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引-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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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城微微皱眉,“师弟,注意言辞。”
山师阴不为所动。
刺客笑容一僵,“你竟敢这样和我说话!”
山师阴同样笑道:“和阶下囚就是这般说话。”
刺客发出冷哼,“你以为黑一门各个都是孬种?”
“你也是黑一门?”虞城语透惊讶,似是难以相信。
“没错!”刺客恨恨说道:“但我和那孬种,可不一样。”
林火皱了皱眉,传闻黑一门中混乱一片,各自为政,只为赏金而活,今日一见,果然传言不虚。
山师阴挑了挑眉,淡淡说道:“都是丧家之犬,还要比个高下?”
“那孬种能与我相提并论?”那刺客语中满是鄙夷,“那孬种身处牢笼,竟然软弱至此,一心只想归家。若是那蠢材可堪大用,你这黄口小儿,此刻还有命在?”
此言一出,周围之人多有窃窃私语。
虞城环顾四周,示意众多弟子稍安勿躁,低头问道:“真是你截了牢房?”
“自然是我!”刺客话中尽是自满,“九霄实在是舒坦惯了,牢房漏洞百出,竟然让我轻松便劫狱。亏得我潜伏多年,若非为了赏金,也不会为那蠢货铤而走险!”
山师阴微微一笑,“我这人头,价值几何?”
刺客露出满口白牙,“一座金矿!”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山师阴迎着众人目光,喃喃自语,“乌云叔,还真是小气。”
话音不大,只有林火听入耳中,他也只能无奈苦笑。
虞城看了山师阴一眼,摇了摇头,伸手去抓刺客衣领,“多谢提醒,你不如亲身感受一番,九霄‘漏洞百出’的牢房。”
那刺客脸上不见丝毫怯懦,他望着山师阴挤了挤眼睛,“娃娃,我方才已经说过,并非人人都是孬种。”说罢闭紧双唇。
虞城脸色一变,“他口中有毒!”俯身按住那人脖颈,撬开嘴巴,可为时已晚。
那刺客呕出一口黑血。
他已吞下剧毒,立时毙命。
虞城面色铁青,自责苦笑,“果然在山中舒坦惯了,我竟然没在第一时间,检查他牙后毒包。”
周围弟子出声安慰,“教习不必过于自责,能够抓到这贼人,已是万幸。”
人群中有男弟子出声问道:“教习,刺客越狱之事,可算有了答案?”
虞城看了眼刺客尸首,又与周围教习耳语一番,朗声说道:“主谋已死,是否还有同党,尚需排查。这些日子,众位师弟仍需谨慎,切不可掉以轻心。”
“那还得担心到什么时候?”
“是啊是啊,要怪还是要怪那新人,你可听到方才话语,一座金矿,还真是富贵之家是非多。”
“可怜我们这些寒门,若是殃及池鱼,那岂不是不幸之至?”
“诸位!听我一言!”虞城振臂一呼,压下四周声响,“诸位此言差矣,入得九霄宗门,便是同窗同门,哪里有贵贱之分?山师师弟被人迫害,也是有苦难言。读了这么些圣贤书,难道还不知道,同窗之谊?”
有些弟子尚有不满,但听得虞城所言,也便无人还嘴。
虞城点了点头,高声说道:“诸位同门尽管放心,我虞城方才犯错,让那刺客自戮其身,断了线索。但我愿在此地立下誓言!”
“我虞城,愿以性命作保!若是不能还安宁与九霄,便自裁于文曲阁前!”
众人哗然!皆是为之动容。
山师阴将林火拉到一边,轻声说道:“这虞城,倒是会趁机收拢人心。”
林火苦笑低声回道:“你啊,就是见不得别人比你出风头。”
山师阴哼了一声,不置可否,转而说道:“你真信他是主谋。他这刺客,话也太多了些,就像是……”
“送死!”
两人转头看去,说话之人,竟然是南柯姑娘。
山师阴勾起嘴角,“事情越来越有趣了。”
“不管你们有什么线索……”南柯姑娘顿了顿,“我想加入。”
林火听闻此言,刚想答应,被山师阴拉住手臂,“我和林子也是瞎猜,哪里会有什么线索。我说姑娘啊,有这时间,还不如陪林子去喝一杯?成就美好姻缘?”
