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蓝歌-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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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畏,很容易变得麻木疲沓,那就该出事了。”
于南望眺望远方山脚道:“祁队长坐骑战损,算不算自动出局呢?”
“这么比不公平吧于总。”祁蓝从生命感悟中回魂,立刻想到自己得背着于南望走,顿时据理力争,“场地不熟,器材缺失,坐骑战损不能怪我,要比就重比,这局不算。”
于南望大度地一笑:“不算就不算,先回去吃饭,我叫人来接应鎏星。咱们都骑黑马回去。”
这个建议祁蓝倒是没拒绝,他本来头脑发昏,摔了一下全身酸疼,也确实没力气了。于南望发了方位,叫马夫带着兽医去救助鎏星,他拉过黑马,把金马的鞍子搭好让祁蓝上去。
祁蓝一脚踩在马镫上,用力翻身上马。刚一坐好,立刻在马背上直起身体,再不敢向下落座。大腿内侧的撞伤擦在马鞍上,几乎疼得他滚落,于南望站在地上仰头看他,“怎么了,祁队长?”
“诶哟……”祁蓝又疼又窘,无论如何从马背上掉下来也不是件光彩的事,他不想解释,咬着牙小心翼翼往下坐,尽量张开腿不接触到马鞍,然而这样坐他就完全不能保持平衡,更糟糕的是这个姿势会让他的下体刚好抵在马鞍上,如果黑马跑动起来,准会对下体形成马达一样的撞击,那可就丢死人了。坐不住,只好先下来,一脸愁容地盯着黑马。
“祁队长不会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吧。”于南望笑吟吟地拍拍祁蓝,“我来控马,放心骑吧。”
“不是……我……摔得有点儿疼。”祁蓝没脸细说,于南望倒猜出来了,微笑道:“我明白了,祁队长不妨侧坐,保证不会碰到伤处。”
祁蓝依言而坐,果然碰不到伤处,于南望上马牵起缰绳,对祁蓝说:“你这么坐着滑,我拽着点儿你。”说着便虚虚把手臂环在祁蓝腰间搂着他。于南望身高一米七六,祁蓝坐在他身前,于南望基本看不见路,只得从祁蓝背后探头看,姿势十分滑稽。
这么着走了二三百米,祁蓝实在是忍不住说出来了:“我说于总,我这个姿势,活像是女人骑马,怎么那么别扭。”
“情急从权,祁队长忍耐片刻吧。”于南望慢条斯理地道,“去年我请杨副市长来骑马,那会儿他刚做了痔疮手术不久,也是侧坐的。不但侧坐,还垫了妇女卫生用品,不然分分钟血染马鞍。”
祁蓝哭笑不得:“这么大瘾头么,手术没好利索也来骑马?”
于南望撇着嘴笑:“这算什么,另一位领导专爱养龟,我叫人跑遍黑市给他弄了一对金头闭壳龟,当晚就被龟咬了。手上缠着纱布还在夸这龟漂亮又仁义。”
“被乌龟咬了还仁义?仁义在哪儿啊!”祁蓝忘了自己侧坐这件事,于南望伸臂把他往自己这边搂了搂:“领导说了,那龟明明一口就能把自己手指咬断的,而且都说龟鳖咬着东西就不撒开,但那只龟咬一下就松嘴,不是仁义是什么。”
祁蓝哈哈大笑,于南望也笑道:“我本来听说我送的龟咬伤了领导,吓得一头冷汗,以为马屁拍在马蹄子上,没想到是这个结果,可见东西不论贵贱,关键要送在心坎上。”祁蓝点点头,心想要去黑市找的龟哪有便宜价格,只不过比起阿哈尔捷马不算贵罢了。于南望产业庞大,跟上头的关系自然要维护得滴水不漏才行,“投其所好”四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真是冷暖自知,常有登天之难。
