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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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瞌睡了有人送枕头,许浑这厢正愁没途径入“银梦”,那厢蒋马就上门了。上次许浑被赌场扣住时,蒋马借机脱身了。事后,许浑四处寻他算账,却不知所踪。现在见到此人,怒不可遏。
“姓蒋的,你他妈还有脸来!”
“老许,你这话说的,我当时不是没办法嘛。要是我也暴露了,以后咱俩哪还有机会进去。你看,我这不是给你赔罪来了。”蒋马递给许浑一张邀请函。“这可是我表姐夫从一个贵宾区的富商那儿弄来的,统共就几张。有了它,哪怕乞丐也能进银梦。送你了,晚上咱们去爽两把,走起?”
许浑不由狂喜,禁不住诱惑,答应下来。随即一副哥俩好的样子,不停夸赞他讲义气。
是夜,小玉脱下艳红的短裙,换上了黑色的监场工作服,站在门口,等待贵客。她的心悬了一上午,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忍不住再一次向身旁的青年确认:“真的不需要我做点什么?”。
“不用的,玉姐。”
“你小子哪来的自信,就不怕输了,经理弄死你。再说了,我们赌场的技术不一定骗得过对方。”
“肯定骗不过,我也没想出千”,若不是经理吩咐,他是不会带上千术道具的。
“你傻不傻,你不出千,云建耀也不出啦?本来就比不过,你还这样搞,岂不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我不会让他有机会出千的”,毫不介意小玉一脸不信和不赞同的神情,易世老神在在,“别担心,一切就交给我吧。玉姐和平常一样就好。”
小玉刚想继续劝说,就见经理恭敬地领着两个衣着气派的中年人进贵宾区了。她立马带上礼貌性的笑容,迎上去问候。
“赵老板好,云大哥好,我是监场小玉,他是“银梦”的发牌员易世,今晚就由他坐庄,陪二位打牌。”
“小玉姑娘真是漂亮,哈哈”,赵兴民笑眯眯说道,同时上三路下三路地扫视着她。
“赵老板,过奖了。”呸,恶心的老色鬼!小玉一边诽腹咒骂赵兴民,一边偷偷打量云建耀。她见这个“赌王”目光锁定了易世,露出轻蔑的眼神,立时生出不详的预感。果然对方张口道“年轻人,针孔摄像头,米粒无线耳机,变牌衣,呼吸仪,气控鬼手这些低等道具就不要拿出来卖弄了。还有AKK单人操作分析仪这种老掉牙的设备,银梦还在用啊。真是老样子,十年了一点进步都没有。我今天可是诚心来银梦切磋牌技的,你们整些我玩腻了的东西就没意思了啊。”
小玉心中一紧,见经理既难堪又愤怒,连忙用对讲机叫人过来,把桌上用红外线处理过的扑克牌撤换成了普通扑克。
“云老弟,咱们今天是来图个乐的,你这样拆台,还让不让人家王经理做生意啦。差不多得了啊”,赵兴民出言解围,实则一副看好戏的嘴脸。
“让云先生见笑了”易世不疾不徐地取下身上一件件道具,面上一派云淡风轻。语出惊人“既然云先生想实实在在玩牌,麻烦把光学隐形眼镜摘了吧。”
云建耀微微吃惊。他眼球上的隐形眼镜不是赌场流行的红紫外线与白光眼镜可比的。由特殊材料制成,泡过光学药剂,不需要在扑克上动手脚,盖个碗都可以透视任何牌面,隐蔽性极强。但价格超级昂贵,市面上禁止出售。只有境外一些实力雄厚的地下赌场偶有出现。他花大价钱找一个缅甸赌场合作的黑科技公司定做的。没想到区区三线城市的赌场发牌员有这样的见识和眼力。
小玉正暗暗窃喜这脸打得爽快,易世却转向她“玉姐,让他们把这边的监控全关了吧,机关什么都撤掉。然后你带云先生用消毒液洗个手,回来就开局吧”。小玉差点没气吐血,这榆木脑袋,来真的啊。
云建耀闻言,脸色变了,开始正视眼前的发牌员。识破光学隐形眼镜,还能用运气或见识来解释。可他手上涂抹的无色无味新型扑克变点化学药剂,是自己的团队最近才研发出来的,仍在内部试验阶段,唯有他能取用。没道理此人会了解,他霎时深感忌惮。
沐浴在不夜城的灯光下,许浑如梦似幻,脚步虚浮,满脑子来回转着一个念头:这是最后一把,赌完这把我就再也不赌了,这把一定能赢,压上全部,一定能赢,一定。。。。。。
等到他们从银豪酒店背后的隐秘小径一路到“银梦”入口时,许浑回过神来又有些犹豫。
“老蒋,上次牌桌的发牌员还在么?”
