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东流 哨向文-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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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江流的大脑有些发木。
“你知道,哨兵在战争中有多重要吗?很多时候,前线上,哨兵的数量,决定着输赢。这里的前线上,至少被塞进500个哨兵,全部,都是未结合的。”
江流的后背开始发凉。
“你应该知道,上一次世界大战中,向导被大量屠杀,致使现在的人群中,向导和哨兵的比例,接近1:50。也就是说,帝国根本招募不到足够的随军向导。但是,前线的哨兵,必须定期结束安抚和疏导,否则将不可避免的狂化……”
“所以……”江流从床上慢慢的站起来,他感觉自己的双脚在颤抖。
“15岁以下的年轻向导,不会产生结合热……”李玄的声音,像刀子刮过钢板一般寒冷刺耳。
“你不可以这么做……”江流惊慌的倒退一步,他模糊的意识到了什么。
“这里,是哨兵的休息站。”李玄一步步向江流靠近。“你的责任,是对所有的哨兵进行疏导。”
江流一把推开李玄向门口奔去,却被李玄拉回来按在床上,江流感到李玄的手狠狠的按在自己的太阳穴上,一股有力的暗示从皮肤相接处被推过来:不能反抗,不能反抗!
江流发现自己连尖叫也无法发出,在他的眼前,窗外的天边,裂开一道刺眼的晨光。
“难道你想看着这些哨兵战死在前线上吗?他们死了,这个阵地就输了!西突的飞机就会轰炸我们的城市,无数人会死去!这场战争我们就会输掉!只有你能帮他们!”
在李玄的叫喊声中,掉落在地上的通讯器响起来。
“医生,医生,哨兵们下来了,车子马上到了。”
江流看到李玄的眼睛,痛苦,绝望,和刚才那个孩子临死前的眼神,一样……
“有多少人?”李玄捡起通讯器,无感情的问。
“15个。”
15个……
“告诉他们在疏导室外等着,马上准备好。”
“不,不可以。”江流努力的大叫,发出的声音也只是呢喃。李玄拖着江流的身体,把他拖下楼。
楼下两个房间,李玄把江流拖进其中一间,江流感受到隔壁传来浓重的哨兵信息素。
江流看清了房间里的陈设,让他想起监狱的探监室。
一层厚到模糊的有机玻璃,将房间隔成两半,李玄把江流拖到玻璃后的一把椅子上。
“你要,干什么?”挣扎和未散结合热让江流的意识有些模糊,但他仍看到清了玻璃和台面的交接处,两个半圆形的孔洞,孔洞靠自己这一面,在台面上固定着两个皮质的圈带。
“不要,不要。”
江流的抗议,李玄如同完全没有听见,他拉着江流的手,塞进玻璃下发的孔洞。
“放开我!”江流的挣扎没有换来李玄的一丝迟疑,江流的两只手被牢牢的固定在台面上,手从孔洞穿过,暴露在玻璃的另一边。
“李医生,可以进来了吗?”门外一个士兵焦急而胆怯的催促。
“两分钟之后。”李玄的声音像一个战场上的指挥官,可是他本人,却抖得像惊慌的孩子。
“你将看到,每个哨兵的内心。”李玄颤抖着声音对江流说,“你将看到,这几天,哨兵所经历的,最痛苦,最强烈的感情。或者是过于精细的完整片段,或者是混乱的碎片。你要体验它们,用你的精神力弱化它们,洗掉最痛苦的部分。”
李玄说着,从房间的柜子里取出一根针剂。“一旦皮肤接触,你向导身体的本能就会完成一切,这个药可以帮你。”
江流感到针尖扎进肩膀的刺痛,瞬间,江流的精神触丝不受控制的四面延展开来,精神世界像被灯光照亮一般,令人痛苦的极端敏感起来。
“不要!医生,你放开我,否则我今晚就去死,我宁可自杀,也不会屈服你们,你相信我!”江流趴在桌子上,咬着牙对李玄说。
“你的精神壁垒,将由我来屏蔽。”江流感到李玄颤抖着站在自己身边,展开自己脆弱的精神屏障。顷刻间,强烈的绝望和痛苦顺着精神触丝传导过来,除此之外,还有……担忧,依恋……
“医生……”江流抬起头,看着李玄,“你的哨兵在前线……”
李玄低下头,握紧了拳头。一股精神触丝带着暗示戳进江流的意识。不要暗示我,不要再在我意识里铭刻什么!
