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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牛虻(下)〔爱尔兰〕伏尼契-第6章

小说: 牛虻(下)〔爱尔兰〕伏尼契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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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缩回身体走开,心中充满了无比的绝望。时钟敲响了一下又一下,可是他还在继续游荡,从一个房间走进另一个房间,从一所房子走到另一所房子,从一条走廊走入另一条走廊。 可怕的灰蒙蒙的黎明愈来愈近;时钟正敲响了五下。 夜晚已经过去了,可是他却没有找到休息的地方。 噢,痛苦啊!又一天——又一天啊!

    他走进一条长长的地下走廊,这条低矮的穹形通道仿佛没有尽头。 里面点着耀眼的油灯和蜡烛,透过格栅的洞顶传来了跳舞的声音、喧哗和欢快的音乐。 是在上面,是在头顶上方的那个活人的世界里。 无疑那里正在欢度节日。 噢,找个藏身和睡觉的地方吧。 即使一小块地方,坟墓也行啊!在他说话的时候,他又跌进了一个敞开的坟墓。 一个敞开的坟墓,散发着死亡和腐烂——哎,这没有关系,只要他能睡觉就可以!

    “这个坟墓是我的!”这是格拉迪丝。 她抬起了头,从正在腐烂的裹尸布上瞪着他。 然后他跪下身来,并向她伸出了双臂。“格拉迪丝!

    可怜可怜我吧,让我爬进这个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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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窄的空间睡觉。 我不敢要求你爱我。 我不会碰你,不会跟你讲话,就让我躺在你的身边睡觉就行!噢,亲爱的,我好久没有睡过觉了!

    我一天也熬不下去了。亮光照进了我的灵魂,噪声正把我的大脑敲得粉碎。 格拉迪丝,让我进去睡觉吧!“

    他想扯过她的裹尸布盖在自己的眼睛上。 但是她直往后缩,尖声叫道:“这是亵渎神灵,你可是一位教士!”

    他继续游荡,来到了海边,站在光秃秃的岩石上。 炽烈的光亮照射下来,大海连续发出低沉、焦躁的哀鸣。“啊!”他说,“还是大海比较慈悲,它也困得要命,无法睡觉。”

    亚瑟随即从大海里探出了身体,大声喊道:“海是我的!”

    b                              b                         b“主教大人!主教大人!”

    蒙泰尼里惊醒过来。 他的仆人正在敲门。 他机械地爬了起来,打开了房门。 那人看见他一脸惧色。“主教大人——您病了吗?”

    他抹了抹他的额头。“没有,我正在睡觉,你吓了我一大跳。”

    “非常抱歉,我本来以为我听见您一大早就起床了,我想——”

    “现在很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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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点钟了,统领前来拜访。 他说有重要的事情商量,他知道您起得早——”

    “他在楼下吗?我马上就来。”

    他穿上了衣服,随即走下楼去。“恐怕这样拜访主教阁下有些造次。”统领开口说。“希望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发生?”

    “事情非常要紧。 里瓦雷兹差点就越狱逃跑了。”

    “呃,只要他没有逃走,那就没有造成危害。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被发现在院子里,就靠在那个铁门上。今天早晨三点,巡逻队在巡视院子时,有个士兵给地上的什么东西绊了一交。他们拿来灯后,发现里瓦雷兹倒在小路上不省人事。 他们立刻发出了警报,并且把我叫过去。 我去查看了他的牢房,发现窗户的栏杆全给锉断了,一条用撕碎的衬衣搓成的绳子挂在一根栏杆上。他把自己放了下去,然后沿着墙头爬走了。我们发现通往地道的铁门已被打开。 看上去那些看守已被收买了。”

    “但是他怎么会倒在小路上呢?

