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江湖-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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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炎夏日; 毒辣的太阳从午时起便开始在天上肆虐; 炙烤着整个大地; 发出焦灼糊烂的气息。没有人愿意在这个时间出门,然而梅花桩上却站着一个少年。他单脚站在一根极细的梅花桩上,桩子似不能完全承受他的重量; 被时而吹起的微风刮得微微颤动,少年却笔直地立在上面; 至始至终没有移动分毫; 另一条腿规矩地端起; 与地面平行; 双臂两侧平伸; 似与桩子合为一体。
他不知已经站了多久,身上薄薄的衣料早已被汗水浸透,一滴滴向下滴着水; 走得近了可以看到; 他的浑身上下都在微微打着抖; 呼吸也有些紊乱,稚嫩却俊朗的脸上泛着通红,不知是热的还是因坚持太久而形成的汗珠挂了满脸,几处碎发也湿湿地贴在脸上。他死死地看着眼前的一个点,似乎这样便能坚持久一点; 身体一次较大的摇晃,眼看他便要摔了下来,又被他生生稳住。
“啪”“唔”身后一鞭子准准咬了上来; 少年紧咬着牙关,极弱地申吟了一声,好在梅花桩下的人并没有听见。
“再加半个时辰。”监训的落花甩了一鞭,极不耐烦地道:“这都什么时候了,大热的天儿,你不争气,还害得旁人跟你受罪!”
“抱歉”少年许久未沾到水,又出了一身的汗,干裂的嗓子艰难地发声:“姐姐去阴凉处歇着吧,言儿不会再动了。”
这梅花桩与普通的不同,竖得奇高,且极细,是专门练习轻功所用,隐言必须时刻用内力控制着才能让它不至于来回摇摆,若是有稍大的动作便是要加时受罚的。他在这梅花桩上已经站了两个多时辰,原本一个时辰的站桩训练,因为动了三下延长到了两个半时辰,如今眼看就要到时间了,却又增加了半个,这样下去,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午时的站桩训练,他从六岁起便已经开始,做了整整六年,其实并不难,只是今年的夏天似乎尤其炎热,再加上近日来老是达不到母亲的要求,屡屡挨罚,体力终究有些不支。
训练之时,隐言身边总会有监训的姐姐守在一旁,防止他昏厥,另监督他完成训练,然后上报给母亲。其实没有这些人在,隐言依旧会做得一丝不苟,只是有了这些人,好像他的所有努力便变成了一种监视下的无能为力。他曾提过不需要这些监训,却被母亲一口否决了,母亲似乎并不信任他,这样的认知让小小的孩子心里有些难过,却也没再提起,他只是想着,自己再努力点,如果能达到母亲的所有要求,等母亲更了解他一点的时候,或许就会愿意相信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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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中,璎珞正在看着手里的信折,窗边一阵微风吹来,她略一警觉,扭头间已经被钳制住。来人捏着她的下巴,霸气轻佻地笑:“看什么这么入神,我进来了也不知道?”
南宫绝一偏头,发现璎珞正看的,是暮阳府的消息,冷哼一声,“怪不得,原来是旧情人的消息。”
璎珞不着痕迹的拨开南宫绝的手,放下信折,淡淡道:“无论什么消息,对我来说都只是消息而已。”
有些狐疑的看向璎珞,半晌南宫绝哈哈一笑,“玩笑,玩笑。”一屁股坐在璎珞身边,将人搂到了怀里,好生厮磨了一阵。璎珞极力忍耐着恶心的感觉,配合着南宫绝,不做反抗,反而还有些迎合。
没有继续做下去,南宫绝凑到璎珞耳边,“那小畜生最近过得怎么样?”
璎珞心下一沉,表面不动声色,“这天渊有你这么多眼线,他过得如何,你不知道?”
“呵呵。”南宫绝稍离开些,“别生气嘛,我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万一哪天那孩子生出异心,对你不利,到时候你若母性大发,舍不得下手就不好了。
璎珞咬牙,“这么担心,倒不如把人杀了!”
“杀了?”南宫绝似乎想了想,随机又是不明所以的一笑,让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那倒是少了不少乐趣。”
璎珞皱眉,轻轻将头撇到一侧,听南宫绝似自言自语般道:“似乎好久没有整治那小畜生了。”
果然……知道逃不过,璎珞转过头,看似无所谓地笑道:“要我把人叫来吗?”
