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灭(中)〔法〕巴尔扎克-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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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此时恨死了吕西安。卢斯托道:“那么你一定去了?
还有一件事:德。 吕邦泼雷先生现在是咱们的人了,希望你在你报馆里帮衬他一下,告诉人家说,他能写纯文艺的作品,每个月他至少要发表两篇文章。“
韦尔努回答说:“行,只要他站在我们一边;我们攻击他的敌人,他也得攻击我们的敌人,保护我们的朋友。 今晚我到歌剧院去就提到他。”
“好吧,明儿见,”卢斯托好不亲热地和韦尔努握握手。“什么时候出版这本书?”
“那要看道里阿了,”韦尔努回答,“我可是完工了。”
“你满意吗?……”
“又满意又不满意……”
“我们捧场就是了。”卢斯托说着,站起来向同事的老婆行了礼。客人这样急匆匆地告辞,由于两个小孩大吵大闹,拿羹匙掏着面包汤互相泼在脸上。艾蒂安对吕西安说:“朋友,你看见了吧,那个女的无意中在文坛上闯了不少祸。 可怜的韦尔努为了他的老婆心绪恶劣,跟我们过不去。咱们应该替他打发掉,当然不是为他,而是为了公众的利益。 这么一来,我们不至于再看到没结没果的刻薄文章,咒别人成功,骂别人交运。 家里放着这样一个女人,加上两个丑巴怪,怎么不会是这个结果?皮卡尔有出戏叫做《彩票行》,你看过没有?
其中有个角儿里戈丹……告诉你,韦尔努同里戈丹一样,自己不打架,专门叫别人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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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能挖掉他好朋友的一双眼睛,即便他自己挖掉一只也愿意。 你瞧着吧,他会踩着人家的尸首前进,看着人家的苦难高兴;他是平民,因此要攻击亲王,公爵,侯爵,贵族;为着他那个老婆,他气不过单身的名流,满口仁义道德,宣传家庭的乐趣,提倡公民的责任。 总之,这位品行多好的批评家对每个人不客气,连小孩儿在内。 他住在芒达尔街上,老婆有资格扮《贵人迷》中的土耳其贵人,两个小韦尔努难看得象树上长的疮;他瞧不起圣日耳曼区,由于他一辈子都进不去,他笔下的公爵夫人开起口来都象他的女人。 这个家伙只会直着嗓子骂耶稣会,骂宫廷,说它要恢复封建特权,长子特权,号召大家来一次十字军争平等,自己却是跟谁都不想论平等。 如果他是个单身汉,能出入上流社会,气派同那些受公家津贴,挂着荣誉勋位勋章的保王党诗人一样,他准是个乐天派。 新闻记者的出发点都差不多。 那是一架靠琐琐碎碎的仇恨推动的大弩炮机。你看了这榜样还有意思结婚吗?
韦尔努没有心肝,怨毒把什么都淹没了。 所以他是一个标准记者,是一只老虎,不过长着两只手,见一样撕一样,仿佛他的笔得了神经病。“
吕西安道:“他怕女人。 ——他的能力怎么样?”
“他很俏皮,是专写报刊文章的作家。 韦尔努脑子里,笔底下,全是报刊文章,也只有报刊文章。 他用足苦功也没法把他的散文发展成一部书。 费利西安不会构思、布局,不会按照一个有头有尾,向一桩重要事故进展的计划,把人物和谐的配合起来。 他有思想,不知道事实如何;书中的主角不是代表哲学的乌托邦,便是代表自由思想的乌托邦;风格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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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立异,浮夸的句子好比一戳即破的气球,经不起批评家的讽刺。 于是他最怕报纸,凡是那些需要乱吹乱捧的赞美才能浮在水面上的人都是这样。“
吕西安道:“这个批评可厉害了!”
“老弟,这种话只能闷在肚里,万万不能说出来。”
“这是你当总编辑的口气。”吕西安说。“你在哪儿下车?”卢斯托问他。“柯拉莉家。”
卢斯托说:“啊!你真的动了感情。 不行哪!对待柯拉莉最好象我对待佛洛丽纳一样,把她当做管家婆。 自己非得保持自由不可!”
