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思-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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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思瞥了一眼嘉王,对方似乎很有信心不会留下证据,神情安然。
虞珂却突然上前,十分难过地说:“父皇,都是儿臣的错。”
殿内一时哗然,这是什么情况?
期思心中电光火石间,便明白虞珂要做什么,指尖不由紧握。
鸿嘉帝对虞珂素来不同,听闻此言,不解道:“怎么讲?”
虞珂万分无奈:“若非儿臣偏要去淮王府凑热闹,让六哥给我讲北境的逸闻,也不至于把刺客引到了淮王府,波及他人。”
鸿嘉帝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什么意思,刺客是冲着你去的?”
虞珂有些茫然地点点头:“正是,六哥当时为了给我挡箭,险些被中伤。儿臣从未经历过这种事情,当时心里一片混乱,六哥便让我不要担心,此事由他一力担下……此时想来,若六哥伤了,岂不是耽误北境战情。”
期思很默契地配合他,上前捏了捏虞珂胳膊:“别多想了,大家都没事就好。”
鸿嘉帝蹙眉:“老六,这种事直说便罢,孤又不会怪罪于你们。”
虽是斥责的语气,但其实毫无责备之意。
嘉王脸色有些难看,只得低着头不语,未曾料想虞珂会半路杀出来,鸿嘉帝一向疼爱虞珂,刺客的目标一旦变成他,那么鸿嘉帝势必要彻查。
镇抚司的人突然来报,鸿嘉帝命人召他进来。
“陛下,刺客身上发现了……一些东西。”镇抚司的人单膝跪地,呈上一份书信,不敢多言。
殿内一片安静,大家都等着看这最新的线索是怎么回事。
鸿嘉帝接过来,展开信看了一遍,脸色变得比天还快,指着嘉王:“老五!你是不是疯了!”
随即将砚台抄起来就砸了过去,墨砚连带墨汁溅了满堂,嘉王一脸错愕,被泼得狼狈不堪,先是茫然道:“父皇……怎么了?”
鸿嘉帝将信揉成一团,骂道:“勾结刺客,夺你亲兄弟的命,你是不是疯了!老七素来与世无争,你要做什么?”
嘉王立刻知道自己陷入大麻烦了,咬咬牙跪下:“父皇,冤枉!定是有人陷害,还需彻查啊!”
殿内先是哗然一片,随后寂静得半点声音也无,臣子们都晕头转向,一个上午之内,发生的事情简直比这一整年都精彩。
虞珂看着嘉王,语气艰涩:“五哥……这是真的吗?”
嘉王百口莫辩,几乎要晕过去:“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鸿嘉帝看了看虞珂,牙关恨恨地一咬,挥手召人:“将嘉王带回王府禁足,没有孤的允许,不准任何人来往!”
嘉王几乎懵了,意识到怎么回事,连呼自己无辜,可皇命一出,哪有立刻收回的道理,这期限未定的禁足是逃不掉了。
这一天是春宴,嘉王出了事,但春宴不能取消,升平气象要做给天下人看。
期思趁着这事,也不打算留下等什么春宴了,朝鸿嘉帝告辞:“凡事不宜再拖,儿臣还是尽快去北境罢。”
鸿嘉帝也乏了,何况本来就是嘉王提议让期思留下参加春宴,这才有了当夜的刺杀。
鸿嘉帝便点点头:“说得对,便去罢。”
岱钦掀开帐门进去,看见元酀独自站在沙盘前沉思。
“朝中需要你周旋,这回大王子集结的兵力比四年前只多不少,弘吉剌部不能袖手旁观了。”岱钦叹道。
元酀将推演了许多次的结果给岱钦看了:“弘吉剌部须得随王军一道去战场,待我稳住朝中局面,带谕令前去,前后夹击,方能拦住大王子。”
岱钦挑眉看他:“怎么?”
元酀笑笑:“你得替我带弘吉剌部大军先行,去帮他。”
岱钦知道元酀说的是期思,微笑道:“弘吉剌九万大军,就这么交给我?”