“什么?哦哦,你说易小哥啊,嗨,他肯定不在。人家是贵宾区那边的,上次只是来替个班。”
许浑松了口气,他有些畏惧这个诡异的发牌员。之前承诺把儿子卖给他抵赌债,办了手续后,许浑就一直提心吊胆等他带走许三儿,奇怪的是自此没了下文。他反而乐得轻松,再说了,血脉关系怎么可能凭个收养手续就能断掉,老子看望儿子谁还能说个不?
“你们两个等一下”出示了邀请函的许浑刚进地下大厅,被前台服务员叫住了。只见女子从服务台翻出一把精美小巧的瑞士军刀递给他们,言称是邀请函附赠的小礼品,就剩最后一个了。许浑立马接了放口袋,老蒋没吭声,不跟他争。
银豪酒店外,一个年轻的女子拿着望远镜紧盯那条隐秘的小路,琢磨着什么。蹲守了三天,终于找到“赌王”的踪迹,不过事情似乎与她想象的有出入。
第8章 第 8 章
赌场中央,一条细长的水池,波光嶙峋,蜿蜒贯穿了整个大厅,缀上花花草草,风水摆件,和半矮屏风,象征性地分割了贵宾区与普通区。这种欲断未断,似隔非隔的空间布局,令水带两侧的赌客泾渭分明的同时,彼此又一览无遗。
水池右侧贵宾区的一张赌桌上,战火正燃。经过初次交锋,双方达成了协议,公平起见,这场牌局由云建耀决定玩法,易世决定地点。小玉顾不上埋怨青年不去贵宾区的包间,偏偏选人多口杂的水带附近对敌。自开局以来,她便盯紧了两人的手,皆没有出千的迹象。她既希望易世赶紧出千,又害怕他出千被抓,心里头七上八下,眼见要1比1扳平了,更是焦急矛盾。云建耀提议三局两胜,易世第一局侥幸赢了,第二局却难掩颓势。眼下就剩最后一局了,这可怎么办呀。
不同于小玉注意力全放在牌面上,经理端详着交战方的神情,捕捉到了云建耀遮掩的凝重,和易世频频的走神。青年总是有意无意看向普通区。起初他以为易世有什么秘密布置,而后发现只是单纯分心,顿生不满。转念想到无论输赢,今晚以后,易世再也不能留在银梦,王宇消气了。从青年自告奋勇的那刻,就成了颗弃子。若输了,打断一条腿扔出去,对外宣传是他赌艺不精,对赌王心怀嫉妒,出千被抓,便能保住赌场名声。若赢了,找机会解雇他,让贵客出出气,顺便送小玉去赔罪,既不得罪云建耀,又讨好了赵兴民。不过是个工作不到两月的新人,牺牲他去换个皆大欢喜结局,这笔买卖划算。
水池左侧,不变的赌桌,同样的位置,游戏变成了沙蟹。许浑陷入极度的兴奋,他前三张牌是K,底牌是A,从牌面来看他至少有百分之九十的胜算。对面的年轻小伙儿已经弃牌了。而右边的胖女人摊开的牌是两张2和一张Q。许浑用所有筹码下了注,最后一张牌发下来是A,立即欣喜若狂。除非她的底牌和最后一张牌都是2,这种可能性太小,不然自己赢定了。心脏激动到麻痹的状态,许浑刹那间下了个决定。
“我要封牌。”
“啥,老许,马上开牌了,封啥牌?”一旁围观的蒋马很惊讶
许浑没理会他,等监场封完牌,便冲向了服务台,再次回到赌桌时,下注的筹码变成了1千万。他全部的身家不过几十万,赢了翻倍也才几百万。许浑不甘心,这是老天爷给他的机会,决不允许错过。胖女人慢慢翻开了牌。。。。
“玉姐,封牌吧”,余光瞟了眼普通区,易世忽然提出这个要求。
“真要封牌?”小玉诧异。
“嗯,刚好第二局结束,趁这个空档封吧,最后一局等我回来再开。我不会去很久的。”
“怎么,年轻人,这就怯场了?”云建耀忍不住出言讽刺,发泄心中的不痛快。方才两局的交手,表面上看自己游刃有余,对方疲于应对。但直觉不对劲,节奏完全不在他的掌控中。易世心不在焉的样子也让他倍感羞辱。妈的,这小子完全不把我放眼里!
