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清光似往年-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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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卓尔是又气又急,那怎么办啊?妈妈怎么那么傻啊?
宋世骄说那份遗产是你妈妈的,我不好插手,你外婆那边有什么办法吗?
林卓尔哭着说没有啊,外公前几年喜丧,外婆就卖了房子住到疗养院去了,谁有脸去动老人的棺材本啊?
宋世骄不说话了。
过了很久,他揉了揉林卓尔的脑袋,低声道卓卓不要哭了,哥哥会想办法的。
宋世骄能想出什么办法来呢?林卓尔不敢问。那天半夜林清晗才回家。
林卓尔捉住妈妈,一个劲儿地逼问她高利贷是怎么回事。
林清晗一听到这三个字,立即承认了所有事情。
她说卓卓,你不要怪妈妈啊,妈妈后来借钱都是为了把之前的坑填上,妈妈不敢告诉你们。
林卓尔真的很想怪罪妈妈,她怎么能这么傻?但是一看到妈妈的泪水,林卓尔就什么都说不出口了。爸爸的死对妈妈的打击太大了,足以改变一个人的性格和处事方法,林卓尔没有资格也不忍心去苛责林清晗。
妈妈,你不要再去赌钱了好不好?你能答应我吗?
那我欠的钱怎么办啊?
哥哥会想办法的,林卓尔的语气很笃定。
后来,林卓尔让家里的保姆看住林清晗不让她出门,林清晗还尝试过几次逃跑,全都失败了,于是只能作罢。
林卓尔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宋世骄的消息。没人知道宋世骄到底是怎么和黑社会的赌馆交涉的。有一天,宋世骄把林卓尔喊到了公司。
我帮你妈把高利贷还清了,商标也买回来了,公司现在是我的了。
你怎么凑的钱?你是把你的那份遗产卖掉了吗?
宋世骄点了点头。
既然宋世骄把他的那份遗产卖了给林清晗填坑,那么林清晗的遗产,也就是公司,现在交到宋世骄手里也是理所应当的。
林卓尔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但他想不出个所以然,或者说他不敢往那个方向去想。
他呆呆地站在宋世骄的办公桌旁边,久久不语。宋世骄倚在老板椅里,歪着脑袋看林卓尔。
半响,宋世骄笑了笑,伸手握住林卓尔的手轻轻摇。
什么都没有变啊,他说,我们还是和从前一样。
真的吗?
真的啊,宋世骄顿了顿,只不过你和你妈的零用钱现在由我来发了。
林卓尔笑了笑。
只要人闭上眼睛什么都不去看,那么生活确实可以跟从前一样。
林卓尔选择相信,对于哥哥的话,从小到大他永远都只会选择相信。就像他已经错过无数遍的那些题目,下一次遇到,他还是会把错误的答案写上去。他记得自己错过,记得自己为什么错,就是不记得怎么做才是对的。
夏天到了,国内的大学还没有放暑假,国外留学的谭凯川先放假回了国。
他约林卓尔出去见面。那天上午,林卓尔去过哥哥的公司,哥哥下午也有事外出,就开车送林卓尔去见谭凯川。
谭凯川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俩一起过来。等到宋世骄的车子开走,谭凯川揪住林卓尔问:“你怎么还和宋世骄待在一起?难道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林卓尔的表情茫然。
谭凯川吃了一惊,连忙将林卓尔拉到了角落。
“我回国才听说你妈妈赌钱借高利贷的事情,我觉得好奇怪,阿姨不是那样的人啊,再说了,她当时把遗产都输得一干二净,什么样缺心眼的高利贷公司还会给她借钱?我求我爸爸去查一查,一查出来结果,我吓了一跳,立即来找你问清楚。结果你什么都不知道? ”
“你到底查出来什么了?快点说啊!”
“就是给你妈放高利贷的那个公司啊。”
“那个公司怎么了?”
“那个公司的法人换过一次名字,查她的身份可费劲儿了。我爸打听了一圈儿才打听出来,那个高利贷公司的法人就是周嘉如啊。”
“周嘉如是谁啊?”
