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妖追夫记-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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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说紫容就在耳房跟其他小厮一众烤火,陆宣是不信的。
可陆质不肯理他,陆宣又怕再缠他引来陆麟注意,便不敢再多问,只一个劲儿的给陆质使眼色。
陆质不看,反而闲闲的把视线移出去,落在院中一颗芬芳的树上,眉梢才悄悄染上一丝笑意。
陆宣府上没有紫玉兰,公主府却有。
第19章
宴至一半,觥筹交错,气氛正热。皇帝居主位,左右各是熙佳贵妃和固伦公主,下首坐着太子和驸马。
带来的礼物塞满了东厢房,一时间竟然堆到了院子里。固伦脸上一直溢着喜气,说话间,陆质走上前去,向她敬酒。
满室喧闹中,陆质端立着,宫装严整,惯常严肃的面上带起一抹温和的笑容。他左手端酒,右手托杯,道:“松龄长岁月,蟠桃捧日三千岁。陆质唯愿姑母笑口常开、事事顺意,福星高照。”
固伦眼底笑意愈浓,不断笑着点头。陆质喝尽杯中酒,就立刻被她拉住手,关照道:“昨儿就被那些皮小子灌了不少,你小人家受不住,听姑母的,今日万不可再多饮。”
陆质忙点头答应:“侄儿牢记姑母叮嘱。”
固伦满目慈爱,并不像对其他皇子那样,喝完酒便罢。反而一直握着陆质的手,没有让他走的意思。
“一晃眼,你都这么大了。”固伦盖住陆质手背,仰头细细打量他,眼底泛起些恍惚的情绪,“皇嫂走时,你还不晓事,整日睡得多,也不闹人。再往后想,只记得你六岁那年,中秋夜宴,同你兄弟坐在我后头,偷偷拽我的衣裳,还道你要说什么……”
她取出帕子轻拭眼角,又笑了出来,转头对皇帝道:“还道他有什么悄悄话要说,原来只是想吃我面前的一盘子藕粉糕。”
皇帝也跟着笑,席间自然全都笑了起来。
陆麟道:“他一早就看上了,同我要,我上哪去给他找来?便说散席后去膳房看看还有没有,只是这小子不好哄,一会儿不看着,便自己去寻了。”
众人又是一场笑,皇帝也耐心听,似是觉得有趣,闻言道:“这样说来,还是小时候活泼些,这几年却看着一日似一日的安静。”
他没想过,为什么一个皇子,连想要一盘藕粉糕吃都不行。若是不问旁人要,他兄弟就只能往后推,暂且哄哄他。等他忘了,等他渐渐懂了不再提起。想要这个,想要那个。都是不行的。
陆质同样在笑,道:“多少年前的事了,姑母和大哥还记着,专门来消遣我。”
陆麟笑意比他都深,透着喜气,正夹了一筷子竹笋吃,道:“多少年都记得,怎么能忘得了?”
固伦拍拍陆质的手背,“那还是小孩子呢,旁的不知能比你皮上多少倍……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这样大了,是个好孩子。想必你母后在天上瞧着,也定是欢喜的。”
陆质在襁褓中失怙,固伦接连提起先皇后,对着死人,逝者如斯,此时皇帝不免也起了些不忍。
他的目光落在陆质身上,顺着固伦的话,才惊觉,这个被他有意无意忽略了二十年的儿子,他的嫡妻留下的第二子,真的已经这样大了:面相随他多些,男孩儿的跳脱退去,剩下成人的坚韧和沉稳。
“近日身子还好?”皇帝问。
陆质道:“回父皇,只是偶感风寒,吃着药已大好了。”
皇帝点点头:“还是在意些。诲信院那边不用急着去。”
陆质忙应下,道:“是儿子不孝,非但不能为父皇分担分毫,还要劳烦父皇在百忙中挂念儿子。”
固伦笑道:“你们父子情分最是深厚,不必这样客气。”紧接着,她将话头一转,道:“不过质儿就贵在懂礼度,知进退,文家的风骨与皇家的贵气俱在,没枉费了一身嫡系血脉。”
