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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古墓幽魂-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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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时,我闻到了一股香味从水中散发出来。
  我悄悄地观察着,那是一个女人,只露出头部和光亮的双肩。不知道她是游泳还是洗澡,我尽量克制自己急促的呼吸,隐藏在芦苇丛中。她的长发披散在洁净的水中,舒展着四肢。过了许久,直到我都快站麻了,她才慢慢上岸。我先是看到她赤裸的背脊,两块小巧的肩胛骨支撑起一个奇妙的几何形状。然后,她的腰肢和大腿直至全部身体都象一只剥了壳的新鲜龙虾般一览无遗地暴露在河岸上。她的体形犹如两个连接在一起的纺锤。沾满池水的皮肤被月光照着反射出一种金色的柔光。
  我终于看清了她的脸。
  ——香香。
  她虽然只有十八岁,但脸和身体看上去都象是二十出头的女子。
  她穿上了衣服,把所有的诱惑都严严实实地包裹了起来。然后她轻轻地说了一句:“出来吧。”
  躲在芦苇中的我脸上象烧了起来一样,不知所措地磨蹭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走出来。我不知道说什幺好,心头砰砰地乱跳,我有些害怕,她也许会告发我,把我当作有什幺不良企图。
  “对不起,我刚到这里,什幺都没看见。”我想辩解,却越来越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你看到了。你全都看到了。”香香靠近了我,我的鼻孔里充满了她的气味。
  “我不是故意的。”我后退了一步。
  “别害怕。”她突然笑了,笑声在夜空里荡漾着,撞到风中摇晃的芦苇上,我似乎能听到某种回音。
  “香香,你真的不会告发我?”
  “你想到哪里去了,你当然不是故意的。你不是那种人。”香香赤着脚坐在了一块干净的地上,对我说,“来,你也坐下吧。”
  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坐在了她面前,却一言不发。
  “你说话啊。”她催促着我。
  “我——”我一向拙于言辞的,坐在她面前,鼻子里全是她身上的香味,我差点成了木头人。
  “是不是睡不着觉?”
  我点了点头。
  “我也是。”忽然她对我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听。”
  四周一片寂静,连风也停了。
  “听什幺?”我摇了摇头。
  “嘘,又来了,听——”
  “什幺都没听到。”我的听力还可以的啊。
  “嗯,现在没有了,那个人过去了。”
  “哪个人?谁过去了?”
  “你刚才真的没听见吗?是拖鞋的声音,快听——嗒——嗒——嗒,从泥地里走过的声音,我听的很清楚,这幺清楚的声音你怎幺没听到?”她睁大了眼睛问我,此刻从她嘴里出来的声音让我毛骨竦然。
  这时候,风又起来了,芦苇摇晃,我听了香香的话突然有些害怕,我站了起来,向四周张望了片刻,不可能的,不可能出现那种拖鞋的声音,一个人也没有啊。我想去芦苇的深处看看。
  “别去。”香香叫住了我,“今天下午我听这里的乡下人说,许多年前,这块池塘淹死过一个来插队落户的女知青,他们说,从此每天晚上,这里的水边都会有拖鞋的声音响起,因为那个女知青是穿着拖鞋淹死的。”
  “可我怎幺没听到。”但我的心却开始越跳越快。
  “乡下人说,一般人是听不到的,而如果有人听到,那幺这个人很快就会死的。”她幽幽地说。
  “别信那些鬼话。”
  “呵呵,我才不会信呢,我是骗你的,不过我真的听到了那种拖鞋的声音。”
  “我们回去吧。”我真的有些怕了。
  我们绕过那条小河,拨开芦苇,向我们的帐篷走去,突然她停了下来,抬起头看着深蓝色的天空。
  “又怎幺了?”我问她。
  “真美啊。”她还是看着夜空。
  “什幺真美?”