“你瞎说什么!”林火脸色发烫。
南柯姑娘轻皱眉头,“下流。”
说罢,转身离去。
“南柯姑娘。”林火大急,想要挽留,却被山师阴拦住,“怎么?这就舍不得了?”
林火瞪他一眼,“人家毕竟是个姑娘家,你又何必……”
“姑娘了不起?”山师阴一声嗤笑,“瞧你那样,要追姑娘,以后有的是机会。现在,有更好玩的事情等着我们。”
林火无奈摇头,“那你说,现在这事,怎么查?”
山师阴勾住林火肩膀,“我们兵分两路,我查双鱼吊坠。”
“你去‘地熔炉’。”
“找刘策!”
第057章 烟云缭绕
山洞。
洞口有光,洞内越深越暗,终是漆黑一片。
那黑,望不见尽头。
林火站在洞外,朝洞内张望。他下意识地摸向腰间,却只能摸到剑鞘。
千磨利剑还在刘策手中。
刘策在“地熔炉”等他。
“地熔炉”就在面前!
荒芜山头,万株不长,若不是洞旁刻着“地熔炉”三字,林火只会将此处当做,入山猎人暂住的居所,毕竟洞口外脚印杂乱,显然多有人迹。
只是,此处已与林火想象之中,多有不同。
他在龙兴之时,也是常去铁匠铺走动。在他脑中,“铁匠铺”三字,不过是头上半片瓦,下有透风墙,一年四季热火朝天,大膀子甩,叮叮当当。
而这里,没有瓦,更没有墙。
林火吸了口气,既然是九霄弟子修习之地,想来不会有太多危险。他便迈开脚步,朝洞内走去。
眼前越来越黑,洞窟石壁若隐若现。
林火手里没剑,总觉心中不安。他睁大双眼,在微光中,慢步前进。
重心稍有不稳,能够感到山路下斜,坡度却是不大。
深入洞中,转过一个弯角,已是无法视物。
如何前进?
唯有依靠双手。
林火伸出双手,慢慢靠近边缘,抚摸粗糙岩壁,彻底放缓脚步。他额上有些冒汗,这才走了多远?
黑暗,未知。
源自最深的恐惧。
去路不知延向何方,来路就在身后。
放弃?
林火咬紧牙关,他绝对不会放弃。
继续向下!
朝着黑暗的核心,朝着不知何处。
双眼不能视物,其他感官却更加敏锐,林火也不知是否幻觉,他甚至能够听到千磨剑鸣。
剑鸣?不对!
林火停下脚步,凝神侧耳。
“当!”
“当当!”
不是幻觉!山腹之中,真有声响,那声响回荡山腹之中。
林火继续静心细听。
“当!”是一声重锤。
“当当!”两记小锤紧跟。
那是打铁回音!
林火心中一喜,摸着山壁,加快脚步。
越往下走,洞中越发炎热。
热得满头是汗,林火脱了外衫,搭在肩上。
再行数十步,那击打声越来越杂,乱锤响成一片。
终点就在前方。
转过一个弯角,林火已能隐约见到光亮,再转一角,面前便是白光一片。
林火奔向光芒,出得洞外。
目能视物,一扫方才气闷,眼前豁然开朗。
山腹镂空,抬头去望,不是洞顶,而是碧空白云。
这座山峰,竟是一座死火山!
就像是一碗猪油,被人剜去一块。
脚下尽是黑土,黑土之上耸着各式作坊。
黑烟白雾,宛如腾云驾雾。
铁器相交,叮当乱响,热闹非凡。
“好看吗?”侧面传来粗糙嗓音。
林火转过头去,正看到那个邋遢汉子,懒洋洋地靠着岩壁。对了,林火此刻已经知道了他的名字。
“刘策。”林火向前一步。
“怎么?”刘策单手插在衣内,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想打架?你说说你,整天打打杀杀,倒是一点不累?”
林火不管这些,直接问道:“牢房劫狱,是否与你有关?”
刘策愣了愣神,噗嗤笑出声来,“你小子还真是有趣,你怀疑我?我要是劫狱,又为何救你?”
“那这个!你怎么解释!”林后从怀中抽出断剑,“咣当”扔在刘策面前。
刘策仍旧那副懒散模样,低头看了两眼,“哦,确实出自我手。”
林火暗暗调整站姿,“那你还要狡辩?”