熙佳贵妃在侧,她的二皇子又是从小做到大的太子,固伦也能面色如常的说出“嫡系血脉”四个字,偏她还得端着一脸温和的笑意,权作不知。
皇帝岂能不懂固伦的心思。只是这个情境之中,连他也不禁自问,对先皇后留下的两个儿子,他是否真的太过冷漠。
陆麟落下残疾,正妃取的是人家家里真假参半的“嫡女”。
陆质年已二十,却身无一官半职,若不是告病,至今依然同他那些年幼的皇弟一起在诲信院度日。
文家另一个女儿为他诞下的三皇子陆宣,长相俊,面上常是笑着的,周身透着一股不正经的正经。
原本都是三个极好的孩子。
可如今给谁看着,都比普通的高门子弟尚且不如。
他又想起陆声,上次在御书房传陆质来问疾的时候,同时给了陆声内务府的差事。那是熙佳话里话外磨了他半月有余的事儿,他心里犯烦,只想着把那些事儿一并处理完,事后才觉不妥。
可他是皇帝,他愿意给哪个儿子安排差事,原本就是随他愿意。这样想着,皇帝心中微乎其微的不安就很快消失殆尽,在与陆质陆麟长久不见一面的时间中刻意忘掉了。
固伦做的这么明显,皇帝不是看不出来。她就是看上了陆质,属意将二女儿许给他。把前尘往事搬出一二件,也是在告诉他,他亏了陆质,陆质该的。
偏还都是真的。
可皇帝还有别的考量。
目前看来,几个成年的皇子里,除了太子没有太出挑的。就是前阵子扶持上来一个陆声,要说全是熙佳的撺掇也不对,他着意要一个“平衡”,是熙佳刚好把陆声送了上来。
只是一个内务府的职务还不够他能让太子怎么样,要一步步的来,先给陆声练练手。若说最合皇帝心意的,是把固伦的二女儿许给陆声,才算一个七成的平衡。
可固伦属意陆质,原本陆质除了身份在朝局中毫无存在感,把固伦的二女儿给了他,就相当于皇帝自己把自己的一盘棋重新打乱。
皇帝有些头痛。
但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若一分表示也没有,未必叫人寒心。
不过是要安抚安抚陆质,并没人说这安抚非得是指婚。
端起茶盏品一口茶的时间,皇帝给陆质找了个空缺。
陆质还依固伦身边站着,眉目低垂,脊背挺直,在长辈面前既尊敬,但又不显得过于谦卑。皇帝不愿承认,光是通身的气派,陆质都胜被他从小带在身边教养的太子许多。
“前日大理寺卿屈历上书,言年事已高,不堪其任。”皇帝慢慢地道:“孤仔细考量过,病好之后,就让老四接上,去练练手。”
陆质愣了一瞬,先于其他人反应过来,立刻跪地谢恩:“儿臣惶恐,此次定当尽心竭力,不辱父皇所托。”
固伦愣了一愣,在掩不住愕然的熙佳对面笑了,揉了揉手中的巾帕。
第20章
皇帝摆了摆手,叫陆质起来。
“虽做了大理寺卿,也要虚心求教,切忌眼高手低。”
陆质道:“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固伦其实有些拿不准皇帝是有心还是无意,但退一步想,婚事没跑,让陆质先在朝堂上站稳脚跟并没什么不好的。
大理寺卿这个位子,若只靠她和刘家,还说不准弄不弄得来。
这样想着,她捏着帕子的手拍了拍陆质的手背,笑道:“有的你忙了。”
这时半晌没说话的熙佳面向陆质言辞恳切地开了口,道:“质儿身上不好,你父皇叫你做事,也不是非要你做出个什么来,所以万事不可强求,一切都要以己身为重。”
听着是真正的慈母心肠,皇帝跟着佯怒,斥道:“妇人之仁!不是让他做出些成绩来,莫不是让他去顽的?”
陆质淡淡答应:“谢娘娘挂念,陆质记得了。”
不想坐在下首的陆声竟也要插话,道:“是啊父皇,母妃说的也无不对。儿子出门虽少,也听说四皇兄缠绵病榻已一月有余,一直挂念着,只是怕扰了他静养,才一直不敢探望。就是近日也依然不见大好,父皇此时委派,儿子只担心皇兄的身体。”
皇帝道:“你道如何?”