“周嘉如就是你哥哥的亲生妈妈啊。”
第7章 第7章
第七章
初夏,气温升高,走在室外已经能感到湿润闷热的势头。
车水马龙的大街整洁而宽阔,不过只要离开大街往小巷口子里一钻,人们就能进入一个与外面截然不同的世界。
国王十字车站的秘密入口似乎没什么稀奇,在这座城市,仅仅一个路口就能让人穿越到八十年代。
狭长而逼仄的弄堂好像永远没有白天,抬起头只能看到一条细窄的天和突兀横出的古旧晾衣架。
周嘉如下楼倒马桶。
她有点坡脚,急窄的楼梯让她走得很艰难。等她吃力地倒完马桶,才有功夫稍稍直起佝偻的脖颈,那时她看到不远处一个男人正在打量她。
那男人西装革履,面带微笑,双手插在裤兜里,银色的袖扣闪闪发光。
周嘉如没有说话,转身上了楼梯。
她不用回头也能感觉到,那个男人也悄然无息地跟了上来,就好像一头尾随猎物的孤狼。
周嘉如走路的速度不快,男人很耐心地跟在她的身后。
一楼是公用的厨房、厕所和洗衣室,二楼才是民居。
两人来到了二楼的某间房。
房门虚掩着,周嘉如用肩膀撞开门,径直走进了屋子。
这间房子面积很小,一开门就是一片既是过道又是起居室的区域。贴着左边的墙放置了一张小桌子和一对明显不配套的竹椅,贴着右边的墙立着一个铁棚架,从地板到天花板都堆满了杂物。
周嘉如进入里屋放好马桶,随手扯了一块抹布,一边擦拭手上的秽物,一边走出屋子讥笑着说:“呦,是什么风把宋大少爷吹到我这儿来了?”
宋世骄说话时不得不低着头,免得让头顶碰到天花板垂下来的风扇。
“妈,你老公去哪儿了?”
周嘉如往陈旧的竹椅上一靠,椅子发出了咔哧咔哧的声音。她费力地翘起脚,用刚刚擦过手的抹布猛擦脚上的塑料拖鞋。
“差头司机哪有休息的时候啊?他开车去了。”
宋世骄单手插着裤兜,另一只手摆弄了一下桌上的防蝇罩。罩子下面放着几盆冷了的热菜。
“最近有什么人来找过你吗?”
“国税局的人给我打过几次电话。”
“你跟他们说什么了吗?”
“我还能说什么?”周嘉如冷哼一声,说话的语气听起来很像吵架,“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能说什么?”
宋世骄笑了笑。
他解开西装的扣子,不紧不慢地坐在另一张竹椅上。
周嘉如把抹布拍在桌子上,不悦地说:“你打算什么时候把我的身份证还给我?”
“你要身份证有急用吗?”
“没有,但我怕你顶着我的名字在外面做什么龌蹉的事情。”
“再过几天我就会把身份证还给你,另外还有一份文件要你签字。”
“什么文件?”
“我以你的名字开了一个公司办了一些事情,现在事情办妥了,公司可以关门大吉了。”
“神经病,净搞这种瞎折腾的事情。”周嘉如的语气相当愤愤不平,“你简直跟你爸一模一样。我告诉你,他就是算计太多,自己把自己算计死了,你当心别走他的老路。”
“是吗?”宋世骄的目光有些飘远,“但爸爸以前说,我跟你才是一模一样啊。”
周嘉如不说话了。
宋世骄掏出一份文件放在桌子上。
周嘉如起身去找笔,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宋世骄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支钢笔,周嘉如接到手里觉得沉甸甸的,光滑的笔盖隐约反射出她不再年轻的脸。
她坐下来,在文件上一笔一划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宋世骄又掏出了皮夹。
他刚打开皮夹还未来得及数钱,周嘉如就高声喊道:“我不要你爸的臭钱。”
宋世骄讶异地说:“这是我自己赚的钱啊。”
周嘉如却很固执,宋世骄只好收起了皮夹。
周嘉如签好名字把纸笔一起还给宋世骄,宋世骄注意到她的左手无名指显出一种诡异的僵直状态。
他忽然问:“妈,既然你这么恨我爸,那你为什么要跟他结婚?”
