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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江湖哪有师兄好玩-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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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他忽然不知为何有些慌乱,水风清却突然伸手拔剑。问归途一惊,几乎是下意识拔剑出鞘,剑势一挽顺势刺出。水风清竟然不挡,反而是站在原地,任由问归途这一剑刺进了心口。
……为什么?温热的血溅到了问归途的脸上,他突然意识到水风清拔剑速度虽快,却全无剑风,也就是根本没有用上内力。
可这是为什么?
“问归途!”他猛地抬头,问归途这才看清,原来水风清唇角是有个伤痕的,可能是拳脚相争留下的痕迹,只是他一直没有注意到而已。他看着这血迹忽然有些更加迷茫,忽然想起背着水风清的时候,那重量也全然不像是个有轻身功夫的人……难道他这时候其实根本用不了内功?
问归途还没想通,水风清却是脸上带着惨笑,看着他的眼睛:
“你根本……就不信我。”
剑鞘掉到地上,他却是从袖里摸出了一只小巧精致的白玉坠儿,是仿汉八刀的一只玉蝉。这东西寓意其实很是晦气,但问归途偏偏喜欢,也不知水风清是从哪里弄来了一个。
剑还在他胸口,水风清却像是完全不知道疼,只看着问归途,眼里像是不甘,也像是怨恨:
“我到底,为什么会觉得你信我?”
剑刃必然已经刺破了心脏,他却不觉得疼,只觉得冷。整个归墟崖的冷风似乎都顺着这道剑伤往经脉里钻,即使是废了三条经脉断了三根骨头他也没觉得有这么冷过——
“问归途。”他握紧了那只玉坠,猛地一挥手将那只玉蝉扔进了归墟崖下万丈深渊。动作太大,问归途的剑就这么豁出了一道血淋淋的伤口。问归途一惊,血就这么喷了他一头一脸一身。水风清却像是毫不意外,慢慢退开了几步,看着问归途错愕的神情:
“我若真做了那些?是不是该废掉武功逐出师门啊?问道长,你要清理门户吗?要断我经脉废我武功吗?
“不用你动手,我自己来。”


第101章 二十五年前的赌约(完)
水风清笑得近乎猖狂,握紧了手里的剑,忽然猛地强运内力一剑刺进了一旁的青石里。他十二经脉本就已断其三,又有那红衣男子莫名打进心脉的一股内力与之冲突,强运全身内力的后果便是他登时一口鲜血呕出,只觉经脉里真气炸了开,眼前一花,踉跄两步退到了崖边。道袍再度被血迹浸透,水风清的手指颤了颤,脸上显出一层灰败。
一身内功,被他自己废了。
问归途才是着实意外的那个人,他完全没有意料到这样的情况。水风清却只看着他,笑得肩膀都在颤抖。或许不是笑的,是疼的?
他远远看到天边一只硕大的黑影飞来,这时候才看清原来是一只金雕。
“问归途……”
他看着那张鲜有表情的脸,看清了他错愕的模样,而后才是低声道:
“半生情分,到此为止。”
而后是纵身一跃,便是那只金雕刚好又以两爪抓住了他。问归途一惊,下意识追去两步,却见一抹红影不知从何而来,身姿缥缈落在了金雕宽阔的背上。
“回去告诉那帮傻子,”男人回头,明明遥远得根本看不清他的脸,问归途却觉得他在笑,那笑容里还带着桀骜狂妄——“这小子,逆天命保了!”
师父好像一下子就老了。
事既无果,正道诸人下山回返,此事总算告一段落。问归途送走最后一人,再回到大殿的时候,突然就有了这样的感觉。
他们的师父不是个很严厉的人,甚至可以说,是个很和蔼的人。虽然号为“乐清”,其实却是个喜动的人。越是爱笑的人越让人觉得年轻,于是问归途也是在细细说完水风清自废武功,又被金雕带走之后,一抬头,才看到乐清脸上显出的疲态。
“红衣男人么?”他慢慢说了一句,“好……我知道了。”
问归途看着师父的样子,只觉心里一阵酸涩,连头脑似乎都不甚清醒。乐清看看他的模样,忽然唇上又带笑,向他招了招手:
“途儿,来。”
问归途依言上前,于是乐清伸手,突然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途儿,别钻牛角尖啊。”
咦?