“哎”南宫绝摇摇头,“这里是书房,不合适。”
“把少主叫去刑堂!”璎珞冲着外面吩咐,起身便往外走。南宫绝在她身后玩味地看了她两眼,一闪身从窗户飞了出去。天渊内的格局,他并不比璎珞陌生,当即超了近道,先一步去刑堂隐匿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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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瘦的少年跪在地上,手臂规矩的贴在两侧,跪得极其标准,然而事实上,为了维持这个看似简单的动作,他几乎花掉了仅剩的力气。他太累了,从中午的站桩到下午的训练,他一刻没有停过,因为挨罚耽误的时辰,压榨了他仅有的那点休息时间。中午的表现实在说不上让人满意,他因此被克扣了午饭,到现在粒米未进,更重要的是,因为受罚,他一下午没有喝过一滴水,在这样的天气中,他甚至已经没有办法再流下一滴汗!嗓子像是着了火般,人也昏昏沉沉的,浑身上下更是叫嚣着酸痛得厉害,他却丝毫不敢懈怠,被叫到刑堂,定是犯了错的,如果在受罚前他便坚持不住了,怕是会错上加错。
落花是跟着隐言一并过来的,看隐言似乎有些出神,便想也没想在他身后甩了一鞭。
隐言惊醒,默默忍下疼痛,强迫干裂的嗓子发出声音,“抱歉,谢姐姐提醒。”随即磕了个头,“言儿懈怠了,请母亲责罚。”
红木椅上的璎珞在看到落花甩出那一鞭的时候握紧了拳,如今听到隐言的声音,更是震惊不已,这孩子,声音怎么会沙哑成这个样子?咬咬牙,撇了眼纱帐后的南宫绝,硬是把关心的话换成了质问,却不是对着隐言,而是一旁的落花道:“少主今日的功课可是做完了?”
“回主子,还差悬臂跟腿力呢。”落花回。
璎珞皱眉,按理说,这个时间言儿的训练应是完成了才对,怎么会差这么多?
隐言掩下心酸,母亲问落花姐姐而不是自己,到底是因为不相信他吧。怕他会隐瞒,会因为害怕受罚而不如实上报吗?其实他不会的,这样差劲的表现,他又何尝不对自己感到失望。沉默让隐言误会了母亲在生气,当即深深跪拜了下去,母亲没有让他回话,他便只能用这样请罚的姿势表达自己的过错。
那边落花却是因为看到璎珞的反应,擅自揣测了璎珞的意思,解释道:“少主今日站桩昏了数次,耽误了不少时间,一直到酉时才算结束,之后的剑法也是练得马马虎虎,与暗桩的武艺训练,竟是十场输了六场,这还来不及罚呢,就匆匆赶到这里了。”
隐言伏地的背有些僵硬,他不是怕挨罚,他只是怕这样无用的自己会让母亲寒心。但他不敢说话,他不确定母亲是不是想听到他的声音。母亲从不多话,也不喜欢解释,所以,他从不解释,也很少在母亲面前开口,他不会哄人,更觉自己老是惹人生气,大概是真的不太会说话。不过没关系,那些远超负荷的训练,咬咬牙,总能挺过去;那些暗桩的高手,他也终于能与他们过上几招,甚至赢过几场,而不是像小时候,只能一味挨打受罚。他不骄傲,也不觉得高兴,因为这离母亲的要求还差很远,他想让母亲开心一回,欣慰一回,似乎总是有些困难。
“呃……咳咳咳咳…… ”胃中突然一阵痉挛,口里也一片血腥味道,浑浑噩噩间,隐言忍不住出声咳嗽了起来,嗓子因为这样的动作强烈摩擦,剧痛难当,他好不容易忍住,额头贴向地面,凉凉的,有些舒服,他艰难地开口:“抱……歉……请……责罚……”
璎珞抿着唇,脸色有些冷,余光瞥向纱帐,知道南宫绝还在,半晌稳了声音道“怎么会如此不济?”