元酀随手撤掉沙盘上插着的旗子:“岱钦,我虽从未问过你身份,但我父亲信任你,他信任你,我也就信任你。”
岱钦大笑:“放心吧。”
期思这一趟只有数人随行,萧执也在其中,自从四年前瑞楚出事,边军将领调动很大,将帅之才并不够用,主要问题还是在于不够齐心,萧执比起多数军中临时调集来的将领,反而要可信得多。
“届时你以淮王府参事的身份出现即可。”期思同萧执说。
萧执也不多问,淡淡点点头,一切信由他安排便是,毫无异议。
陆应秋依旧等候在大营外,看见萧执的时候目光略停留了一下,两人互相微微一点头,期思倒是有些惊讶陆应秋直接认出了萧执,但碍于人多口杂,没说什么。
帐内,陆应秋遣散诸人,期思与萧执坐下。
“陆应秋,你认得萧执?”期思问道。
陆应秋点点头:“上一次看见沉水剑已是许多年前了,萧家人的风范素来好认。”他瞧着萧执的目光不无赞赏,但也不欲深言。
狄宥良也来了,朝期思一礼,看看萧执,显然也是明白的,没说什么。
四人彼此交换了朝中和北境近来的情况,期思眉头不展:“自前朝东洲国破,四海之内,这样的战事,是第一次。”
陆应秋叹道:“此战不能久拖。”
暮色如血,远山在晚霞下氤氲红光,旷野寂寥,广阔无人,期思在北境大营外骑着马独自随意逛着,这里是狂风骤雨前最后的宁静。
他下了马,漫不经心在原野上漫步,身后马蹄声靠近,期思回头看,竟是岱钦。
期思有些惊讶,但岱钦迅速靠近,随后踏蹬跃离马背,抽出背后重剑,挥剑直来:“接招!”
第123章 杯酒
期思反手抽出破离剑,剑光如水,两人在烈烈夕阳的旷野中对招。
岱钦的重剑宽大,剑身漆黑,一般人根本挥不起来,岱钦却轻松提在手里,他身形高大,招式一开一合间气吞河山,犹有龙吟虎啸之势。
期思身形修颀,招式轻盈灵活,破离剑流光映着晚霞,宛若春日江南落花纷繁万千,却内里蕴着无尽力量,二人兵刀相触又分开,身形互错,来来回回,眨眼间便是数招。
“接住!”岱钦大笑,一剑横劈而来,期思飞身跃起,仰身一旋避开剑锋,顺势在剑尖一点,破离剑铮然与岱钦的重剑相错。
“好!”岱钦收了重剑。
期思稳稳落地,大笑道:“是大哥让着我。”
岱钦笑笑,随手比划道:“你那招‘芳华’用得不错,只是斜挑时,须运八分力,只五分是不够的。”
期思闻言思索片刻,茅塞顿开:“大哥点拨得是,师父从前也说过,可忙起来便忘在脑后,练剑时总觉得差点什么。”
岱钦又带着他完善了几处剑式,期思觉得他什么都懂,好奇道:“大哥认识我师父?对这剑法如此熟悉。”
岱钦点点头:“早些年是认识的。”
期思有些遗憾,一直以来师父行踪不定,岱钦也没再见过他师父。
“大哥这回来,不像是为了私事。”期思看看岱钦的马,马儿鞍辔皆是军中所用制式。
岱钦点点头:“替元酀来帮你,九万弘吉剌军随王军已调集到断雁关外。”
期思心下惊诧:“弘吉剌部大军也来了?”
岱钦看看他,给他整了整衣领,两人牵着马儿在寂静的平野上漫步:“以战止战,是需要兵马的,这回便是如此。”
两人边走边商议配合事宜,直至夜幕降临,恰回到北境大营,期思带着岱钦去见陆应秋。
岱钦在临近大营时便蒙了面,期思带他入营,陆应秋见了岱钦,又看看期思。萧执也在帐内,看见岱钦,神色顿了顿。
期思和萧执出了主帐,让陆应秋和岱钦商议事情,期思回头看了看,说道:“我总觉得陆应秋对岱钦的态度有些奇怪。”
萧执仔细看了看期思,目光有些复杂,抬手摘去他发尾沾着的草屑,没说什么。
“你呢?你觉得岱钦怎么样?”期思突然转过头问萧执。
萧执被他问得一滞,随后却反问道:“你认识他很久了?”
