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火如灯秋似海-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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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还是逐字逐句的看了遍,像是小学生在心里默读课文,读完后自己都觉得好笑,忍不住问:“这就是你想说给我听的?”
“至少想让你看看。”沈顺清谨慎地说。
“你们这些文化人可真有意思,都爱当说教者。”
曲霆讥笑了声,视线回到诗中。
方正的印刷字像铁块儿一个字一个字的砸在他的心上——
“明天不在夜的那边
谁期待,谁就是罪人
而夜里发生的故事
就让它在夜里结束吧”
风吹得书页唰唰作响,也吹得眼生疼。
半晌,曲霆合上书, 面无表情地说:“我先回去了,沈哥也早点休息吧。这书,谢谢了。”
沈顺清见人要走,抬脚拦在他面前。
“曲霆,我冒然去窥视你的过去,是我不对。要打要骂都可以,但别不认沈哥。”他顿了顿又说:“我不是一个好哥哥,小时候不是,现在不是,到今天、到此刻为止都不是。但今后……”沈顺清局促地站着,只听到自己的心怦怦地剧烈地跳动,他艰难地咽了口水,轻声说:“今后沈哥补给你。”
路灯发出呲呲的响声,飞蛾绕着灯罩转圈。
亮着“空车”的的士远远驶来,司机拨动远近光灯闪了两下,晃得两人本能地眯起眼。
沈顺清觉得自己搞砸了。
他看见曲霆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可最后还是闭紧了,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哼”,就那么一个音节,声带轻轻振动带出声儿来,他还来不去想这语气是冷漠还是鄙夷就消散了。
沈顺清呼吸加快,手心全是汗。
曲霆却点了根烟,狠狠啜了两口,拦住车一语不发的走了。
注:走吧,我们没有失去记忆,我们去寻找生命的湖。——出自北岛《走吧》
明天不在夜的那边/谁期待,谁就是罪人/而夜里发生的故事/就让它在夜里结束吧——出自北岛《明天,不》
第十二章 出门记得带伞
不对劲。
曲飞一眼就能看出沈顺清不太对劲。
进屋后,居然没有后脚跟一蹬,甩个鞋底朝天,而是老老实实弯腰把鞋收进鞋柜。
曲飞跟他住了四年就没见过这么奇怪的举动。
“今天也回来的挺晚的,又加班了?”曲飞小心翼翼地倒了杯水端来。
电视上说多喝热水治百病。
沈顺清看到曲飞的脸更惆怅了,还信誓旦旦说要把他哥带来,现在都把人气走了,怎么跟这小鬼交代?
“曲爷……”沈顺清哀嚎。
“嗯?”
……我把你哥惹生气了。
他放下水杯,疲惫地躺在沙发上,眼神空荡荡的。
要不,先示好吧,说不定多认错几次就有用了,家里的小鬼还盼着呢。
“你知道你哥喜欢什么么?吃的用的什么都行。”
曲飞歪着脑袋想了想:“糖醋鱼?”
“糖醋鱼啊……”沈顺清喃喃道。
买糖,简单;买醋,便宜;买鱼,挑肥的总没错……
但怎么做成糖醋鱼?
完了,沈哥我只会煮泡面。
康师傅统一今麦郎怎么不出糖醋鱼口味?
