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字-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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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生生是村中最英武的女人的孙子!
人群中传来看热闹的叫好声!
这时候人群主动四散开,露出一个男人,他眉骨奇高,眉毛浓黑,全身带着随时会烧灼起来的古铜色,发黑发亮。这人穿着泛黄的白色背心和挂满泥土的迷彩短裤,宽阔的胸膛上仿佛永远濡着汗液。整个人就是个移动的垃圾桶,走动时仿佛在簌簌落灰,当他大步走动,空中带起一阵酸辣强悍的汗味。
这男人得一米九左右,目光凶狠又冷漠,对于这里发生的一切漠不关心。他只是低着头,似乎在看,似乎没有看。
段白华的眼泪流淌都更加汹涌。他最爱的那个人将要给他判罪!
他们曾经形影相随,可是他竟然要判他的死刑。
他眼睛里突然淌出了血,人们吓得四散开。
村民躲他躲得远远的,他太脏了!
千万不要沾上他的血,沾了就完了!
柯生生的眼中露出了恐惧。
段白华在地上爬行,爬回那间土屋,继续流泪。
他的肺里长出虫子,脑脊液淌到地上,他的肠子里破了一个大洞,再被巨大的肿瘤添满。当他张开嘴,口中飘出了白乎乎的丝绒。
他抓着破碎的蛤蜊壳想,你有罪。
如果你不是同性恋,你就不会失去家人。
这是天灾。
如果你不是同性恋,你就不会流浪他乡。
这是命运。
如果你不是同性恋,你就不会得脏病。
这是人祸。
你骨子里带着染病的基因,这都是你的错。
他捧着碎蛤蜊壳呜呜哭着,可怜又可悲。
但是没有人看顾他,没有人同情他,没有人。
村委正派人下来测量土地面积。柯沐九无意间发现了村医的小诊所里藏着遍地针头。
许多针头被反复使用,他竟然还藏了一套治牙设备。她拿出了医学生的专业素养,这是严重违规!这是违法行为!她举报上去,村里给了二百块的奖励金。
于是这样,村里取缔了一家无证经营的小诊所。村医夫人刚刚生产完二胎,她抱着一脸猪肝色的孩子哭叫,孩子哭,她也哭。哭声阻拦住了执法的人。
“没法弄了!没法弄!”他们说。
“收你的东西,抓你的人,你又哭又闹。我不收,规定要抓人!违法了,就是要没收。就是要抓人!你要干什么?你说说怎么办?!”
“我不知道。”她喃喃说,“我不知道。”她又抱紧了哇哇大哭的孩子,尖着嗓音叫:“不能抓!我不准!你们要干什么!”
沿街的叫骂并没有引来太多人围观,他们都聚在另一侧,听柯老太太传授拆迁真经。
村里的干部哪个不贪,但是能从他们嘴边抠出点吃食,那真是再好不过。与虎谋皮的勾当只有柯老太太能做出来,她是花木兰、穆桂英一样的女英雄,孤身一人便可冲锋陷阵!
柯老太太满面红光,拉着村妇的手说“啊呀大闺女啊你听我跟你说……”她说她要换房子了,大孙子一套,大孙女一套。最后她满脸喜色:“感谢主感谢神!”