“记得你的哨兵,他只带了十天的给养,他会回来的,十天。你要活到那个时候,活着等他回来。”
那个高大沉默的身影,出现在江流眼前。
“医生……”
“别叫我医生,对于你们来说,我不是医生。”
李玄抬起头,对着玻璃对面的一扇门,“士兵,把他们带进来!”
话音未落,一个满身血污的哨兵撞开门跌倒在地板上。
“向导,给我向导!”
哨兵咆哮着撞向玻璃,在本来就已经肮脏陈旧的玻璃上留下一片溅开的污迹。
“不要让他碰我,不要。”江流无用的抗议着,而李玄连眉毛都没有抖动一下,直到那只满是血污的手握上来。
“啊——!”小小的疏导室里回荡起江流的嘶吼,他看见了哨兵的内心,一颗地雷在眼前爆炸,巨大的爆炸声像末日一般袭来,还有化为碎片的人体,在哨兵精准的视力下,无数个血肉模糊令人作呕的碎片,每一股刺鼻的气味,来自血液的腥气,来自爆开的胃里的胃酸,来自肝脏胆汁的苦涩。还有,无数炸弹的碎片在皮肤上划开的细小伤口,每一个都像刀锋切断手脚一样的剧痛。
所有的一切痛苦,都毫无保留的展开在江流的感官中,江流一个抽搐,被李玄狠狠的压在台面上。
“救他,你是向导,要保护他。”
江流感到自己的精神力,从皮肤的接触面上,像水被海绵吸走一样,被撕扯出自己的身体。
在江流撕心裂肺的嘶吼中,哨兵慢慢低下头,虚弱的滑落到地上,如同被扑灭的火焰。
“时间到了,出去。”李玄冷酷而凶狠的命令。
跪倒在地的哨兵沉默片刻,松开江流的手,低着头一言不发的离开。
“李玄,李玄……”江流无力的趴在台面上,眼泪和鼻涕流了满脸。“等一下,等一下……”
“没时间等,每个哨兵限时半个小时,今天有十五个,必须在天黑之前,把他们送回战场。”李玄转向门口高喊:“下一个。”
在江流的嘶喊声中,门再次被推开,又一只肮脏的手覆盖上来,门外,又一辆野战车缓缓驶来。
……
当阳光只剩下西方的余晖,最后一辆野战车驶离营地,江流像一只破麻袋一样,被丢在宿舍的床铺上。
门打开,李玄端着一盆水走进来,放在床边的地板上。
“衣服脏了,我帮你换掉。”李玄走过来,解开江流的衣服,江流连阻止他的力气都没有。衣服被汗水和呕吐物浸透,江流忽然想起,这一身还是自己的校服,他看到衣服的肩膀上,一滩暗红色的血迹,来自他的哨兵。
“还给我……”江流无力的说着。
李玄看了衣服一会儿,一言不发的把衣服卷起来,塞进宿舍的衣箱。
宿舍里并排放着两个衣箱,另一个已经被清空。
“我帮你擦身,然后你要吃点东西。”李玄的声音空荡荡的像机械一般。
“让我去死。”江流只给出一个答复。
李玄不置可否,从水盆里捞出毛巾。
“我不会再犯上一次的错误,我不会让你自杀,哪怕二十四小时绑着你。”
冰凉的毛巾覆在皮肤上,江流却只有想哭的感觉。
“开始的几天总是最难熬的。”李玄擦着江流身上的污秽说。“活下去,为了很多人,你要活下去。想想你的哨兵。”
第5章 绝望
如果说有地狱的话,江流觉得,应该是这个样子。
每天早上,太阳升起的时候,李玄会用消瘦的肩膀把他背下楼,绑在疏导室的台子上。然后一个接一个的哨兵,带着战场上硝烟的味道,一个接一个坐在玻璃的另一端,享受他们每月一次,半个小时的解脱。
那些在战场上积攒的痛苦的精神碎片,江流是唯一能够释放它们的出口,每一丝痛苦都毫无保留的映射在江流的意识上,他用一双手,体验了每一寸战场。
等待死亡的恐惧,失去战友的伤痛,燃烧的村庄,奔跑的难民,濒死的儿童,仇恨,疯狂,绝望……
“这就是战争。”李玄一边擦拭着江流的身体,一边说,疲惫在他的脸上留下两个深陷的眼窝,被牙齿咬的残缺不全的指尖,在白毛巾上留下一个个淡红的印记。
“睡吧,要不要给你些安眠药?”
