,只还他一‘物’ 
字便是。” 
     后有人问九川曰:“今何不疑物字?”曰:“《中庸》曰:‘不诚无物。’ 
程子曰: ‘物来顺应。’又如‘物各付物’‘胸中无物’之类皆古人常用字 
也。”他日先生亦云然。 
     九川问:“近所因厌泛滥之学,每要静坐,求屏息念虑,非惟不能,愈 
觉扰扰,如何?” 
     先生曰:“念如何可息,只是要正。” 
     曰:“当自有无念时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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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生曰:“实无无念时。” 
     曰:“如此却如何言静?” 
     曰:“静未尝不动,动未尝不静。戒谨恐惧即是念,何分动静?” 
     曰:“周子何以言‘定之以中正仁义而主静’?” 
     曰:“无欲故静,是‘静亦定,动亦定’的‘定’字,主其本体也。戒 
惧之念,是活泼泼地,此是天机不息处,所谓 ‘维天之命,于穆不已。’一 
息便是死,非本体之念即是私念。” 
     又问:“用功收心时,有声色在前,如常闻见,恐不是专一。” 
     曰:“如何欲不闻见?除是槁木死灰,耳聋目盲则可。只是虽闻见而不 
流去便是。” 
     曰:“昔有人静坐,其子隔壁读书,不知其勤惰。程子称其甚敬。何如?” 
     曰:“伊川恐亦是讥他。” 
     又问:“静坐用功,颇觉此心收敛。遇事又断了,旋起个念头去事上省 
察。事过又寻旧功,还觉有内外,打不作一片。” 
     先生曰:“此格物之说未透。心何尝有内外?即如惟浚今在此讲论,又 
岂有一心在内照管?这听讲说时专敬,即是那静坐时心。功夫一贯,何须更 
起念头?人须在事上磨炼做功夫乃有益。若只好静,遇事便乱,终无长进。 
那静时功夫亦差似收敛,而实放溺也。” 
     后在洪教,复与于中、国裳论内外之说,渠皆云物自有内外,但要内外 
并着,功夫不可有间耳。以质先生。 
     曰:“功夫不离本体,本体原无内外;只为后来做功夫的分了内外,失 
其本体了。如今正要讲明功夫不要有内外,乃是本体功夫。” 
     是日俱有省。 
     又问:“陆子之学何如?” 
     先生曰:“濂溪、明道之后,还是象山。只是粗些。” 
     九川曰:“看他论学,篇篇说出骨髓,句句似针膏肓,却不见他粗。” 
     先生曰:“然,他心上用过功夫,与揣摹依仿、求之文义自不同,但细 
看有粗处。用功久,当见之。” 
     庚辰往虔州再见先生,问:“近来功夫虽若稍知头脑,然难寻个稳当快 
乐处。” 
     先生曰:“尔却去心上寻个天理。此正所谓理障。此间有个诀窍。” 
     曰:“请问如何?” 
     曰:“只是致知。” 
     曰:“如何致知。” 
     曰:“尔那一点良知,是尔自然底准则。尔意念著处,他是便知是,非 
便知非,更瞒他一些不得。尔只不要欺他,实实落落依看他做去,善便存, 
恶便去,他这里何等稳当快乐。此便是格物的真诀,致知的实功。若不靠着 
这些真机,如何去格物?我亦近年体贴出来如此分明,初犹疑只依他恐有不 
足,精细看,无些小欠阙。” 
     在虔与于中、谦之同侍。先生曰:“人胸中各有个圣人,只自信不及, 
都自埋倒了。”因顾于中曰:“尔胸中原是圣人。” 
     于中起不敢当。 
     先生曰:“此是尔自家有的,如何要推?” 