陆声恳切道:“将心比心,儿子能明白皇兄想为父皇分忧的拳拳之心,只是儿子实在放心不下,愿为皇兄左膀右臂,帮扶一二。”
固伦听了这几句话,早就恨得牙痒,一分脸面不留,挑眉笑道:“贵妃和声儿,如今已能替皇帝做主了不成?”
她这一句话说的熙佳和陆声皆变了脸色,心中大骇。固伦不给她们辩解的机会,道:“陆质他是正儿八经的嫡子,便是身子骨弱些,又岂是不为他父皇分忧的借口?贵妃和六皇子这样说,倒像老四不孝顺似得。”
固伦先给了一个下马威,而后把罪名降到她们影射陆质不孝上,熙佳不敢再说一个字,恭敬地垂眸道了句:“我说错了,皇姐教训的是。”
陆声更是讪讪,想说句什么找补一下,但众人都没再看他了。
固伦与皇帝姐弟情分深厚,她的驸马刘家在朝堂上不说一言九鼎,也是侍奉过三朝的老臣,是提起文家的时候,唯一能与其比肩的大族。
所以这么多年来,熙佳只能一忍再忍,不教妇人之间的口角坏了她皇子的前途。
连熙佳都要避其锋芒,他又算个什么东西?
“皇姐的脸色瞧着愈发好了。”熙佳话头一转,微笑道:“比上月见时还红润些。”
皇帝似乎一点没注意到这场唇刀舌剑,闻言戏谑道:“朕看着也是,想是吃得好睡的香,没有烦忧事,脸色自然好。”
因是家宴,所以说话都比平时放得开,固伦任他打趣完,斜睨道:“难不成皇上有什么烦忧事,说出来,皇姐也好替你解一解。”
“说烦忧事,此时倒有一桩。”皇帝道:“你把老四拉着站在这儿,他几个兄弟看着呢,一会儿别在背地里说你罚他站。”
众人又笑开,固伦摆了摆手,冲陆质道:“罢,罢。赶快回去,一会儿再让人给挤兑坏了我。”
陆质笑着行了个礼,退回了他的位子,五皇子和六皇子就挨着上去给固伦祝寿敬酒,上面便又热闹起来,没什么人看他们这边。陆质刚坐下,旁边的陆宣就靠过来,“今晚回宫么?”
陆质挑眉:“不回宫去哪?”
陆宣道:“今日父皇高兴,等会儿让姑母提一嘴,今晚上还上我那儿去。”
陆质想了想,道:“别了。过两日便该去大理寺接任,到时天天出宫,不在这一时。”
陆宣拿修长的食指扣扣桌面,道:“诶?说的也是……可你这都有差事了,天天从宫里往外跑,怪麻烦的。”
说完他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抬头看陆质。
陆质点头,道:“估计是。”
快了,出宫建府后,做什么都能方便些。只是在这个关口上出宫,又不大婚,怕只能封个郡王。
大理寺卿换一个亲王。陆宣皱眉,不知这个买卖是赚了还是赔了。
上头陆声借着有生母熙佳贵妃在,正好凑在跟前说着话不走,五皇子已经退开,皇帝和固伦身边便只剩下一个他。
陆宣瞥了一眼仿似什么都没发生过得陆声,看他对着固伦竭力忍耐还是藏不住的巴结,嘴角轻轻勾起来,头往陆质出偏了偏,轻声道:“按舅舅说的,快了。”
陆质听了,不禁也侧脸看了陆声一眼。
他含胸弓腰站在固伦面前,应该正在答皇帝的话,笑的一脸谦卑。短暂的一瞥,陆质就把视线移转开来。
熙佳心里的打算,自然也是想要固伦把女儿给了陆声。虽然这样对太子那边不大好看,但还不至于怎么着。最重要的是,不会涨起陆质的气焰。
她费了那么大的力气,但了那么大的风险,才把文皇后拽下来,绝不会在今天给陆质死灰复燃的机会。
母子两个把固伦哄得面上开心,笑呵呵的,一片合乐,外间却突然躁动起来。
皇帝轻微皱眉,站在他身后的大太监连忙提声问:“何事来扰?”
陆声原本在与固伦说话,正说到初夏时分盛华寺的好景,被这一声提起半条魂魄。没来由的,他后心一凉,顷刻间出了一背的冷汗。
进来的是跟随皇帝出宫的禁军,他们只听皇帝一人调遣,这一整日都在外面巡逻,查到异动,便立刻控制起来,当面向皇帝禀报。
女眷纷纷避让进了里间,剩下诸多皇子宗亲和皇帝。
皇帝面色稍有不虞,问:“什么事?”
