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凤初鸣-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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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荣听不懂,却异常的熟悉。
他抱住言荣,不许言荣离开他半步。不知为何,在被这人抓住的一刹那,言荣竟有一种格外怀念之感。
言荣对异域的事知之甚少,和这个新来的客人不知该聊些什么,他十分尴尬,便瞎找话题道:“公子,您是西域人?”
“嗯。”
“公子,西域是什么样子的?”
“不知道。”
“?”这还怎么接话啊!言荣强装淡定:“公子的家乡风景一定很美吧?”
“很美。”
“那是什么模样?荣儿从来没去过外面……”
濮阳桀搂紧他:“那是你从来没有睁开眼睛……”
“???”撩不动撩不动……言荣甘拜下风,他连这人说的话是啥意思都不懂,这让他怎么好好服侍……可是眼看着王爷都和关荣滚上床了,他这边连一点进展都没有。
这个人就抱着他,看着他,说什么话都接,接的话却是言荣听不懂的……
言荣泄气,可是这人又是王爷请来的,言荣又不敢辜负王爷的一片心意,言荣想了想,要不先上床,之后再唠吧。
他正这样想着,这人手上的铃铛一晃,惹起了言荣的注意,他低头看着:“公子,你这铃铛好漂亮,可是从家乡带来的?”
“……”濮阳桀顿住,目光闪烁。
言荣并没有注意到,他只低头瞧着新鲜,自道:“花纹看着新奇,是蛇吗?只是……只是这铃铛的声音是不是太小了点……若不仔细听,荣儿都听不到呢……”
濮阳桀收紧怀抱,缓缓道:“……一模一样……”
后来的事,就这样悄然开始了。
第18章 前缘细作
“大人,大人饶命啊,小的什么都不知道。”一个家丁跪地求饶。
“什么都不知道,那你活着有什么意思?!”男子歪头,一刀将跪在地上的人批成两半。
男子挠挠鼻子:“下一个。”
“大人,大人,大人求你,庄主从来不让我们这些下人接近藏书阁,我们连残竹简都没见过……”一个年迈的老人跪在地上乞求道。
“唉,可怜。人老了就要这么丑……真碍眼。”男子剑刃反转,寒光乍现后,老人的头颅便滚落地上。
“大人,大人……”一个家丁跪着爬了过来,吓得鼻涕横流,抱住男子的一条大腿:“大人,小的是新来的,进庄没几天,小的不懂,放过小的吧。”
男子笑嘻嘻:“好啊好啊。你给我背一遍三字经,我就答应你……”
家丁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
“三字经啊。怎么,你不会背吗?”男子将剑插到土里,自己则用剑柄伫着下巴,朝抱着他大腿的人眨眨眼睛。
“会,会,人人人之初……”家丁吓得哆哆嗦嗦。
“嗯……接下来呢?”
“性本善,性相近,□□……苟不教……”
“嘘——”男子忽然放低音量:“那就不要叫哦~”
话音未落,他抽出剑身,朝家丁横刀劈来。
却在离脖子只有一寸远时,被家丁接住。跪着的家丁两指捏住剑刃,就像捏住一只虫子那么容易。
家丁嘴中念念有词:“嘘——那就不要叫哦~”
“嘘——那就不要叫哦~”
“嘘——那就不要叫哦~”
他在模仿男子的语气,甚至于说话的腔调。
男子惊骇,他既无法继续劈下,也无法将剑从他的手里抽回来:“你是何人!”
家丁忽然抬起脸 ,朝他歪头一笑:“什么都不知道,那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家丁从袖口里滑出一柄短剑,直刺入男子的胸口,并向里深深剜下去。
男子已死,身体躺在地上抽搐,家丁捡起他的剑,披起他的斗篷,换上他得意的笑容,高高兴兴地走上他来时的路。
地下宫殿里:
“明机回来了吗?”
“回来了,回来了。”男子笑嘻嘻地回应,他的剑上提挂着两个血淋淋的包袱。
“这两个大逆不道之人,已替您铲除。他们一个又老又丑,另一个连三字经都不会背……”男子连连叹息。
“没有人起疑吧?”