面食企业没眼光,你哥怕是哄不回来了。
沈顺清更绝望了。
“出什么事了?我哥在哪儿?我什么时候能去见他?”曲飞神色紧张。
沈顺清搪塞:“没事,别担心,再给我一点时间。”
“是不是我现在这个样子让你不好开口?”曲飞沮丧地坐在沙发上:“我知道我的存在……好像……怪怪的,正常人都不能理解。”
他拿起遥控器,盯着电视:“要不,我远远地看一眼我哥就好了。”
沈顺清看了眼小鬼,自从沈霆来林城后,曲飞除了说想见他哥外,不催也不闹,静静地等消息,连说这话都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见不得这小鬼受委屈,忙笑着说:“瞎想什么呢,他是你哥,要是他不理解,我就把他揍到能理解为止。”
曲飞闻言摆出一副“你敢”的表情,沈顺清满心郁闷瞬间被冲淡了不少,揉了揉曲飞的脑袋,坐起身:“相信哥,会办好的。”
夜凉如水,万籁俱寂,沈顺清斜靠在床头,滑着手机里的照片,毫无睡意。
照片里的曲霆还是那副流氓模样,现在却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对不起,是沈哥错了。”沈顺清对着照片里的人说。
月亮轻盈地穿过市中心,幽幽地挂在高楼顶层的避雷针尖儿上,月光沿着玻璃外墙泻下,铺在一池湛蓝的水上。
这是酒店顶楼的游泳池,虽是通宵营业,可眼下已是深夜,整层楼冷清清的,安静得听得见冷风穿堂而过的声音。
王海抱着浴袍焦急地张望,突然听到一阵水声,他加快脚步,朝声音的来源跑去。
突然脚下一个踉跄,王海差点儿摔倒,细看竟是一只菲拉格慕的皮鞋横在路中间,他这才发现泳池边可以用一片狼藉来形容。
外套被扔在地上,另一只鞋夹在一株观赏用的盆摘后面,皱巴巴的衬衣像咸菜似的堆在泳池边,半截袖子垂到池水里,黑色的内裤漂浮在池面上,池底还沉着一条皮带,金色的皮带扣在水下折射着亮锃锃的光。
泳池中有一人全身赤`裸着漂浮着,他舒展双臂,两腿强有力的夹水,鼓胀的肌肉显示了强大的爆发力,激起串串水花。
“老大?”王海摆好皮鞋,不确定地喊了声。
池中人却像没听见般,加快了动作游到泳池边缘,双脚一蹬又换了个仰泳的姿势。月光这才照在他脸上,水珠顺着他坚毅的眉峰滑下,沿着眼角弯弯曲曲的伤疤,落到池中。
王海一看正是曲霆没错,抱紧手中的浴袍跑到泳池边上。
曲霆重重地拍打起水花,手臂的青筋隐隐浮起,壮硕的身躯在水中矫健地扭动,而激起的水花几乎没能在他身体上停留,年轻皮肤特有的弹性让水珠很快滑落,只有锁骨上的一小股水流顺着胸肌间的夹缝,流过凹凸紧致的腹肌,钻到隐秘的三角处。
曲霆肤色较深,唯独那三角处的颜色称得上白‘皙,股间是浓密的耻毛和雄伟的肉茎,此时肉茎微微挺起,竟和一般男性完全勃‘起的尺寸差不多。
这是一副充满雄性荷尔蒙的躯体,每一寸肌肉都散发着力量和强悍。只可惜王海完全无心欣赏,一脸苦相地哀嚎:“老大,您这大半夜的游了两个小时了……”
曲霆动作慢了下来,游到池边:“几点了?”
“凌晨一点多了。”王海苦着脸。
曲霆扯过池边的衬衣,胡乱地抹了下脸,双手一撑爬上岸。水珠不断沿着赤`裸的身躯往下,耻毛和性`器顶端还滴着水,曲霆光脚踩在地板上,接过王海递来的浴袍搭在身上。
王海飞速的看了眼不该看的地方:“老大,您还没擦干呐。”
曲霆瞥了他一眼,指着满地的狼藉:“把这儿收拾下”,光着脚走了。
………………………………
鹅黄的壁灯没精打采地亮着,浴室哗啦啦的水声是房间内唯一的声响。
曲霆胡乱地冲了个澡,感觉全身的力气和思绪都随泡沫流进了下水道,他疲惫地走到床边,却见手机显示有未读短信,发信人是沈顺清。
曲霆静静站了会儿,按了关机键,手机一扔,倒在床上。
诗集被随意搁在床头,曲霆瞅了眼,拿起书心不在焉地翻着。
尽管听说这是他家的藏书,他却没有太多感触。他已经很久没读过书了,何况是诗集这么晦涩难懂的玩意。只是这书有些年头了,变得又薄又脆,曲霆捧了半天没敢翻页,怕把书给碰碎了,整整三分钟就盯着那句“夜里发生的故事/就让它在夜里结束吧”来回地瞅着。
视线虽落在书上,脑子里满是沈顺清焦急地追上来的模样。
“……我不是一个好哥哥,小时候不是,现在不是,到今天、到此刻为止都不是。但今后沈哥补给你。”
沈顺清说这句话时语速很快,丝毫没有平日里的骄傲。让他不由得想起他第一次勾着他的领带,狡猾又戏谑地叫他“小听秋”时,骨子里的傲气从轻佻的语气中泻出来,像是春日的阳光从云里钻出,突然就照到了他心上。
夜里,他迷迷糊糊像是梦回小时候。
顽皮的少年们在河边疯闹,残缺的瓦片顺着少年们的手飞出去,灵巧地在河面上跳跃。他小心翼翼的靠近,也捏起一块瓦片,学着领头那人的动作。
“哎哟我的祖宗,你怎么偷偷摸摸地跟来了?”