“云先生名不虚传,我受教了”易世恭维到,脸上却是一贯的淡定从容。“能容我去走廊抽根烟,缓解下紧张的情绪吗?多谢了。”青年嘴上询问着,却直接动身去了休息室,没有半点征求他们同意的意思。留下身后三个男人齐齐阴了脸。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不可能,不可能的,怎么会是四个2!”许浑声嘶力竭地吼着,人却瘫坐在地,软得像面条,宝官扶起来费力,索兴丢那儿不管了,等保安来处理。
许浑神色癫狂,周围的景象在他眼里渐渐虚化,隐约听老蒋安慰了几句,便见对方拿着正响铃的手机去了消防通道。天旋地转一番,他如梦初醒,挣扎着站了起来,不由自主也往那个方向走。未过拐角,蒋马谄媚的声音传来。
“喂,易小兄弟”
“办妥了么?”
“那当然,你尽管放心,那蠢货以为自己能赢,傻不拉几地借了1千万全赔进去了,我保证他这辈子都没有出头之日了。诶,易兄弟,你叫我办的事儿都成了,那我那个。。。”
“谢了,回头我让洪刚把你从黑名单里去掉,赌场打手不会来纠缠了。以后来银梦可以直接通行,我给你做保”
蒋马喜出望外,没想到只是简单算计,就能获得如此丰厚的回报。他本是个街头老千,混迹各种地下赌场,专挑闲汉下手,上月在银梦一时失手被抓,易世出面救下他,免于剁手指的惩罚。然后以此要挟,命他设法结识许浑,引对方入套。对一个深谙赌徒心理的人而言,简直易如反掌。许浑那个穷鬼,也不想想自己几斤几两,谁会凭白无故给他好处,不知道天上掉的馅饼有毒么。
他奉承着电话那头的人,好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倒。正志得意满的档口,后腰猛地一痛,回头对上了一双通红的瞳孔,里面充斥着兽性的杀戮,与人性的仇恨。
听着话筒里传来的撕打,痛叫,和求救声,青年面无表情地挂断了电话。人是一种自认为很了解自己,而别人都无自知之明的双标生物。
小玉忍耐着赵兴民的言语骚扰,千盼万盼,终于把易世盼回来了。她赶紧上前揭开封条,却被青年偷偷塞了个手机,登时期待又忐忑。易小子想到新的出千手法了?是要我用这个手机帮他探牌么然而不等她想出个所以然,云建耀说话了。
“麻烦赵老板搜一下监场的身,多余的东西就不要让她带了。”他可没漏掉小玉身体一瞬的僵硬。赵兴民闻言,两眼放光。
小玉见状马上辩解道:“我就带了部手机和对讲机,不信你们看”,心头暗恨自己不够小心,被抓现行,最后一局没戏了。她无奈脱掉上半身的衣服,只剩薄薄一件,翻出所有口袋展示给在场的人。“我什么都没做,赌王要是还不放心,换个监场吧。”
云建耀嗤笑一声,“那倒不用,你把那部手机暂时搁水池里吧。这也是为了比赛的公平性,希望小玉姑娘谅解。”
小玉只好照办,刚放进水里,身上的对讲机突然传出咔咔的声音。大厅各处杂音四起。
保安过来报告了所有对讲机受干扰不能使用的情况。“银梦”的对讲机跟普通地下赌场的非法民用机截然不同。“银梦”利用警察局的势力假借名目申请了一个正规的对讲机频率。在《无线电管理条例》保护下,又是加密的特殊频道,几乎不可能发生干扰。
“扫频干扰”,易世走到小玉身边,扫了眼对讲机,悠悠地说了这么一句。王宇刷地脸白了。有种设备可以通过扫频干扰任何频率的对讲机,专门用以警方端赌博窝点时,防止罪犯之间通风报信,借机逃逸。这不可能!王宇感到不可置信。
一个懂行的赌客闻言不由惊叫起来“是警察,警察来抓我们了”,话音方落,空气中响起轻微的爆炸声,黑暗须臾降临,赌场断电了。恐慌不可抑制地蔓延。