问归途一脸的惘然,于是乐清又伸手揉乱了他整整齐齐的头发,带着笑:“你此时既在剑诀第八重未圆满,便应该是多少有了些颖悟,大概是正在断绝七情的时候……途儿,你自立志追寻剑道,便一日日参悟‘大道无情’之理,这很好。可是为师也正要告诉你,大道无情,并非断情。”
问归途静静等着乐清继续,于是乐清眼里带笑,继续道:“大道无情,生育天地。 天地不仁,不是草菅人命,而是众生平等。大禹治水,宜疏不宜堵。途儿,你还要为师再说什么呢?”
似乎明白了,也似乎什么都没明白。
“你呀……还有路要走呢。”乐清摸了摸他的头,又给他理顺了头发,“多笑,知道么?为师怕是不能再陪你走多久了,你呀……”他慢慢叹了一口气,“不要急,只是,也别让师父不安心啊。”
“师父,徒儿必不负剑门声名!”
“途儿呀,”乐清忽然又笑了起来,“你不是喜欢读诗?你不是最喜欢杜子美的诗?怎么连你一向喜欢的妙句都忘了?”
是……
问归途略是一怔,乐清却只摇头,摆了摆手:“你也累了,回去歇歇吧。至于你清师弟……无妨,无妨。”
无妨?为何无妨?问归途觉得心里脑里都是一团乱麻,直到懵然走出大殿,才发现外面又落了雪花。
他站在檐下,抬头便看到满天的飞雪悠悠落下。苍山负雪明烛天南 ,古人曾见,今人亦见。只是古人已经远去,而群山依旧苍苍。剑门亦是如此,掌门和弟子代代更迭,它却依然在这里。雪似乎永远不会停,从千年以前,落到今天。
“——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
他看着满天飞雪,轻轻念出这句诗。
两年后。
夏去秋来,除了千倾竹海仍是苍翠,剑门十三峰均是一片秋黄。去年夏天的时候,掌门乐清真人辞世,走的时候还笑眯眯地握着一束新采的荷花。如今一年过去,又到了忙秋的时候,问归途却在山门外与一个女人见面。
一个极美的女人,也是个极丑的女人。
她的眼里带着秋水,澄澈亦妖娆。身材曼妙,然而脸上却像是被火碱烧过一般,仿佛是修罗恶鬼般狰狞。她用一巾斗笠蒙面,这时候怀里却还抱着个熟睡的婴孩。
问归途只知道三翻六坐,然而这孩子这时候被艾丝穆抱在怀里,他就不知到底是多大了。艾丝穆似乎看出了他的懵然,略是低着头:
“他的。”
这个“他”是指谁,问归途当然知道。然而他却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一句:
“真是他的?”
他发誓自己是无意间一句话,真的没有别的意思。艾丝穆却是眉头一皱,抬手一个巴掌甩到了他脸上。一身脆响,两个人全都愣了。
而后是艾丝穆先打破了沉默,略是缓了一口气,再度抬头看着问归途:
“你当我是什么人?你若不信那我现在摔死他算了!”
“不不!”问归途总算反应来得及一次,抢过了她手里的婴孩。那孩子似乎醒了,但还不会说话,看着问归途,咿咿呀呀两声。
问归途似乎有些手足无措,忙乱了一阵,然而这孩子却并没一声哭出来,只是大眼睛看着问归途,似乎有些不解这人是谁。艾丝穆却是在一旁垂手而立,显然并不关心这孩子——
“我要离开雪狼堡,所以才把他生下来。趁着我还不想扔了他,早点送来给你。”
问归途总算抱稳了孩子,艾丝穆却似乎有些看不过去,上前又调了调他的胳膊:“你这里往上一点……嗯,就这样,不然他不舒服要动的。”
说罢,却又站的离那孩子怕是恨不得八百丈远。问归途看了看那孩子,又问艾丝穆:“你……不去找他吗?”