“你别把我当成神经病,我又不是一开始就恨他的。”
“哦。”
宋世骄收起文件和笔,慢悠悠地说:“我记得我小时候,你和爸爸在家里几乎不会说话,一说话就是吵架。后来,我住进了林家。那时,我十岁。有一天晚上,我下楼看到爸爸和那个女人还有她的孩子坐在一起看电视。那小子睡着了,女人亲了他的脸,然后爸爸把他们两个抱进了怀里。”
周嘉如默默地听着。
宋世骄笑着说:“当时我看呆了啊。我从来不知道爸爸也会拥抱别人,那时我才知道不是所有人的父母都是仇人,原来电视上的美满家庭是真的存在的。”
话说完了,迟迟没有得到回答。
其实宋世骄本来也不期待得到什么回答,他的期待早就在童年的一次次失望之中消耗殆尽了。
临走时,他还是抽出了一沓粉色的钞票放在桌子上。
刚推开门要离开,周嘉如忽然说话了。
“人的缘分就是这样子。”她说,“有些人是天注定要凑成一对的,不成爱就成恨,不是做夫妻就是做仇家,除此以外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
不成爱,就成恨么?
宋世骄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里。
下午他又回了一趟公司,一直忙到晚上才回家。
保姆说宋太太已经睡下了,她今天也乖乖地待在家里没有跑出去。
宋世骄点了点头,上了二楼回到房间,发现黑暗之中有一个人坐在床边。
“卓卓。”
宋世骄放下公文包走到床边,林卓尔很反常地没有说话。
于是宋世骄在他面前蹲下,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这才发现他的脸湿漉漉的,像是刚哭过的样子。
宋世骄耐心地等了一会儿,林卓尔艰难地开了口。
“哥哥,你和你的妈妈还有联系吗?
宋世骄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而是说:“你为什么这么问?”
林卓尔直勾勾地盯着他。
在一片黑暗之中,林卓尔的眼睛是那么漆黑,黑得倒映不出任何东西。
宋世骄撤回了手。
他起身坐在床边,淡淡地说又是谭凯川那个小子啊。
林卓尔的心一下子凉了,就好像一粒胀大到极点的泡沫被猛地戳破。
“你真的跟你妈还有联系?你们联手设套骗我妈?”他愤怒地说道。
宋世骄不答话。
林卓尔的眼泪又啪嗒啪嗒落了下来。
“我看电视上说,有的赌场老板会给赌徒放高利贷,赌徒向他借了钱又在他的赌场全部输光,最后赌场老板赚得盆满钵满。”
宋世骄很无奈地说:“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给你妈放高利贷的人确实是我,这一点我承认,但是,你妈去赌钱的那家赌馆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本来预想着她把钱都输光了,应该会把公司抵押给我来借高利贷,谁知道她居然傻到直接拿公司去赌,公司输掉了,她才想起来要借高利贷。摆平赌馆的人可花了我不少功夫。”
“那不是你自作自受吗?”
林卓尔压抑着哭腔说:“我早就觉得我妈很奇怪了,可是你总说要给她一点自由空间……我妈本来只是跟她的小姐妹打打牌聊聊天,怎么会突然跑去黑社会开的赌馆赌钱啊?是你让他们诱骗她的吗?”
宋世骄淡淡地说:“打牌本来就是赌博的一种方式,你妈要是不想堕落,那没有人能把她推下悬崖。我所做的,不过是顺水推舟、牵线搭桥罢了。”
“为什么啊?”
这一次,换成林卓尔跪在宋世骄面前了。
林卓尔握住了哥哥放在膝上的手。那是一双冰凉而修长的男人的手。这双手从前曾经牵过林卓尔无数次,掌心里总是有着源源不断的汽水零食和糖果,后来,这双手又在林卓尔的心脏和身体上温柔游走。只是轻轻的一个抚摸,就牢牢地抓住了他的灵魂。
“哥哥,你为什么非要把公司弄到手里不可?”林卓尔的语气好像一个劝人向善的长辈,“爸爸不是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吗?”
宋世骄定定地看着他:“可是我不喜欢啊。”
“什么?”