     于中又曰:“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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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生曰:“众人皆有之,况在于中,却何故谦起来?谦亦不得。” 
     于中乃笑受。 
     又论“良知在人,随你如何不能泯灭,虽盗贼亦自知不当为盗,唤他作 
贼,他还忸怩。” 
     于中曰:“只是物欲遮蔽。良心在内,自不会失,如云自蔽日,日何尝 
失了。” 
     先生曰:“于中如此聪明,他人见不及此。” 
     先生曰:“这些子看得透彻,随他千言万语,是非诚伪,到前便明。合 
得的便是,合不得的便非,如佛家说心印相似,真是个试金石,指南针。” 
     先生曰:“人若知这良知诀窍,随他多少邪思枉念,这里一觉,都自消 
融。真个是灵丹一粒,点铁成金。” 
     崇一曰:“先生致知之旨发尽蕴,看来这里再去不得。” 
     先生曰:“何言之易也?再用功半年看如何,又用功一年看如何。功夫 
愈久,愈觉不同。此难口说。” 
     先生问:“九川于致知之说体验如何?” 
     九川曰:“自觉不同。往时操持常不得个恰好,此乃是恰好处。” 
     先生曰:“可知是体来与听讲不同。我初与讲时,知尔只是忽易,未有 
滋味。只这个要妙再体到深处,日见不同,是无穷尽的。”又曰:“此‘致 
知’二字,真是个千古圣传之秘,见到这里, ‘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 
     九川问曰:“伊川说到体用一原、显微无间处,门人已说是泄天机。先 
天致知之说,莫亦泄天机太甚否?” 
     先生曰:“圣人已指以示人,只为后人掩匿,我发现耳,何故说泄?此 
是人人自有的,觉来甚不打紧一般,然与不用实功人说,亦甚轻忽,可惜彼 
此无益。与实用功而不得要者提撕之,甚沛然得力。” 
     又曰:“知来本无知,觉来本无觉。然不知则遂沦理。” 
     先生曰:“大凡朋友须箴规指摘处少,诱掖奖劝意多,方是。”后又戒 
九川云:“与朋友论学,须委曲谦下,宽以居之。” 
     九川卧病虔州。先生云:“病物亦难格,觉得如何?” 
     对曰:“功夫甚难。” 
     先生曰:“常快活便是功夫。” 
     九川问:“自省念虑,或涉邪妄,或预料理天下事。思到极处,井井有 
味,便缱绻难屏。觉得早则易,觉迟则难。用力克治,愈觉捍格。惟稍迁念 
他事,则随两忘。如此廓清,亦似无害。” 
     先生曰:“何须如此,只要在良知上著功夫。” 
     九川曰:“正谓那一时不知。” 
     先生曰:“我这里自有功夫,何缘得他来。只为尔功夫断了,便蔽其知。 
既断了,则继续旧功便是,何必如此?” 
     九川曰:“真是难鏖,虽知,丢他不去。” 
     先生曰:“须是勇。用功久,自有勇。故曰‘是集义所生者’,胜得容 
易,便是大贤。” 
     九川问:“此功夫却于心上体验明白,只解书不通。” 
     先生曰:“只要解心。心明白,书自然融会。若心上不通,只要书上文 
义通,却自生意见。” 
     有一属官,因久听讲先生之学,曰:“此学甚好,只是簿书讼狱繁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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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为学。” 
     先生闻之,曰:“我何尝教尔离了簿书讼狱悬空去讲学?尔既有官司之 
事,便从官司的事上为学,才是真格物。如问一词讼,不可因其应对无状, 
起个怒心;不可因他言语圆转,生个喜心;不可恶其嘱托,加意治之;不可 
因其请求,屈意从之;不可因自己事务烦冗,随意苟且断之;不可因旁人谮 
毁罗织,随人意思处之。有许多意思皆私,只尔自知,须精细省察克治,惟 
恐此心有一毫偏倚,杜人是非,这便是格物致知。簿书讼狱之间,无非实学。 
若离了事物为学,却是着空。” 
     虔州将归,有诗别先生云:“良知何事系多闻,妙合当时已种根,好恶 
从之为圣学,将迎无处是乾元。”先生曰:“若未来讲此学,不知说‘好恶 
从之’从个甚么。” 
     敷英在座曰:“诚然。尝读先生《大学古本序》,不知所说何事。及来 
听讲许时,乃稍知大意。” 
     于中、国掌辈同侍食。先生曰:“凡饮食只是要养我身,食了要消化。 
若徒蓄积在肚里,便成痞了,如何长得肌肤?后世学者博闻多识,留滞胸中, 
皆伤食之病也。” 
     先生曰:“圣人亦是学知,众人亦是生知。” 
     问曰:“何如?” 