第9章 9
日子好长。
日子好长,我还没活够。
村委会的人终于发现了他。猪圈破了个洞,一头猪跑过来拱了他的尸体,咬去他半张脸。
他的脸上带着一个血红的烙印,是他自己用蛤蜊皮划出的红字“A”。他特别用力,在脸上留下了很深的疤痕,可见他有多么痛心,又是进行了怎样深刻的忏悔。他瘦的皮包骨,脸上干涸的血肉翻出来,发出腐烂的尸臭,招来一堆嗡嗡乱叫的苍蝇。
没有人来认领尸体,大家都说他是脑筋不正常的流浪汉。村长最后派了保安队的人为他收尸。他们要联系隔壁村的殡仪馆,不需要举行殡葬仪式,这种有病的人,应该仍在乱葬岗里。
村长大发慈悲,主张为他进行火化。
族长口中念着圣贤经,一群村妇面带慈悲地挤过来,远远地围城一圈,为他进行祷告。
上帝不会宽恕你的,你将进入地狱。
因为你有罪。
那只猪还在吃着口中的血肉,没有人敢上前抢出来。骨头被嚼烂的声音嘎吱作响。
猪不能吃了。猪不是人能吃的了。
不过没有关系,这头脏猪已经不值钱了,他们不要它了。杀了它,埋在土里,或者卖给收肉的贩子。
村子里挂起了灯笼,还舞起长龙,财神节将要到来了。村民们喜气洋洋,
他们期盼着财神显灵,拯救这个贫穷的村落。男人们再也不必去城里辛苦地背砖块和麻袋,女人们也不必在工厂里缝纫沉重的帘布,他们会变富有,成为有钱人。
这一年他们太高兴了。他们不用住棚屋和矮房子,只等着那一亩三分地被政府收走,然后搬入锃明瓦亮的高楼。开发商多么菩萨心肠,安置房的装修都帮他们一手操办,他们只要上了楼,就是主人,他们也会变成城里人。
柯生生走回家,看到自己的奶奶咧着腿摊在被子上,她腿大敞开着,无所顾忌,她嘴里骂骂咧咧,直道隔壁家的孙女不知检点,未婚先孕。
柯生生想,如果论及蒙羞,他奶奶现在的姿态算不算是一个典范,这张牙舞爪的姿态与贤良淑德风马牛不相及,她够不够得上资格去浸猪笼。
她模糊着浑浊的眼睛,玻璃体内疯长着黑色的絮,她的眼睛里长满了蘑菇,毒蘑菇布满了视网膜,长长的菌丝覆盖住她的视线,这样她就看不清楚,久而久之她对世界的理解便也有了偏差。
许久之后她才发现柯生生,他笔直地站在门口,与他平行的是炕边缠着胶带的破窗。她惊喜万分,高呼道大孙子哎大孙子!
她模棱两可地呼噜着他的头,可是柯生生太高了,他远离着她,她以为他还在她跟前,她伸着手在空气里胡乱扑通了一阵,然后心满意足地咧嘴露出焦黄的石头“我的大孙子哎呀,哎!大孙子长高了啊!”
然后她又蜷缩回炕上躺下了。撇开腿大敞着,萎缩的躯干像是两条失水干涸的虫。她眯着眼看向窗外,垂老的头颅半睡半醒,嘴里发出喝喝的漏气声。
我的生生可真孝顺啊,常看我。不像我那不孝的儿子和该死的媳妇儿。她还大开着腿,若无其事,柯生生高大的身影笼罩在炕的一角,她看不清楚,密密麻麻的菌丝填满她的眼睛,有褐色的烟雾和飞蚊在晶体中来回搅动。
柯生生站在她身侧不无恶意地咒骂,这个老妖婆。祸害遗千年。他恶毒地诅咒她。她有着狐狸一样奸猾的面孔,哪怕现在干瘪了,皱巴巴的狐狸面孔也未曾失去它狡诈的本来面目。与生俱来的狠毒心肠,与生俱来的该遭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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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生生突然想大笑,你家香火要断了,你家要断子绝孙了,你心心念念的大孙子最爱插男人屁股,谁给你去传宗接代?避孕套和垃圾桶里的子子孙孙?可惜他们都钻进了下水道还有别的男人的肠道里。
其实他和第一个男人上床,契机也只是对方主动勾住了他的手腕而已。
柯生生觉得自己不是gay。他不爱男人。也不爱女人。他只是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他有时候依然厌恶酒吧里的妖魔鬼怪,他们都有着不正常的血盆大口。有些红嘴像女人腿间的那条细缝,轻易不会开阖,一旦打开就会露出里面尖利的牙齿。
柯生生喜欢带着暴虐的性。他们都会流血。
男学生捧着他的阴茎,小鸡啄米一般献上虔诚的吻。他像是在跪地颂经。
柯生生想你是不是还要匍匐前进、行大礼再三跪九叩。
男学生教化他说性是很圣洁庄严的事,按理说应该斋戒三天,沐浴焚香……
柯生生一脸不耐打断他说庄严?就你这样扒开屁股让人操?别他妈叨逼叨快干!男学生羞得满脸通红,柯生生噼里啪啦扁他的屁股,吼着夹紧点!