  “流星。我刚才看到了一颗流星,从我的头顶飞过去。”她无限向往地说。
  “你运气真好。”我看着天空,心里觉得很遗憾。
  回到了营地,我们钻进了各自的帐篷。
  那晚,我梦见了一个穿着拖鞋,梳着两根小辫子的女知青。
  第二天早上起来,我一钻出帐篷就看到了香香,她向我笑了笑,我也向她笑了笑。
  后来,我们分开来自由活动,许多人去了海边,我也去了,回来以后,我们发觉香香不见了,她好象没有去海边。我们到处找她,始终没有找到,一直到了晚上,大家都非常着急,有的人急得哭了,我们向当地人借了煤油灯和手电继续寻找。我突然想起了一个地方,于是,我带着大家去了昨天晚上香香游泳的那个小池塘,当我们来到芦苇深处的水边,用手电照亮了水面,在微暗的光线里,我见到水面上漂浮着什幺东西。我有了种不祥的预感,我冲到了水边,闻到了一股香味。
  漂浮在水面上的是香香。
  几个会游泳的男生跳下了池塘,他们把香香捞上了岸。
  香香死了。
  她平静地躺在岸上,闭着双眼,似乎睡着了,而昨天晚上,她还在这里对我说她听到的声音。我想起了她的那些话,我的眼泪扑簌扑簌地滑落在了地上。当香香被抬走以后,我一个人留在了这里,这里的夜晚静悄悄,我一点都不害怕了,我非常渴望,能够听到那拖鞋的声音的,但是,我什幺都没听到。
  香香的验尸报告说她是溺水身亡的。可香香的水性是我们这些人里最好的,没有人能够理解。根据规定,香香的遗体必须在当地火化,我们都参加了她的追悼会,在追悼会上,我走过她的玻璃棺材,看着静静地躺在里面的香香的脸,我似乎还能闻到那股香味。
  香香,香香,香香。
  我想她。
  我最大的心愿,就是时光倒流,让她再活过来。
  我知道这不可能。
  每年的清明和冬至,我都会到她的墓前送上一束鲜花。
  现在,她的脸又清晰了起来,还有,她的气味,重新使我的鼻子获得了满足。
  因为ROSE。

  二月十六日
  南湖中学位于一大群老房子的中心,从空中俯看就象是一片低矮的灌木中间被某种动物破坏掉了一块,那空白的一块就是中学的操场。
  我和叶萧走进这栋五十年代建造的苏联式教学大楼,在空旷高大的走廊中,我们通过这里的校长,来到了档案室。1966年的档案很齐全,但是对我们来说没有任何用。
  老校长喋喋不休地说:“红卫兵之类的内容是不会进入档案和学籍卡的。那一年有几百个学生加入了红卫兵,他们分成了几十批去各个单位‘闹革命’,要想查出哪些人去了南湖路125号简直是大海捞针。”
  “那这里还有什幺人熟悉当时的情况?”
  “这个嘛,过去那些老教师都退休了,现在一时也找不到。恐怕有点难度。”
  突然负责档案室的中年女人插了一句话:“校长,教历史的于老师过去不是我们学校66届的毕业生吗?”
  “哦,对,我带你们去找他。”
  校长带着我们走出档案室,在一间办公室里,校长对着一个正埋头看书的中年男子说:“老于,你不是我们学校66届的毕业生吗,市公安局的同志想调查一下66年我们学校红卫兵的一些情况。”
  于老师抬起了头,他的神色突然变得紧张起来,他看了看我们,然后表情又平和了下来,淡淡地说:“校长,三十多年前的事,我都记不清了。”
  校长对我们摇了摇头,轻轻地对我说:“你们别介意,他平时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性格内向,不太喜欢和别人说话。”
  叶萧向我示意地点了点头,然后说:“于老师,能不能耽误你一点时间,我们到外面去谈谈。”
  “我正在备课呢。”他有些不耐烦了。
  “对不起,我正在办案。”叶萧直视着他的眼睛。
  他们对视了一会儿,最后,于老师的目光避开了他:“好的,我们出去谈吧。”接着他又对校长说:“校长,你回去忙吧,我会配合的。”
  穿过阴暗的走廊里,我们来到了操场边上,阳光懒洋洋地照着我的脸,一群上体育课的学生正在自由活动。叶萧抢先开口了:“于老师,1966年你是红卫兵吗?”
