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三十三年-第2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医生照着女子的话抽血300cc,抽完后女子面色苍白,额头上冒出汗粒,她现在这幅样子,不知情的人见了准以为受伤的人是她。
“偏偏在这个时候低血糖……”女子低骂一声,甩甩头,从旁边拿了一瓶酒精用来泡手,边泡边说:“家属出去,另外两位担任我助手,等下都拿酒精泡手消毒,术前准备交给你们了。”
被喊“出去”的副官急了,又要骂人,却被蒋周格叫一声,“都听……她……”
副官明显不满,但碍着蒋周格而不得不出去,不过他看上去五大三粗,心里却细腻,脚步声放低了,关门声也小,随即就听见他在门外重重骂道:“妈的,什么鸟不拉屎的鬼地方!”
女子没管这些,她泡好手后呈一个双手悬空在胸前的状态,随口说道:“手术衣。”
两位在准备的医生愣了一下,满脸茫然,女子说完后也愣一下,懊恼道:“阿西吧,忘了这破地方是……”后边声音越来越小,已经听不清楚。
其中一名医生问她:“这位、小姐,你说的手术衣是?”
“没什么。”女子低头看一眼自己的衣服,嘟囔一句:“算了,凑活吧。”她好像破罐子破摔一样,对医生说:“口罩总有吧?消过毒的那种。你们术前要怎么消毒,不用我教你们吧?”
两医生急忙点头,去做术前准备。女子重新将蒋周格的伤口看一遍,皱眉抿一下嘴,目光一直盯着伤口处,好像在想什么。
直到术前准备完成,女子才收回目光,微微侧头由医生帮她戴上口罩,站在蒋周格床前。
蒋周格在麻药药效产生时,隐约看见对方接过手术刀,目光坚定,声音沉稳:“手术开始。”
她在那一刻忽然就不怕了,好像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对她说:“相信她,你不会死的。”
蒋周格彻底闭上眼,放任意识沉沦,她第一次把命交给一个见面不到五分钟的陌生人。
(五)
张汝明,南京人,陆军军官训练团二期生,少校,民国二十四年起任蒋周格中尉的副官至今。
回想近十年副官生涯,他跟着蒋周格走南闯北,西安那会儿他护着蒋周格毫发未伤,淞沪那会儿他拦着蒋周格乖乖待在南京,南京那会儿他顶着蒋周格的枪把她往飞机上拽。从民国二十四年至今,他护着蒋周格、为蒋周格挡子弹奋不顾身,可唯独这一次,参谋部那么多人,就唯独蒋周格冲在前面身先士卒,而他呢?却因为那堆见鬼的地图,差点让他的长官丢了命。
临时医院中,张汝明失魂落魄地站在手术室外。
“吱呀——”手术室的门被打开,一个女人身形不稳地走出来,张汝明急忙迎上去,他还没开口问,女人就摘下口罩答道:“手术很顺利,患者身体内的弹片已被取出,但是……”她犹豫一下,张汝明急了:“但是什么?我就问你,里面的人能不能活下来?”
女人身子晃了晃,张汝明注意到她面无血色,连嘴唇都趋近白色。“我不能保证。你们的设备和条件都太简陋了,我只能说手术顺利,但是之后会不会感染……”她抬头看一眼天,想说什么,嘴型却又到一半改口:“没有消炎措施,感染机率会很大。”
“消炎……”张汝明想到药品,急急问她:“盘尼西林可以吗?”
女人一瞬间睁大眼,仿佛不可思议:“你们有盘尼西林?那真是太好了!”
“如果有盘尼西林,里面的人能活下来吗?”
