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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幻灭(中)〔法〕巴尔扎克-第11章

小说: 幻灭(中)〔法〕巴尔扎克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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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斯托才坐下,吕西安也到了老位置上。 他先招呼卢斯托,一谈起话来,两人谈得特别起劲,吕西安趁卢斯托饭还没有吃完,赶去拿《长生菊》的诗稿。 那记者答应看看他的十四行诗,给它一个评价。吕西安看卢斯托表面上很殷勤,想托他介绍一个出版商或者引进报馆。 他回到饭店以后,发觉达尼埃尔闷闷不乐地坐在一边,肘子靠在桌上,神态忧郁地望着吕西安。 吕西安受着贫穷的煎熬和野心的煽动,只做没看见小团体里的弟兄,跟着卢斯托走了。 天色还早,新闻记者和新学生一同到卢森堡公园的树荫下坐定,地段在天文台街和西街之间。 那条西街当时等于一条狭长的泥坑,两旁全是菜园,直到靠近沃日拉尔街才有住家。 公园中那个区域游人稀少,在大家吃晚饭的时间,两个情人尽管在此吵架,讲和,不怕被人撞见。 唯一可能的打扰是在西街小铁门口站岗的老兵,可敬的军人来回踱步说不定有些变化,多走一段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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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蒂安就在这走道附近,两株菩提树中间的凳上坐下,让吕西安从《长生菊》中挑出几首十四行诗,作为样品念给他听。艾蒂安。 卢斯托实习过两年,已经闯入新闻界,和当时的几个名流有些交情,这在吕西安眼里俨然是个要人了。 因此外省诗人翻开诗稿的时候,认为需要来几句开场白。“先生,十四行诗是诗歌中最难的一种体裁。这种短诗的形式,大家早已放弃了。法国没有一个诗人比得上彼特拉克,因为意大利文比法文的伸缩性大得多,允许思想纵横驰骋,不受我们的实证主义的束缚,(原谅我用这个名词)。因此我觉得用一部十四行诗集做处女作,比较别致。 维克多。 雨果采用颂歌,卡那利擅长短诗,贝朗瑞独霸歌谣,卡西米。 德拉维涅专门写悲剧,拉马丁专作沉思。”

    “你是古典派还是浪漫派呢?”卢斯托问。吕西安一脸惊愕的神气说明他完全不了解文坛的情形,卢斯托认为应该指点他一番。“朋友,文坛上正在展开一场恶战,你要加入应当立刻打定主意。 第一,文学有好几个区域;我们的大人物们却分为两个阵营。 保王党是浪漫派,自由党是古典派。 文艺意见的分歧加之政见的分歧,在刚出头的名人和失势的名人之间引起一场大战,各种武器都用到了:浪潮似的墨水,尖刀般的讽刺,凶狠的诽谤,恶毒的绰号。 奇怪的是保王党要求文艺自由,推倒我们文体的规律;自由党倒要保持古典的题材,戏剧的三一律,十二音节诗的气势。 可见每个阵营的文学主张是同它的政治主张矛盾的。 假如你是折衷派,就没有一个人支持你。 你打算站在哪一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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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一方面势力更大?”

    艾蒂安回答说:“自由党的报纸比保王党和政府党的报纸订户多得多;然而像卡那利那样,尽管拥护君主专制,拥护宗教,但受宫廷和教会提拔,他还是冒出来了。”艾蒂安看见吕西安觉得要在两面旗帜中挑选很惊慌,便道:“呃!

    十四行诗是布瓦洛以前的体裁,你最好还是做浪漫派吧。 浪漫派都是年轻人,古典派都是老顽固:将来准是浪漫派获胜。“

    老顽固是浪漫派报纸想出来的丑化古典派的名词。吕西安在开宗明义,最最切题的两首十四行诗中挑了第一首,念道:《雏菊》!

    田间的雏菊,你的色彩种类繁多,不只为悦人眼目而开放,还道破我们心中的愿望,指出人心的趋向,用你的诗歌;

    白银的边框镶着你黄金的花心,暗示世间的珍宝,人人着魔;花丝上的血迹不知是何缘故,岂不是要成功,先得尝遍苦辛!