期思点点头,又摇摇头:“其实也不算久,但是一见如故。”
萧执思索片刻,微笑道:“那很好。”
主帐内,陆应秋提了一坛陈酿,斟了两杯,浓郁酒香四溢开来,他将一杯放在岱钦面前,自己举起一杯:“先干为敬。”
岱钦将所负重剑搁于案上,坐在陆应秋对面,沉默片刻,拈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这是带兵来帮他了?”陆应秋微笑道。
岱钦摇摇头:“他很好,这些年多亏你照顾。这一回其实无需我帮什么,你们也能应付得来。”
陆应秋神情有些复杂,看看岱钦脸上贯过左眼和眉峰的长疤:“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
岱钦笑笑,摇头:“总之不是现在”,他目光仿佛穿过了帐子,投到了很远的地方,“或许大战结束,我一身罪名皆洗清后,再踏踏实实给他道歉相认。”
陆应秋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问道:“已经错过了这些年,何必再等?期思从不在意那些罪名。”
岱钦沉默半晌,最后自嘲地一笑,轻叹道:“是我在意,我这一生无愧天下,唯亏欠他们母子,如今他是我唯一所念,不敢让他有分毫失望。”
“你见到他已经很久了……何时认出他的?”陆应秋又饮尽一杯。
岱钦想了想:“一开始没多想,只是我记得六皇子身体弱些,不能习武,发现他剑法师从重逸,便猜得七八分。”
陆应秋道:“是我没能护好他,但当时将他留在燕国,也是最安全的法子了。”
岱钦摆摆手:“你做得没错,多历练才是好的。”
“为何这些年不回朝来,昭武玄甲虽被拆解,却绝无一人叛你。”陆应秋踌躇良久,最终说道。
岱钦淡淡一笑:“我的罪已成定论,死掉的罪人再活过来,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若引得你们一并受牵连,岂不是不值。”
陆应秋闻言,没说什么,提起酒坛再次给彼此满上,两人一杯一盏地喝完了整坛陈酿。
岱钦将酒盏推到一旁,陆应秋亦是,两人到舆图旁看着,岱钦一指:“当年断雁关一役,与如今没什么不同,依旧凶险,大凉据守关隘,易守难攻,极易反扑。”
陆应秋蹙眉:“当年是因为对你施用阴谋诡计,才导致局势急转直下,如今期思已将旧案查得七七八八,不会再给他们可乘之机。”
岱钦并不在意当年旧事,反倒爽朗一笑:“吾儿好样的”,又道,“但当年战事情况,却也不全在于那些阴招,断雁关这里万不可松懈,必定守住西边的隘口。”
陆应秋点点头:“是。”
又商谈布防将近半个时辰,岱钦准备离开主帐,陆应秋心中五味杂陈,道了声:“将军。”
岱钦背影一滞,只摆摆手,什么也没说,掀开帐子大步离去了。
期思在帐内随手翻着奏信,梳理近来大凉大王子的一系列动作,萧执在一旁时不时与他讨论几句,不一会儿,萧执似乎听到帐外动静,便起身来,期思还在看奏报,没注意到,只是问:“怎么了?”
萧执没说什么,期思话音未落,岱钦掀了帐子进来,萧执朝他微微颔首,便出去了。
期思抬头,看见岱钦进来,灿烂一笑:“大哥。”
岱钦也是笑,过来瞧了一眼期思手里奏报,伸手取过来丢到一边:“这有什么好看的,过来。”
期思随他到帐子中间的毡毯上,两人席地而坐,岱钦取了舆图就地铺开来,手指沿着北境以北的城关勾勒出一道弧:“四年前,大凉与燕结盟,但实际上燕国二十万大军只是走了过场,大凉在断雁关设了一道局,将十五万晋国兵马与后方截断。”
配合着舆图,岱钦所言一目了然,期思对此也很熟悉,只是一直有些疑惑:“当时瑞楚一定知道大凉的意图。”
岱钦点点头:“当年十五万昭武玄甲随瑞楚离营,本该由荆州负责粮草,只需在半个月内补给填上就可,但也正是失算在这一点,荆州没有一丝动静。”
期思心里一寒:“这是叛国。”
岱钦嘲讽一笑:“北境当时尽数在荆州城守控制下,瑞楚为稳定军心,不会声张。但还没来得及解决这件事,便遭到暗算,真相也再没办法昭告世人,也是阴差阳错。”
期思知道岱钦见闻广博,江湖上消息灵通,对这些秘闻了如指掌也不难,只是听到了这一番解释,心里愈加不是滋味:“瑞楚一人顶了所有罪过,时也势也,天道轮回,这些人跑不掉。”
岱钦什么也没说,只是仔细端详着期思,半晌才收回目光,心下平复。
他不再提旧事,只是在舆图上指点,简单明了给期思讲了大王子近来的一系列动作,顺带着分析了动机。
期思只觉得岱钦言语简练,一句话就能道破关窍,局势瞬间明朗,所有静心的布局都一一呈现眼前,毫无阻碍,心下不由叹服。
“大哥,你是江湖人,却也是军中良才,从前难道一直都在弘吉剌部么?”期思看他收了舆图,便靠在榻边十分放松地问道。
岱钦摇摇头:“这几年在军中待得少,元酀练兵布阵很有一手,我时不时回去帮他,尤其他不在的时候。”
期思有些不好意思,元酀不在大凉的时候,通常就是来找自己了。
岱钦看得通透,半开玩笑道:“你是真心喜欢他?”