“没有,没人见过我的样貌。”男子一脸玩世不恭。
“辛苦你了。下去休息吧。等候本宫下一步指令。”
“好。谨听殿下教诲~”男子将反贼的头颅扔到地上,便一步三晃的走出宫门。
大殿里的另外三个人不禁感慨:“这是明机?还是曾符?”
“太像了,老臣也与那曾符魔头打过几次交道,虽他从未露过脸,但就单凭明机这般背影气质,也不差分毫啊。”
“明机此次不仅将曾符魔头除掉,而且还将曾符手下的精绝余孽一并铲除,可谓大功一件。”
“那曾符养的那群精绝武士呢?”
“精绝武士从来只听曾符的号令,而现在曾符是明机……”
“那帮武士看不出吗?”
“曾符从未在人前露面,连声音都是腹语……明机只要带上曾符那张青鬼面具,连被曾符亲手养大的精绝武士们都察觉不出端倪。”
“殿下……明机一生都在模仿他人。可他自己究竟是何人?只要他想他便可以变成任何一个人,潜入任何一个地方……”
“或许‘明机’也被他顶替的了……”
“殿下想想,此人不可怕吗……”
“无妨……明机只冒充从未面世的人……他的那张脸从来没有变过……”
“……这,可信得过?”
“除了那身皮囊,明机的一切都是假的……”
“本宫是该庆幸,这皮囊出自我魏国。”
暗室里,明机扎起头发,模仿起案几上的公书字迹。
齐国,礼部少侍郎,裴方静,字重简,小名敏之
寒窗苦读,深入简出,不善言辞,心慈面善,与外界隔绝多年,家中无父母,只有一外公还在朝中做官,但二人也只是在他襁褓之时见过一面。
三月初八放榜中举,五月十五上京赴任。
喜食桃酥,桔梗,八喜粥,口味清甜,偏咸;喜灰,紫,白三色;对三史,星象,地理极有研究,咬字轻且缓,左利手,但右手使筷……
一天夜里,裴方静正整理行囊,准备明早启程到上京赴任,忽然门口嘎吱一声,他回头看去见是风吹开了门,便转身要去合门,他这一合门,便再也没有回头了。
他剩下的行囊已有另一人替他收拾。
重见阳光,明机已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一介文臣。三殿下要他蛰伏,但也并不是什么都不做。殿下最想知道的还是齐国的北方布防图,以及齐国晋王的项上人头。
晋王此人好大喜功,多为齐帝不满,但因其却有军略才能,又无法弃之不用。裴方静此行便是要借齐帝之手铲除这个魏国的心头大患。
裴方静上任后,依旧保持深入简出的行事风格,不结党不营私,不设宴不应酬,虽未与任何一位大人树敌却也没有示好。与晋王也像平常文官那样保持距离,没有太多交集。而据他观察,晋王行事作风异常放肆外露,大行其乐,毫无禁忌,不知收敛,齐帝竟能容忍至今,绝不单单是因为他的军略才能,是因兄弟情谊?齐帝为登九五,弑兄囚父,他对亲情并不重视。
那便是这晋王身上另有秘密,使得齐帝忌惮至此。
找到那个关键,裴方静自有方法让他们反目成仇。
晋王周身密不透风,府内森严,探子无法混入。裴方静只能退而求其次从外围打探。但远远不够。
晋王好玩乐,亲近之人不再少数,裴方静便从这些人入手,他搜罗了一阵晋王的行踪安排,大致锁定了二十九位伶倌。
晋王和谁亲近,他便与谁亲近。
可是随着名单上一个接一个的划去,裴方静略有心灰意冷之意。晋王不常性,几乎有名的他都会去尝尝鲜。或许晋王好男风,只是摆给外界的幌子。
裴方静在一家玉器店里犹豫起来,他一手握着一块玉佩,大小差不多,质地都上乘,不知那个关荣和言荣会喜欢什么,对于那些和晋王有过交集的伶倌,他通常会寻个由头,借机接近,通常是送个物件,聊表心意,一般伶倌断不会拒绝。
言荣和关荣是他的名单上最后两个,也是晋王最近两年有过交往的,因这两人陪在晋王身边的时间尚短,恐交情不深,没有用处,便被裴方静排到最后。
若在这两人身上再寻不出有价值的东西,他便只能另想对策,当然到时候他必然心情不好,若是曾符定会杀了这两人散散心。
有的伶官更喜欢胭脂水粉,真金白银,但按照以往晋王的心好,这两位应也是不落世俗清新雅致之人。关荣大约是这种模样,那便选那一块深翠之玉,可那言荣却听说是极其风尘之人,无甚才情,全靠一身媚骨,祸害身心,他会要哪块玉?他会喜欢玉吗?