女人的身子又晃了一下,她闭眼使劲摇一下头,这不像是否决的摇头,而更像是因为头晕从而下意识想让自己清醒一些,“我只能说我尽力了,手术很成功……”她额上、鼻翼间都有汗水滑下来,甚至衣服胸前也有被打湿的痕迹,“但是消毒、术后感染都是问题,还有输血,虽然血型相同,但是没有仪器检测我不能确定会不会产生排斥……”
“不是有盘尼西林吗!还有血型,长官已经输了血怎么还会有问题!”张汝明上前抓着女人,女人却晃晃,整个人都往地下栽。
“喂,你!”张汝明下意识拦着她,同时手往她鼻间探。
“盘尼西林,现在……快……”女人闭着眼趋于昏迷,却还是嘴唇微动,用气音说。
作者有话要说:【注1】:希尔亚先生,引自英国作家赫伯特·乔治·威尔斯的《时间机器》,讲述了时间旅行者发明了一种机器,能够在时间纬度上任意驰骋于过去和未来。希尔亚先生则是本文的叙述者,他是主角“时间旅行者”家中的客人,对“时间旅行者”以及“时间旅行”本身怀有极大的兴趣和好奇心。——注释来自百度百科
第3章 第三章
(六)
宋时邈在寒冷和饥饿的双重压迫中清醒过来,她躺在一张草草铺了些干稻草的炕上,炕没烧,身子底下冰凉一片,屋内也冷,不知几月也不知在何地,但这温度像是燕市的十月,承着天寒地冻的是只有几度的温度。
不过好在自己没有干躺着,上半身还披着不知是谁的军装外套。
宋时邈往有些冻僵的双手上呵一口气,起身下地,军装外套滑落下来,露出自己沾了血迹的刷手服。
屋内不大,一张炕一张桌就是全部摆设,靠门处有一张窗,在门被关得严严实实的情况下,这张窗是仅有的光线来源。
宋时邈去试着开门,门锁着,她拍了几下,还没出声,就听见门外骂骂咧咧:“安分点,瞎拍什么呢!还不到吃饭时间,饿死鬼。”
宋时邈听见,还不等对方说完,就使劲踹一脚门,力道不小,疼得她够呛。宋时邈坐在地上下意识抱着脚,眼中的泪花再也忍不住。
过了几小时后,约摸着到中午时分,门外终于传出些动静来,锁链声响几下,门被打开,一个穿土黄色破旧军装的士兵端了碗进来,在宋时邈的殷切下把碗“哐嘡”砸在桌上,转个身又走了。
宋时邈连出声的机会都没有,只得在门被重新锁好后,垂头丧气地往桌子那边蹭,再一看碗,碗是带豁口的,里面只有些米糊糊,伴着几小块牛肉,寒碜地要命。
就这样仅靠一件薄外套,连着几小块牛肉,在夜里温度骤变下,宋时邈又成功地熬过一个晚上。
第二天早上,门外的锁链声似乎响地早了些,宋时邈挣扎着从炕上爬起来,感觉脑子有些昏昏沉沉。
“参谋长让我把这个女人带过去。关于此事要保密,我不希望有除你们两外的第三个人知道。”
“是!长官请!”
从外边走进来三个人,为首的是她曾经在“手术室”前中见过的军官。那军官只穿一件白衬衣,手一挥,后面跟着的两个士兵便过来拖宋时邈。
“你们……”宋时邈下意识要躲,两个士兵在她面前止住,无措地等军官的命令。
“我的长官要见你。请吧,这位小姐。”军官面无表情地做个请的手势,宋时邈怎么看都觉得他不怀好意。
军官在前面走,宋时邈披一件薄军装外套,跌跌撞撞跟在他后面,走在最后的两个士兵时不时推她一把,意为叫她走快点,都被宋时邈怒瞪之。
七拐八拐走近一处宅子,从外望去是中国民居中最普通不过的合院式,飞檐翘角颇有古装意味。
进了宅子,原本空阔的中庭里横七竖八晒着床单和止血纱布等,原本应是纯白色,现在不知道回环往复利用了多少次,已经泛黄洗不干净。
廊檐下有穿军装的伤兵慢慢走,拄着拐杖、头绑纱布、缺胳膊少腿、哀怨□□的均有之,宋时邈不忍再看,她知道这些伤兵不是治不好,而是受于医疗设备和技术所困,只能屈居如此。
又跟着军官往里走,拐过一处透空墙后,耳边一下安静下来,眼中只能看见院落被收拾地干干净净,檐下五步一哨,正对厅前,两名站岗的士兵目不斜视。
军官直直带她入内,后边跟着的两名士兵在进入院落后就止步。路过哨兵时,士兵纷纷立正向他们敬礼,军官只是随意还礼。
入厅后,军官站在门前,沉声道:“长官?”
