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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江湖哪有师兄好玩-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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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他们早就认识?”
“问掌门当时不是也在白眉山?是不是那时候他们串通好了装作不认识的?”
“不对呀,水风清与问掌门同辈,怎么看着这么年轻?……”
混乱,一切都越发混乱,终于有人小声地说了出来:“是不是因为剑千山是水风清的儿子,所以水风清才杀了问掌门?”
声音不大,真的不大,然而却偏巧能让所有人都听见。星河影一眼看到了那人的位置,正要拎他出来,却听风里一声利响。
水风清终于出手了,两指挟住剑千山指着他的剑尖而后指上一个用力。铁剑顿时被他折断,而后是鬼魅一般的身法,半段剑身已经搭在了剑千山颈侧,只要再用力一分就能血溅当场!
风雪里,是他一贯的嘲讽冷笑:
“为了他?呵,一个塞外细作的孽种,他也配?!”


第91章 是我
明晃晃的铁剑架在脖子上,他就站在剑千山旁边,所有人都可以看得到他眼里的嘲讽和杀意。
没有戏谑的意思,也没有丝毫柔软。他并不是在开玩笑,也毫无为剑千山开脱的意思。不论是辱骂还是嘲讽,他都是认真的。剑千山忽然觉得颈上一寒,他看不到,但所有人都能看见,一线鲜血,从剑刃下蜿蜒流出。
“水风清!”成云烟向前迈出半步,却像是怕刺激到水风清,又收回了这半步,一手略是握拳,缓了缓神,才继续道,“他可是你儿子!”
剑千山的手猛然攥紧,而水风清却是歪了歪头,笑了起来。他似乎真的是极为开心,笑意单纯灿烂:
“那又怎么样?我又不想要他。”
剑千山忽然觉得,水风清应该杀了他的。死亡是多简单的事情,一了百了,不用再站在这里,被所有人用嘲讽的同情的嫌恶的或者幸灾乐祸的眼神,像是从里到外或是挑挑拣拣一样看个遍。他感觉自己的每一部分都被切开了揉碎了拿来展览给每一个人看,上面写的就是,你们看啊这就是没人要的孽种。
水风清却移开了那半截断剑,而后用嘲笑的眼神,慢慢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脸:
“对了,我想起来了,我不应该杀他。”他说的很慢,很轻,带着愉悦,甚至所有人都能从他的话里听出笑意,像是想到了一件十分好玩的事情,“问归途不是说要他继任?正道首座的掌门却是魔教教主的儿子……你们若是自诩仁义之辈,当然就不能违背问归途的遗愿;然而你们又真能信得过这小子么?”
他说着,不仅扔掉了那半截剑,还笑眯眯地伸出手,用衣袖擦掉了剑千山颈上的血。明明他的动作很轻柔,衣袖也是柔软温暖的锦缎,剑千山却觉得遍体生寒,像是一条蛇盘在颈边……
如果之前还在怀疑这个人是不是货真价实的逆天命教主,那么现在他信了。这种毫不掩饰的张狂和邪气,他不信有人可以伪装。
那么他的“弟弟”……又是谁?
剑千山的脊背挺得笔直,却带着僵硬。星河影就站在他身后他却不敢回头去看,风鹤鸣盯着星河影,在人群里终于冒出“为何在白眉山的时候,凌虚剑门的人在维护水风清”这个问题的时候,所有人都听到了一声笑。
很清楚,也很轻的,嘲笑。
笑的人是星河影。
所有的目光都转向了他,他的眼里明明暗暗,映着火光也映着飞雪——
“爹,你别欺负他了。”
唇边带着笑,即使一张脸并无相似,然而这样带着邪气的笑意却是一般无二。星河影松开了握着腰间铁剑的手,慢慢走向水风清,轻松的样子像是又用丹炉炖了一锅龟苓膏、并且逃过了问归途的检查一般:
“我都被人认出来了,装下去也没意思。在凌虚剑门这么久,我也玩够了。你别欺负他了,我跟你回去。”
水风清看着他,他眨了眨眼,于是水风清亦笑了起来,收回了擦拭剑千山颈侧血迹的手:“好啊。”
血又慢慢流了出来,伤口并没有那么浅。直到这时候疼痛才蔓延开,寒风似乎顺着伤口冻住了血,半边身子都是麻木的。然而即使如此,他也还能转过头,去看慢慢站到了水风清旁边的那个人。
星河影刚好也在看着他。四目相对,于是星河影又笑了起来——
“师兄,你知道为什么二师兄找你的时候,第一句话是问我在不在你旁边吗?”