期思差点被呛着,岱钦于他而言亦师亦友亦亲人,这种事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讲,仿佛面对陆应秋,总觉得自己该是听话的孩子,但岱钦倒是让他放松许多。
岱钦大笑:“不必不好意思,我只是希望你过得自在,只要是真心的,便很好。”
期思心头一暖,看着岱钦坐在旁边,问道:“大哥从前说是有家室,那女子一定很美很温柔。”
岱钦侧过头看着期思,硬朗的面容一派柔和神情:“自然,我走到哪里都不会忘记她。”
期思笑笑:“性情中人。”
一如上一次岱钦来,期思与他聊着聊着睡着了,岱钦将他抱回榻上盖好被子,守在另一边榻上也安然睡去。
直至天未亮,他准时醒来,摸摸依旧沉睡的期思脸颊,蒙巾遮住面容,带着重剑离开了军帐。
萧执恰在外面,岱钦与他对视片刻,道:“萧家后继有人。”
萧执一礼:“没想到能见到您。”
岱钦淡淡一笑:“你能来帮他,我该谢你们。”
第124章 旧恨
萧执摇摇头:“萧氏不是裴氏,是讲究情分的。”
“你……罢了,你可知他和元酀的事?”岱钦也不绕弯子,试探着问道。
萧执笑了笑:“不妨碍我帮他。”
岱钦沉默片刻,道:“这孩子你想必了解,来日他不会辜负你们萧氏,即便旧案旧事,也会毫不顾忌地掀开。”
萧执道:“倒不是为了这个。”
岱钦看看他,没说什么,微一颔首,转身去同陆应秋打了招呼,离开了北境大营。
断雁关外,大王子已调集三十万王军,另有十万边军,箭在弦上,亟待发兵。
北境大营兵马有序,分散在各营各部的昭武玄甲旧部,使整个北境的布防都提升了一个层次,有得有失,没有了精锐悍勇的天下之兵昭武玄甲,却有了不同以往的晋国边军阵势。
期思和陆应秋一干将领已经进入日夜随时备战的状态,甲胄不除,刀剑不离,枕戈待旦。
这日傍晚荆州来人,向陆应秋他们禀报后方事宜。自从林玉下了大狱,嘉王被禁足,军饷贪贿的案子一路查到荆州,大半人马都给撤换了,荆州官府上上下下重新配置的人手一边要磨合起来,一边要配合北境大营备战,可谓忙得人仰马翻。
荆州派来的是位主簿,年过而立,慈眉善目,大营守卫验过身份放行,他带着手下入营来陆应秋这里。
“粮草调运由城防军负责,将军这里一旦传令,便能接应上补给,仓储新建起来,足够周转各地运来的物资,兵器所一半任务调派给朔州,这样稳妥些。”主簿一一禀报了,有条不紊,看起来很妥当。
陆应秋接过簿子,仔细从头到尾看了,数量核了核,与他报上去地没有出入,便点点头:“大战在即,荆州的事又正赶上这时候,诸位劳心劳力,万不可松懈。”
主簿和手下皆连连点头应承。
期思和萧执来得晚些,刚到主帐外,期思却突然止步。
萧执带着询问的意思看着他,期思对他说:“方才候在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