艾丝穆看他的眼神颇为意味深长,带着一股你是不是傻的质问味道。于是问归途想了想,别说他现在也不知道水风清在何处,就算是真让他见到了艾丝穆和这个孩子,他怕不是得一巴掌拍死两个人。
也或许不会吧,谁知道他现在功夫何如……
问归途又看看艾丝穆:“你呢?你去哪里?”
“随便。”艾丝穆回答,“我只是要离开雪狼堡,其他的,无所谓。”
问归途很想问她,为了离开雪狼堡什么都可以吗?生个孩子、再毁了这张脸,都没关系吗?
大概,他不懂女人……
“你不是很会医术么,”他想了想,还是开口,“前些天,墨大夫过世了,剑门里还缺个医生……”
艾丝穆看着他的眼神忽然变得有几分耐人寻味:“你容得下我?”
“贫道既然是出家人,就该慈悲为怀。”问归途回答,“一对孤儿寡母,剑门还是养得起的。”
艾丝穆依然看着他,半晌,略是颔首。于是问归途抱着那孩子向慢慢走着山门阶梯,又问了艾丝穆一句:“他叫什么?”
“一个工具,取什么名字?”艾丝穆随口反问,又补上一句,“既然你喜欢,你给他取一个就是。”
问归途略是一顿,看着那孩子如秋水也似琉璃的澄澈眼睛:
“既然是养在剑门,那就以剑为姓吧。”
他说着,抬头远远望见满山的秋色。风一过带动群山落叶,竟然是有一股撼山之势。然而群山之外,秋空碧蓝,一眼看去又是天高云阔——
“名……就取‘千山’二字。落木千山天远大,希望这孩子日后出落得光风霁月,能做个胸怀坦荡之人……莫如我们这般。”
他说罢,抱着那孩子又是一步步走上山门前一百零四阶。
“师父师父,为什么人间一百零八苦,山门却是一百零四阶呀?”
“因为……生老病死,谁都逃不过去啊。”
“师父也逃不过吗?”
“是啊,师父也逃不过的。”问归途看着那个会跑会跳的孩子,眼里是慈爱和温柔,“我也是的。”
何况,这辈子这么累,他太累了。


第102章 魔教高能日常
今年过年,大概是没人能过得好了。
水风清带着一身血腥气进了暖阁,随手把剑扔给了站在暖阁里等他的御龙谭。御龙谭接住他抛来的金剑,随手拔出来,剑光带着一层血红色,照的一室发红。然而金剑上还有两处崩了口,御龙谭收剑回鞘看着水风清,他已经扔下了染血的毛领大氅,抱起了手炉:
“玄刃堂。”
“都杀了?”
“就宰了掌门。”水风清暖得差不多了,自己动手倒了杯热茶,啧了一声,“你说咱逆天命也不穷,多配俩人给我端茶倒水能怎么的?”
御龙谭便收了金剑往门外去:“你这屋这么热,除了你谁受得了?让二娘过来给你看看?火月流云剑呢?这剑就崩了两个口算不错了,我回去补补,你下次带火月流云,给我省点事。”
“火月流云我给小影子了。”水风清摆摆手,“他正好缺个好剑。叫二娘用不着,叫策风子来一趟吧,我想跟他聊会儿。”水风清说得简单随意,于是御龙谭随意应了一声,出门就抖了抖衣襟,看来是热得够呛。
水风清也没在意,又喝了一盏茶的功夫,外面才嗒嗒响起脚步声。来者在门前敲了敲,水风清含糊应了一声之后便推门进来。
“嚯,你这屋真热。”策风子进门第一句话就是这个,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子,“老头子我都奔九十了,还没你这么怕冷呢!”
“嗯。”水风清又应了一声,双手捧着茶盏。策风子年纪大了,身子骨却硬朗,坐到水风清对面,看看他的神色,也就知道他想问什么:
“生死有命,你也不要太过牵怀。当年你刚来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你师兄这名字取得不好,他不该当个出家人。”
“嗯。”水风清依然是回了一句,却又伸手拨了拨茶几上的错金香炉。香烟缭绕浑似仙境,于是水风清低声道:
“我还记得你那几句话:‘既然是出家人,四海为家,要什么归途?既然问了归途,心有牵挂,又何必出家?’呵,真是,他这人。”
策风子倒是毫不见外,捋着胡子:“小影子说你师兄有个徒弟是吗?今儿是要我给他算个命数?”