    他是从墙上摔了下去,并且受了伤吗?“

    “我先也是这么想的,主教阁下。但是监狱的医生找不出什么摔伤的痕迹。昨天值班的士兵说,他昨晚把饭送去时,里瓦雷兹看上去病得很厉害,什么也没吃。这肯定是胡说八道,一个病人决不可能锉断那些栏杆,然后沿着墙头爬开。 没有一点道理啊。”

    “这事他自己是怎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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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省人事,主教大人。”

    “仍然不省人事?”

    “他只是时不时醒过来,呻吟几声又昏过去了。”

    “这就非常奇怪了。 医生怎么说呢?”

    “他不知道怎么说。没有心脏病发作的迹象,昏迷的原因他也解释不了。 但是不管他是怎么回事,一定来得突然,就在他快要逃走的时候。 恕我直言,我相信是老天有眼,直接出手将他打倒。”

    蒙泰尼里微微皱起眉头。“你打算对他怎么处置?”他问道。“这个问题我会在近几天解决的。在此之间,我要好好吸取这个教训。这是取下镣铐的后果——恕我直言,主教大人。”

    “我希望,”蒙泰尼里打断了他的话,“至少不应该让他生病时也戴上镣铐。 一个人处于你所描述的状况,根本就不可能再作逃跑的尝试。”

    “我会留意不让他逃跑的。”统领走出去时暗自嘀咕,“主教阁下尽可以去悲天悯人,这可不关我的事。 里瓦雷兹现在已被铐得结结实实的,而且以后一直会这样,不管他生病还是不生病。”

    b“可是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发生呢?

    最后关头昏了过去,当时一切准备就绪,当时他就在铁门前!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我敢肯定,”马尔蒂尼回答说,“我觉得旧病发作是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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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原因,他肯定苦撑了很长的时间,用尽了力气。 当他走进院子时,他累昏过去了。“

    马尔科尼使劲敲去烟斗里的灰。“唉,反正是完了。 我们现在帮不了他,可怜的家伙。”

    “可怜的家伙!”马尔蒂尼小声附和着。他开始意识到,失去了牛虻,这个世界将会变得空洞乏味。“她怎么认为?”那个私贩子问道,同时扫了屋子那头一眼。 琼玛独自坐在那里,双手悠然地搭在膝上,她的眼睛茫然地盯着前方。“我还没问她,自从我把消息告诉她以后,她就没有说过一句话。 我们最好还是不要打扰她。”

    她看上去全然不知他们的存在,但是他俩说话还是小声小气,就像他们看的是一具尸体。 停顿片刻以后,马尔科尼站起来,放下了他的烟斗。“我今天晚上过来。”他说,但是马尔蒂尼举手止住了他。“别走,我有话要跟你说。”他把声音放得更低,几乎像是耳语。“你真的相信什么希望也没有了吗?”

    “我看不出现在还有什么希望。我们不能再作尝试了。即使他身体好了,能够完成他那一方面的事情,我们也无法完成我们这一方面的事情。 哨兵因为涉嫌全都被换掉了。 蟋蟀肯定再也没有机会了。”

    “你不认为在他身体复员以后,”马尔蒂尼突然问道,“我们能够干什么事,从而把哨兵引开吗?”

    “把哨兵引开?你这是什么意思?”

    “呃,我想到了一个主意。 迎圣体节那天,当游行队伍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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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城堡的时候,如果我挡住统领的去路,当面向他开枪,那么所有的哨兵都会冲过来抓我,你们的一些人也许可以乘着混乱救出里瓦雷兹。 这不算是什么计划,只不过是我的一个想法。“

    “我怀疑这事能否做成功,”马尔科尼严肃地回答,“要想做成这事,当然需要仔细考虑清楚。 但是,”——他停下来望着马尔蒂尼——“如果行得通——你愿意干吗?”

    马尔蒂尼平时是个保守的人,但这和平时可不一样。 他直盯那个私贩子的脸。“我愿干吗?”他重复说着。“看看她!”