是这样的吗?他想不起来了。星河影却是微笑着,又转眼看了风鹤鸣一眼,一字一字慢慢开口:
“因为这几天一直在下雪,而师父房外的雪地上,除了你和二师兄的脚印之外,没有其他通进房里的痕迹。”
这意味着……
“而凌虚剑门里,能真正做到踏雪无痕、十丈之内不需要借力换气的人,”星河影看着他,脸上依然带着笑,“只有我,明心长老,以及师父自己。”
只有他们,这说明什么?
星河影的目光又转向了成云烟,脸上依然带着促狭戏谑笑意,像是嘲弄一般:“窗台上还有半个血脚印,当然我估计你们也没注意到。毕竟你们正道的脑筋又不灵光,我真怕你们想事情想得太多脑子会炸掉。隐龙帮那个小子死了这么多天,你们怕不是都忘了吧?”
他说到这里,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牌子,随手扔到了成云烟脚边:
“我杀的。”
他说的轻巧,甚至还带着笑意。成云烟捡起那块腰牌,看清上面的字时,连声音都变了调——
“雪狼堡……苍狼?!”
雪狼堡苍狼,所用的武器,是爪。
雪狼堡的武功,有一门叫做玄冰掌。
“对,”星河影的眼里带着嘲讽笑意,抱臂站在水风清身边,唇角是轻蔑十分的意味,“真正和雪狼堡有关系的人是我,逆天命如今的少主,也是我。第一个发现尸体的是最可疑的,你们不知道么?”
他说着,目光转回剑千山,语气里带着调笑,全是不正经:“你不是也想到了么,在白眉山的时候,所有人面前,他说他是我哥。”他说着,毫无体统地伸手,胳膊肘架在了水风清肩头。水风清眉头略是一扬,却容忍了他这样的行径,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没大没小。”
“你教出来的,怪你。”星河影随口一句接茬,而后转脸看向剑千山,脸上依然带着笑,看着对方的面无表情,“师兄,你好像还有问题?”
有问题吗?……还是没有?
剑千山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直到又有人在他身后,伸手扶住了他的肩膀。
师父?!
“师……”他回头,半句话戛然而止。站在他身后的,是正法长老。这时候略是看了他一眼,目光便转回了星河影。一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如他以往教训星河影偷懒的模样:
“阿影,你刚才说什么?”
或许是他的目光太严肃,星河影收回了架在水风清肩头的胳膊,站得笔直:
“人是我杀的,和雪狼堡有关系的人是我,逆天命的少主也是我。”
“掌门师兄呢?”正法长老看着他,似乎全然不在意前面的问题,“杀害掌门师兄的,是你吗?”
“……”星河影看着他的眼睛,正法长老年逾五十,那双眼里有深沉也有通透。他沉默了片刻,剑千山觉得这个瞬间那么长,终于听到他继续回答——
“不是我。”


第92章 诀别
“哦……不是你。”正法长老似乎并不怀疑,仍然是一手扶着剑千山的肩膀,眼睛看着星河影,“那么,依照本门门规,滥杀无辜,当逐出师门。”
星河影越过剑千山的身影看着正法长老,那双眼睛里罕见地没有剑千山,也没有小星星。片刻的沉默之后,他慢慢点了点头,唇角略是扬起一个僵硬的弧度:“……啊。”
“解剑之后,自行下山去吧。”正法长老说罢,拽着剑千山的衣袖便转身沿着山路回返,“本门如今遭逢巨变,无暇招待诸位。若是诸君有事,雪夜下山请恕本门招待不周;诸位若是不急,明日一早,剑门安排人护送诸位下山亦可。”
他说得这么自然,仿佛一切顺理成章,根本没有什么魔教教主或是魔教少主在场一般。水风清看着他的背影,和印象里一样。他记得当年这人是师门中最早决定出家的一个,道号清罡,人如其名是一本正经,眼里也揉不得沙子。如今二十余年过去,他倒是……显得老了。
“等等!”