后来那个男学生嗯啊叫喊着臣服在他身下。
柯生生满心郁结,他喝了桶二锅头,回到炕上倒头就睡。
他做了个梦,梦里阳光灿烂,他听到小空调嗡嗡的震动声,像是蜜蜂在花间甜蜜的舞动。他的第一个小女朋友对着他敞开胸脯,他用力抓握上去,后来雪白的两团变为了男学生的屁股,上面留着通红的掌印。他听到那个学生抖着嗓子鼓励他说快点!快点!啊啊啊操死我!他的屁股在他手里淫荡地扭曲发抖,他要打鼓,可是他没有鼓槌,所以他攥紧了拳头。
他听到小女朋友嘤嘤的哭喘,她无力地说我好疼…后来他做了什么反应?柯生生记不清,那个男学生跪趴在他的腿间迷恋地亲吻他的脚趾,精液挂满了他的眉睫,再顺着鼻梁滑下来,就像眼泪。那确实是眼泪,柯生生努力睁大眼睛,小女朋友挂了一脸泪,委委屈屈躲在被子里累极睡过去了。她在睡前还十分难过地蜷在他怀里缩手缩脚地控诉他的粗暴,柯生生忍不住又拉开她的腿顶进去,柔软的故事里柯生生留下了彪炳史册的第二笔,佳人和将军在话本里终成眷属,洞房花烛夜的灯泪是她脸上的水流,她细细地喘着气,她一脸哀痛地望着他哭泣,她说…
柯生生脑海中的那张脸和那天下午哭着的身体重合了。
他记得她温柔地说,不要了柯生生…
柯生生睁开眼,他梦见了那天下午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哭着对他说,再见了。柯生生。
柯生生离开了她。
他进了城,干过保安,也干过快递员,小贩,后来发现很多事还不如打炮来的自在。打炮不仅仅让他快活,有时候还能带来钱财。很多人在被他操过后竟然还接济他,给他很多钱,很久以前他爸说好好学呀儿子,好好学!有出息了就不用种地!
他的父亲抽着劣质烟说着,男人满脸兴奋。那时候他披着衬衣,衬衣是最廉价而易得的斯文皮,穿了这个就仿佛他整个人都高贵了起来,不必和田间劳作的乡下人为伍。他壮硕的身躯被裹在坚硬的衬衣壳中,他重重拍了拍柯生生的肩膀,说“好好干!儿贼!”他刻意学着文明人的口吻说话,忘了曾经嘲讽过“那就是些穷教书的”。
那时候柯生生家还剩下村里分的两亩地,按照人头分的。年初有风声说那一带要建飞机场,所有的人都要搬迁。柯母有些焦躁地说地都没了以后还吃什么?!
柯生生不愁那一亩二分地,如果有了拆迁款,他们家至少可以换到两套房,照理说柯沐九是得不到的,房产全归他,他下半辈子不愁吃穿。
只要他的家庭还维持着现状就好。他的父母不会离婚,方美丽不会登堂入室,她和她的拖油瓶儿子永远是跳梁小丑,这样最好不过。
现在,这一切预言都成了真的。他将会成为拆迁户,新一代的、贫民窟的百万富翁。柯生生已经看到了自己的命运。他会得到几间大房子,甚至有可能是小洋楼。他会和他父亲一样,无恶不作,在某一天娶一个愚昧而懦弱的女人,过着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而他终将厌倦。他不学无术、好吃懒做,也许几十年后他也会出轨,在某个女人身上挥霍无度,在某一天被自己的孩子记恨,却又无可解脱,最后死在丰乳肥臀中。
这是他逃不开的命运。
村子要被拆迁了,市里划片分区,这里成了A区。作为首善之区,所有的房子都被画上了大大的“A”字,旁边写着“拆”。
红色的油漆未干。追逐打闹的孩子好奇地把手掌按上去,按了一手红印。他们再把手摁回墙上,墙上便留下一串杂乱无章的血色手印。
乡亲们满脸喜色地“站街里”,街头巷尾充满纷纷议论声。他们又说起那个死了的小男人。从小地方出来的人,一定是干了黑心的事,所以才得了脏病。太恶心了。他们撇着嘴,叫骂“死二椅子!”“狗屌操的!”说的时候呲牙咧嘴,只怕口中说的东西污染他们的生活。
柯老太太连连摆手,她说她刚听了医生的教诲,自己的孙女为她科普,人是得病死的。医院里的医生心黑,没有给他开出合适的药,他得了并发症死掉了。
死相特别难看。他伸长了舌头,口水淌过他脸上血红的〃A〃字。
他们露出了悲哀的、同情的表情。
原来他是这样死的。
女人们怜悯地说,他为什么不辩解呢?真是一个可怜的小男人。
她们想,也许他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呢?
然后他们又快活了。村子的祸源没有了,他们不会被瘟疫笼罩。他们将成为有钱人,体面的人,村妇们幻想着明天进城置办身行头,男人们想可以多买几盒高级烟。
谁去管一个陌生人的死活呢?
反正他们已经要成为富翁了。
柯老太快乐地祷告:“感谢主感谢神!感谢主感谢神!”
神明真的庇护了这片村落。
一切平安无事。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