    难道你为了要等开放那天,复活的耶稣在更美好的世界上重现,崇高的德行布满尘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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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秋天又看到你又短又白的花瓣,向我们的眼睛揭露欢乐的虚幻,或者叫我们想起少年的荣华一去不返?

    卢斯托不动声色,若无其事地听着,吕西安看了暗中生气;他还没领教过这种难堪的冷漠,不知道这是批评家的职业所养成的,新闻记者对散文、韵文、戏剧,腻烦透了,都有这种表现。 听惯了掌声的诗人只得把失意的心情收起,又念了德。 巴日东太太和小团体中某几个朋友最热衷的一首。“他听了这一首或许会开口了。”吕西安心上想。

    长 生 菊

    诗集第二首

    满目芳菲,野花铺满了草坪,我长生菊本是田野的花魁,只凭我的秀丽博人喜爱,我的生命象是永远的黎明。

    不幸我新添了一样本领,摆明在脸上惹祸招殃;命运教我吐露事情的真相,我便受难身亡,为了知识而丧生。

    从此不得清净,不得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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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人逼我说出将来的究竟,揉碎我的心,要知道对方的情分。

    等我泄漏了机密,立即被人遗弃,摘下我洁白的冠冕任意作践;惟有我此花受尽摧残无人怜惜。

    诗人念完了,瞅了一下严厉的批评家。 艾蒂安。 卢斯托只管对着苗圃中的树木出神。“怎么样?”吕西安问。“怎么样?朋友,你念吧!我不是在听吗?在巴黎,一声不出地听着就等于赞美。”

    吕西安道:“你不要再听了吗?”

    “往下念吧。”新闻记者的口气有点生硬。吕西安念了下面一首,心里可是说不出地难过;卢斯托的高深莫测的镇静使他口齿迟钝。 要是他在文坛上多一些经验,就会懂得一个作家在这种场合的沉默和说话生硬,是表明妒忌好作品,赞美倒是说明作品平庸,叫同行放心。

    山  茶

    诗集第三十首

    天地的奇妙,每种花里都有消息可听:蔷薇诉说爱情,歌颂美,紫罗兰逗引多情而纯洁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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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合花凭着素雅独放光辉。

    惟有山茶这古怪的花卉,似蔷薇而无香露,似百合而缺乏庄严,独独在严寒的季节盛开,也许是为了处女的情怀难遣。

    可是在戏院的包厢中间,雪白的山茶仪态万千,凝脂似的花瓣为贞洁加冕,

    等在黑发蓬松的少妇头上,有如菲迪亚斯的白石雕像,在纯洁的心中引起一缕深情。

    吕西安直接了当地问道:“对我这些不高明的诗,你有什么看法?”

    卢斯托道:“你愿意听老实话吗?”

    吕西安回答道:“我还年轻,当然喜欢听老实话,我也极想成功,不至于听了生气,不过失望是难免的。”

    “朋友,第一首有些做作,显而易见是在昂古莱姆写的,大约你花了很多功夫,不肯割爱。 第二第三首已经有巴黎气息了;你再念一首行吗?”卢斯托说着,打了一个手势,外省大人物觉得妩媚得很。吕西安受到鼓励,念起来也就颇有信心。 阿泰兹和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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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最爱这一首,也许是为了诗中的色彩。

    郁 金 香

    诗集第五十首

    我吗,我是郁金香,在荷兰是花中极品,我的艳丽克服了弗朗德勒人吝啬的脾气,买我一个球根,出到比钻石还高的价钱,只要品种优良,枝干高挺。

    我外貌封建,象西西里的王后曳着宽大的长裙,织着无数的绉裥;我身上画着贵族的纹章,五色斑斓,红地银条,金星点点,还有深紫的斜纹。

    天上的园丁用他的神手编织,织出太阳的光轮,帝王御用的紫色,做成我这件锦绣的衣衫。

    园林中谁也比不上我的华丽,只可惜造物不给我香味,古瓶似的花草没有芬芳可散。

    卢斯托一声不响,吕西安觉得那段静默的时间长得令害怕,终于问道:“你怎么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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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 忠  告

