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恶家族--检察官手记 作者:谢朝平-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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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理由来法外开恩,这样一来,法律岂不成了一纸空文?
其实,有功之人是否有“资格”腐败,触犯了法律是否可以“网开一面”的问
题,早在解放初期惩办刘青山、张子善和前不久处决成克杰、胡长清的枪声中就已
有了明确的答案。讲地位、讲贡献、讲作用、讲社会影响力,他们会比郝光林差吗?
但法律仍坚决地对他们说了“不”。这是因为法不阿贵,法律无情,这是因为“法
律是用鞭子做成的”!
手记之四十:贼道上那对大学法律系情侣
第二次遁出牢狱
她与男友又回到了久违的大学校园
跨进川东某市看守所那道乌黑森严的铁门时,四川某大学法律系二年级学生薛
花并不害怕也不沮丧,她满不在乎地对狱友说,等着瞧!用不了多久我就能出去—
—这绝不是薛花吹牛,也不是她能神机妙算,而是她有这种经验和把握——两年前,
刚读高一的薛花因盗窃近5 千元的钱物被关进看守所不到两个月便被取保候审了。
可能是谁开了法律一个玩笑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取保候审半月不到,薛花就成了
川内某大学法律系学生。
薛花上大学,人们很纳闷:一个取保候审的犯罪嫌疑人不在家里好好呆着“候
审”,怎么摇身一变就成了“天之骄子”?还去攻读曾给她找过麻烦的法律?是想
学法懂法,重新做人?还是想藐视嘲弄一下法律抑或是如薛花所说准备毕业后通过
关系到政法部门找点事儿混混?因为一切都还未能实现,在大学里“候审”了近两
年而无人过问的薛花伙同男友齐军盗窃他人11万多元现金又被当场擒获,她当初攻
读法律的目的也就不得而知了。
有一点却是明白无误的——薛花真的又出去了。2000年初夏,川东某执法部门
以涉嫌盗窃罪将其逮捕,夏天还未过完,该部门又说:实施盗窃的从犯齐军撬开钱
柜盗出11万元现金刚要逃离,楼下有人来了,于是,齐军把钱放在大门边,然后藏
到厕所里被人抓住。故认定:齐军的盗窃属犯罪中止。
从犯“犯罪中止”,该案主犯薛花也就顺理成章地“免除处罚”了。于是,薛
花、齐军这对情侣在2000年那个闷热得令人焦躁不安的盛夏里又双双走出看守所回
到了他们久违的大学校园……
2001年8 月初,当川东某上级检察机关干预此案时,薛花。齐军的犯罪事实才
大白于天下。
父母离异,薛花得到了她渴求的“自由”空间
薛花的父母都是认不了几个字的农民。没有文化的父母对儿女的希望值偏偏极
高。薛花讥讽说:因自己无文化成了农民,他们就把一腔希望全赌到了女儿身上,
那架势,简直希望自己的女儿能成为居里夫人。正是在这种望女成凤的心理支配下,
薛花的父母关心女儿的学业胜过了关心女儿。但无文化的父母对儿女学习的关心却
只能局限在看考试分数上,每次分数考得高,他们就高兴,就给薛花煮个鸡蛋或弄
点好的吃;分数考少了,鸡蛋没有了,好吃的没有了,有的只会是棍棒伺候。薛花
回忆说,这种境遇,是我童年的一种残缺,也是一种局限人性自由的牢笼。
但她的父母却坚信:棍棒之下出好人。他们说:小学时,严加管束,薛花便一
直是个品学兼优的“好人”;后来,薛花倒是“自由”了,但成绩一落千丈还屡屡
行窃犯事。