“属下也不清楚。”见璎珞生气,落花还挺委屈,对隐言越发不满起来,若不是这家伙,自己何必大人的天在外面跟着遭罪,当即甩了一鞭子,埋怨道“训练还没结束,今儿的罚还没下呢,不过是扣了些食水,怎么就这么不济了?”
璎珞还想问,耳边却突然传来一丝声线,“问这么明白做什么?该不会是心疼了吧?”是南宫绝的传音入密。
璎珞咬咬牙,深吸口气,对落花接着道:“你刚刚说他还差悬臂跟腿力?”
“是”落花回。
“天色不早了,就在这一起完成了吧。”
落花一愣,悬臂是分别在两只胳膊上套上两块重铁,端平坚持一个时辰,手臂垂落,加时加罚;腿力则是在扎马的两个大腿上分别竖上两根时辰香,香燃尽方结束,也是一个时辰,中途香若灭了或是倒了,便加时加罚。两个练习互不影响,只是都极其困难,单独完成一个已是普通人极限,两个一起……落花有些幸灾乐祸地看向地上的人,看来有他受的了。
隐言像是没有听到这样残忍的吩咐,得了命令后便起身打算随落花去一旁取玄铁,起身时竟是一个没站稳,脚步踉跄了下,不过被他很快稳住。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灼热的温度让隐言愣了下,怪不得刚刚觉得地上凉凉的挺舒服,原来是发烧了吗。他迷迷糊糊想着,估摸着今日的训练能不能顺利坚持下来。
璎珞看到隐言那一踉跄,险些直接冲上前去,好在耳边南宫绝的声音换回了她些许神志,“哟,这么轻啊,这就完了?”
知道事情没有这么容易结束,璎珞咬牙将声音凝成一线“你想如何?”
似乎早就想好答案,又似乎回答的十分随意,南宫绝道:“春宵一刻值千金,何必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就刺髓加垂吊好了。”刺髓是在骨髓各处刺入淬了药的银针,让人时时分筋错骨般地痛着;垂吊便是将人高高吊起,脚下悬着铁饼,硬生生撕扯着受罚之人的身体。
璎珞的瞳孔猛地一缩,她的言儿,粒米未进,滴水未沾,带着伤被折磨了整整一个下午,明明已经连站都站不稳了,还要继续完成她布置的任务,最后却仍是得不到休息,而是被罚刺髓加垂吊,整整一夜吗?!璎珞的手抖得厉害,几次开口都说不出一个字。尤其是看到眼前的少年,按着她的要求一丝不苟地扎着马步,脸色苍白得可怕,甚至连汗都流不下来。他的马步扎得极其标准,平伸的手,明明带着难以负荷的重量,却还是一点点举到最是磨人的高度,然后仅仅是因为实在难忍地握了拳,而被那个监刑的丫头狠狠打了一棍子,最后又强迫着自己将手指一根根伸直……
璎珞说不出口,即便已经将口内咬得出血,满嘴的血腥味,她还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隐言终于在坚持了一刻钟后彻底昏了过去,璎珞深深地吸气,轻阖双眼,终于在南宫绝几乎等的不耐烦的时候开口道:“泼醒,训练结束后,刺髓悬吊一夜,如果他再晕倒……”缓了口气,她终于将最后几个字挤出口“如果他再晕倒……你知道该怎么做。”
这一夜,隐言在昏昏沉沉中熬了整整一夜,而璎珞也在翻云覆雨中痛苦了一夜。彼时她还没有足够的能力与南宫绝对抗,更不要说保护言儿,不过快了,她在心中默默发誓,终有一天,她会向那些伤害过他们的人十倍讨还!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想要的儿时番外~话说,大团圆的结局神马的,还需要吗?
第118章 计消前嫌
徒靳在隐山上住的时日久了; 天渊的人倒是没那么讨厌他了; 毕竟讨厌一个人也是要花不少力气的。跟着隐言的人; 性子多少学去了几分,怨憎恨之外总还有些大义前的是是非非,所以徒靳该庆幸; 血缘这种东西是没有办法抹消的,无论如何; 他都是隐言的父。只苦了暮阳府的管事; 每个月报账理事; 少不了来来回回跑个几趟。如今暮阳府已经渐渐淡出武林; 只有些经商的买卖还在维系; 年前遣散了大部分的人,还有些仍有抱负主动离开的,徒靳都让老徐给他们结了不少银子; 剩下的人分散在各处的买卖; 暮阳府里倒是只剩下了轻轻散散的老人儿。
“老爷; 这边一切都好,您且宽心吧。”徐进今日来了隐山,收了账本,恭敬道。
“有你在,我自然放心。”徒靳笑笑; 拉徐进在一旁坐下“这会儿先别急着回去,我还有事跟你商量商量。”
徐进顺势做下,略带疑惑地看向徒靳。
“我记着你老家在蕲州; 可对?”