“若是我,会选这个。”身边凑来一阵暖香。
言荣进门时便见一个男子静立在柜台前,当言荣和关荣都逛完要走了的时候,那男子还保持着同一个姿势。
言荣觉得那男子好笑得可怜,便上前搭话,替他作个选择。
言荣瞧见他手里的那两块玉,模样都很好,便随便指了个颜色浅的:“这个,您若常服都是素净的,正衬您风度。”言荣道,道完他便转身与关荣汇合了。
“谁呀?那是。”关荣问道。
言荣扶了下身后斜背着的琴袋,布带有些勒脖子,道:“不认识。走吧。”
“哎!他在看你!”关荣悄悄戳了一下言荣。
言荣回头一看,果见那人又呆立着,不过这次不是选玉,是望着言荣的方向。
这是哪里来的书呆子……言荣暗笑,稍稍勾了那人一眼,调戏一番便领着关荣走开了。
边走边和关荣笑:“看着怪木的,说不定有家室了……”
玉器店老板瞧见这一幕,便好心提点道:“客官,他们是上京青楼里的人,一个关荣,一个言荣,出了名的,正经人家还是小心招惹……”
裴方静心底轻笑。天助也。面上便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裴方静开始天天同一时间在玉器店里等。玉器店老板连连摇头,见劝说不住,便由他去了。
过了一段时日,言荣学完琴后,又来到这家玉器店逛了,玉行老板将此事告诉言荣,自那以后,那位痴心人每天都在等言荣。
言荣知道后又惊又喜。便请老板传话,若那位客官明天还来,请让他等他。
第二天,言荣从琴师家里出来,未等关荣,便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
“你干甚么去?”关荣喊道。
“你先回去,帮我跟妈妈瞒一下,我回去给你带枣泥糕!”言荣边跑边回头道。
关荣一脸愁容。
忙赶到玉店,那位公子还没有来,是言荣早到了。
言荣背着琴,他也不知为何自己要跑得那么急,他回去想了一夜,还是先告诉那位公子他的身份才好,免得坑了人家。
可是当看到裴方静进门的那一刻,言荣的私心翻荡起来,只当交个朋友,又不一定非要做那档子事,时至今日,还没有一个人将言荣正正经经地对待。
他只在说书摊上听过金风玉露一相逢,在他身边还从没有听说过有这样的好事。
当言荣听说这个人将他如此重视,每天都在等他的时候,便不由得心头升起涟漪,也许不会以身相许,但至少是十分感激的。
言荣一旦受到感动,事情就变得麻烦了。他的脑子也不转了,眼睛也不灵光了,满心满眼想得都是这个人怎么这么好……
方才想的说辞,言荣纷纷按回肚子里去,只挑起笑,朝来人道:“今日公子来挑什么?”