薛花却把这一切都归咎于父母的离异。她断定:他们不离婚,我肯定不会搞成
这样。她的讲述甚至使人相信:父母离异的家庭不可避免地会造就出盗窃、抢劫等
种种犯罪。由此,薛花更加怀念小时候的时光。那时家里更穷点,却充满温馨和快
乐,父母舔犊情深,他们为自己支撑起了一片晴朗的天空,天空里阳光灿烂。大概
是11岁左右,薛花那美好的记忆渐渐开始褪色了。穷则思变的父亲办了一个煤厂,
随着生意日渐火爆,薛花的“天空”出现了乌云,先是父亲“忙”得不再过问她考
试的分数了,甚至“忙”得很久难得见上一面。后来,父母间的“内战”开始由闭
门吵闹升级为打得鸡飞狗跳,日渐频繁、激烈的“内战”将家中昔日的温馨一扫而
光。薛花读初一那年,父母抓扯推揉着走进了法庭,随后,那个护佑薛花11年的家
解体。
很快,父亲被另一个年轻的女人“收容”。而母亲却守身如玉,10年未嫁,她
怕有了继父会委屈自己的女儿。母亲的良苦用心并未能减轻这次婚变对女儿的伤害,
面对破碎的家,薛花心灰意冷,伤感不已:父母恩爱十余载尚反目成仇,人世间还
有什么真情实意?一个好端端的家说散就散,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可言?一种希望破
灭后的悲哀像一团浓重的朋影笼罩着她稚嫩的心灵。她开始狐疑地窥视着眼前的一
切,过敏地揣摸着社会、人生和生活。她总觉得理想和现实间隔着一道不可逾越的
鸿沟,追求和奋斗都是毫无意义的,不如自由自在地及时行乐,纵情享受。
另一方面,父母的离异,给薛花造成了她所渴求的“自由”空间。1995年读初
二时,薛花从乡下转学到了城里。她住在学校,除了去领取每月的生活费,她极少
到父亲的那个新家,也很少回母亲那儿。这期间,如果有谁再唠叨要她“好好读书”
之类的“废话”,她就干脆一连数月避而不见。她说,她要摆脱那扼杀自由的枷锁,
无拘无束,开开心心地生活。
初中的后两年薛花的确过得很自由也很开心。班主任是一个难得的“好人”,
同学们都管他叫“贤惠外婆”。“”外婆“只管”授业解惑“,至于弟子中有谁旷
课,谁的表现怎样,他很少去管,即使偶尔说说,也是和风细雨,不痒不痛。薛花
说,鬼大爷才怕”外婆“。不怕”外婆“的薛花更自由自在了。起初,虽常常不做
作业,但她还能人在曹营心在汉地听听课。后来,薛花觉得这样貌合神离地坐在教
室里无异于坐牢。于是,她开始逃学了。常旷课到街上瞎逛,到旱冰场溜冰,到娱
乐城跳蹦床。在那些地方,她认识了本校和外校的一伙玩友,他们便搅在一起或打
麻将搞”小刺激“,或进舞厅载歌载舞,或到茶馆闭吹胡侃……
薛花在舞厅、溜冰场、娱乐城、麻将桌上度过了宝贵的初中时代,她的成绩也
可想而知地糟糕透顶。薛花的同学回忆说,自初二起,她的功课好像从来没及格过。
对此,薛花却毫无悔意,她甚至还有几分庆幸得意:没有母亲“要好好读书”的唠
叨,没有父亲“考不及格老子棍棒伺候”的威胁,更无做作业时搔耳抓腮的苦恼,
日子过得舒心惬意,无忧无虑。如果不出后来那件事,薛花本来还可以这样自由而
潇洒地读完高中甚至大学,但贼道上的一次失手使她险些长久地失去了这份自由和
潇洒。
“取保候审了,当大学生去”
1995年从乡下初中转学到城里的中学,薛花的视野豁然开阔,现代化城市的繁
荣华丽,城里人的富有潇洒,特别是班里那些少男少女的靓丽帅气,都令她眼花缭
乱,望尘莫及,老觉得自己完全是一个刘姥姥进大观园,土气、寒酸得让人自惭形
秽,无地自容。
女性的最大弱点就是容易为优裕的生活所诱惑。像刘姥姥的薛花并不甘于当刘
姥姥。她给自己鼓气:我爸爸好歹也是个老板哩,老板的女儿岂能就这样土气穷酸?