徐进一愣“老爷?”
“回去吧。暮阳府如今不过是个空壳,便卖了吧。”
“老爷!”徐进知道暮阳府对徒靳的意义,那即便是个空壳,也是徒家的象征,是基业,哪能说卖就卖了的。
徒靳倒是挺轻松,“有些东西固守着,时日久了便成了负担。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我已经负了他们娘俩一次,怎么能再负下去。”
徐进叹口气,答应了徒靳,这世间终是难有两全其美的事儿。
“小沐近来如何?没跟着你来?”徒靳问。
徒沐被舟伯尧送进宫做了伴读,少不了绑身子,不方便老是来来回回跑,便暂住在舟府,只每个月偶尔跟暮阳府的管事来趟隐山。这尊小佛一来,隐山少不了热闹几日,隐言除了考教他功课的时候严肃点外,竟也纵了他随意,一会儿去信部问东问西,一会儿去夜殿讨教讨教武艺。
“来了,一下地就直奔着沁园去了。”徐进无奈道。
“这小子。”徒靳摇摇头“来了也不说先见见他老子。”
“沐儿的功夫进步了不少,这是急着炫耀去了。”
“行了,你也不用替他开脱,他们哥俩关系好,我是喜欢的。”徒靳笑“那孩子少不得在山上住几日,你呢?”
“属下老了,可经不起闹腾,老爷要是没什么吩咐,这就回了。”
徒靳似乎还想说什么,终是没说出口,“行了,去吧。这些年,辛苦你了!”
徐进一惊,“老爷这说的什么话!”
笑着摇摇头,徒靳挥了挥手。送走了徐进,他来到书案旁,从书册里抽出了封信,又看了眼上面的地址,攒紧了,提着一旁的剑走了出去。
那信是他两天前收到的,里面的内容早已看过,若不是为了等徐进来交代些事,他应该早就出发了,想了想,徒靳绕了下道,原本往山下走的人转去了沁园,隐了身影,躲在远处默默看着。
徒沐果然在给隐言耍拳,一套下来一头一脸的汗,打完了还不管不顾地往隐言身上扑,满脸的讨好跟兴奋,可惜隐言看不到。
“哥,我打得怎么样?怎么样?怎么样?”
听到徒沐叫自己哥,隐言微微皱了皱,他始终觉得让徒沐这样叫自己不好,也纠正了几回,可徒沐还是天不怕地不怕地叫着,时间久了,隐言也就放任他了,一个称呼而已,老爷若是怪罪了,到时候再担着便是。
“鹰武式的第三招,慢了半步;垂花掌一次打出了三掌,还可以再快些;分鹿式……”
徒沐在一旁听得郁闷,甚至伸手在隐言眼前晃了晃,那么微小的错误是怎么被抓到的啊?他哥真的看不到吗?
“晃什么?”隐言淡淡道。
“呃……”
“总的来说,也算有进步。”纠正了不足,隐言最后补充道。
“哈哈哈哈哈”徒沐大大的一笑,为了他哥这句夸赞,他可是拼了命的练习,也算值得了!
“手上的力量明显比腿上差些,这几日着重练练。”隐言说给徒沐听,也是告诉一旁的清澜,他不能时刻陪着徒沐,清澜也算是徒沐的半个师傅了。又转头对徒沐道:“离午膳还有一会儿,再打两遍。”
“啊???”徒沐一脸不情愿,那可是一整套的拳法,他打了一遍就气喘吁吁的了。
隐言只是淡淡道:“三遍”
“是!”徒沐不敢再说什么,一张小脸都皱到一起了,还是乖乖去摆起了架势。
徒靳看了一会儿,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