言荣知道了他原来叫裴方静,言荣记得这个名字的,之前城中贴的放榜告示他在上面见过这个名字。但想不到是这样一位柔中有刚,静肃有礼的男子。
裴方静初来上京,入职不足半年,平时又深入简出,一直只在上京南三街里转悠,没有见过这里其他的地方。
言荣便替他介绍起这上京好玩之地,陪他一起挑选笔墨纸砚,选书,选衣裳,有时候也拉着他一起去听书。
可是这样的幽会愈久,言荣的良心便愈加不安,不安中还有一丝不甘心,他迟迟没有揭穿他的身份,裴方静也没有问,他只是……想交个朋友就好,多感受一下正常人家的生活。
直到有一次。
言荣和裴方静一起在街上走着,一堆儿小孩在街上玩闹,一个小女孩摔倒在地。言荣伸手将女孩扶起。小女童站起来后却吓得大哭起来,一个劲儿地甩胳膊。
女童边大哭边含糊不清道:“娘,娘娘,娘说被你碰到的地方会烂掉,以后会烂屁股……”
女童的哭声将她的娘亲引来,那个女子询问之下,一见是言荣,顿时目光不善,赶紧将孩子领走。周围的人交头接耳,背后对言荣指指点点。
言荣当作不在意,在裴方静没有开口询问前,他借口去买鱼糕,将裴方静留在地摊前。
地摊小贩明白事理,劝道:“我看公子是用了心,好心劝您一句,那些人都没心的。你哪天没钱了,他可不会念旧情,到时候您就会知道还是家里的被褥好啊……”
裴方静一听,立马反驳道:“你这是何意,言公子是性情中人,值得深交。”
地摊小贩诧异:“哎,你还不知道啊,他是……”
言荣一直躲在旁边的巷子里听着,见小贩要揭露,他赶忙出去拦住下句话。
“有相中的吗?没有就走吧。”言荣笑着走上前来。
“鱼糕?”裴方静见他两手空空,问道。
“没找到地方,可能去别处卖了。”言荣胡诌道。
“可惜。”他回道。
言荣和他又逛了一天,却没说什么话。一路上,言荣终于下定决心,有些错误该是时候澄清了。
日落西山,言荣领着裴方静,越过以往熟悉的街道,前往上京的最深处,一个若不有心寻找,正派人绝不会涉足的人地方:“我带公子去看这上京里最后一个热闹的地方……就是这里”言荣指着桥对面的渐渐热闹起来的街道,那一座座红灯彩挂的高阁,夜下的萎靡之气,无法隐藏。
“也是我住的地方。”言荣如鲠在喉,道:“你知道了……那后会……我先走了。”
入夜,言荣一如往常。
“荣儿哥哥,不专心啊?要罚你。”濮阳扶着言荣的腰,掐拧着。
“对不起,官人,荣儿,荣儿今天……对不起……”忽然言荣的视线模糊起来。
“谁欺负你了?……”濮阳桀躺视着身上的人。
泪水困顿于眼眶,最终还是被他忍住了。
“闭上眼睛,荣儿。”濮阳桀道,言罢。他反身将言荣压倒,亲吻上言荣的额头,眼睛,脸颊,最后是唇,细细的亲吻。
言荣不再出门,就呆在自己房间里。也不想接客。他跟老鸨说,身体不舒服。但是这样的理由推脱一次两次还好,用多了,老鸨都烦了。
“言荣,你当你是皇亲国戚还是当朝驸马啊!我养你不是让你装病的!别赖着地方不干活!”商云涣嚷嚷道。
“言荣,你皮子是不是又痒了!腿不疼了?”
“你娘的言荣!老子今天不扒了你的皮!”
……
“荣儿,出来吧,妈妈错了。”蹲在言荣的房门外,老鸨的嗓子都已骂哑了,里面的人就是没有动静:“关荣被李将军带去外过夜了……晚上楼里没人为曲溪伴奏了……实在人手不够,你出来,算我求你……随便弹弹就行……”
言荣拉开门,将骂到虚脱的老鸨扶了起来。
言荣于台上抚琴,他极其低落,琴音却未见任何哀怨。琴音即心音,看来这句话值得商榷……
一曲终了,他淡淡一笑,活动活动倒是舒心很多。言荣这时才抬眼,望向台下的看客,忽然他寻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今晚你买下了我……”言荣恍惚道。
“……”
言荣和裴方静相顾无言。
“这是你的房间?”那人半天憋出这句话。
“……嗯,也没怎么太拾掇,我一直想添个案台,再弄两幅字画,附庸风雅一下。官人意下如何。”言荣顺着他的目光,在自己的房间里四下望去。
“你还是按平时的称呼……”裴方静皱眉道。
言荣笑了一下:“重见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嗯。”
“……”言荣试探着问道:“你……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吗?”
“嗯。”
“你不……恶心我?”
“从未。”
“我还算重简的朋友吗……”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