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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幻灭(中)〔法〕巴尔扎克-第13章

小说: 幻灭(中)〔法〕巴尔扎克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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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蒂安道:“亲爱的吕西安,别听他胡说。 你上他的铺子去瞧瞧就知道。他的橡木柜台是一家破产的酒店拍卖出来的;他要节省,点的油烛从来不剪烛芯。 在那种若有若无的亮光下,架子上一无所有。 一个穿蓝布上装的学徒守着空荡荡的屋子,拿嘴巴凑着手掌呵气,不是跺脚,便是磨拳擦掌地取暖,象坐在街车顶上的马夫。哼!

    他的书就不比我这儿多。鬼晓得他做的什么买卖!“

    巴贝听着微微一笑,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盖过印花税章的纸,说道:“这是一百法郎的本票,三个月期头,你的书我带走了,销路不好,我拿不出现款。 想到你要派用场,我又没有钱,才签了这张期票帮帮你的忙,我可是不喜欢出票据的。”

    卢斯托道:“这样,你还要我尊重你、感谢你吗?”

    巴贝回答说:“尽管感情当不得现钱,我照样接受你的敬意。”

    卢斯托道:“我要买手套,花粉店老板才不那么大方,肯收你的票据呢。喂,五斗柜第一个抽屉里有一幅挺好的版画,值到八十法郎,是初印,我还为那版画写过一篇滑稽的稿子。真的,《希波克拉底拒绝阿塔克塞尔塞斯的聘礼》很有文章可做。 巴黎的阔佬往往拿出惊人的聘金来,有些不希罕聘金的医生正好引用画上的典故。 版画下面还有二三十份流行歌曲的谱子。 你一起拿去,给我四十法郎。”

    “四十法郎!”书店老板叫起来,声音象受惊的母鸡。 接着说道:“至多二十法郎,没准我还要赔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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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斯托说:“二十法郎在哪儿呢?”

    “还不一定凑得起来。”巴贝说着在身上摸了一阵,“啊,有了。 你把我挤干了,碰到你真没办法……”

    “好,咱们走吧,”卢斯托招呼吕西安,吕西安的诗稿他随手拿起,用墨水在绳子底下画了一条线,带着出门。“还有别的东西吗?”巴贝问。“没有了,小夏洛克,改天再让你做笔好交易……(叫你蚀掉三千法郎,你这样剥削人,得教训教训你才好。)”卢斯托最后几句是轻轻地对吕西安说的。两人坐着街车向王宫市场进发,吕西安问:“那么你的书评呢?”

    “嘿!怎么写书评,你知道吗?拿《埃及游记》来说,我不裁书边,从缝隙里东零西碎地看上几段,就发现十一处文字的错误。 这就好写上一栏,说作者也许懂得刻在华表上的怪文字,却不懂他祖国的语言;我可以提出证据来。不久,我说与其谈博物学、考古学,不如讨论埃及的前途,文明的发展,怎样使埃及回到法国的怀抱等等;埃及即然在我们手中得而复失,还可能在精神上受我们的影响,归附我们。 然后来一套爱国主义的滥调,什么马赛啊,近东啊,我们的贸易啊,扯上一通。”

    “如果作者在书里就是这样写的,你又怎么说呢?”

    “那就说他不该喋喋不休地谈论政治,应当关心艺术,当地的形势也可描写一下,风景。 批评家借此感慨一番。 他可以说:我们被政治包围了,腻烦死了,到处只听见政治。 我真想读读有趣的游记,叙述航海的艰苦、土峡的风光、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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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奇妙的景致和从来不出门的人需要知道的事情。 我一边赞美这一类的游记,一边取笑有些旅行家大惊小怪,把掠过的鸟、飞鱼、桃子、高地、经过勘测的海湾,当作大事一般夸说。 批评家还责备作者不曾提到和一切艰深、神秘、不可解的事同样引人入胜的、莫名其妙的科学问题。 看过评论后读者笑了,我们的责任也就完成了。 至于小说,佛洛丽纳是世界上少有的小说迷,她替我分析内容,我按照她的意见写评论。 直要她嫌作者絮烦,觉得讨厌,我才考虑作品,向出版商再讨一部样书,出版商当然照送,有希望得到一篇好书评,他还有不高兴的吗?“

    吕西安脑子里装满了小团体的朋友们的观念,说道:“天哪!但是真正的批评、神圣的批评在哪里呢?”