    吕西安从昂古莱姆带来的靴子已经穿旧,卢斯托瞧着他的靴尖,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劝你还是用墨水涂靴子,省点儿鞋油;写字的笔不妨改成牙签咬在嘴里,当你走出弗利谷多饭铺,在这个公园的幽雅的走道上散步的时候,好让人家知道你吃过饭。 我还劝你好歹找一个职业,有勇气的话,不妨做执达员的助手;腰背扎实的话,就做铺子里的伙计;倘若喜欢听军乐,就去当兵。 你这块料做三个诗人也足够了;可是要靠写诗吃饭,你没有出头先得饿死六次。 听你没有经验的话,你是有心把墨水瓶当摇钱树。 我不批评你的诗,那比所有堆在书店仓库里的作品高明多了。那些漂亮的夜莺,因为用了仿小牛皮纸,定价高得很,几乎全都集中在塞纳河边。 你不妨去听听他们在唱些什么,要是你愿意长长见识,在河滨道上巡视一番,从圣母桥热罗姆老头的书摊起,到王家桥为止,各种各样的诗你都能看到,什么《灵感集》啊,《超越集》啊,《赞歌》啊,《歌谣》啊,《叙事曲》啊,《颂歌》啊,反正七年来的出品应有尽有。 诗神身上盖满灰土,溅着街车的泥浆,受所有过路人的亵渎,因为他们都要看看内封的铜版。你没有一个熟人,一家报馆都走不进去,你的《长生菊》只好保持清高,把花瓣闭起来,像你现在拿在手里一样,休想在天地宽敞的印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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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界中开放,象木廊商场的大王,专门收名家著作的书店老板,鼎鼎大名的道里阿那样加上大批花饰。 可怜的朋友,我到巴黎的时候和你一样抱着许多幻想,爱艺术的心和追求光荣的热诚鼓励着我;结果看到了这一行的真相,出版界的困难,千真万确的贫穷。 当时的狂热(此刻压下去了)

    ,初期的兴奋,使我看不见社会的机构;可是非看见不可,一定要撞到每个齿轮,碰到每根轴梗,身上满是机油,听见链子和操纵盘的声音。 你将来要像我一样地发觉,在你梦想的美好的东西之下,都有人、有野心、有生活的逼迫,在暗中兴风作浪。 你不能不卷入丑恶的斗争,作品跟作品的斗争,人跟人的斗争,党派跟党派的斗争;你必须有计划地厮杀,才不致被自己人遗弃。 这些卑鄙的战斗使你良心败坏,让你看破一切,弄到精疲力尽而一无所得;你花的气力往往帮助别人成功,而那个人正是你所痛恨的,你明明怀恨在心而不能不称之为天才的二等角色。 文坛有文坛的内幕。 池子里的观众看见有人成功只晓得拍手叫好,从不问那成功是盗窃得来的还是凭真功夫得来的。 藏在幕后的是涂脂抹粉的龙套、鼓掌队和打杂的工役、卑鄙龌龊的手段。 你此刻还在池子里,还来得及悬崖勒马,千万别踏上台阶,抢那群雄逐鹿的宝座,别像我这样为了生活而丧尽人格和自尊。“