被他一打岔,祁蓝也就不计较侧坐骑马一事,随口与于南望聊了几句。他空腹喝酒,又纵马奔跑,末了跌了一跤,折腾半天已经颇有些疲惫,靠坐在于南望身前,渐渐眼皮打架,头脑发沉,口齿生涩,晕眩感呈几何级数上升,黑马走得稳健平缓,摇摇晃晃中意识逐渐模糊,只听于南望叫了几声“祁队长”,自己却连到底是答应还是没答应都不记得了,转瞬便陷入深沉酣梦中。
于南望心想事成,长腿美人抱个满怀,心情舒畅得哼起小曲,被绑架什么的讨厌事情都不值一提。
祁蓝隐约觉得于南望扶着自己共乘黑马在草原上缓慢前行,一路说说笑笑,累了就下马散步,饿了随手从身边树上摘几只果子充饥,远处群山起伏,脚下野花碧草绵延不绝,于南望说,再走一走,就会穿过大山,一直抵达海岸;祁蓝挺高兴,他好久没去海边了。黑马纵情奔跑,于南望在祁蓝身后唱起一首古老的蒙古民谣,粗犷高亢的歌谣被于南望演绎得格外深情优美。
在歌声中,黑马四蹄腾空,一头扎入陡峭的山壁,祁蓝惊讶地发现黑马在山体中划动四蹄,犹如游水,坚硬的山体变得像海水一样无边无际,他们已经来到海中,海水像海藻般丝润光滑,他们从黑马身上滑下来漂浮在水中,于南望紧紧握着他的手,说带他去看海底火山喷发。祁蓝满心好奇,跟着于南望向前游。这时候他听见有人声嘶力竭地在喊他名字,他四望回顾,白还歌悬停在他头顶的水中,头下脚上,向他伸出手来,喊着火山危险。
祁蓝怔了片刻,看看于南望已经游远了,他对白还歌说那也得先把于南望带回来,白还歌大喊来不及了,潜下来抓着祁蓝拼命往海面上游。祁蓝挣扎起来,说不能看着于南望去送死。他往下潜,白还歌往回拽他,两人翻翻滚滚,祁蓝挣不脱,大喊于南望回来,于南望翻身面对着祁蓝却依然向后游去,伸出手来温柔摆动,满脸都是微笑。火山在他身后爆发,岩浆喷涌,气浪掀起海底震动,巨石在狂浪中翻涌,于南望小小的身体在巨浪中很快被卷向远方。祁蓝拼命冲下去抓住于南望往上游,海水灼热无比,翻滚着气泡,烫得他几欲发狂。他很快追上白还歌,白还歌所在的海域不知为何变得冰冷无比。白还歌竖立在海中忧郁地望着他,祁蓝想向他那边游去,可是那海水似乎正在渐渐结冰,每前进一米都要花尽全身力气。
于南望的身体渐渐从祁蓝手中滑脱向下坠去,祁蓝去追于南望,再度进入那片灼热的海域,他带着于南望回来,白还歌依然在冰海中冷冷地望着他,既不走,也不伸手,祁蓝急得大叫,白还歌抬起眼来,眼里洒下一串冰粒。祁蓝惊讶莫名地喊着白还歌,而冰层渐渐将他挤出这片海域,再次沉沦到灼热的海底火山附近。他听见于南望说,别走。别走。
那声音无限温柔,无限蛊惑,祁蓝回头,他看见火山无声喷发,火焰冲天而起,于南望的面容沉浸在无尽的光明中,黑发飞舞,深深地望着他,嘴唇轻轻开启,他不停地说,别走,别走。
那光亮太耀眼,祁蓝闭上眼睛,光亮依然透过薄薄的眼皮直映入视网膜,祁蓝感到自己快被这光灌满,灌到漫溢,灌到炸裂。他第一次感到自己变成一颗恒星,充满了危险能量,而他对这能量一无所知,心底惶恐至极,本能地去抓眼前那人,想让他告诉自己该怎么做,该怎么驾驭这可怕的,奔涌咆哮的能量……
祁蓝是被夕照惊醒的,阳光温柔地洒进窗户,照亮了整个房间,他一翻身从床上坐起来,身上搭着的毯子落了一地。自己不知何时睡在一间雅致的客房中,屋里用老式留声机放着极轻的音乐,在床头一米远的单人沙发上,于南望正坐在夕阳中看书喝茶,阳光从侧后方照过来,照在他精心打理的发型和笔挺的衬衫领子上,如同镀了一片金箔般华丽。
没有海水,没有火山,没有冰层,没有白还歌,他只是做了一个梦。只是这梦境太真实,所有感触与画面似乎历历在目,祁蓝伸手按了一下胸口,心跳确实有些快了。
毯子落地惊动了于南望,他把目光从书上转到祁蓝脸上,很温和地一笑:“醒了?饿不饿,我带你吃饭去。”
祁蓝刹那间有几分恍惚,这种被人守着床头读书的情景太熟悉,可那人不是还歌。他眨了几下眼,尴尬地笑:“我怎么睡着了?”