“什么女娃娃!这是曲叔叔的儿子,不,这我弟!我弟长得好看不行吗?!你们这群小王八蛋讨揍呢!”
“你们玩,我得把这小子送回去。”
“一起玩个屁,你们几个加起来都没我弟重要。”
“想打水漂下次哥教你,你这细皮嫩肉的,被划一下看起来怪吓人的。”
“疼不?”
“走,一起回去吧。”
……
儿时的沈顺清总是人群里最耀眼的那个,河畔倒垂的金柳,河里倒映的夕阳都比不上他耀眼。沈顺清往他面前一站,周围的人和物都像褪了色。
曲霆打了个寒颤,睡眼朦胧地醒来,见是窗户没关严实,冷风透过窗户缝儿钻进来,他也懒得起床,双脚一蹬蜷紧了被子。
他膝盖一弯,觉得碰到了什么冷冰冰的东西,迷糊了半分钟才想起来睡前似乎把手机扔在床上,敢情是滚被子里了,又弓着腿把手机踢出来。也不知怎么又想起沈顺清发来的短信,犹豫了片刻,还是开了机。
如果沈哥道歉,就原谅他吧,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如果能接受就给个台阶下了得了。
太小家子气不像个男人。
沈哥那么高傲的人,发短信道歉应该也挺不容易。
曲霆缩在被窝里迷迷糊糊地想。
屏幕上淡蓝色的光在夜里格外刺眼,他连眨巴好几下才看清——
竟然是一条天气预报。
「明天中雨,气温17…21℃,出门记得带伞。——沈顺清」
曲霆:……
退回主页面,点开短信再看。
没错,他没眼花,确实是天气预报。
不是10086发来的,是沈顺清发的。
还正儿八经地留了落款,生怕对方不知道短信是他发的似的。
曲霆一时不知道该苦笑还是该说无聊,僵硬扯了扯嘴角,迷迷糊糊又睡过去了。
这次一夜无梦,一觉睡到天亮,甚至睡过了头,梳洗完毕王海已经在酒店门口等着。
“老大,您睡过头啊?”
“你就话多。”
王海嘿嘿痞笑,一路小跑拉开车门。
走出酒店,曲霆忽地停下脚步,仰起头看着灰蒙蒙的天。
曲霆:“去酒店借把伞,今天要下雨。”
曲霆坐在车里,见墨色的浓云挤压着天空,沉沉的仿佛要坠下来。
这年头,除了APP和中国移动,还有人提醒他天气变化,这感觉真新鲜。
还真……有点儿想笑。
他干咳了声,用手掩住悄悄上扬的嘴角。
第十三章 怎么说话的
环城东路片区改造定在下月中旬开工,是个黄道吉日。不过对市里来说,只要搬迁顺利完工,就是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后续都是小事。
曲霆接过王海递来的开工仪式安排,随手翻了两页,在邀请名单上画了几个圈:“把环保、安监和公安的局长也请上,省得以后给我们下绊子,打听下这些官员们平时有什么喜好,该打点的提前打点好。”
“好嘞。”王海领命。
手机不合时宜的响起,又是一条短信,还是沈顺清发来的。
曲霆搁下文件,瞅了眼窗外瓢泼的大雨,若有所思地盯着手机。
他食指微微弯曲,换了个夹烟的姿势把笔夹在两指间,轻轻在桌上敲着,那动作极缓,像是古旧摆钟有规律的晃动,反而显得房间内更加安静。
半晌,曲霆扔了笔,滑动解锁。这次短信挺长,密密麻麻占了半边屏幕,要不是发信人清清楚楚写着沈顺清三个字,他还以为是金融公司发来的贷款广告,耐着性子读了两遍后,他抬头叫住王海:“按照这个去办,我发你手机上。”
王海感觉自己的手机震了下,连忙掏出来看。
「市长周世奇,最喜欢的菜是清蒸鲈鱼;安监局局长陈辉,喜欢收藏红酒;环保局局长李一龙,只抽软包的黄鹤楼1916,市消防支队长于涛喜欢喝茅台,和安监的陈局不合,别安排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谁发来的?!”王海捧着手机念叨着,两眼冒光,连啧好几声:“人精啊!”