江流无力的摇摇头,他不想睡,睡着了他就会梦到他的父母和同学,他宁可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不眠的夜晚加速了大脑的混沌,江流觉得自己快撑不住了。
他知道自己逃不出去,宿舍的四周有数不清的士兵和重武器把守,而李玄连睡觉时,都用手铐将两人绑在一起。
他明白了在他之前的那个孩子,为什么从楼上跳下去,他也想到了死。
……
第七天的下午,太阳西沉的时候,几天没合眼的李玄,在江流的脚边睡倒,第20个哨兵走进疏导室,坐在江流的面前。
江流看到那个人的相貌,清瘦,安静,褐色的头发扎在脑后,一双哨兵中少见的柔和的眼睛,但是满是疲惫和绝望,像燃烧过的灰烬。
他没有像其他哨兵一样,迫不及待的抓住江流的手,而是木然的坐在那里。
“对不起。”哨兵开口,声音沙哑,却很礼貌。
江流抬起眼睛看着哨兵,没有说话,经过一整天的索取,他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江流熟悉这种态度,来过这里的哨兵,大多带着歉意,感激,怜悯,这些感情会穿透李玄脆弱的精神屏障投射到他身上。
如今李玄睡了,精神屏障完全落下,江流无力控制,干脆自暴自弃的放任自己的精神领域铺散开去,浸透这位哨兵的精神领域,那是一座古旧的建筑,塞满了尘埃和杂物,寂静阴暗,如同一座坟墓。
每个哨兵的精神领域都不同,在疏导的时候,江流都能看到,或大或小,可能是一座建筑,也可能是一片森林。但无一例外,都充斥着混乱和痛苦。江流想起某个世界,安静的夜幕里那座沉默的高山。
“我的朋友死了。”哨兵忽然莫名的开口说到,“昨天晚上,他狂化了。指挥官在我面前,开枪杀了他。”
江流没有接到悲伤的精神共鸣,这个人大概已经麻木了。
“本来,他今天就可以等到精神疏导的名额。”
江流听李玄说过,战场上的哨兵,每个月有一次获得疏导的权利,对大部分哨兵来说,这是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我和他,从哨兵学校时就在一起,五年前一起应征,一起上战场,我们一共有三十几个,现在,他是最后一个,我认识的最后一个。”哨兵的声音缓慢而空洞,像行将就木的老人。
“他是个很好的人,他在学校的时候,最大的愿望,是毕业后做一名警察,在自己家附近执勤,每个周末,都可以回家吃饭。他想他的妈妈,自从哨兵觉醒后,他就再没见过家里人。现在,他死了,他本不想上战场的……如果他能早一点得到疏导的话……”
哨兵把脸埋在手里,无声的沉默着。江流看到他的精神领域,下起阴冷的雨。
“一切都是因为这场战争,怎样才能结束这一切?”
