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相金骨-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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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衾被上的那几滴,还是沾在他衣襟的红渍更惹人注意。他穿着雪白的中衣,沾上石榴汁就跟血迹似的,让敖君逸很不舒服。他不假思索伸出手去扯起他的衣襟,道:“你衣裳污了,换一件罢。”
“不必费心,只是一点污渍而已。”青年往后躲去。
他这一动,恰好扯松了衣领,敖君逸还未来及说话,门边便传来一声做作的咳嗽声:“咳,三弟,光天化日的,别这么急色。”
敖君逸顺手替青年拢好衣襟,向门边看去:“二哥?你来干嘛?”
泾川二太子形容风流,轻裘缓带,满脸都写着多情公子。他往房中一瞧,神秘兮兮道:“龙君抢了个夫人回来的事都传遍龙宫了,我来瞧瞧新妇子。顺便一提,四妹也听说了,正盛装打扮要来见嫂嫂。”
青年“啊”了一声,茫然道:“莫非二太子说的是我?”
二太子笑容可掬道:“是呀,方才听侍儿们说,新妇子华美无双,如今亲眼一见才敢相信,人间真有比龙宫更俊美的人!你叫什么名字,何方人士?”
青年开口欲答,被敖君逸打断:“你别听他胡言乱语,我二哥性喜渔色,见到容颜秀丽的就要搭话。”
青年忍俊不禁,对二太子拱拱手,果真不再说话。二太子无奈道:“新妇还没娶进来,就已经去护着良人,卖你亲哥了?行行行,我不同新妇讲话,只问你行不行?他叫什么名字?”
敖君逸怔了一下,转头去问:“嘉阳王……?”
二太子目瞪口呆:“你人都抢回来了,名字竟然还不知道?这位郎君,若是我三弟强逼与你,你尽管和我们说,虽然我也没法左右三弟的决定。”
“我姓李,名唤声闻,封邑嘉阳郡。至于婚事,是龙女们误会了。此次为彻查河神娶亲案前来,之前叩门惊扰龙宫多有得罪,望龙君和太子海涵。”
二太子嬉皮笑脸道:“君逸,新妇子主动和我说话,我不能不答啊。”他走进门来,摆了摆手,“我是没什么所谓,会计较这些的只有三弟。”
兄弟俩当着外人互泼了一盆脏水,两败俱伤。李声闻哑然失笑:“原来泾川龙宫之中,是这样的情形。兄友弟恭,令人艳羡。”
“这有什么好羡慕的?”二太子撇撇嘴,“他出壳之前,我天天盼着生出个白白软软言听计从的弟弟来,结果三弟……嗯,委实和别人家的弟弟不同,三岁就能掀翻渭水龙宫,让我和大哥绞尽脑汁赔礼道歉,还要去修人家的大门。”
“我是不似二哥,三岁就会调戏宫中龙女,十四岁就和艳名远播的洞庭贵主定下婚约。”敖君逸嗤笑道,“说到二嫂,她那等绝世美女还满足不了你么?怎么新婚不到十日,二嫂就搬到北边野水去独居了?”
“你还看不出来么?是洞庭贵主瞧不上我不成器,不是我看不上她的美色。”二太子咂咂舌,“不说她了。声闻郎君,我名唤则凊,是泾川二太子。你养病期间若是闲得无事,可以来我这赏歌舞。”
“话说完了?走罢走罢,别再来了。”敖君逸不耐烦道,“顺便告诉宜生别来了,他才溺水,不宜见风,你们别老来打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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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声闻:我觉得看起来像在坐月子
敖君逸:不会的,我们卵生动物不坐月子
二哥的名字是则凊,两点水的凊(qing),不过按我的设定应该念则jing
第134章
他边说边把李声闻的被子往上提了提,围住他的肩膀。李声闻愣了一下,对敖则凊笑了笑:“那我便休息了。”
敖则凊意味深长地笑笑,哼着曲从门缝里钻了出去。敖君逸推着他的背赶他走快些,反身将门闩挂上,坐回到床榻边:“我有个事想问你。”
李声闻已经平躺下来,闻言侧过头来,问道:“龙君请讲?”
“你怎么能号令我的泾川?”敖君逸小声问道,“泾川之水应该只听我一人之令,在我控制河水的时候,你竟然也能使用其中一部分,你是如何做到的?”