从进城那天起,她就暗下决心:我也要洋气,我也要像城里人一样潇洒,我也要受
人崇拜。
薛花选择了几个最洋气的女同学和最潇洒的男同学作为自己效仿的对象。刻意
地学着洋气的女同学走路、说话,学着她们的发型、服饰精心打扮自己,学着潇洒
的男同学的举动表现自己。洋气的女同学穿了件时装,第二天,这新潮的时装也一
定会穿在薛花的身上;洋气的女同学吃了什么时尚的零食,她马上就会溜到街上买
回这种零食。见那些男男女女三五成群地去溜冰、去舞厅、去茶楼,她也学着大姐
大的样儿吆三喝四地叫上一帮人到那些地方去尽情放纵。每次结账时,她都会学着
帅哥们的样儿,朝老板打一个响指,然后眼也不眨一下地甩出一叠钱说,买单!偶
尔有人争着付钱,她会把脸一沉:看不起人怎么的,我爸爸好歹也是个大款哩!喜
得那帮玩友赞不绝口地说,薛花的适应能力真强,才从乡下来几个月就已完全脱俗,
变得洋气潇洒,一点乡下人的影子也没有了。
“洋气”和“潇洒”是要靠金钱供养的。但薛花的父亲每月给她的生活费用也
就只有那么三四百元,用这点钱去支撑她的洋气和潇洒无异于杯水车薪。于是,她
避开继母暗中要求父亲追加拨款,其父不大主张女儿打扮得花枝招展,担心给小孩
子家的钱太多会出事,更害怕后妻盘查他的“金库”,故薛花在父亲那里总难如愿
以偿。她又到母亲那里去撒谎说,学校里要交什么费什么费,历来疼爱女儿的母亲
信以为真,赶紧—一照付。后来,薛花的“把戏”被母亲识破,她唯一可以捞“外
水”的路也被堵死了。薛花并未因此而放弃她对“洋气”、“潇洒”的追求。她壮
起胆子把手悄悄伸进了父亲的钱包,头几次她只拿了几十元,父亲未发现。后来,
她索性把父亲的钱包洗劫一空,当父亲气急败坏地追问她时,薛花还若无其事地诱
导父亲是不是在外边把钱弄丢了。父亲还是从她新买的高档皮鞋和口袋里的零食上
发现了蛛丝马迹。但钱已被薛花“潇洒”光了,父亲只好狠狠揍她一顿出出气了事。
那之后,父母们都开始戒备薛花了,薛花再想在家里弄到钱似乎已不大可能。
但这也并未能使她不继续“潇洒”——她“傍”上了一个叫刘婷的同学。刘婷的父
亲是一个很有钱的包工头,刘婷身上常有几百上千的零用钱,而这刘婷不仅大方义
气,而且对钱的管理也是马马虎虎。利用刘婷的这些特点,薛花不仅常以她的甜言
蜜语和殷勤哄得刘婷慷慨解囊,还常常趁刘婷“马虎”时自己动手去掏这位朋友的
钱包。2000年4 月那次案发后,刘婷才说:“薛花偷我不下于50次约一万元钱。她
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是看在朋友的份上才没有跟她翻脸,再者,我也不在乎她每
次偷那点钱。不想她越偷越胆子大,后来,竟与人合伙份我家11万多元。如此看来,
我当初对她的一再迁就原谅其实是害了她。”
就在偷刘婷家11万多元那次,薛花曾在刘婷家住了近一个月。一次,她说漏了
嘴,告诉刘婷:初二时,她还在一个叫王莺的同学家偷过1 万元。那次,王莺的家
长不忍心让薛花小小年龄就去坐牢,所以也未报案。这些善良的“东郭先生”们的
姑息养奸使薛花在那条罪恶的贼道上越走越远。1997年6 月的一天,已读高一的薛
花与吴娅等人到一个同学家去做客,趁机顺手“捎”走了同学家的1000元钱和金项
链、手表、皮衣等物。这次,薛花似乎有些不走运,公安局把她和吴姬请了“进去”。
但一个多月后,不知怎么又放了出来——据说她在哪个要害部门里“有人”——尽
管有人,薛花也没能走得很利索。从“仓”里放她出去时,有人告诉她,这是取保
候审,并拿出刚修改不久的刑诉法给她念道:第56条规定:被取保候审人未经执行
机关批准不得离开所居住的市县;在传讯时及时到案……
给薛花宣布这些规定的人显然是说了些废话。那之后,再也没有谁传讯薛花到
案。薛花取保候审半月不到,她便给高一的同学打电话说,取保候审了,当大学生
去。
同学以为自己听错了,惊诧地问:什么!到哪里当大学生?
