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说-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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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海林闭了嘴。
三楼地界儿不大,但是人不少,各类的肉、菜也都挺齐,宋海林对吃的不是很挑,菜肉丸子拿了一大堆,来回好几趟,等他在座位上坐下来之后,才发现,跟另外那两个人比,他算是快的。
苏慎挑挑拣拣大半天,左手摞了五六个盘子,右手还攥着两个鸡蛋,用手腕儿拨愣着轮椅艰难地回到了座位旁边。
田喆挑东西比他慢,但仗着腿长,先他一步回了座位。
宋海林一看田喆放在桌面上的盘子,笑了,两个盘子,码了各种各样的蛋糕布丁小零食,摆盘乍一看还挺艺术。
没想到田喆这么有少女心呐。
本来以为田喆还会再去拿点肉,谁知道,他就这样坐下吃起了蛋糕。
苏慎也放好盘子,在已经咕嘟水的锅沿儿上单手一磕鸡蛋,把刚拿来的两个鸡蛋都给磕进了锅里。
这俩人,都挺有意思。
宋海林把刚下进锅里的肉片儿捞了出来,边蘸酱边问:“今儿放水了吧?”
苏慎“嗯”了一声儿,顺手拿了田喆盘子里的一块儿榴莲酥啃。
“那你想赢,你还使劲让着他,就不怕玩儿脱了啊,”宋海林问。
苏慎给了他一个“你傻”的眼神,“你能看出来我放水,光哥就看不出来么?好意思赢么他。再说,就算他赢了,这顿也不好意思不请我们。”
苏慎说完之后,田喆从宋海林那里挑了盘儿五花肉下进了自己锅里,接话,“这是光哥的地盘儿,我们要让他没了面子,这顿饭还吃不吃了啊,不就得可劲儿卖他面子么。”
宋海林这才明白过来苏慎对光头说的那句“打球舒坦”是个什么意思。
“那光头……”宋海林刚想说话,说到这里自己先笑了出来,“我刚发现,那光头老板叫光哥?这什么破名儿,也太贴切了吧。”
苏慎这边明明还摞着一堆肉,他偏学着田喆从宋海林那里拿,挑了一盘儿鸭肠,下进锅里才说:“怎么谁在你那儿都是破名儿啊?逮谁说谁。”
田喆在一边儿默默举了举手,“没说过我。”
宋海林笑了,“我刚来这儿就吐槽过你家四吉肉食店了。”
他不说田喆还差点忘了这茬儿。
“二吉也……”宋海林说,田喆正要打断他,还没等说话,就响起了一大阵音乐,一颗红心献给党。
宋海林摸了摸兜儿,心里骂着潘世呈给他设置的破彩铃,连屏幕都没来得及看就赶紧摁了接听。
电话那边传来了宋奶奶的声音。
他这才想起来,忘给家里打个电话了。
“奶奶啊,诶,放学了。”宋海林稍微捂了捂听筒,问田喆:“咱几点能到家啊?”
田喆看了看表,“估摸得九点多。”
“我今天晚回去一会儿,在外边吃饭呢,”宋海林跟奶奶说,“九点多就能回去。”
宋奶奶好像听见了这边有别人的声音,问了句什么。
宋海林说:“我和咱隔壁院儿的哥在一块儿呢?”
“哪个哥?”他继续说,说完还瞥了苏慎一眼,苏慎也正好看他,他笑了笑,“铁蛋儿哥。”
田喆听见之后“噗嗤”笑了一声儿,“你什么时候得了个便宜弟弟啊?”
“快赶紧闭嘴吧你。”苏慎没好气儿地对他说。
宋海林现在叫“哥”叫得是越来越顺溜了,语调里还总带着点儿沾沾自喜的意味,好像他叫声“哥”反倒占便宜了似的。
苏慎很纳闷儿,照理说,他这算是得了便宜,但是听着宋海林那个感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耍点花样的语气,愣是开心不起来。
宋奶奶在电话那头唠唠叨叨唠唠叨叨,好半天才把电话挂断,宋海林把手机收起来,拿了一边的虾滑,用勺子团了个不怎么好看的圆球下进了锅里。
下了好几个之后,他突然良心发现,给田喆和苏慎的锅里也给团进去几个,边团边问:“你跟家里说了?”