“若是四海龙王来此,泾川的水会听谁的命令?”李声闻不答反问。
敖君逸沉吟道:“若是四海龙王,力量强于我,或许能从我手中调动泾川之水。”
李声闻笑笑:“就是这样。”
“就是这样?我不明白?”敖君逸不明就里道,他俯下身来靠到李声闻枕边,低声说,“你可以说得更清楚点么?”
李声闻忍笑道:“龙君这副表情,和舍弟很相似。”
敖君逸根本没听他讲话,还在思考刚才的问题,此时福至心灵,脱口而出:“你是说你的法力强于我?区区凡人,竟敢夸下如此海口!”
李声闻忙道:“并非如此。我是想说,龙君见到四海龙王,便会以礼相待示弱几分,所以龙王也能使用泾川水;至于我,是因为龙君见我手无缚鸡之力,手下留情,给我喘息的余地。”
“是这样么?”敖君逸摸了一下下巴。他面对凡人,的确使出全力,这样倒也说得通。
李声闻抬手摸摸他的头顶:“龙君,我觉得有些困乏,这就休息了。”
“哦?那我就回寝殿了,你若是哪里不适……”敖君逸话说到一半,回过味来,挥开他的手,恼羞成怒道,“谁准你碰我的头?”
李声闻赧然道:“我见到龙君,就似见到舍弟,一时僭越,请龙君恕罪。”
“你知错就好!”敖君逸站起身来,装模作样地咳嗽两声,“我现在对你好,是因为害你溺水,这是补偿。至于你擅自叩我龙宫大门之罪,等你好起来,我还要重加责罚,你别以为这就算了。”
“是,是。能劳烦龙君帮我遮住门前那颗夜明珠么,它的光芒太耀眼,我难以入眠。”李声闻半撑起身来,对他说道。
敖君逸咬牙切齿地拾起织锦盖在夜明珠上:“少得寸进尺了!把你的胳膊缩回去,要是染了风寒,我龙宫可没有你能吃的药!”
他把避水殿的大门从外面锁上,钥匙交给值夜的龙女:“别让他跑了。不过要是他夜里咳嗽起热什么的,你们就进去服侍,知道了么?”
值夜的龙女不比冰鱼大胆,恭敬地答应下来,这总算让敖君逸找回了点龙宫之主的威信,没有因为这做牛做马的屈辱难以入眠。
今夜依旧高床软枕,美梦酣畅,和平日唯一的不同就是,梦里让他高兴的似乎不是和渭河小龙比武得胜,而是得胜之后,渭河小龙塞给他一个弱不胜衣的歌伎,当作奖品。
他隐约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也知道平日的梦中没有这一段,但那歌伎入怀的温热触感太过真实惬意,让他有点舍不得清醒过来。他索性放纵一次,和那歌伎颠鸾倒凤数回,才拥着对方安歇。
那歌伎嗓音清润,如同荷叶上的雨露。他声声唤着:“龙君,龙君……泾川君……”
他的声音越来越响,荷叶滚落的露珠突然变成倾盆大雨,兜头把敖君逸浇得清醒过来。
“泾川君?”那声音还在耳边。
敖君逸腾地坐起来,倒把对方吓了一跳。李声闻退后两步,低声道:“深夜叨扰了,不过我有事相询……”
“是你?你怎么在渭河龙宫?不对……”敖君逸瞪了他一眼,“我记得避水殿的大门被我锁上了,你怎么出来的?”
李声闻答非所问:“泾水深处似乎有异动,能否劳烦龙君带我到泾河龙墓看看?”
“龙墓之中埋葬着我的先祖,是我龙宫重地,非我手足家人不得擅入。”敖君逸阴沉道,“你半夜把我吵醒,是来说梦话的么?”
李声闻见他面色不善,忙道:“那龙君继续歇息,我这便走了。”
“走?你去哪?”
“我休息半日,觉得身体已经无碍了。我到底是凡人,不好在龙宫久呆,这就回去了。”
“我允许你回去了么?你忘记我说过,泾川龙宫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敖君逸下了床,轻而易举地反扭住他的双臂,把他按在床前的云母屏风上,“你能从我亲手锁上的避水处跑出来,衣衫不湿地进到我的寝殿来,为何却会在来时溺水?你是在故意示弱降低我的戒心?”