    卢斯托道:“亲爱的朋友,批评这把刷子不能刷单薄的料子,否则会一扫而光的。 得啦,写作的内幕不谈了。 你瞧见这记号没有?”卢斯托指着《长生菊》的原稿问。“我用墨水沿着绳子在包皮纸上画了一道线,要写道里阿打开来看了,绳子不可能扣在老地方。 所以你的原稿等于被密封了一样。 你要实地试验,这办法不无用处。 我还得说一句,如果你没人撑腰,甭想单枪匹马闯进道里阿的铺子,多少青年跑上十来家书店,连一声请坐都听不到……”

    这一点吕西安有过经验,知道这是事实。 卢斯托下车给了马夫三法郎。 吕西安看卢斯托刚才穷得要命,此刻这样摆阔,好不诧异。 两个朋友走进木廊商场,专出所谓时髦书的书店当时就是气派十足地设在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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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 木廊商场

    那个时期,木廊商场在巴黎赫赫有名,是个挺好玩的地方。 那区藏污纳垢的集市值得描写一番,因为它在三十六年之间对巴黎生活的影响极大,四十岁左右的人看了我的叙述都很感兴趣,虽则年轻人觉得难以置信。 原来的场子今天变了开阔的奥尔良回廊,又高又冷,赛过没有花草的花房。 当初盖着一些木屋,说准确些只是薄板搭的棚子,胡乱盖上一个顶,开间很小,朝着院子和花园,有些钉死的玻璃窗,象城门口的小酒店里最脏的窗子,透进来一缕阳光。 三排铺子留出两条走廊,大约有十二尺高。 中间一排夹在两条走廊之间,空气恶浊;走廊顶上的玻璃老是乌七八糟的,底下更没有多少光线。 蜂房似的铺面尽管小得可怜,有几间不过六尺宽,八尺到十尺深,可是供不应求,租金要三千法郎一年。靠院子和花园取光的棚屋都有绿漆的矮木栅保护,大概怕群众走近,把破落的后壁撞倒。 有二三尺空地在本棚,长着奇形怪状,科学家都认不得的植物,跟同样茂盛的各色工艺品混在一起。 印刷车上试过大样的字纸,盖在一株蔷薇上,修辞学的华彩沾着流产的鲜花的香味。 小菜园灌饱了无人照料的臭水。植物枝条上挂着五颜六色的缎带,各种商品的传单。帽子店的零料和废品压得植物喘不过气来:一簇绿叶托着一个缎子的结,扎成大丽菊的样子,叫人看了把花的观念弄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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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 不论在院子那边还是在花园那边,这座古怪的宫殿让你见识到巴黎最龌龊、最奇怪的面目:雨水淋坏的粉刷,补过的土墙,陈旧的油漆,令人想入非非的招牌。 面朝院子和花园的木栅也被巴黎的群众糟蹋得污秽不堪,好象替铺子镶了一条难看而又难闻的边,叫感觉灵敏的人不要走近;谁知感觉灵敏的人并没有被这些丑恶的景象吓退,正如童话中的王子不怕恶魔放在公主身旁的毒龙和危险的障碍。 那时的木廊像现在的奥尔良回廊一样,中央有一条过道;也像现在一样,可以穿过两座有成行柱子的游廊进去。 大革命以前开始修建的游廊,后来由于缺乏经费,没有完成。 如今通往法兰西剧院的壮丽的石廊,当年是一条狭窄的甬道,高得异乎寻常,屋顶盖得极其马虎,雨天常常漏水。 大家称那为玻璃廊,免得和木廊混淆。 所有破烂店房的屋顶都非常糟糕;有一个经营开司米和呢绒的出名商人,一夜之间货物淋了雨,损失巨大,把业主奥尔良王室告了一状,打赢了官司。 有些地方,顶上只盖两重柏油布。 不论是木廊,还是舍韦酒家在那儿起家的玻璃廊,底下都是天然的泥地,加上过路人的靴子、鞋子带来一层人造泥土。愈踩愈硬的泥地经过商人们的不断打扫,那些陵谷是由于多岗峦变成的,一年四季绊你的脚,初去的人很不容易走路。地上是一堆堆可怕的泥巴,玻璃窗风吹雨打,粘着灰土,平顶的棚屋披着褴褛的衣衫,砌了一半的围墙肮脏无比;整个景象叫人想起波希米亚人的帐幕、集市上的木棚、围在巴黎大建筑四周的临时工程,——始终没有盖起来那些大建筑物。