     曰:“这良知人人皆有。圣人只是保全无些障蔽,兢兢业业,亹亹翼翼, 
自然不息,便也是学。只是生的分数多,所以谓之生知安行。众人自孩提之 
童,莫不完具此知,只是障蔽多,然本体之知难泯息,虽问学克治,也只凭 
他。只是学的分数多,所以谓之学知利行。” 
     过分矜持亦弊端 
     黄直录 

     黄直,字以方,全溪人。嘉靖二年进士,任漳州的推官,因抗疏论救而 
下狱。曾从学于阳明先生。见《明儒学案》卷二十七。 
     黄以方问:“先生格致之说,随时格物以致其知,则知是一节之知,非 
全体之知也,何以到得 ‘溥溥如天,渊泉如渊’地位?” 
     先生曰:“人心是天渊。心之本体,无所不该,原是一个天。只为私欲 
障碍,则天之本体失了。心之理无穷尽,原是一个渊。只为私欲窒塞,则渊 
之本体失了。如今念念致良知,将此障碍窒塞一齐去尽,则本体已复,便是 
天渊了。乃指天以示之曰:“比如面前见天,是昭昭之天,四外见天,也只 
是昭昭之天。只为许多房子墙壁遮蔽,便不见天之全体,若撤去房子墙壁, 
总是一个天矣。不可道眼前天是昭昭之天,外面又不是昭昭之天也。于此便 
是一节之知即全体之知,全体之知即一节之知,总是一个本体。” 
     先生曰:“圣贤非无功业气节。但其循著这天理,则便是道。不可以事 
功气节名矣。” 
      “‘发愤忘食’,是圣人之志如此。真无有已时。‘乐以忘忧’,是圣 
人之道如此。是无有戚时。恐不必云得不得也。” 
     先生曰:“我辈致知,只是各随分限所及。今日良知见在如此,只随今 
日所知扩充到底。明日良知又有开悟,便从明日所知扩充到底。如此才是精 
一功夫。与人论学,亦须随人分限所及。如树有这些萌芽,只把这些水去灌 
溉。萌芽再长,便又加水。自拱把以至合抱,灌溉之功皆是随其分限所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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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些小萌芽,有一桶水在,尽相倾上,便浸坏他了。” 
     问知行合一。 
     先生曰:“此须识我立言宗旨。今人学问,只因知行分作两件,故有一 
念发动,虽是不善,然却未曾行,便不去禁止。我今说个知行合一,正要人 
晓得一念发动处,便即是行了。发动处有不善,就将这不善的念克倒了,须 
要彻根彻底不使那一念不善潜伏在胸中。此是我立言宗旨。” 
      “圣人无所不知,只是知个天理;无所不能,只是能个天理。圣人本体 
明白,故事事知个天理所在,便去尽个天理。不是本体明后,却于天下事物 
都便知得,便做得来也。天下事物,如名物度数、草木鸟兽之类,不胜其烦。 
圣人须是本体明了,亦何缘能尽知得。但不必知的,圣人自不消求知,其所 
当知的,圣人自能问卜。如子入太庙,每事问之类。先儒谓 ‘虽知亦问,敬 
谨之至’。此说不可通。圣人于礼乐名物,不必尽知。然他知得一个天理, 
便自有主行多节文度数出来。不知能问,亦即是天理节文所在。” 
     问:“先生尝谓善恶只是一物。善恶两端,如冰炭相反,如何谓只一物?” 
     先生曰:“至善者,心之本体。本体上才过当些子,便是恶了。不是有 
一个善,却又有一个恶来相对也。故善恶只是一物。” 
     直因闻先生之说,则知程子所谓有“善固性也,恶亦不可不谓之性。” 
又曰:“善恶皆天理。谓之恶者,本非恶,但于本性上过与不及之间耳。” 
其说皆无可疑。 
     先生尝谓人但得好善如好好色,恶恶如恶恶臭,便是圣人。 
     直初闻之,觉甚易,后体验得来,此个功夫着实是难。如一念虽知好善 
恶恶,然不知不觉,又夹杂去了。才有夹杂,便不是好善如好好色、恶恶如 
恶恶臭的心。善能实实的好,是无念不善矣。恶能实实的恶,是无念及恶矣。 
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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