吕西安笑道:“你连圣徒都要送入地狱!”
卢斯托道:“原来是魔鬼,用不着再送地狱。”
这位新朋友轻薄而风趣的口吻,应付人生的方式,议论较怪异,夹着巴黎式的老奸巨猾的格言,无形中影响了吕西安。 诗人觉得那种思想在理论上固然危险,事实上应用起来倒很有帮助。 车子进入神庙街,两个朋友约好四点至五点之间在报馆相会,大概埃克托。 曼兰也会去的。
二十二 靴子对私生活的影响
不错,吕西安被交际花真正的爱情迷住了,觉得非常快乐。 这等女子能抓住男人心中最软弱的地方,有一套百依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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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的软功,迎合男人的懒散的习惯,她们的力量就是从这一点上来的。 吕西安已经少不了巴黎的享受,喜欢在女演员家坐享现成,过那种富裕奢华的生活。 他进门发现柯拉莉和卡缪索两人欢天喜地。 竞技剧场请柯拉莉从明年复活节开始登台,合同的条款写得明明白白,待遇也超过柯拉莉的期望。卡缪索说:“先生,这是你的功劳。”
柯拉莉说:“当然喽!没有他,大法官早完了,不会有什么剧评!我在大街上还得呆上六年。”
她说完,当着卡缪索的面勾着吕西安的脖子。 女演员的热情急不可待的发泄出来,不知有多么温柔,她的得意忘形不知有多么甜蜜:她到了极点!卡缪索和一切痛苦不堪的人一样,低下头去,发现吕西安漆黑发亮的靴统从上到下有一道深黄的缝线,认出那是一般出名的鞋匠用的。 早先卡缪索对着柯拉莉壁炉前面那双奇怪的靴子暗暗寻思的时候,就曾经注意到缝线的颜色,也看到洁白柔软的里子上有几个黑字,印着当年有名的鞋店牌号:盖依皮鞋公司,米绍迪耶尔街。“先生,”他对吕西安说:“你的靴子很好看!”
“他身上没有一样不好看,”柯拉莉回答。“我很想找你的靴匠定做几双。”
“噢!”柯拉莉道,“向人家打听买东西的铺子,多俗气!
难道你想穿青年人的靴子,做漂亮哥儿吗?象你这样成家立业,有老婆,孩子,情妇的人,还是穿你的翻统靴合适。“
“不管怎样,先生要愿意脱下一只靴子来给我看看,倒是帮了我很大的忙,”卡缪索固执地说。“没有鞋拔子,我脱了穿不上,”吕西安红着脸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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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贝雷尼斯去买一个,这儿也用得着,”卡缪索神气得厉害地挖苦。柯拉莉满脸瞧不起的样子,恶狠狠地瞪着他说:“卡缪索老头,拿出勇气来,别鬼鬼崇崇的!把你心里的话一齐说出来吧。 你认为他的靴子象我的,对吗?”她回头对吕西安说:“我不许你脱。 ——是的,卡缪索先生,那天放在壁炉架前面的就是这一双,先生还躲在我盥洗室里等着穿它呢,他隔天是在这儿过夜的。 你心里这样想,对不对?好,就这样想吧,我要你这样想。这是事实。我骗了你又怎么样?