奇丑的外貌同内容非常相称:藏垢纳污的廊子底下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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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嘈杂,各种行业鳞次栉比,从一七八九年的革命到一八三○年的革命为止,做的买卖为数惊人。 交易所设在对面王宫市场的底层,有二十年之久。 舆论的趋向,显晦的声名,政治和金融的波动,都在这个地方酝酿。 交易所开市以前,收市以后,许多人都约在廊下见面。 巴黎的银行家和商人往往挤在王宫市场的院子里,雨天便拥进木廊。 不知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的建筑物,回声特别响亮,哄笑的声音到处都听得见。 这一头有人口角,那一头就知道为什么口角。 商场中只看见书店,诗集、政论、散文,帽子店,以及夜晚才来的马路天使。 这儿有的是新闻、图书、新老牌子的名人、议会的阴谋、说谎话的书店。新书在这儿发卖,群众也固执得很,新书一定要上这儿来买。保尔。 路易。 库里埃写的政论小册,或是奥尔良向路易十八的宪章放的第一炮,《一个公主的奇遇》,一个黄昏在这里能销掉几千册。吕西安在那儿露面的时代,有些铺子已经装上了漂亮的玻璃橱窗,不过只限于靠院子和花园的两排商店。 在建筑师封丹纳动工拆造,把这个古怪的居留地消灭之前,两条走廊之间的店铺门户洞开,象外省集市上的临时摊子,只靠木柱支撑;从商品或者玻璃门中望出去,一眼就可以看到走廊的两旁。 室内不能生火,商人都用脚炉取暖,消防也由他们自己负责;一不小心,这个木板搭成的小天地一刻钟内就能化为灰烬。 板屋在太阳底下晒干了,还有卖淫业的欲火烘烤,堆着满坑满谷的纱罗、纸张,有时再加上过堂风助威。帽子店摆满了奇怪的帽子,似乎专为陈列,不是出卖的,上百顶地挂在香菌式的铁钩上,花花绿绿,把几条走廊都点缀到了。 二十年来的游人都暗暗纳闷,想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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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吃饱灰尘的帽子到哪些人的头上去找归宿。 做帽子的女工多半又丑又放荡,按照中央菜市场的习惯和谈吐,用俏皮话兜搭来往的妇女。 一个伶牙俐齿,眼睛骨碌碌的姑娘,站在圆凳上招揽顾客:“太太,为什么不来买一顶漂亮帽子呢?”——“先生,照顾一笔买卖好不好?”高低不同的声调,眼神,对过路人的评头论足,使她们丰富生动的词汇更有变化。书店老板和开帽子店的妇女相处很好。在那个名字堂皇,叫做玻璃廊的商场里,有的行业稀奇古怪。 有讲腹语的,有各式各样走江湖的,有拿新奇的景致逗人看的,或者叫你花了钱一无所见,或者给你看到全世界。 一个到处赶集、发了七八十万家财的人,当初就是在这儿开场的。 他的招牌是一个太阳在黑圈子里打转,周围写着红字:这里你能看到上帝看不见的东西,收费两个铜子。 招揽生意的伙计从来不让你单独进去,也不让两个以上的人进去。 到了里面,你劈面看到一面大镜子,一阵怪声把霍夫曼吓了一跳,像机器开了发条一般地直叫:“你们两位看见了上帝永远看不见的东西,就是说你们看见了同胞。 上帝却只有一个,没有第二个的。”你只能暗暗惭愧地走开,不好意思给人知道你做了傻瓜。 每扇小门旁边都有与此相似的叫叫嚷嚷的声音,请你去看高斯摩喇嘛、君士坦丁堡风景、木偶戏、机器人下棋、会辨别美女的狗。 腹语大王费兹。 詹姆斯在跟着综合理工学院学生到蒙马特尔去送命之前,在这里的博雷尔咖啡馆表演,生意兴隆。商场中还有女人卖花、卖水果,一家著名的成衣铺,军装上盘的花边在夜晚金光闪闪,象太阳。 下午两点以前,木廊商场静悄悄的,黑洞洞的,不见人影。 商人们在讨价还价,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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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家里一样。巴黎人在这个地方的约会要三点左右才开始,正当交易所开市的时间。 等到大批的人涌到,就有酷爱文艺而身无分文的青年在陈列新书的摊子上看“白书”。