“狡辩?”刘策哈哈大笑,“我在九霄这么多年,打过的兵刃不下千把,若是要为每把兵刃负责。给我九个脑袋,都不够你砍。”
林火自然不会轻易相信,时刻不敢保持警戒。
刘策瞧了过来,“你可知道疑邻盗斧?”
林火心中疑惑,刘策却毫不在意,“信任与否,随你高兴。我拿了千磨,只有一个原因。”
“什么问题?”林火时刻注视他的肩膀,异常戒备。
敌我不明,林火不敢松懈。但他从虞城处听闻,闻天不在,刘策不过一个铁匠,若是事出异常,他也有信心将刘策擒下。
刘策摸了摸鼻子,“我好像被小看了啊。”
林火心中一凛,刘策也会窥心术?
林火正要答话,刘策突然挥出双拳!
林火也是反应极快,扬起肩上外袍,向后滑出一步。
刘策扇开外衫,冲步抱拳!
拳势甚猛,林火挥拳迎击,却没想刘策拳势突变,化刚为柔,手指一抹,被他手腕死死箍住。
林火想要挣脱,可那手掌粗糙生硬,如同镣铐,怎也挣脱不得。
两人贴身而战,拳来掌往,手肘相撞。
你来我往,谁也不知退让,瞬间互换八拳!
林火毕竟有伤在身,牵动伤口,胸口发闷,出拳慢上一分,立刻就被刘策趁虚而入。
隔开林火拳架,刘策双手握紧林火单臂,旋臂擒拿,林火被他按倒在地。
林火妄图挣扎,却被刘策踩住背心,压得紧贴地面。
黑土焦臭,窜入鼻腔,林火只觉晕眩。
“小子,今天就算是给你上了一课。”刘策松开林火,“道听途说,永远比不上眼见为实。”
林火转过身来,坐在地上,活动肩膀。
刘策蹲在他面前,笑着说道:“现在愿意听我说话了?”
林火点了点头,并未多言。
“还不服气?”刘策摇了摇头,索性坐了下来,望向头上碧空,“我拿千磨,只因为那是我那老爹最得意的作品。”
“你爹?”林火双眼圆睁,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人的名字,柳凤泊曾经与他说过,“你爹难道是……”
刘策微微一笑,“吴炀王,刘闼。”
简直难以置信,林火站起身来,“怎么可能?传闻刘闼死后,直系子嗣被作乱大臣屠戮一空!你难道是鬼?”
“都说了。”刘策伸了个懒腰,“道听途说,永远比不上眼见为实。”
林火平静下来,盘腿坐在刘策身边,“你若真是王子,何必冒着风险,告诉于我?”
“有何不可?”刘策淡淡说道。
林火看他说道:“你就不怕我说出去?”
刘策回望过来,“为何要怕?”
林火移开目光,“那些大臣,既然敢杀你父,自然要斩草除根。”
刘策轻轻一哼,“你会说?林火!会说?”
林火无言以对。
刘策哈哈大笑,“拿千磨的原因,我方才只说了一半。千磨是我父佳作,只是其一。”
林火静静听着。
“其二。”刘策摸了摸鼻尖,“千磨剑在你手里,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第058章 难见火星溜
刘策搔着头发,在前领路。
一路行来,见着的人,各式各样。
唯一相同之处,就是忙碌。
穿梭在人群之中,刘策与林火,显得异常突兀。
可林火并没空去管。器科学子对他俩不置一瞥,林火也全无心思。
他的心神,仍旧停留在刘策话中。
“千磨剑在你手里,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哪个少年郎,愿意被人小瞧?但刘策又说一句话,让林火陷入沉思。
“千磨到你手中成了铁剑,可柳凤泊呢?”
劫剑千磨,历经磨难,越磨越利。
变成铁剑,是因为林火刺破狂风。那便是对他实力的认可。可转念想想,为何千磨在柳凤泊手中,只是木剑一把?
无论如何,林火都不会如此自大,绝不会自认比柳凤泊更强。
落难天人,仍是天人。
巅峰二流,仍旧二流。
面前不断有人走过,刘策懒懒散散地掏着耳朵,“还想不明白?”