    卢斯托说到这儿眼泪汪汪。 “我靠什么生活,你知道没有?”他又恨恨地往下说。“家里所能供给我的一点儿钱,很快就吃完了。法兰西剧院收了我的一个剧本,可是我已经到了无路可走的地步。 就算有什么亲王或者内廷大臣撑腰,你还是不能叫法兰西剧院对你另眼相看,演员只怕能伤害他们荣誉的人。如果你有势力,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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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散布谣言说某个男主角害气喘病,某个女主角身上长着瘘管,扮侍女的配角口臭难当,那么你的戏明天就好上演。 我现在和你说这些话,不知道再过两年能不能有这样的力量,那不知要交多少朋友才行。肚子饿起来,我只想着怎么挣口饭吃,到哪儿去挣。 这样那样的尝试各种谋生之道,也写过一部不署名的小说,卖给了道格罗,得了两百法郎,道格罗也没赚到多少钱;后来我觉得只有当新闻记者可以活命。 可是怎么混进去呢?我不再告诉你那些白费气力的奔走和钻营;也不想提我做六个月候补记者的辛酸,我尽量地讨好读者,人家还说我吓了他们。 这些羞辱也不必谈了。 如今我替斐诺的报纸跑大街上的戏院,写的剧评几乎不拿稿费。 斐诺是报纸的主编,那混蛋每个月还在伏尔泰咖啡馆吃两三顿中饭,那地方我们一辈子也光顾不了。戏院经理要我在报上帮点小忙,送我戏票,出版商送我新书,要我写评论;我就靠卖戏票和赠书过活。换句话说,我可以拿各行各业进贡的货色做交易,等斐诺的欲望满足了,写的文章是捧是骂,全听斐诺指挥。 驱风药水,女苏丹油膏,护发油,巴西混合膏,都肯出二三十法郎买一篇替它们吹捧的稿子。 书店送的书少了,我便对书店老板汪汪大叫,因为报馆要两份,归斐诺卖;我还要两份。要是出了一部好作品,舍不得送书的老板就得挨骂。 这当然卑鄙,可是像多少人一样,我靠此活命!不要以为政界比文坛干净,这两个世界都是交易盛行:每个人不是行贿,便是受贿。 有什么规模大一些的出版计划,出版商怕我攻击,便送钱给我。 因此我的进款跟出版物的说明书有关。 说明书大批出现,黄金就潮水般地滚进我的腰包,我便请客作乐。 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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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店不做新买卖,我只能在弗利谷多铺子吃饭。 女演员也出钱买捧场的文章,她们最怕人家一字不提,最精明的一批还出钱买批评。 你写一篇攻击的稿子,比看过即忘,干巴巴的赞美效果更好,你得到的报酬也更多,因为一份报有了批评,别的报就好反驳。 朋友,你该知道,报刊上的论战是名人的垫脚石。 我替工商界、文艺界,戏剧界做宣传工作,做争名夺利的工具,挣到一百五十法郎一月,我的小说也可以卖到五百法郎一部了,也有人忌惮我了。 等到有朝一日,我不需要住在佛洛丽纳家里,间接靠一个暴发的药材商供养,等到我进了一家大报,有了自己的屋子,手中有份副刊的时候,告诉你,朋友,佛洛丽纳马上走红;至于我自己,那时可不知道变成什么:或者当部长,或者做一个诚实君子,都可能。(卢斯托满脸屈辱地抬起头来,恶狠狠地望着树上的叶子,眼神又绝望又愤慨。)我写过一部出色的悲剧,戏院也接受了!

    旧纸堆里还有一部永远不会出版的诗稿!我本是个好人!心地纯良!

    当初梦想美妙的爱情,交攀上流社会最高雅的淑女,如今只弄到一个全景剧场的女戏子做情妇!并且我明明认为出色的作品,为了书店不肯送我一部,便把它说得一文不值!“

    吕西安被深深打动,含着眼泪紧紧握着卢斯托的手。记者站起身子,走向通向天文台的大路;两人似乎要痛痛快快地呼吸一下,一块儿踱过去。卢斯托又道:“称呼各种才具的话,所谓时行、走运、得势、声望、成名、群众的拥护,只是达到荣誉的各个踏级,还算不得真正的荣誉;可是在文艺界以外没有一个人知道,要爬到任何一级所作的残酷的斗争。 显赫的声名总是无数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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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缘凑成的,机缘的变化又极其迅速,从来没有两个人是走同样的路子成功的。 卡那利和拿当的经历完全不同,以后也不会重复。 埋头苦干的阿泰兹将来也要靠另一种机会出名。 人人渴望的荣誉差不多永远是个走红的娼妓。 低级的文艺好比在街头挨冻的神女;第二流的文艺是受人豢养的情妇,刚刚脱离新闻界,由我做幌子的那个下流地方;交运的文艺仿佛风头十足、态度狂妄的交际花,有住宅,有家俱,有穿号衣的仆役,有车马,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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