我喜欢嘛,我!“
她并不生气,若无其事地坐下来望着卡缪索和吕西安,他们俩却不敢照面。卡缪索道:“只要你要我相信的事,我才相信。别开玩笑,我就认错了。”
“我或者是一个不要脸的小淫妇儿,心血来潮看中了他,或者是个可怜虫,破例儿第一遭动了真情,那是每个女人追求的。 不管我是哪一等人,反正咱们得一刀两断,要不然你甭想管我,”她说着,做了一个气概不凡的手势,不把卡缪索放在眼里。“真的吗?”卡缪索看吕西安的态度知道柯拉莉不是开玩笑,他只希望人家骗他一下,把事情蒙过去。吕西安说:“我是爱小姐的。”
柯拉莉听着这句声音激动的话,扑上诗人的脖子,抱得他紧紧的,掉过头去朝着卡缪索,让他看到一幅两人相爱的画面。“可怜的卡缪索,你给我的东西统统收回去吧,我一样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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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我发疯地爱着他,不是为他的才气,而是为他的漂亮。我宁可跟他过苦日子,也不要你的百万家财。“
卡缪索倒在靠椅上,两只手捧着头一声不响。“你要我们走吗?”柯拉莉的口气狠得不得了。吕西安听到要负担一个女人,一个女演员和一个家,身子凉了半截。“住下去吧,柯拉莉,一切照旧,”卡缪索有气无力的痛苦的声音完全是从他心底里发出来的。“我一样都不收回。这里的家具值到六万法郎,但是想到我的柯拉莉吃苦,我就受不了。 而你是很快要吃苦的。 先生再有才干也维持不了你的生活。 唉,我们老头儿都是这个下场!柯拉莉,让我不时来看看你行不行?我还能帮助你。 而且老实说,没有你,我活不下去。”
可怜他就在自以为最快活的时候,全部幸福归于泡影;他和顺的态度,使吕西安十分感动,柯拉莉却不以为然。她说:“好,可怜的卡缪索,你要来尽管来吧,我不欺骗你了,反而更喜欢你。”
卡缪索没有被逐出尘世的天堂,感到高兴;在这个天堂上当然不免痛苦,但他存有卷土重来的希望,相信巴黎的生活变化多端,吕西安也抵抗不了周围的诱惑。 狡猾的商人认为这漂亮青年早晚要喜新厌旧;为了暗中窥探,让柯拉莉识破吕西安,成为他们的朋友很高兴。 这样忍气吞声说明他真是痴情一片,叫吕西安看着害怕。 卡缪索约他们到王宫市场韦里酒家吃晚饭,他们答应了。卡缪索走后,柯拉莉叫道:“多快活啊!
你可以留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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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再住拉丁区的阁楼了,咱们从此不分开了。为了体统,你不妨在夏洛街上租一个小公寓;别的都不用管,听其自然就是了!“
她兴高采烈,一腔热情无法抑制,跳起她的西班牙舞来。吕西安道:“我好好地工作,每月可以挣到五百法郎。”
“我在戏院里也有这个数目,津贴还很高。卡缪索照样会替我做衣服,他才爱我呢!每个月有一千五进款,咱们的生活还不跟克雷絮斯一样吗?”
吕西安道:“还有马,马夫和佣人,开销如何?”
柯拉莉道:“我可以借债。”
她说完,又拉着吕西安跳了一支快步舞。吕西安道:“那么斐诺的条件非接受不可了。”
柯拉莉道:“让我去换一件衣衫,送你上报馆,我在车里坐着。”
吕西安坐在沙发上瞧着柯拉莉装扮,想起正事来。 照他的心思,他宁可让柯拉莉自由,不愿和她同居,给自己加上一副担子;但是看她是这样美,身段这样好看,这样动人,吕西安又觉得这种放荡的生活别有风趣,决意不顾一切,向命运挑战了。 柯拉莉把吕西安搬家的事交给贝雷尼斯去办,然后得意扬扬地,又漂亮又快活,拉着她心爱的情人,她的诗人,穿过巴黎城往圣菲阿克街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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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报纸的秘密
吕西安脚腿轻健地上楼,神气俨然地走进报馆。 苦葫芦仍然在头上顶着印花税票,吉鲁多依旧假痴假呆,告诉他报馆没有人了。吕西安说:“各位编辑约好在这里见面,商谈报纸的事。”
“那也可能,编辑部我们是不管的,”帝国禁卫军上尉说着,只顾核对他的订户签条,嘴里勃罗勃罗,哼个不停。不知对吕西安来说是有幸还是不幸,碰巧斐诺进来,想要向吉鲁多说明他是假装下台,要吉鲁多维护他的利益。斐诺同吕西安握握手,然后和舅舅说:“别打官腔,先生是报馆的人。”
吉鲁多看着外甥的手势觉得奇怪,不由得说道:“啊!