第18章
于南望把二郎腿放下,手里的书合上:“你太累了,昨晚没睡好吧?今天又出去骑马,体力消耗有点大,需要补充一下。看你睡着不好意思叫你,今天晚餐的内容我就擅自做主了。”
祁蓝赶忙道谢,于南望托着一套衣服给他送到床边:“穿上好吃饭去了。”祁蓝这才发现自己身上不知何时换了套薄薄的长款睡衣,讪笑着道:“我打瞌睡还能把衣服换了……”
“哦,回来我帮你换的。你走到半路就睡着了,就不知道我这个人肉靠枕有没有硌着你。”于南望笑嘻嘻的,眼睛里闪着顽皮的光,“幸亏黑马有力气,鎏星还真不一定能驮得动两个人。”
祁蓝很有几分窘,幸好于南望提起金马,他便问马儿情况,一边三下五除二脱了睡衣把新衣服换上,跟着于南望往外走。于南望说金马无碍,不过是也得和人一样休息个几天调养调养,祁蓝问马怎么调养,于南望说一三五当归枸杞茯苓炖汤,二四六黄芪党参大枣拌料,周日放空只给黑豆,组织马群冥想……祁蓝当然不信这些鬼话,说笑间已经到了餐厅,推门刹那便嗅到食物香气喷涌而出,顿时觉得自己饥肠辘辘,饿得前心贴后背,一想果然是只匆忙吃了一口早餐,再看餐桌上琳琅满目,菜式几乎都没见过,餐具备下的还有刀叉,便向于南望笑道:“于总,晚餐档次这么高啊,我都没见过这些菜式。”
于南望笑嘻嘻地叫人送花瓣水来洗手,自己在主位上坐了,祁蓝在他身侧,尽管只有两人,菜式却十分丰盛,仍然用了八人台的转桌。于南望伸手替祁蓝铺开餐巾,旁边有醒好的葡萄酒,于南望端过来给祁蓝斟了半杯:“玛穆红绶带香槟,这个酒很清淡,喝一点不要紧。”
祁蓝抢那醒酒壶道:“于总太客气了,我自己来就好。”他虽然不拘小节,然而于南望以宝鸿业集团董事长身份亲手为他做更衣斟酒这些琐事,只觉得哪怕是以救命恩人的身份出现,这也十分失礼,尤其是一路靠在人身上睡回来的,心底隐隐有所不安。
于南望笑嘻嘻按住祁蓝:“祁队长,这你可就是真见外了。你跟兄弟吃饭可能会抢着买单,但是会抢着斟酒么?”
祁蓝道:“这个……倒是没有。”
于南望眨眨眼:“那祁队长摆明没拿我当兄弟喽!”
祁蓝顿感尴尬,支吾了两句,于南望笑道:“是我不好,一直拿职务称呼,也难怪祁队长见外。我估计我比祁队长要痴长几岁,祁队长贵庚?”
祁蓝说了年纪,于南望果然略大两岁,当下笑道:“只要是私人场合,我可就改口叫老弟了,祁队长没意见吧?”
祁蓝道:“没意见没意见,于总怎么叫都好。”
“我都改了口,你不能再叫于总了吧。”
“但是叫南哥听着像铜锣湾扛把子。”
“叫于哥不行吗?”
祁蓝拿手指背硌着门牙,突然笑起来:“高中那会儿有一阵子特别流行朋友之间就叫一个名字,我在想你这个名字,叫起来一定威风凛凛。”
于南望绷着脸道:“万一我听不到,连着叫上十几声,那更是气吞山河。”
“再多几个人帮着一起叫,看谁叫得响。”
“幸亏我的公司不是你们学校!”