    再作解释也没有必要,说了这句话也就说了所有的话。马尔科尼转身望着屋子的那一边。自从他们开始谈话,她就一动也没动。 她的脸上没有怀疑,没有恐惧,甚至没有悲哀。 脸上什么也没有,只有死亡的阴影。 看着她,私贩子的眼睛蓄满了泪水。“快点,米歇尔!”说完打开游廊的门,朝外望去。米歇尔从游廊走进,季诺跟在后面。“我现在准备好了。”他说,“我只想问一问夫人——”

    他正要朝她走过去,这时马尔蒂尼抓住了他的胳膊。“别去打扰她,最好别去管她。”

    “随她去吧!”马尔科尼补充说。“劝她没什么用的。 上帝知道我们都很难受,但是她更受不了,可怜的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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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五 章

    整整一个星期来,牛虻的病都处于严重的状态。 这次病情发作来势凶猛。 统领由于害怕和困惑而变得残暴,不仅给他戴上了手铐脚镣,而且坚持用皮带把他紧紧地捆在地铺上。所以他一动弹,皮带就嵌进皮肉里。 凭着顽强而又坚定的禁欲主义精神,他忍受了这一切,然而到了第六天晚上,他的自尊垮了下来。 他可怜巴巴地求狱医给他一剂鸦片。 医生十分愿意给他,但是统领听到这个请求以后,严厉地禁止“任何愚蠢的行径”。

    “你怎么知道他要它做什么?”他说。“可能他一直是在无病呻吟,可能他想用它来麻醉哨兵,或者干出诸如此类的坏事。 里瓦雷兹狡猾得很,他能干出你想不到的事情。”

    “我给他一剂鸦片根本不能帮助他麻醉哨兵。”

    医生回答,忍不住笑起来。“至于无病呻吟——这倒用不着担心。他可能快死了。”

    “反正我不许给他。如果想要别人待他好一些,那么他就应该表现得好一些。 他应该受到一点严厉的管制。 也许对他来说是个教训,再也不要玩弄窗户栏杆那套把戏了。”

    “可是法律并不允许动用酷刑,”医生斗胆说,“这就近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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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动用酷刑了。“

    “我认为法律并没有说到鸦片。”统领厉声说道。“这当然该你来做决定,上校,但我还是希望你让他们取下皮带。 再加重他的痛苦是没有必要的。 现在不用害怕他会逃跑,即使你把他放走,他也站不起来。”

    “我的好好先生,我想医生也许会像别人一样犯下错误。我现在就要把他牢牢地捆在那里,必须这样。”

    “至少,还是应把皮带松一下吧。 把他绑得那么紧,这也太残酷了。”

    “就这么绑。 谢谢你,先生,你就不要对我谈论什么野蛮了。 如果我做了什么,那我是有理由的。”

    第七个夜晚就这样过去了,没有采取任何止痛的措施。牢房门外站岗的士兵整夜都听到撕心裂肺的呻吟,他连连画着十字,浑身一阵阵地颤抖。 牛虻再也忍受不了了。早晨六点,就在下岗之前,哨兵打开了牢门,轻轻地走了进去。 他知道他正在严重违反规定,但是离开前不去友好地说上一句安慰的话,他实在于心不忍。他发现牛虻静静地躺在那里,闭着眼睛,张着嘴巴。 他默默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弯下腰问道:“先生,我能为你做些事情吗?我只有一分钟的时间。”

    牛虻睁开眼睛。“别管我!”他呻吟道,“不要理我——”

    等到那名士兵溜回到岗位上时,他就已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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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十天以后,统领再次拜访宫殿,但他发现红衣主教去了彼埃维迪奥塔沃,为了看望一位病人,要到下午才能回来。当天傍晚,当他坐下来准备吃饭时,他的仆人进来通报:“红衣主教想和您说话。”

    统领匆忙照了一下镜子,看看军服穿得是否整齐。 他端起了最为庄重的架子,然后走进了接待室。蒙泰尼里坐下,轻轻地敲着椅子的扶手,紧锁眉头望着窗外。“我听说你今天找过我。”他打断了统领的客套话,态度有些傲慢。他在和农民说话时从来不这样。“可能就是我所希望和你谈的事情。”