“没。”苏慎盯着锅里的虾滑看,看着变了颜色,立马捞进了小碟儿里,“我奶奶一般不管我。”
他尝了一口虾滑,扇着嘴里的热气儿说:“熟了,你们快赶紧吃,再等一会儿就老了。”
“你就不能稍微等等吗,那你这要是没熟,不就浪费了么。”宋海林也赶紧捞出了自己的虾滑,顺带把火关小了点。
“没熟就放回去再煮一会儿。”苏慎边嚼着虾滑边说,“反正我自己的锅。”
宋海林无话可说。
田喆专心吃着虾滑,咽下去之后,说了话:“我刚才煮丸子,好几个都这么干的。”
“我的丸子。”宋海林说。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章 第十章
三个人瓜分完一小碟儿虾滑,吃完后觉得不够,又打发田喆再去拿一盘儿,宋海林在他刚转身时叫住他,喊:“再拿盘儿牛五花回来。”
田喆刚想回他一句,我看你长得挺像牛五花,就有人挤在他前边出了声儿。
“这不是苏慎苏大学霸吗?”
宋海林这时候正从苏慎那边夹了一筷子“他的鸭肠”,放进蘸料碟儿里之后抬头看了一眼,是三个穿着黑底儿红杠校服的人。
站在边上的一个戴着眼镜,因为度数太深,没办法用时下流行的大黑框,只能用着半框的老头儿式银框堪堪兜着“厚瓶底儿”,藏在后边的眼睛透出了独属书呆子的木。
剩下两个就不一样了,一高一矮,光是看做派,就知道不是好东西。
说话的是那个高个儿。
苏慎费劲儿地嚼着金针菇,没搭理他。
高个儿见他没反应,又跟旁边的书呆子说:“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原来在乡下的那个学霸,人家不怎么学习,次次考第一。”
苏慎心说,那是我晚上熬夜你没看见。
田喆认识这两个“不是好东西”,撇了一下嘴,无所谓地又踢踢踏踏地转身去拿虾滑了,临走,苏慎轻声对他说了一句:“再拿一盘儿鸭肠,我最后一个被黑子夹走了。”
“我看你长得像鸭肠。”田喆终于逮着机会说出了这句话,通心舒畅。
宋黑子瞅了瞅自己碟儿里的鸭肠,立马塞进了嘴里。
高个儿显然对三个人的态度非常不满意,敲了敲桌子,直到苏慎非常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他才在三个人周围用手比划了一个圈儿,说:“你成绩比我好有什么用,城里的和乡下教学水平不一样,你们乡下好几年也考不上一个大学生。”
苏慎很给面子地回了话,“咱们乡下。”
田喆这时候刚巧回来,左手里摞了好几个盘子,右手还拿着一块儿芝士蛋糕啃,听见苏慎这句话,说了一句:“你不就是在县城住个宿么,再说他妈个破县城算屁个城啊。”
田喆说话的时候嘴里还嚼着蛋糕,说“屁”这个爆破音的时候喷了矮个儿一脸碎末。
那个书呆子拉着高个儿说:“咱吃饭去吧。”
高个儿不依不饶。
清水乡总共就一个小学、一个初中、一个高中,所以,大部分年龄差不多的学生大都从小就是同学。高个儿名叫南瑞,从小学就和苏慎一个班儿,直到初中都没分开,可是这些年,两个人没培养出什么感情,倒是让南瑞一提起苏慎就牙根儿痒痒。
归根结底是因为苏慎成绩好。
平时苏慎不声不响的,一到考试就一鸣惊人,南瑞正相反,平常咋咋呼呼,一到考试就被苏慎压一头。
直到后来被爸妈送进了县城念书,总算才扬眉吐气了一回。
可惜,苏慎根本不当回事儿。
这次碰见也算是冤家路窄。
矮个儿倒是和苏慎没什么恩怨,不过刚才被田喆喷了一脸蛋糕末儿,脾气也上来了,指着苏慎说:“你不就是一瘸子么,拽什么拽你!”