“用不着。”水风清摆摆手,“后辈的路后辈自己走,别人犯不着过问。就是有点累,找你说说话。”
他说着,又添了一盏茶慢慢喝了两口:“我今天把玄刃堂的掌门宰了,当年他砍了我三刀,如今我还给他三刀,恩怨勾销。”
策风子摇摇头:“他当年砍你的三刀,都在背后。他是在背后砍你的,你却肯定是正面还给他的。你这可是亏了。”
“那不一定,”水风清笑了一声,唇边带着股邪气,“我没死,他死了。”
策风子略是眯了眯眼睛:“眼看着要到年关,你这是让整个武林都消停不了啊,凌虚剑门那边刚送走问归途,你就开始闹腾,你也不怕累着凌虚剑门那个新掌门,到时候小影子可要跟你急的。”
“他要是懂事,就该过来谢我。”水风清回答得轻描淡写,却隐约有一股子血腥味,“当年废过我经脉的,我原样奉还。白眉山既然换了儿子继位,我只废了他们门下几个好手。成云烟被我打断了三根骨头,就算调养回来,不死也没以前那个功夫。现在,除了雪狼堡和折柳山庄,江湖里没人是问归途那宝贝大徒弟的对手。”
“不错,不错。”策风子点点头,笑里带着些挤兑捉弄的味道,“当年乐清羽化的时候,逆天命教主血洗中原正道;如今问归途羽化,又是逆天命教主再次血洗中原正道。我说你们这样是不是有点太对不起中原武林了?”
“血债血偿,天经地义。要怪就怪他们太能作死,次次得罪逆天命。”水风清说得十分厚脸皮,“至于什么时候收债,那是债主说了算。问归途死了,我这个老魔头心情大好所以杀杀人,有问题吗?”
“没问题,要是我不知道凌虚剑门现在那个掌门是你儿子,那就更没问题了。”策风子说得促狭十分,“哎,教主,我能问问你吗?养子跟亲儿子搞到一起,你心里啥感觉啊?”
“先生你闭会儿嘴吧,二娘前两天给小影子拿了一包茯苓,你小心我告诉他,你祖传的龟甲还有一个。”
“当我没说,”策风子赶紧摆摆手,“你们这群年轻人,就不知道尊老,老头子我奔九十的年纪了,你就少气我两句能怎么的?!”
水风清放下了茶盏,忽然抬头看着策风子:“没事,你比我活得久。我觉得我的时间也快到了。”
策风子略是皱眉,水风清便一手撑着头,侧身倚着茶几:“当年要不是他提前用逆命心法的真气帮我护住了心脉,恐怕归墟崖上我就已经死了。当时我又没有逆命心法的底子,寒气入体也算是天意如此。往年冬天虽然冷,屋子里暖和些还能过去,今年……大概是和那家伙先走一步有关。他说的对,我们俩都是自作自受。”
“你现在凌虚剑诀到什么地步了?”策风子眉头一紧,伸手要看他脉象,水风清手一抬避了过去:
“用不着,上次长昼往酒里放通络丸也没让我真气失衡。我若是想看病找二娘就是,找你这个算命的老神棍干嘛?”
“你这人!”策风子气的差点把胡子揪掉,“能不能好好说话了!你就为了把我气死了跟你陪葬是不是!”
“是,小影子刚拿了你剩下的那个龟甲从门口过去了,就凭你这个腿脚,现在叫长夜背着你去厨房没准还来得及拦着他。”
“你他娘的咋不早说!”
策风子急急忙忙起身,水风清一边笑一边对他摆摆手:
“你赶紧去,顺便帮我撺掇小影子两句,让他这两天上凌虚剑门找他相好的玩去,没事别回来,有事更别回来。”
这话像是不对,策风子一愣,转脸看他:“你要去干嘛?”
水风清像是喝够了茶,懒散一摆手,也没直接回答策风子的话:“顺便让长夜再跑一趟剑庐,找把结实点的好剑。”
他慢慢说地,继续道:“去折柳山庄见老朋友,怎么能不带个好点儿的兵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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