把佩刀卸在外院的将领身着铠甲,单膝下跪,道:“回禀皇上,臣等在攒花胡同查到马车三辆,粗略分辨后,发现其中尽是上用器物,不敢延误,速来禀明。”
陆声的脸绷得很紧,他狠狠掐住自己手心才能站稳,不至于发抖到叫别人看出来。电光火石间,脑子里已经飞速转过无数个理由,却没有一个能把他从这场不堪的祸事中摘出来。
后悔来的很快,却不是时候。
此刻来讲,已经太晚。
他听见皇帝冷声道:“细细讲来。”
跪在底下的将领一丝不乱道:“半个时辰前,臣率领一队十二人,负责在公主府西侧巡逻。走到攒花胡同时,本不该进去,但臣听到胡同口的院中似有异动,便扣门要求查看。”
“原本并没想到会有什么,可里头的人拒不配合,道是六皇子的人,臣等冲撞不起。”
他似乎也看到了皇帝跟前的陆声,顿了顿,道:“但满朝皆知,出宫的只有大皇子与三皇子,因此臣断定里头六皇子的人是假,有猫腻是真。少不得带着下属们开门入内,一番查点,发现院中所停马车之内,俱是上用财物,甚至两箱黄金上都刻着内务府的章纹。两个拦挡的最厉害的……臣虽眼拙,却也认出,确是六皇子惯带在身边的小厮。”
他这样说,把六皇子和内务府一勾连,满屋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陆声先还呆愣着,不知自己眼里已然吓得淌下泪来,边跪边叫:“父皇……”
可皇字只发出半个音节,便突然被一股巨力踹了出去,耳边听到皇帝的怒斥:“逆子!”
即便被这件事拖住了脚,也如昨天陆质说的那样,众人赶在酉时之前回了宫。
严裕安早就等着,安排好了一应事务,陆质和紫容一从马车上落地,就先去沐浴解乏,然后用晚膳。
先前陆质辞别众人,从公主府出去时,紫容已经在马车里等着他了。他掀帘进去,小花妖正侧躺在侧边榻上,半睁着眼,额发有些湿,看着是很累的样子,但还是撑着没有睡,一见他进来,就立刻要爬起来,张口要说什么。
陆质把他扶起,不管别的,先看手背上的伤。那一块还是红的触目惊心,但好歹比昨日好多了。
饶是陆质心里有数,可还是吸了口凉气,不管有用没用,先给他轻轻吹了两下。
紫容乖乖把手给他握着,头靠在陆质肩上,叫了一声殿下,满身玉兰香气钻入人的口鼻,惹得陆质笑起来:“累了?”
紫容点点头:“想睡觉。”
陆质道:“回去就……现在靠着我睡。”
“……睡不着。”紫容在他肩上蹭了蹭,终于把话说了:“那个人,怎么还会打人的?”紫容说:“好可怕。”
陆质想想,知道他说的应该是皇帝一脚把陆声踹出去的事,陆质摸摸他的脸,低声道:“你看见了?不怕。”
紫容摸到陆质的另一只手握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但他一直担心到这会儿,忍着眼涩,对陆质说:“我以为人人他都要打……我以为也要打你。”
他声音有些抖,又轻轻的,没有缘故的惹人心疼。陆质才知道,紫容说的怕,是怕皇帝连他一块儿踹。
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小花妖。
他把声音放得更轻,耐心安抚紫容:“不打。我没做错事,就不会挨打。”
紫容闻言突然坐了起来,眼睛瞪圆了看陆质:“那要是做错了事呢?”
不等陆质回答,他就拿两条胳膊抱住了陆质的脖子,紧紧贴过去,嘴里嚷嚷:“做错事也不许打我的殿下!”
陆质两手护着紫容的腰,防止他从自己腿上倒下去,被他天真的话逗笑了,又有些酸涩。
那种不管有理没理,都被人护着的感觉。不是因为他懂事,只是因为他这个人,就没理由护着他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
陆质不知道自己是否有些小题大做、易于感动,但他的胸腔就是突然涌起了一股浓烈的情绪,没办法掩饰。
他使力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