两人相视大笑,不约而同想到若干人等楼上楼下一起学狗叫的场景,祁蓝也不再拘束,举杯与于南望相碰致意,各自干了。于南望还想介绍菜式,祁蓝老实不客气地道:“都改叫老大哥了,先让兄弟填饱肚子吧,等吃完了你再给我扫盲。”
于南望失笑道:“我只是给你报个菜名而已。好好好,随你,喜欢吃多少都有。”一边说一边亲自用勺子舀起洒了鲜贝的鹅肝酱放到祁蓝盘子里,又把一大碗用青贝、大虾、花蛤、鱿鱼、甜椒、柠檬、白酒加新鲜海鱼熬汤烤制的海鲜饭推过来,盛了一份放在祁蓝面前。南美风味三文鱼沙拉、嫩滑的蜜汁小羊肋排、罗马魔鬼鸡、那不勒斯烤大虾、醋酿沙丁鱼、香草牛肉果卷饼、蔓越莓酱蘸羊肉丸、覆盆子腌香草叶、干草熏鹌鹑……祁蓝吃得赞不绝口,风卷残云般扫荡了大半个桌子,一是美食可嘉,二来也是饿得狠了。于南望起初还介绍菜名给他,顺便说说菜式特点与出处,后来看祁蓝吃得凶悍根本顾不上听,自己都要被这好胃口带动,说着说着也不废话了,跟着刀叉并举大快朵颐。
侍者出入来去换盘子添菜式,餐厅之外窃窃私语,说于总这一顿胃口简直破天荒的好,希望那位姓祁的小伙子以后最好能常来常往,带动于总认真吃饭,免得自己胃口不佳就骂厨子无能。可见不是厨子无能,完全要看共同进餐的伙伴水准。于总这里的餐厅不止一间,这一处要算是十分私密的,他请客虽多,高官巨贾也有,明星模特也有,来了都是彬彬有礼,小口吃菜,频频举杯,聊上三五个小时,菜肴还要剩下一多半。哪有这么单纯来吃饭的,吃得侍者换盘子都来不及。
两人狼吞虎咽吃完晚餐,把那大瓶香槟分得涓滴不剩,各自靠在餐椅上长出一口气。祁蓝扯起餐巾抹嘴,于南望叫了冰片茶漱口,喟叹道:“这么多年来,也就是这顿饭是吃得最满足。”
“别逗了。”祁蓝微微瞪大眼睛,露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笑,“你可是宝鸿业集团的大老板,想吃什么没有啊!像我们这种常年蹲点吃不上饭的感慨一下还差不多。”
“有好饭菜不一定有好胃口。”于南望简单明了地解释,“皇帝吃不下山珍海味的时候多了。”
祁蓝点头:“这倒是,我记得前年逛故宫看清朝十二帝的画像,都是瘦长脸小尖脸,一看就是忧国忧民。像金三胖那样的还真少见。”
于南望“哈”的一声起身,拍拍祁蓝的肩膀道:“走,出去转转。”祁蓝跟着他离开餐厅,于南望笑道,“你说起金三胖,我有个外甥前些日子神秘兮兮地跟我说,他玩PS4碰上一个北韩的,拿英语聊了两句,那家伙说整个北韩就他一个人能玩PS4。我外甥没考好挨了批正闹心,一看那人如此吹牛逼,就拿英语撒开欢儿骂了他一顿,骂完感觉爽极了,一直爽到晚上上床睡觉才发觉有哪里不对。”
祁蓝哈哈大笑:“那他跟你说是要干嘛?”
“他问我这事儿会不会引起国际争端。”于南望从口袋里掏出烟来递给祁蓝一根,替祁蓝点上了,“我跟他说你完了,等着人民军的怒火和无产阶级的铁拳吧,人家跨个鸭绿江就能过来,弄不好得给你小子来个犬决。”
“哈哈哈哈哈哈,是亲外甥嘛?这么吓唬人家。”祁蓝把烟从嘴里拔出来笑,于南望笑道:“表姐家的小子,爹妈离婚了,管不过来他,不用功读书,快跟游戏拜把子了。借着这事儿敲打一下,省得他天天玩游戏。他玩不要紧,关键是他妈管不了他,总要找我诉苦。”
“还真得管管。”祁蓝一脸严肃状,“我念书那会儿也总玩游戏来着,是挺有意思,也真是耽误工夫。反正是有成绩好的玩,毕竟是少数,而且人家学东西灵啊,一点就透,学一个小时玩十个小时没问题,大多数学生不是这块材料,玩着玩着就顾不上学了。”
于南望笑了:“咱们那会儿还不都这样,不玩的是少数,有的浅尝则止,有的就陷进去了。关键是我表姐找不到老公,硬是拿我当树洞宣泄,后来我跟她说不行把儿子放我公司去,先干三个月搬运,再干三个月机工,当一年水手,练好了就三副二副大副这么做上去,我保他十年之内当上船长,十五年之内把我公司最大的商船给他带。反正我当年也是这么被逼出来的。”
祁蓝紧着点头,想起于南望在他宿舍说过的话。于南望道:“可惜我表姐不愿意,又要孩子不吃苦,又要孩子有出息,历来慈母多败儿,此言一点不假。”说着摇摇头叹口气,把烟头丢进路边一个树墩状的垃圾桶里。
祁蓝笑道:“我猜令堂一定是孟母三迁岳母刺字式的人物。”他没想到这么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