他这句话提醒了南瑞,他甩开一边的书呆子,说:“对,你不就一瘸子么,连站都站不起来,不管你再怎么有本事,这辈子都得比我们正常人矮一头。”
这话一说出口,宋海林就从位子上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吓得两个人往后踉跄了几步。
苏慎见宋海林要动手,伸手拦了一下。
“坐下继续吃。”苏慎说。
宋海林没动,也没去揍南瑞,也没坐下,就光站在那儿瞪着南瑞,目露凶光。
三个“城里人”都是老老实实的所谓好学生,暂且不说那个书呆子,剩下两个“不是好东西”也只是在嘴皮子上横横,哪儿见过宋海林这黑道儿大哥阵势,立马缩了缩脖子。
书呆子赶紧下了力气拉高矮个儿,他们两个明显也有点害怕宋海林,半推半就跟着走了。
本来他们要是就这么走了,也就罢了,可那南瑞可能是觉得离远了宋海林,心里又有了底气,隔着两张桌子那么院的距离,指着苏慎喊,“你他妈就一辈子站不起来,死瘸子!”
苏慎这时候正两只手合力从锅里捞粉丝,听见这句话也就是略微顿了顿动作,然后继续艰难地往抻长了手臂往小碟儿里弄粉丝。
宋海林本来就憋着一股子火,听见他这一句,谁都没反应过来的,站起来快步跨了几步就拧住了南瑞的胳膊,然后从后边狠踢了他的膝盖一脚,等他跪在地上之后,一脚踩在了他的小腿上。
“信不信一辈子站不起来的是你?”
宋海林冷着声音,听在南瑞耳朵里更是阴森森的。
矮个儿早被宋海林吓了个半死,跑进人群里躲得无影无踪,倒是那个书呆子有点志气,哆嗦着在一边小声劝,连结巴都吓出来了,“这位同学……不,不好意思,这事儿是我们不,不对,我替他道,道歉,但是,暴力是不对的,你这样对你自己……”
“住嘴!”宋海林转头压着声音说。
吓得书呆子一个激灵,硬生生把“也不好”几个字儿吞回了肚子里。
“你你你你你。”南瑞手撑着地,想说话说不完整,只能叠字儿说了一堆“你”,到最后才把话接下去,“你这是犯法。”
“老子他妈让你知道什么才是王法。”宋海林脚上用了用劲儿。
苏慎好不容易捞完了那些粉丝,腾出空儿朝这边看了一眼,周围已经聚了一些零零散散的人,一个看着挺面熟的服务员正急急忙忙去楼下叫光哥,苏慎把那个服务员拦下了,“没大事儿,不用劳动光哥。”
他过去喊了一声:“大林。”
这一声儿把宋海林喊懵了,他听过苏慎三字儿齐全地喊他大名儿,也听过他调侃地喊大黑子、黑子、宋黑子,可就是没听过“大林”这个叫法。
从前在学校里的时候,潘世呈爱“大林”“大林”地喊,几个和他关系好的同学偶尔也这么叫,那时候都没觉得别扭,可从苏慎嘴里喊出来,就是别扭,总感觉有那么点亲昵的意味。
“大林,”苏慎又说了一遍,“回去吃饭去。”
宋海林盯着苏慎,苏慎给他做了一个口型“别理那个傻逼”。
他这才松了脚,拎着南瑞的后衣领子把他揪了起来,说:“道歉!”
南瑞刚才被宋海林箍得浑身没法儿动弹,这会儿又被校服勒紧了脖子喘不动气儿,校服拉锁硌得脖子生疼,腿也生疼,这时候他什么想法都没有,就想赶紧让宋海林这个黑脸大魔王离他远点。
他含含糊糊地小声说:“对不起。”
“冲着他说!”宋海林把他往苏慎那儿一推。
“对不起。”南瑞还是蚊子声儿。
一边的书呆子挺会看眼色,赶紧凑过来拉着南瑞一起冲苏慎鞠了个诚挚恳切的躬,跟着一起说:“不好意思。”
宋海林这才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推着苏慎回了座位。
矮个儿这时候才从人群里钻出来,闹了这么一出,三个人也没吃饭,灰溜溜地滚回学校上晚自习去了。
苏慎回去之后看着自己的粉丝坨成了一摊,心疼地又重新放进了锅里一小撮。
宋海林还黑着一张脸,一股子生人勿近的气势。
苏慎笑了一声儿,“你这张脸,比我这粉丝还坨。”
田喆也看了他一眼,和苏慎一唱一和,“沙皮狗。”
还真挺像。
宋沙皮不乐意地塞进嘴里一大束金针菇,咯吱咯吱地嚼,“你就不生气么?”