林火摇了摇头,正想说话,刘策却突然停下脚步,“到了。”
林火抬头去看,面前是一铁匠作坊。
尚未入门,热浪已是扑面而来。
穿门望去,屋内甚是简陋,一张桌上铁锤铁钳横七竖八,火灶炉火正旺,火炉边几个汉子,正在淬火。
通红铁片,骤然放入水中,“嘶!”的一声轻响,伴着几缕青烟。
林火见到刘策摇了摇头。
淬水那汉子,钳出直刀,却看到刀面裂痕。
“裂了。”周围几人哄笑道。
“呸!”那淬火汉子转头怒视,“你们笑什么笑。还不是这铁材质不好。”
众人依旧笑个不停。
淬火汉子双目一瞪,将裂刀扔至墙角,“你们懂些什么,司空先生都夸我天赋才华,若不是打赌输了,我才不来这低等火铺。”
众人接口,“是了,是了,这里铁质不好,水质又差,裂了也是情有可原。哈哈哈哈,还不是为了看你出丑。”
淬火汉子啧了一口,“都是牲口。”
立刻有人上来圆场,“不要动气,闹也闹了,不如去那炉心火铺,让我等好好开开眼界?”
淬火汉子傲然点头,“自当如此。”他将工具随手丢在桌上,抬头望见刘策,“呦,这不是咱们的老师兄,刘策,刘十年嘛!”
刘十年?
林火看着刘策,不明所以。
那淬火汉子已经走了过来,“刘策师兄,上山十年,仍旧在这低端火铺徘徊,还真是辛苦。”
刘策斜眼看他,打了个哈欠,也不着恼。
被刘策这等无视,那淬火汉子脸色憋红,“这般目中无人,怪不得不得寸进。”
说罢他便张手呼唤,“兄弟们,别在这挡着十年师兄刻苦学习。随我去那炉心火铺,我给你们好好露两手。”
他瞪了刘策一眼,将他单手推开,一帮人嬉闹而去。
林火转头看着刘策,“刘十年?”
刘策微微一笑,走到桌前,伸手整理,“你难道不觉得,自己和他们一样?”
“什么?”林火疑惑不解。
刘策已将桌面,整理完毕,各式工具排列整齐,“靠着柳凤泊的真元,靠着千磨利剑,难道不是一样?”
林火眉头微皱,“你怎么知道这些。”
“你的事情,很好打听。”刘策没看林火,径直取了铁钳,夹起方才那片裂刀,“你说,为何入内门之人不少,可真正名扬天下,依旧屈指可数?”
林火皱紧眉头,他不知道刘策用意何在,回答道:“时运之事,谁又说得清楚。”
“时运?”刘策哈哈一笑,他将裂刀置于炉上,拉动风箱,炉火极旺,只因这“地熔炉”,建于火山之上,取的便是凶猛地火。
刀面渐渐发红,刘策缓缓说道:“人就是这样,将结果归诸外物,时运,世道,势力,甚至家人。这世上有千万理由,可你为何……”
“不知自省!”
刀面发白,刘策抽出铁刀,骤然落锤。
铁锤击打,火星四溅!
“当!”的一声巨响,林火只觉震耳欲聋。
大锤落下,小锤接上,刘策话语连绵不绝,“你何不问问自己,去了真元,除了千磨,你林火又剩下什么?”
火光激荡,质问铿锵,林火被一记铁锤,搅得心烦意乱。
刘策却未停下,一锤锤,一句句,敲到林火心脏。
“弱者,沉醉已有;强者,放眼天下!”
“天赋,才华,机遇,气运!上天所赐,降福于人。可如此便沉溺其中?只知自鸣得意?你可知夜郎自大?”
铁片炽热,铁锤翻飞,热浪印得林火,脸面发烫。
“人生苦海,若不奋起,终将沉沦。”
“外物有尽头,虽是锦上添花,终是虚妄。”
刘策放下铁锤,夹起铁片,“你与柳凤泊差些什么?”
“你取万柄剑,便是万般你。他擎千万剑,仍是柳凤泊!”
铁片入水,“嘶”的一声轻响,林火方才如梦初醒。
刘策取出铁片,方才裂刀已成铁剑。
反复端详,他又为这粗糙铁剑,装上剑柄,“千磨剑,越磨越利,锐气逼人。却不知最强,是那返璞归真。锋芒毕露,不若藏锋鞘中。”
随手一抛,铁剑落了过来,林火伸手兜住。
这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