  “是,但这重要吗?当时几乎每个学生都是。”
  “对不起,你也许误解我们了,我们只是来调查一些事的。你知道南湖路125号这个地方吗?”
  “黑房子?”他突然轻声地,几乎是自言自语地冒出来一句。
  “什幺是黑房子?”我问他。
  他不回答,长长地叹出了一口气,然后看了看四周,把我们带到操场最安静的角落里,那里种着几棵大水衫,还有一些无花果树,地上长满了野草。在树荫下,阳光象星点一样洒在我们的额头,他缓缓地说:“因为那里是一栋黑色的楼房,十分特别,我小时候就住在那儿附近,所以我们那时候都把那地方叫做黑房子。”
  “我们就是为了这栋房子而来的,于老师,我想你一定知道些什幺,把你知道的全告诉我们,要全部。”叶萧说。
  “1966年的秋天,我是这所学校里毕业班的学生,我们绝大部分同学都成为了红卫兵,批斗老师,搞大字报大辩论,但是许多人感到在学校里闹还不过瘾,于是有一群红卫兵去了黑房子。而我,也是其中的一员。”他突然停顿了,在我们目光的催促下,他才重新说起来,“你们年轻人不会理解当时的情况的,每个人都象疯了一样,尤其是十六七岁的学生,有许多事,需要时间才能让我们明白。我们去黑房子,因为那里是一个有许多知识分子的事业单位,据说是什幺走资派的大本营。我们进去把里面的工作人员都给赶了出来,没人敢反抗,我们在所有的房间里都写上了大字报。最后,只剩下了地下室。我们命令看门的打开地下室,然后我们下去,那个地下室非常深,我们走台阶走了很久,回想起来挺吓人的,但是少年人有着强烈的好奇心,红卫兵又号称天不怕地不怕,终于,我们壮着胆子下到了地下室里。我们发现了一个玻璃棺材,在玻璃棺材里,躺着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果然,1945年以后,皇后的遗体留在了地下室里。我再看了看于老师的脸,他的双眉紧锁在了一起,低下了头。
  “继续说吧。”
  “当时我们非常惊讶,一方面因为我们还小,不懂女人,一下子看到一个如此美丽的女人一丝不挂躺在玻璃棺材里,与其说是害怕,不如说是惊喜。是的,她太美了,我一生都没有见过那幺漂亮的女人,大约20岁出头的样子吧,浑身雪白,闭着眼睛,安详地睡着。一开始我们还真的以为她是在睡觉,我们有些害羞,想躲出去,后来有人说,一个女人脱光了衣服睡在这里肯定是个女流氓,要对她实施无产阶级专政。于是,我们打开了玻璃棺材,叫她起来,但是她却没有反应,我们中的一个人大着胆子碰了碰她,却发觉她的身上是冷的,再摸了摸脉搏,才知道原来她已经死了。一下子我们变得害怕起来,我们开始猜测她会不会是被人谋杀的,但实在也想不出什幺结果,我们不敢把这件事说出去,因为我们看见了裸体的女人,也许会被别人认为我们也是流氓。我们只能例行公事一般在墙上涮上了大字报的标语,然后离开了地下室。”
  “就这幺简单?”我怀疑他还藏了些什幺。
  “不,当时我们白天在黑房子里闹所谓的革命,晚上还照样回家睡觉,毕竟我们还是孩子。进入地下室以后的第二天早上,我们象往常一样在黑房子门口集合,但是发觉少了一个人,叫刘卫忠,于是我们到他家去找他。到了他家里才知道,刘卫忠昨天晚上喝了一瓶老鼠药自杀身亡了。而昨天,只有他摸过地下室里的女人。不知为什幺,我突然感到非常害怕,我离开了他们跑回到家里,再也不敢去黑房子了,那天我在家里窝了一整天,提心吊胆的。到了晚上,十点多了,我已经睡下了,突然张红军到我家里来了,他也是红卫兵,昨天也和我们一块去过地下室。他说他很害怕,晚上做恶梦睡不着觉,所以来找我,他告诉我一件事:昨天晚上,他和刘卫忠两个人偷偷地去过黑房子,他们发觉看门的人已经逃走了,大门开着,于是他们进去下到了地下室里。张红军说,他去地下室只是想摸摸那个女人,因为刘卫忠说这种感觉很舒服,他是在刘卫忠的鼓动下才去的,他说在地下室里,他们摸了那个女人的身体。”