里间有低低的咳嗽声,只听一女声说:“进来吧。”
军官这才带着宋时邈继续往里走。
里间的小桌前,一女子正斜靠着桌子,衬衣袖子一直卷到肩头处,由医生替她换药。宋时邈下意识往前走几步,“刚动完手术最好静卧。”
屋内原本安静,只有女子的咳嗽声,宋时邈这一出声,立刻把焦点集中在自己身上。
“离手术只过了两天左右,这时候静卧是最好的选择。”宋时邈只有硬着头皮诺诺解释道。
军官去看医生,医生点点头,“这位是对的,可是蒋长官非要……”
“你跟蒋长官谁是医生,蒋长官不知缘由,你还不知道吗!”
“汝明。”女子低低呵斥一声,军官下意识立正。“说了多少遍了,你这脾气该改一改。是我执意要下地的,不关他的事。”
说完看一眼医生,嘴角浅浅抿了一个笑,“您请继续吧。”
宋时邈看那医生给女子包扎,放在现代来说手艺粗糙到不行,她忍了几下还是没忍住,“我来吧。”
女子诧异地看宋时邈,在军官开口前轻轻点下头,“麻烦您了。”
“应该的。”宋时邈回一句,走上去慢慢拆掉女子的绷带,待能看得见敷料后,问:“伤口也是枪伤吗?用的什么药?”
“是被刺刀划的。”女子答道。
宋时邈一听紧张起来:“刺刀是不是杀过人?你用了什么药?”
军官轻蔑道:“鬼子的刺刀当然杀过人,还不只一个中国人。”
宋时邈没理他的讽刺,紧张地看医生,医生说了几种药名,抗毒素、抗生素均有,都是些在这个年代珍贵如盘尼西林的药,宋时邈又拆开敷料检查伤口,在长约三寸的伤口内没有检查到坏死组织之类的,这才长舒一口气。
医生在一旁看半天,这会儿开口问:“您是在担心会出现破伤风吗?”
宋时邈惊讶地看一眼他,医生不好意思地说:“我是从日本帝国大学医学院毕业的。”
原来如此,日本帝国大学医学院堪称二战时期全亚洲最好的医学院。这样虽然这医生的技术手段因时代和设备局限跟不上,但理论还是先进的。
宋时邈点头:“是的,虽然我刚才检查了伤口,暂时没有出现能诱发破伤风的因素,但是因其潜伏期长,且受杀菌消毒因素限制,所以在之后的两周内,都不能松懈。”
宋时邈边说边包扎伤口,但是因为太久没包扎的缘故,她的动作有些生疏了,比不得急诊医生,下手也重了些,等她意识到后,立刻歉意地看一眼女子,同时放轻动作。
女主全程都看着宋时邈包扎,在宋时邈下手最重时也只是呼吸一滞,随即便又恢复正常。
索性,虽然生疏了,但以前的功底还是在的,包完后,宋时邈还坏心眼地给女子打了个蝴蝶结。女子见状也只是轻轻一笑,军官要骂,当然被女子压下去,宋时邈抬头嚣张地对军官吐舌头。
再低头时感觉到自己的手被女子握住,“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宋时邈愣了一下,呆呆望着女子的手,女子又歉意道:“是了,你穿这么单,是我疏忽了。汝明,你去拿一套我的衣服,从上而下的。”
军官懵着:“啊?哪一套?”
女子被问地愣一下,突然想起自己已经不在南京了。“军装,把军衔撕下来。”
“但是……”
“让你去就去。”
“是!”
(七)
“那么。”军官走后,女子随即支开医生。等到房间内只剩她们两后,女子拿手撑着桌面,想要站起来。
宋时邈皱眉上去压下她:“你最好静养。”
女子无辜看她一眼,“我只是想躺回床上。”
“我扶你。”宋时邈从旁边掺着她,使了些巧力让对方尽量不牵扯到伤口,就这样一步一步挪回到床上去。床上只铺了一层褥子,被子也是薄薄一层。
“太凉了,对伤口不好。”
“只有这些,这已经是汝明能找到的最厚的铺垫了。”
女子半倚着床,宋时邈给她盖上被子,调整一下枕头,“小心别压到伤口。”
“谢谢。”
“应该的。”宋时邈说着,把身上披的军装往回拢一下,“这是那位军官的吗?”