曲霆闻言眉头一皱:“怎么说话的?”
结合沈顺清发来的消息,曲霆叮嘱了些开工仪式的细节,却见屏幕又跳出一条短信提醒。
莫不是又有什么补充?
他踌躇着,挥手让王海后退几步,端着手机杵了半会儿才慢悠悠划开。
这次短信倒是简洁,一眼就能看完。
「用得上吗?独家经验,帮我保密。——沈顺清」
曲霆呲的一声笑出声,总觉得这字里行间透着一股讨好劲儿,手指不受控制的点开回复敲了几个字。
「用得……」
拇指按在‘上’字最后一个字母上,他又像是回过神来,冥思苦想好一会儿,按下回退键把输好的字一个个删掉,伸手招王海过来。
王海麻利地凑上来:“老大,啥事?”
曲霆从抽屉里拿出诗集,摊到夹着书签那页:“看看这诗是啥意思?”
“诗?老大,我认得的字还没你多呢。”王海苦笑着往外退。
“少扯淡,这里面哪个字你不认识?”
“明、天、不、在、夜、的、那、边……”王海像个点读机,逐字逐句念出来,嘿嘿傻笑:“老大,我都认识。”
“那你觉得这诗是啥意思?”曲霆手指轻轻点在书页上。
“这……”王海偏着脑袋,眉毛拧一块儿:“斩断过去,走向明天的意思?”
说完还唰唰两下,右手比划了个十字斩的动作。
屋外的雨哒哒敲打在窗上,像敲在曲霆心上,挠得他心直痒。他狐疑地盯着王海,视线来回在书和人之间转着,犹豫着开口:“你也这么认为?”
“我看着像这意思。”王海点头如捣蒜:“老大,您怎么突然念起诗来了?咱们昌盛要投资文化产业了?”
“不是。”曲霆合上书:“没你的事了,忙去吧。”
“哦。”王海觉得今天老大有点奇怪,先是睡过头,现在又念起诗来,但见曲霆收了心思逐条检查着开工仪式的流程,只好退下。
“对了,那个陈记者还盯着咱们么?”曲霆突然问道。
“前几天还约我来着,不过这不正忙着嘛。”王海假笑两声,又遗憾道:“陈记者人不错,长得也好看,只可惜跟咱们不是一边儿的。”
曲霆嗯了声算作回应:“你小心点就行,出去吧。”
叮——又是短信。
短促的提示音在偌大的办公室里格外清脆。
这次他想也没想就拿起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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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霆:……
…………………………………
林城的雨连下了好几天,跟孟姜女似的,大有不哭到长城不罢休的气势,沈顺清看着久不放晴的天也快哭了。
他答应过曲飞把人带回来,可旁敲侧击地连发了几天短信也没回应,而且林城这天气也没个变化,总不能像复读机一样天天提醒人带伞。沈顺清换着花样,时而问项目进展,时而透露些官员喜好,有时干脆安利起林城美食,哪儿开了新餐馆,哪家餐厅请了洋厨子……嘴皮子都快被磨烂了,曲霆还是像那深沟老井,石头砸下去都没个响儿。
沈顺清没招了,耷着脑袋站在赵博文桌前:“上次您给的薛教授的电话,我联系上了。”
“怎么说?”赵博文问。
“一言难尽。”沈顺清叹气:“搁电视剧里都能拍部苦情片了,特别惨的那种。”
赵博文见他面露难色也没多问,便说:“你俩以前关系不错,既然那孩子在林城,你尽地主之谊多照顾下呗。”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我打听他过去的事被他知道了。”沈顺清垂头丧气地拿起一份报纸,遮住大半张脸:“我想保密来着,没保住。”
赵博文听愣了,问了缘由才知道沈顺清冒冒失失跑去揭人家老底了。
“放眼整个林城,年轻记者里找不出比你更厉害的。不过,才华是刀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