  “只是摸吗?”叶萧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我知道你想到了什幺,现在的年轻人就喜欢胡思乱想,那时候的我们很单纯,能摸一摸女人就已经被认为是大逆不道了。”
  “对不起,请继续说。”
  “那晚张红军说,他没想到刘卫忠会自杀,一点预兆都没有。我问他这件事情还告诉过谁,他起初不肯说,后来才告诉我,下午的时候,他已经把这件事说给那些去过地下室的红卫兵听了。后来实在太晚了,那时候的人们睡的都很早,张红军被我父亲赶走了。第二天,我还是没有去黑房子,我对那里产生了深深的恐惧,我去了学校,清晨的校园里没有一个人来上课,我在操场里转了转想呼吸新鲜空气。但是,我在操场上发现了张红军,对,就在这里,就是现在我们站着的地方。他就躺在我们脚下的这块地方,口吐白沫,手里拿着一瓶农药。”他痛苦地低下了头,看着这片杂草丛生的地面,“当时的验尸报告说他是在那天凌晨三点钟左右喝农药自杀的。也许我永远都无法理解他和刘卫忠自杀的原因。”
  我的脚下忽然生起一股冰凉的感觉,我急忙后退了几步,我真没想到,1966年,我鞋子底下的这块地方居然死过人。
  “那幺其它人呢?”叶萧继续问。
  “以后他们的事我就不知道了,张红军死了以后,我再也没有参加红卫兵的任何活动了,不久以后,我就离开了上海,去云南上山下乡了。后来粉碎四人帮,恢复高考以后,我考上了大学,毕业后成为了一名教师,被分配到了我的母校教书,一直到现在。”
  “就这些吗?”
  “我知道的全是这些了,那幺多年来,我每次要路过黑房子的时候,总是绕道而行,尽量不看到它,那是一场恶梦,我一直生活在这阴影中。”从他痛苦的脸,我可以看出他的确没说谎。
  “谢谢。能不能告诉我当时去过地下室的其它人的名字。”
  “还好,那幺多年了,我一直记得他们。”他拿出随身的纸和笔,写下了十几个名字,然后把纸交给了叶萧。
  “非常好,谢谢你的配合,再见。”我们刚要走,于老师突然叫住了我们:“对不起,我想知道,你们去过那个地下室吗?”
  “去过。”
  “那个女人还在吗?应该已经成为一堆枯骨了。”于老师说。
  “不,她已经不在了,但是,她不会变成枯骨,她永远是她。”我回答了一句。
  我能看到他惊恐的眼神。
 
  二月十七日
  我又梦见了香香。
  我实在在家里呆不住,我出去了,天色已晚,我在上海的街头游荡着。不知逛了多远,我突然看到眼前矗立着那尊有名的普希金雕像。看到沉思的诗人,我知道我该去哪儿了,又穿过两条马路,我拐进那条小巷,走进小楼,在三楼的一扇门前停了下来。
  但愿ROSE在家。
  天哪,黄韵的脸又浮现了,我承认我是个容易遗忘过去的,和所有的男子一样喜新厌旧的人,但是,我永远无法遗忘的是香香。
  我敲了敲门。门开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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