“汝明五大三粗,我希望这段时间他没有怠慢你。”
“光都没有的屋子、炕上只铺了一层稻草、一日两餐只有几小块牛肉,我谢谢他还给我留一件外套啊。”
“虽然很抱歉这样对待你,但是,这已经是汝明能给你的最大限度了。”
“嗯哼。”
知道宋时邈在气头上,女子也不再多解释什么,低低咳嗽几声,又问道:“那么,你是从哪里来的?”
“中国。”宋时邈没好气道。
女子笑一下,原本应是很温婉姣好的笑,但她面色苍白,唇无血色,笑意便也染了苍白,尽显脆弱,“现在是民国三十三年夏,你那里是什么时候?”
民国三十三年夏,公元一九四四年,抗日战争胜利前一年。
宋时邈初来乍到,能凭借着陪父母看的抗日神剧而得出自己身上披的军装是国民党的衣服,也能从简陋的医疗设备上判断出这是半个多世纪前的中国。但是现在从女子口中亲耳听见准确的时间,宋时邈却反而不知该如何反应。
那部悲惨史并不是能被现代多数人所熟读的,甚至是厌恶也不为过。宋时邈早在多年前的高中时代就与历史say goodbye,直到现在对这段历史的记忆也寥寥无几,无非是,流血牺牲、以十换一、尊严被踩碎在泥土里、脊梁和骨气承着龙脉同鲜血湮灭在炮火中。
太惨了,太难过,太痛苦,也太过耻辱。
宋时邈不知该如何作答,愣愣反问回去:“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民国人?”
女子狡黠地笑:“我看见了。突如其来,穿着奇怪。你来自未来吗?”
“那是幻觉,你那时失血过多,脑供血不足,所以出现视线模糊、头晕、神志不清等症状。”
“好吧,那穿着奇怪也是事实,自称民国人……”
“我穿的这叫刷手服,你们这个年代已经有这个概念了,才不是什么穿着奇怪。”宋时邈忍不住插嘴。
女子做一个“你看我就说”的表情,“现今党国衰败,国家溃不成军,上层勾心斗角党项之争,仅靠着美军支援反扑。已经没有几个人会说自己是民国人了。”
宋时邈像发现新大陆似的,“诶诶诶你一个民国人,这么说自己的国家真的好吗?”
“你看,你说起民国时,用的是‘你’字。”
宋时邈:“……”原来在这等着她呢!
女子好整以暇:“所以,你是从哪里来的?”
正说着,门外一声“报告”,女子惋惜地摇一下头,“进。”
军官抱着衣服,一只手拎着一双军靴,走进来后原地立正。
女子说:“你试一下吧,看看合不合适。”
宋时邈站着不动,女子恍然:“你可以回去再换。”
宋时邈“嗯”一声,知道这是默许自己可以回去,就从军官手里接过衣服要往外走。哪知脚还没跨出去,女子叫住她:“等等。”
宋时邈转身:“还有事?”
女子对军官说:“你去把隔壁的屋子收拾出来。”
“但是这院子是师长特意……”
“让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话,你是师座的副官还是我的副官?”
“您要给这来路不明的女人住?您连她是不是奸细都不知道,要是她想对您……”
“她是个医生,手是救人的,不是用来杀人的。”
军官愤郁,不情愿地立正,“是!”
临走前还使劲瞪宋时邈一眼。
宋时邈:喵喵喵?
第4章 第四章
(八)
宋时邈的新住处是院落中的偏房,比起女子的房间来说小了一半,但窗明几净,好歹有张床,被褥床单也跟女子盖的不分上下,宋时邈挺满意,知道这是女子刻意置办。
第二天一早,终于睡个好觉的宋时邈被臭脾气的军官推门叫起来,宋时邈忍了忍,看在他曾经给过自己衣服的份上才没爆发:“你难道不知道进女士房间前要敲门吗?”
“军医说到了换药的时间,要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