“龙君误会了。”李声闻嘶声道,“我初时没有防备,才会溺水。但我来此查案前,圣人特意赐下避水珠,只要贴身佩戴就可在水中呼吸。我既然准备启程回家,自然把它贴身戴好了。”
敖君逸盯着他领上的一段后颈,沉声道:“你不说也无所谓。我还有另一个问题,你回答得让我满意的话,我就准你离开,不追究你叩门之罪了。”
“龙君请讲?”
“我方才做了一个梦,梦见我与人缠绵,这样的梦从前从未有过。”
“龙君长大成人了,这是人之常情……啊!”
敖君逸加重按着他的力道,不许他插嘴,自顾自说下去:“然后我就被你吵醒了,现在还觉得意犹未尽。你说该怎么办?”
李声闻诚恳道:“那么龙君出去看看哪位龙女比较顺眼,又愿意嫁给龙君做妻妾的,请她相助便可。这答案龙君满意么?烦请力道轻些,这力气我有些受不住。”
敖君逸单手制住他,另一手去丈量他的腰身:“你真有看上去这么弱么?”
“龙君,门外就有龙女侍候……”
“我梦见的那个人,和你的声音一模一样。”敖君逸舔舔嘴角,“滋味也很不错。”
第135章
敖君逸在晌午醒来,头痛欲裂。
龙宫大部分宫室不见日光,但宫中盛放夜明珠的砗磲会按时辰更改张开蚌壳的程度,此刻殿内所有砗磲都大张外壳,显然他这一睡已经超过了六时。
昨夜零星的记忆回笼,他不禁叹了口气,拉高衾被盖住自己的头颅,逃避殿内过于刺目的光亮。
他依稀记得是自己做了个春梦,醒来恰好看见梦里的主角站在床前,于是登徒子状上去纠缠不休,非要对方帮自己纾解。不过刚把李声闻带到床边,他似乎就扛不过睡意,歪过去睡着了。
他拉下被子,看了眼完好无损的门闩,摸了把干爽的床榻,一时又疑惑起来:“难道我是梦到自己在做梦?”
仔细想想,一个人间皇孙,就算在河面上再威风八面,到了水下,在他的地盘,哪还有能力从密封的宫室溜出来,躲过森严的守备,摸到龙君的寝殿来——还能从他的爪子下逃跑?
“肯定是做梦。”敖君逸嘀咕着翻了个身,把脸埋进衾被里,深吸了一口气。
但是这口气还没来得及吐出,他就愣住了。龙族灵敏的嗅觉,让他无法忽略枕边被中那缕冷香,不同于女子的脂粉香、熏衣的沉香,那是不知是松柏上雪花还是荷叶上露珠的清香,龙宫中从未出现过的气息。
敖君逸立刻下床披衣,推开寝殿大门,问道:“冰鱼,昨夜有人来过么?”
冰鱼道:“昨夜没人到访,龙君怎么突然问这个?”
“那李声闻昨夜有什么动静么?”
冰鱼慈祥道:“原来龙君是想问夫人有没有来找?可惜的是,昨夜夫人在避水处安睡,今早才起。我听值夜的龙女说,龙君离开之前给避水处上了锁,想来就算夫人想来,也出不得门。”
敖君逸不耐道:“我就是随口问问,你别想有的没的。”
“龙君今日起得迟,该用午膳了,避水处已经列好菜肴,龙君去那里用么?”
“我才是泾川之主!”敖君逸愤愤不平道,“你们忙着给他张罗午膳,我却只能从他那借残羹冷饭?”
“龙君,你去避水处用午膳,夫人才会半夜来找你啊。要求好姻缘,就得如此细水长流地相处。”
敖君逸无话可说:“也罢,我就看看你们都给他准备了什么珍馐!”
他气冲冲地穿过九曲回廊,到了宫殿另一侧的避水处。门前的龙女见他到来,连忙打开门锁,请他进去。敖君逸在门口左右看看,皱起眉:“你们确定昨夜他一直没出过门?”
龙女答道:“我等从未在夜里打开过门锁,夫人哪里出得去呢?”
敖君逸略微颔首:“他有什么动静么?”