人群里有人喊了出来,正法长老略是停步看去,便见得成云烟同样看他:“此子既然滥杀无辜,自然由剑门清理门户。这位道长只将他逐出师门,难道说剑门想从此事中就此脱身不成?”
清理门户……?
剑千山猛然回头看向星河影。他站在水风清旁边,似乎全不在意一般,并未取下腰间长剑,只是伸手拨弄上面挂着的银丝剑穗。剑断过,他把剑穗摘了下来挂到新一把铁剑上,一样可以无事把玩。许多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或是忌惮或是敌视,他却是唇边仍然带着戏谑笑意,仿佛是在听笑话一般。
正法长老还没开口,却听有人笑了一声,声音里带着醉醺醺的酒气——
“清理门户?说得简单。水风清就站在那,你们莫不是有本事当着他面宰了他逆天命的少主?”
说话的是明心长老,从山路上慢慢走下来。他也没撑伞,风雪扑簌簌滑过他肩上胸口,也有几片雪花擦过他手上敞口的酒葫芦。明心长老又喝了一口酒,用袖子擦了一把嘴角,站在略高处刚好睥睨下面所谓正道群雄:
“这小子从我剑门出去的,若是日后江湖相逢,要战便战。你们哪天要是谁有本事夺了他的命,我剑门自然给你们送烧猪美酒祝贺。至于说什么清理门户——”
他的眸光里像是闪过了一把刀:
“成掌门,你当我剑门上下都跟你一样,随随便便就能让人当枪使?”
“你!——”成云烟一句话被憋在胸口,便听水风清忽然冷笑了一声。
“这么多年过去,正道还是一样无聊。”他说,而后伸手拽了一把星河影的胳膊,“走了,回去。”他说完,又扫了一眼正道诸人,唇角略是扬起一抹嘲弄,配着他衣上的血迹,忽然就带着一股杀气邪性:
“至于你们……有本事,就来试试。”
星河影看向剑千山,正对上他的目光。片刻的沉默之后,他伸手解下了腰间长剑。脚下略动了动,却又停住。他看向水风清,握剑的手紧了紧,忽然便甩手一掷,将铁剑抛在了雪地里。
解剑下山,逐出师门。
他忽然想明白了,归墟崖那块大青石上,为何会有一柄铁剑没入石中。
水风清看着他的眼里带些似笑非笑的模样,而后转身向着下山的方向迈步。星河影略是慢了片刻,而后提步跟上,背对着整个中原武林正道向着山下行去。明心长老低低笑了一声,转身又踏上山路,于是正法长老跟上,剑千山便一样跟着自家长老的脚步。
风鹤鸣略是顿了片刻,再度深深看了一眼星河影的背影,便转身跟上了剑千山。风雪似乎更大了起来,有人上山有人下山,雪夜变得更暗像是永远不会有尽头,却又像是黎明前最后的夜幕。
山门前,一百零四阶台阶上,又盖满了厚厚的白雪。剑千山跟着两位长老慢慢走着台阶,突然想起小时候,问归途曾经对他说,人世间一共有一百零八种烦恼,走上一级台阶就少了一种。
——“那为何是一百零四阶呢?”他问。
——“因为啊……生老病死,身为凡人,就无法避免的。”
身为凡人无法避免,那么,若是得证大道,尽斩情丝,长生成仙呢?