第9章 第 9 章
许浑瞪着满手的鲜血,神志恍惚。依稀想起年少于田野间无忧无虑,嬉戏奔跑时,远远窥见的那株盛放的美人蕉,也是纯粹到艳丽的红。记忆里那个小小的农村少年有颗勤劳朴实的心。是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满足于用汗水去换取那一点一滴的收获了呢?或许是乡间孩童们路过,一遍遍唱着“千辛万苦,披星戴月,不如赌桌几分钟”的时候吧。如今,他一无所有了,不,不是一无所有。熟悉的脸庞蓦地浮上心头,从含羞带怯的少女,到安静乖巧的女人,到沧桑枯黄的妇女。从快乐,到失望,到绝望,到麻木,女人一张张支离破碎的面容井喷似地闪现,最终汇聚成“妻子”二字。悔恨犹如藤蔓缠紧了他的心。许浑跌跌撞撞地往出口而去。他会改过自新,一切还能从头开始。下一秒,毫无征兆,人群的洪流眨眼而至,疯狂涌向出口,倏地淹没了男人。倒下的那刻,视野残留着出口闪烁的微光,却再也触碰不到。歧途憬悟,几无退路。
刘梅芝躲在车里,纠结不已。是继续查下去,还是打道回府?她是Z市的相邻省市——X市的日报社记者。在一次采访中敏感察觉到了Z市赌王的蹊跷之处。暗中调查了云建耀的背景,发现其伪造了自己的来历。为了获取关键性证据,刘梅芝花了半年跟踪他,屡屡失败,对方实在是神出鬼没。直到三天前,她收到一条匿名短信,称赌王云建耀将在Z市的银豪大酒店公开表演千术。刘梅芝当天便潜伏进酒店,却并未发现举办表演的迹象,反而找到这条隐秘的小径。经过几天的秘密观察,她可以断定这是个非法赌场的入口。原本只想揭穿一个名人的真面目,却阴差阳错查到了Z市的涉黑产业。刘梅芝知晓赌场背后必定有庞大的利益集团。作为一个调查型记者,人身安全向来得不到保障,如果再杠上官商黑势力,就是自寻死路。
正当她徘徊不定时,冲天的火光和蜂拥而出的人群瞬间打破了女人的犹豫,银豪酒店地下着火了。看着惊慌失措的赌客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容,刘梅芝把心一横,一边拿出摄像机拍摄,一边趁乱往地下赌场跑,打算在火势蔓延前,争分夺秒记录下“银梦”的内部景象。她没法欺骗自己的良心。
几天后,X市的日报刊登了一篇揭露Z市Y区银豪酒店非法开设地下赌场的新闻报道。由此牵扯出的Z市政府官员和公安机关勾结黑社会的问题轰动全国。赌场端掉后,无数富商和官员被查处,包括一位挪用公款的高中校长。中央下令从外省调集警力,开启了Z市打/黑除恶,反贪反腐的专项行动。一时间,风雨飘摇,人心惶惶。
虽然许浑只是Z市惊天大案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但他因故意杀人,聚众赌博,被判有期徒刑7年的消息依旧传遍了小区。那晚赌客们争先恐后的逃窜造成了严重的踩踏事故,许浑勉强捡回一条命,正在监狱医院接受治疗,待痊愈后服刑。许珊蓉收到消息和许三儿去探望他最后一面。病床上的许浑失了往日的嚣张跋扈,既虚弱又颓唐。男人仿佛良心发现,拟了份授权委托书,将莘婧监护权转移给表妹,嘴里反复念叨着:“照顾好她”。即使明白他是咎由自取,许珊蓉依然红了眼眶。
许浑的目光转向一旁的儿子,撑起身,费力向他伸出手,气若游丝地唤他。许珊蓉将他按回床上,安抚道“你要交代啥事儿,躺着说,别折腾了,三儿快过来,你爸有话跟你说。”
在小姨的指示下,少年将耳朵凑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