先生在报馆里工作!怎么,先生,你进报馆这么容易。“
斐诺神气很含蓄地望着吕西安说:“我要替你安排好,免得艾蒂安把你当傻瓜。”接着又回头吩咐吉鲁多:“先生所有的稿子,包括剧评在内,一律给三法郎一栏。”
“你从来没给人这样的待遇,”吉鲁多说着,诧异地瞧着吕西安。斐诺道:“大街上的四家戏院都归他,别让人家揩油他的包厢,交给他戏票。”他转身对吕西安说:“最好叫人直接送到你家里吧。 ——先生除了剧评,还要在一年之内每个月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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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篇小品,每篇大约两栏,一个月支付五十法郎。 ——你感到合适吗?“
“行,”吕西安迫于当时的形势,只好答应了。斐诺对出纳员说:“舅舅,把合同准备好,等我们下楼的时候好签字。”
“请问这位先生尊姓?”吉鲁多站起身来问道,并脱下他的黑丝绒便帽。斐诺说:“吕西安。 德。 吕邦泼雷先生,评大法官的稿子就是由他写的。”
老军人拍拍吕西安的脑门,说道:“小朋友,你这里头藏着金矿。 我不懂文学,但你的评论我可看过了,我觉得十分有趣。 嘿,了不起!逗人们开心吗?——我说:”这样的文章准会替我们招揽订户。 果然我们多销了五十份。“
斐诺问:“我跟艾蒂安。 卢斯托的合同可曾誊好两份,可以签字了吗?”
“誊好了,”吉鲁多回答道。“我和德。 吕邦泼雷先生的合同要填昨天的日子,这样才会叫卢斯托受条款的约束。”斐诺说完,抓着新编辑的胳膊,装作很亲热,让诗人看着心里受用。他拉着吕西安走上楼梯,说道:“这样一来,你的地位稳了。 等会在我的编辑面前,我亲自替你介绍。 晚上再叫卢斯托陪你上戏院,介绍一番。 你在我们小报上写稿每月有一百五十法郎;小报将来归卢斯托负责,你得和他好好相处。 那小子看我跟你订好合同,使他受到约束,已经要对我不满了。 可是你有才华,我不愿意当主编的人独断独行,叫你吃亏。 你不妨给我的周报每月写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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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稿子,我付你两百法郎的稿费。 这件事对谁都不能说,否则人家看见一个新出道的人运气这样好,我会被他恨死的。你可以用两页篇幅写四篇稿子,两篇用真名,两篇用假名,省得同道们说你抢了他们饭碗。 你得到这个地位全靠勃龙代和维尼翁,他们认为你有前途,因此别把事情弄糟了。 尤其要提防你的一般朋友。至于咱们俩,永远不能有一点儿误会。只要你帮我忙,我一定会帮你。 你的包厢和戏票可卖到四十法郎,赠书六十法郎。 这两笔数目加上你的稿费,每月约有四百五。 凭你的聪明,替书店老板写些稿子和提要等等,少说也能再捞两百法郎的外快。 但是你是我的人了,我尽可信托你,是不是?“
吕西安喜出望外,不住地跟斐诺热烈握手。走到六层楼一条长长的过道尽头,斐诺推开一间阁楼的门,贴着吕西安的耳朵说:“别让人看出咱们之间有什么默契。”
吕西安发现屋内生着很旺的火,桌上铺着一条绿呢毯子,周围坐着卢斯托,费利西安。 韦尔努、埃克托。 曼兰和两个陌生的编辑,他们有的坐着单靠,有的坐着圈椅,抽烟的抽烟,说笑的说笑。 桌上堆满纸张,墨水缸这一回倒是货真价实,墨水已装满了,还有几支破笔给编辑们使用。 新来的记者一看就知道报纸是在这儿编的。斐诺说:“诸位先生,今天开会的目的是宣布我必需脱离本报,主编的职位由亲爱的卢斯托接替。 我那份杂志的使命你们是知道的,既然要去当总编辑,我的意见不免有所更改,但信念可是始终如一,咱们也照样是朋友。我还是你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