    守摊子的伙计心地慈悲,穷小子一页页地翻阅。 象《斯玛拉》,《皮埃尔。施莱米》,《约翰。 斯博迦》,《约谷》,一类十二开本的两百页的书,两次就狼吞虎咽地读完了。 当年没有阅览室,要看书不能不花钱去买;因此那时小说的销数在今天看来简直不可思议。 对求知欲旺盛的穷青年施舍精神食粮,纯粹是法国作风。 一到傍晚,邪气十足的商场便充满淫荡的诗意。 大批的马路天使在附近的大街小巷和商场之间来来往往,多半是没有报酬的闲荡。 巴黎各个地段的娼妓都得跑王宫。 木廊商场属于领照妓院的范围,捐税老板们付了,把装成公主般的女人陈列在某个拱廊之下,或是花园中正对某个拱廊的地方。木廊是卖淫业的公共地盘,俗语用王宫市场作为妓院的代名词,木廊部分是主要的。一个妓女可以跑来带走她的俘虏,高兴带到哪儿就到哪儿。 因为有这帮妇女吸引,木廊里人山人海,只能一步一步挨着走,好比参加迎神赛会或者假面舞会。这样慢吞吞的走路既不妨碍别人,又可以从容细看。 那些女人穿的服装现在早已绝迹;前胸后背特别袒露;梳得奇形怪状的头发,引人注目:有诺曼底乡姑式,有西班牙式,有的鬈得象哈叭狗,有的一绺绺挂下来;一双大腿穿着长统白袜,不知为什么会露出来叫人看见,而且露得正是时候。 这一类妖艳的诗意如今一去不复返了。 粗野的问答,同环境很调和的无耻的表现,在时下的假面舞会和非常出名的舞会中,再也听不见看不到了。 那时那个地方的确又丑恶又热闹。 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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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乎老是穿着深色衣服,女人肩头和胸部的肉便格外耀眼,成为鲜艳的对比。嘈杂的人声脚步声,在花园中央就听得见,一片低音伴奏似的,穿插着娼妓的狂笑或者偶尔发生的争吵。上等人和最有身份的人,照样被满脸横肉的汉子推推搡搡。 这些牛鬼蛇神的集会自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刺激,再冷静的人也不能不动心。 所以直到最后一个时期,上下三等的巴黎人源源而来;建筑师要造新屋子的地窖,在路面上铺了木板,游人就在木板上熙来攘往。 那批可怕的木屋拆毁的时候,大家还异口同声,惋惜不已呢。几条走廊的半中腰有一条过道,拉沃卡新近在过道和走廊的拐角儿上开了一家书店,面对道里阿的铺子。 现在没人知道的道里阿原是很有气魄的青年,后来同行做得很发达的事业是他首创的。 道里阿的铺子座落在靠花园的一排上,拉沃卡书店靠着院子。 道里阿的店房一分为二:很大的一间做铺面,他的办公室在另外一间。吕西安还是第一次在晚上来,跟外省人和年轻人一样,看着眼前的形形色色目瞪口呆,一转眼就和同伴走失了。一个妓女指着吕西安对一个老头儿说:“你要是长得跟这个小伙子一样漂亮,我就掏出心来给你。”

    吕西安听着,羞得象瞎子养的狗。 逛市场的人像潮水一般,他跟在后面,愣头傻脑的神气和紧张的心情简直难以形容。 女人的目光直盯着他,白白胖胖的肉引诱着他,袒露的胸部看得他眼花缭乱;他拚命挟着稿子,惟恐被人抢走,这天真的孩子!

    吕西安突然觉得有人抓住他的胳膊,只道他的诗集被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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