我们的学校在成都,我读的是这所大学的法律系,欢迎来做客!听着薛花那洋
洋得意的口气,同学仍不相信:你高中才读半年,怎么能读大学?再说,你这次的
事儿,大学里的政审过得了关吗?
薛花用嘴角那儿笑一下说:你真是木榆脑袋!当今的事,只要有钱,什么过不
了关?她告诉同学:学校每学期收5000元,另加800 元一年的住宿费,其他一概不
管。
“信仰、理想、道德统统是金钱的孙子”
薛花十分喜欢她的新学校,校园周围全是电子游戏厅、录像厅、舞厅、茶馆。
大一时,薛花是这些地方的常客。她告诉仍在川东某市读高中的同学:这儿娱乐休
闲比你们那几方便多了。但她“有些不习惯学校的住宿和生活”,于是便搬出去与
人合租了间房子。她听不懂那些深奥的法学理论,也不愿去记那些枯燥的法律条文,
所以很少去听课,常在租来的房子里与人打麻将度日。不久,租房的对面又搬来了
几个法律系的男生,男生们常到薛花等人的麻将场上参赌,一来二去,几对男女便
吃住不分家了。
有个叫齐军的成都小伙子,当时刚好与前女友分手,苦闷中,薛花主动向他伸
出了“友谊”之手,于是二人一拍即合,开始同居。他俩把家里寄来的钱合二为一,
像模像样地过起了小日子。高中的同学知道薛花与齐军同居的事很吃惊,“你才19
岁,还在读书哩,怎么能那样?”薛花不屑一顾地说,真是一群上老冒,少见多怪,
大学生同居太正常了,这叫时髦!
上大学快两年薛花才考试及格3 门功课。有较好的朋友曾问:薛花,光讲时髦,
光打麻将,今后拿不到毕业证怎么办?薛花很有把握地告诉朋友:只要有钱,没有
拿不到的毕业证。朋友仍担心:没有真本领,今后哪个单位要你?薛花反问:现在
那些端铁饭碗的公务员和坐铁交椅的官员,有几个是凭本领?于是,对未来,她很
乐观也很自信:进党政部门当领导可能暂时困难点,但进政法部门找点事混混是绝
对没问题的。
闲得无聊时,薛花、齐军与他们那伙麻友也常要高谈阔论一番,理想、信仰、
道德等话题丰富了这伙无聊男女苦闷的日子,同时,无聊的争论也使他们对理想、
信仰、道德蒙上了层层阴影——他们觉得这都只是一些美好的可望不可及的东西。
他们举例:官场上那些最爱勾心斗角包养情妇最多最爱捞钱的人最爱用理想、信仰、
道德去教导别人,其实,他们的信仰、理想、道德都是用贪婪、虚伪和不择手段捞
取的金钱铸造的,他们是最不道德最无信仰、理想的人。由此,齐军和他的玩友们
得出结论:理想源于金钱,道德依赖于地位,信仰只有在政治地位和经济实力相当
的时候才可能产生。薛花说得更绝:金钱是爷爷,信仰、理想。道德全是金钱的孙
子!
也许是认定了这个“爷爷”的重要性,薛花、齐军一直在一个唯利是图的轨道
上行驶。他们放弃学业,到商场打过工,自己鼓捣过服装生意。1999年6 月,薛花、
齐军还筹借一笔钱煞有其事地回到川东某市开了一家冷饮店并兼卖时尚饮食螺丝。
但川东人似乎不太新潮,让本想以螺丝来大赚一笔的薛花、齐军亏得一塌糊涂,元
气大伤。于是,二人只好打道回府,在成都干些倒卖袜子内裤之类的小生意。齐军、
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