“我不喜欢别人来安排我的生活。我不喜欢别人告诉我我应该做什么,我再也不要过那样的生活了。”
林卓尔难以置信地说:“可是我妈妈什么都不懂,她根本不会逼你去做任何事情啊。”
宋世骄摇了摇头。
他的缄默让林卓尔好害怕,他好像不再是林卓尔一直认为的那一个人了。
“哥哥,你到底是怎么看我和我妈的?你和你的亲生母亲是什么时候联系上的?是在爸爸生病以后吗?我都不知道,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呢?”
“你有问过我吗?”宋世骄低声道,“如果你真心想要了解我哪怕只是一次,你就会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我和我妈有联系的事情也不至于令你如此费解。”
林卓尔打了一个颤。
他好害怕哥哥现在的眼神,从小到大他最害怕的就是哥哥的这种眼神。哥哥微微眯着眼睛打量着他,就好像他是一个跟他完全不相关的人。
“哥哥真的喜欢我吗?”
林卓尔又问出了这个问题。
“你要是真的喜欢我,怎么会对我妈做那样的事?戒赌有多难你不知道吗?”
宋世骄淡淡一笑:“你妈早就是一个赌徒了。”
林卓尔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了一个问题。
“我……我高考前的那个晚上,你真的是因为喜欢我才碰我的吗?
“是的。”宋世骄几乎是习惯性地重复了一遍那个他重复过无数遍的标准答案,“这还不足够吗?”
“不够啊,已经不够了……”
林卓尔终究还是哭出了声,眼睛变得红通通的。
他握紧了哥哥的手,仰着脑袋一边哭一边说:“我要你爱我啊。”
宋世骄定定地望着他:“我做不到。”
“为什么?”
“因为我不爱你。”
这恐怕是宋世骄第一次说出真心话。
那一刻,林卓尔呆住了,眼泪水挂在腮帮子上打着颤儿。
宋世骄用温热的指腹帮他擦掉了眼泪,慢慢地说:“我根本不想跟你还有你妈住在一起。我想和我的爷爷奶奶住在一起。你们有人问过我愿不愿意吗?没有啊。爸爸要我每天送你上下学,他要我一下课就去关心你,他要我做你的哥哥,可我不想做哥哥,我只想做我自己。”
“哥哥……”
他好像在央求他不要再说了。
他却还是在说。
好似着了魔一般地将十几年来的真心话都说出了口。
“因为是哥哥,所以我做那些事情都是理所应当。没有人在乎我的想法,没关系,爸爸让我做的那些事,我全都做了,这还不够吗?你们还要我一边做这些事,一边打心底里爱你们?我做不到。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这样,但我做不到。”
“可是……可是你从来没有说过你不愿意。”
“人与人之间的沟通大多数时间并不是依靠语言完成的,因为语言能表达的东西太少了。你在大学没学过心理学基础吗?”
宋世骄用调侃的语气说出了这句话,但无论是林卓尔还是他都笑不出来。
“更别说,你们从来都没有问过我的想法。”宋世骄揉了揉林卓尔的头顶,“你总是问我还喜不喜欢你,我知道你想要的是被爱。说到底,你最在乎的还是你自己,其实你跟我没有什么分别。”
林卓尔说不出话了。
原来哥哥一直是这么想的,原来林卓尔从来不懂哥哥的心。
这么多年以来,林卓尔只看到哥哥对他的好,却看不见或者说忽视了哥哥眼神中隐藏的求救信号,和无数次求救失败后残留的一个空空的洞。
林卓尔只看到哥哥骑自行车时替他挡住世界上所有风的宽阔肩膀,但那颗藏在胸腔里的心,他从来都没有看见。
“对不起……”林卓尔低下了头,“但是我妈……她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她很想对你好,但是她不懂怎么才能对你好,你那样对她实在是太过分了。”
“你要怪就怪爸爸吧。”宋世骄说,“你们都不懂我,只有爸爸懂我。他太懂我了,所以他死到临头才想出一个那么愚蠢的方法来算计我。他要么一分钱都别给我,要么就全部给我。他不应该给我一半再藏起一半。公司必须完完整整地握在我的手心里,这一点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这样啊……”
林卓尔终于看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