最后一级台阶踏在脚下,剑千山抬头,又看到了屹立在风雪中,汉白玉雕琢的山门。上一次在雪夜看到它的时候,还有个人笑嘻嘻地对他说,师兄,我喜欢你。
“长老。”剑千山看着山门,忽然停了步,“我想晚些回去。”
正法长老像是要说什么,明心长老却拽了一下他的衣袖,而后对剑千山略略颔首:
“好。”
风鹤鸣似乎要说什么,剑千山却只站在山门前不言不语。风鹤鸣定定看了他片刻,忽然有些心虚,便低下了头:“师兄,我先回去了。”
“嗯。”
所有人都走了,正道群雄们还在山路上没有上来。剑千山转身看向远处,天边已经泛起了白,原来就快天亮了。
风雪似乎也在渐渐变小,大概很快就会停下。然而周边还是昏黑的,他看向山下,目光投入千倾竹海,却什么也看不到。
于是他向着那片什么也看不到的昏黑山脚,伸出了手。什么也没握住,也没有任何东西握住他的手。满襟风雪入怀,他在这一刻,才真真切切发现,原来天地间真的只剩了他一人。
“……”山脚下,千倾竹海中,星河影忽然停下了脚步。
水风清似乎并不意外,一样停了下来,回头看他,却故意问了一句:“怎么了?”
星河影慢慢转身,仰脸看向山巅。永夜悠悠,长云峰头飞雪弥漫。即使天边有丝丝缕缕的泛白,却也有重重风雪和密密竹帘遮住了眼,让他再看不清山上巍峨剑门。
他慢慢地,向山巅伸出了手。
像是想要握住什么,也像是想要挽留什么。他下意识地左手去摸腰边剑穗,然而摸了个空。于是他垂下了眼:
“……等我。”他说,像是自言自语。而后抬起头,像是说给扑面的寒风:
“我一定,会回来的。”


第93章 还不如没有的父亲
雪停了,天亮了。
阳光终于穿破了层层的乌云,这样的天气,会让人觉得什么事情都大不了。天还没塌下来,一切都还来得及。
大殿里停着问归途的灵柩,剑千山却还在有些恍惚。
他总以为他还有很长的时间慢慢成长,悟道不急,修行不急,终身大事更不用急,所有事情都不用急……师父他总是看起来很年轻,所以他也一直觉得,这个人是不会有一天突然就不在的。即使会有,那也该是很多很多年后才会发生的。
直到这时候,他亲手整理这个人的遗容,擦干他嘴角的血,给他换上干净整洁的道袍,给他慢慢梳起道髻,入手都是冰冷的温度,他才终于恍惚发觉,其实师父头上已经有了星星点点的白发。他忽然想起了问归途近日以来反复吟赏的一首诗——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
大殿里是《玉皇经》的诵经声,而这样清朗的经文声中,剑千山忽然想给问归途再念一次这首诗。
谁能想到呢,原本只是见证问归途选定继位之人的武林大会,却成了丧事。诸位掌门自恃身份,自然也该上一份奠仪再去。房檐上盖着白雪,房檐下缀着白绸。到处都是白色的,连风鹤鸣穿的衣裳也是。他转过一处廊角,周围再无其他人,眼前是酒窖。他从窖中搬出两坛酒放到雪地上,忽然不知道是对谁说了一句——
“你满意了?”
阳光虽然灿烂,却不能照亮每个地方。有人在阴影里咳嗽了一声,声音嘶哑像是破风箱。风鹤鸣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星河影对问归途弹琴的评价是“老鼠啃风箱的动静”,突然觉得这个词放在这里也无甚不可,唇边略略扬了一些。这样细微一个动作依然没有逃过对方的眼睛,破风箱一样的声音又是呼啦啦地响了起来,他咳嗽了几声,而后才问:
“你在笑什么?”
声音带着一些呼啦呼啦的痰音,风鹤鸣每次听到他的声音都觉得他的肺应该是已经烂成了蜂窝,然而他却偏偏还活着,或许是没有那么严重,也或许是他就是这种肺都烂透了也能活下去的怪物。
于是风鹤鸣略略侧头,看着那片阴影:“没什么,和你没有关系。”
像是黑暗在和他对话,那个人声音里没有怒意,却带着些装腔作势的惋惜:“孩子长大了,果然是翅膀硬了。当爹的关心一句倒是碰了个冷脸,真是让人难受啊……”
沉默。
“我只是想到了以前星河影说过的玩笑话而已。”风鹤鸣有些避重就轻,却还是向着阴影的方向低下了头,“不过他现在已经走了,所以……”
“所以,你做的很好。”他说,“这些日子里剑门大概会很忙,你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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