龙女答道:“夫人要了笔墨纸砚,正在作画。除此之外,只是正常起居。”
另一个侍儿则道:“龙君用午膳了么?夫人用完饭有些时候了,恐怕菜肴已经冷了,我嘱咐他们重新做些酒菜来罢?”
“不必,我不在此处用膳。”敖君逸抬手止住她们的话头,迈进了门中,高声道,“你在作画?真是好兴致。”
李声闻背对着他,正提笔思索,闻言头也不回道:“龙君有事么?”
敖君逸没有回答,他快步走到李声闻背后,去看桌上的画:“你画的是什么?”
绢帛上仅有散乱的墨色线条,如同孩童随手涂抹的污渍,看不出画的究竟是什么。敖君逸哑然失笑:“看你这挥毫的架势,还以为在画万里河山,结果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李声闻轻描淡写道:“这就是万里河山,从昆仑至东海。”
敖君逸道:“哈哈哈哈你就别诳我了,不会作画就直说,我不笑话你。”
李声闻将这副看不出形状的画作随意搁置一旁,铺开一张新的白绢:“我听龙君和门前的侍儿说,还没用过午膳。我有两三道菜没动过,应该还热着,龙君去用饭罢。”
“热着?你有没有柴火,怎么热的?”
李声闻将笔枕在砚上,举起右手,指尖窜出金红色的火苗:“一点雕虫小技罢了。”
敖君逸看着他淡定从容的侧脸,总觉得哪里不对经,等他坐到桌边,吃起确实还温热的饭菜,才琢磨出来:“你今日怎么一直不看我?”
“我为何要看龙君?”李声闻敷衍道,“龙君是这砚台、这笔墨还是这绢帛?”
敖君逸夹起一筷子鱼脍:“昨夜有人依稀潜入我寝殿,和我耳鬓厮磨。”
“哦?泾川龙宫的龙女,都如此大胆多情么?听得我都有些羡慕了。”
敖君逸把鱼脍送入口中,用牙尖咬着,不急于下咽:“但是醒来之后,我发现我身边空无一人。可是枕边却有根长发,比我自己的长得多。”
李声闻若无其事道:“龙女们的发髻若是放下来,确实应比龙君长。”
“是么?”敖君逸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身后,趁他不备伸出双臂把他圈在桌案和自己的胸膛之间,凑过去嗅他的头发,“其实有头发是骗你的,我发现的,是这香味。”
“寒如松上雪,清如荷间露。这么冷清的香味,可不是龙宫中所有。”
李声闻竭力往桌边靠去,想要离他远点:“龙君此举太过孟浪,快停手罢。”
“是我孟浪,还是夜半到我床边的你孟浪?”敖君逸收起手臂,退开一步,“你究竟想做什么?”
李声闻拢了一下衣领,叹息道:“我昨夜委实哪里都没去,龙君所说枕上气息,应是昨日与我相处时,沾染在身上带去的罢。我之所以站在泾川龙宫内,是因为龙君抓我下水。若是龙君怀疑我居心叵测,我立刻离开就是。”
“那可不行。”敖君逸无赖道,“我要关你一个月,这期间你就在这里好好闭门思过罢。”
李声闻好声好气道:“只要龙君能消气,就是一年我也呆得了。不过在此之前,可否劳烦龙君带我去趟泾川龙墓?”
敖君逸一把把他拎起来:“你想看什么?看完就给我乖乖面壁思过,明白了么?”
第136章
不论是川河龙君居处,还是四海水精宫,多半建在先祖遗蜕上,泾川龙宫也不例外。自正中宝殿向下千尺,穿过不知是哪位祖先留下的百米长的肋骨,就是深藏在河泥中的泾川龙墓。
在暗无天日的水下,重重坟墓都沉睡在墨色的阴影中,犹如成片蛰伏的水草。敖君逸兴趣缺缺地扫视了一圈,问道:“看完了么?”
李声闻被他单手拎着领子,悬浮在龙墓上空。他贴身佩着避水珠,衣衫发丝都未被河水沾湿,但水流如风般吹卷他的衣裾,渗入的寒水湿气也让他瑟瑟发抖。
他张大眼睛,对着满目黑影感叹道:“真暗啊,泾川的所有龙君,都在此长眠么?”
“不,阿耶不在此处。”敖君逸面无表情道。
“令尊已经过世?”
敖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