    “有关里瓦雷兹,主教大人。”

    “这我已经想到了。我都考虑这件事好几天了。但是在我们谈起这事之前,我愿意听听你有没有新的消息告诉我。”

    统领有点尴尬,用手摸了下胡须。“事实上我去您那里,是想了解一下主教阁下有什么话会对我说。 如果您仍然反对我的提议,我将会十分乐意接受您的指示。 因为说老实话,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有了新的困难吗?”

    “只是下个星期四就是6月3日——迎圣体节——不论怎样,在此之前都要解决这个问题。”

    “星期四是迎圣体节,对。但是为什么必须在此之前解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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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我似乎违背了您的意志,主教阁下,我将十分抱歉。但是如果在此之前不把里瓦雷兹除掉,本城的治安我会无法负责。 所有的山野粗民那天都会聚集到这里,主教阁下,这您也知道。 他们十有八九可能企图打开城堡的大门,把他劫持走。 他们不会成功的,我会采取措施加以防范,就是使用火药和子弹把他们从大门赶走,我也在所不惜。 那天极有可能发生这种事。 罗马尼阿这里都是凶悍强暴的刁民,他们一旦拔出刀子——”

    “我认为只要小心一点,我们就可以防止事态进一步恶化,不至于拔出刀子来。 我发觉这个地区的人们一向很好相处,只要合理地对待他们。 当然了,如果你开始威胁或者要挟一个罗马尼阿人,他就变得无法无天。 但是你有什么理由怀疑他们将劫狱呢?”

    “今天早晨和昨天,我从我的心腹特工那里听说这个地方谣言四起,显然有人正在图谋不轨。 但是没有查出详细的情况。 如果能够查出来,防范就会容易一些。 就我而言,经历了那天的恐吓,我宁愿安稳。 面对里瓦雷兹这样一只狡猾的狐狸,我们要小心谨慎。”

    “上次我听说里瓦雷兹病得既不能动也不能说话。那么他恢复了没有?”

    “他现在好像好些了,主教阁下。他当然病得很重——除非他一直是在无病呻吟。”

    “你是凭什么这么怀疑呢?”

    “呃,医生似乎相信他是真的病了,但是病得十分蹊跷。反正他是在恢复,而且更加桀骜不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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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现在做了什么?”

    “幸运的是他什么也干不了。”统领说。 想起了皮带,他禁不住微微一笑。“但是他的举止有点说不清。 昨天早晨,我去牢里问他几个问题。 他的身体还没有好转,不能前来接受我的审问——的确,我认为在他身体复元之前,最好还是不让别人看见他,以免发生什么意外。 那样的话,马上就会传出荒谬的话。”

    “这么说你去那儿审问了他?”

    “是,主教大人。 我曾希望现在他比较通情达理。”

    蒙泰尼里审慎地盯着他,几乎像在查验一只未曾见过而又令人生厌的新动物。 所幸统领正在玩弄他的腰刀,没有看见这种目光。 他若无其事地接着说:“我并没有对他使用任何特别的酷刑,但是我被迫对他严加管束——特别是因为那是一座军事监狱——我还以为稍微宽容一点也许有些效果。 我提出放宽管束的尺度,如果他能理智一些。 主教阁下猜猜他是怎么答我的?他躺在那里看了我一会儿,就像一只关在笼子里的恶狼,然后他很和气地说:‘上校,我起不来,无法把你掐死。 但是我的牙齿还挺厉害,你最好把你的喉咙搁远一点。’像一只野猫一样凶狠。”

    “听到这话我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蒙泰尼里平静地回答,“但是我到这里是想问你。你真的相信里瓦雷兹留在狱里,对这个地区的治安构成了严重的威胁吗?”

    “我确信如此,主教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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