苏慎抬眼看他,过了一会儿才轻声说:“和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
“他们说句话,我又掉不了一块儿肉,反过来说,就算他们不说,难道我还能站起来?”苏慎从田喆新拿来的那盘儿蛋糕里挑了一块儿递给宋海林,“不过说实话,看南瑞那怂样儿,我还挺爽的。”
苏慎说完之后就抿着嘴笑了,南瑞那样儿的确挺大快他心的。
笑过之后,苏慎心里略微有点感慨,细想过来,这段时间总是被朐施然给弄得心情不好,但是宋海林也总有意无意地有办法让他开心起来。比起来,宋海林天天都一个劲儿欢实,虽说刚开始总是一脸不爽的熊样儿,可归根到底是个挺可爱的人。
他们一家人都挺……可爱。
苏慎想了想宋家奶奶的大嗓门和宋爷爷的聋耳朵天天上演的大戏。
回到家之后,苏慎自己家的大院儿黑漆漆的,奶奶早按着她自己的作息睡了觉,整个院子一点儿声音都没有。隔壁传来了宋奶奶隐约的大嗓门儿,好像是在埋怨宋海林回家晚。
苏慎叹了口气。
其实不羡慕。
每家都有每家的生活方式,他们家人就是这样的性格。包括他自己也是,极度自我,家人之间总是保持着一点点距离,互相尊敬着,互相关心,但是绝不越界。就像是,苏奶奶永远不会像宋奶奶那样打电话问他在哪里一样。
亲缘淡泊。
苏慎一直是这么形容。
他奶奶年轻的时候留过洋,和爷爷一见钟情,那时候她家里嫌宋爷爷农村出身,用尽了手段阻挠,可奶奶就是认定了爷爷,一辈子不离不弃。
从爷爷去世之后,奶奶也日益没了精神,苏慎总觉得,要不是因为有自己拖累着,奶奶早该去追着爷爷了。
所以对他的教育,奶奶还奉行着西方那一套,各自照顾好自己,适度关心,保持个人空间。
苏奶奶很少去苏慎的房间,苏慎也不去苏奶奶的房间,互不打扰。
他只记得很久之前,进过苏奶奶的房间一次,里边的整体风格和他们家一致,都还是爷爷在时的装修,一屋子木头家具,虽然样式过了时,但的确都是好料子。
正冲着门口的那面墙上,挂的是爷爷奶奶的合照,桌子上摆着爷爷的遗照,让苏慎印象最深的,是角落里的一个红木小箱子,上边挂着一个精致的小金锁,安安静静地放在角落里。本来是个落灰的位置,但被擦得一尘不染。
苏慎小时候和现在差不多,没什么好奇心,但是那个箱子里装的东西,他还是会忍不住好奇。
躺在床上,他反复想着那个朐施然神神叨叨的每句话,每个字儿里都好像在向他透露什么线索,但又切切实实让人摸不到任何具体的东西,不得不说,这个朐施然玩语言文字玩得挺好。这次见面他或许压根也没想说服苏慎,但总能在他心里埋下颗小种子,就等着过去几天的潜伏期之后,对真相的渴望、这么多年的不甘心一起喷薄而出。
如果他真的是这个想法,那么苏慎现在就可以说,他已经成功了。
他现在就是那个被人蒙了黑布的瞎子,既然知道的有这么个人,不管他的眼睛还能不能回来,都想知道知道,到底是何方神圣起了这么恶毒的心思。
如果事情的源头是当年那场矿难,那这么大的事情能被悄无声息地压下来,势必牵扯甚广,想必朐施然也不敢轻举妄动,甚至,他非常需要苏家的支持。实际上,他很大的程度上,都可能是在做样子,想让苏慎做先低头的那一个。
可是,离苏家手里的证据最近的一个人,是苏慎,只要找到那份儿证据,他就站在了优势地位。
至于当年的真相,朐施然能查到,他苏慎也不是不能。虽然需要时间。
一方面是当年的矿难,另一方面就是车祸,但凡能从任意一个地方打开突破口,那么里边龌龊阴暗的内容物也都会没了遮挡似的倾泻而出。
关键就是,从哪儿去找这个突破口。
他看着天花板,心里一阵烦躁。
鬼使神差的,竟然连脑子都没过,就曲起手指在墙上敲了三下。
那边立马就回了三下。
苏慎笑了一下。
宋海林这个人,还真的是非常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