哨兵微弱的声音,居然在江流心里激起一丝怜悯,这种情况的自己,还有资格怜悯别人?江流再一次嘲笑他体内向导的本能,可是,此刻的他还没有发现,哨兵和向导间的本能,有多么强大。
“那么,离开这里好了。”趴在台面上的江流,冷冷的说。“把我也带上,带我一起离开这里。”
话音未落,江流的心被共鸣震得一颤,他疑惑的抬起头,看到哨兵改变了脸色,睁大双眼看着自己。
“你说什么?”哨兵声音因怀疑而颤抖。
“带我,离开。”江流看着哨兵的眼睛,重复了一次。
刹那间,江流看到哨兵内心那座阴暗的城堡,像点燃的木炭一样燃烧起来,红色的火光点亮了内里的荒芜。
“不行,这不会被允许……”哨兵拒绝着,可身体却站了起来,江流的的共鸣,接收到哨兵排山倒海般的欲望。
江流惊喜的发现,他能影响这个哨兵,他能让这个哨兵听从自己的要求。但是此刻的他并不知道,他刚才的邀请,对于一个行将崩溃的哨兵来说,是多么甜美而强大的诱惑。
“没关系,你带我离开,我们可以在一起。”江流开始不顾一切的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你会跟我结合?对吗?你是这个意思?”哨兵的眼睛开始发红,他扑过来握住江流的双手,那一瞬间的快慰让他几乎发狂。
“我带你走,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跟我结合。”哨兵发疯般揉搓江流的手,从他身上释放的哨兵信息素浓重让江流透不过气。
“打开,把这个挡板打开,让我出去。”江流此刻的话,就是不容违背的天意,哨兵毫不迟疑的把双手抠进玻璃挡板和台面的交接处。
“啊!”随着哨兵的一声低吼,厚重的玻璃挡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从接缝处裂开几条银色的裂纹。
“用力啊,救我,救我出去!”江流兴奋的声音戛然而止,一只手从后面捂住他的嘴,疏导室里响起李玄惊慌的叫喊。
“你们在干什么?哨兵!冷静!门卫!!门卫!!”
刺耳的警报声炸开,哨兵一声呜咽收回手捂住双耳。
“江流你干了什么?”李玄歇斯底里的拉住江流。
“我要走!我要离开这里!!”江流死命的挣扎,“哨兵!调低你的听觉!!”
“住手!”
江流感觉到李玄的手按在自己的太阳穴上,暗示强制性的挤进来,江流咬紧牙用精神屏障把暗示狠狠的挡回去。
“哨兵!把屏障砸开!!”
重重的一拳砸在玻璃幕墙上,在钢化玻璃的中心炸开一圈细碎的裂痕。
“快啊!”随着江流的叫喊,又是一拳砸过来。
“江流!!你在伤害他!”在李玄的叫喊声中,江流看到炸开的玻璃中,染着飞溅的血迹,来自哨兵的拳骨。
“你现在就是让他去死,他都会去的,你不可以这样对待一个哨兵!”
李玄的话让江流愣了一下,他看到哨兵的双眼,那双眼睛里除了疯狂,还有虔诚,依赖,渴望……
门外几个带枪的士兵冲进来。
“快把你的暗示收回来!”
“不要!!”江流几乎要失去理智,“我要离开,让我回家!我要回家!!”
“可你的家已经不在了!!”李玄在江流的耳边大喊。
“什么?”江流愣住了,转过头定定的看着李玄。
“你除了这儿没地方可去,你的家,C市在那一次空袭中已经被炸平了,除了你们这些被抢出来的向导。”
李玄的脸,像他身上的白衣一样惨白,但是,江流在他的精神领域里,找不到一丝谎言的痕迹。
“那……其他人……我的家人……”江流的脑子开始发木。
“都没有了。”
江流愣了片刻,接着,疏导室里响起这个少年歇斯底里的嘶吼。“啊——!!!”强大的精神共鸣将房间里包括李玄在内的所有人,震得抱头缩成一团。
所有人,一切,江流抱着头,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抖,他不敢想,不敢接受,他不能接受,整个世界像黑色的漩涡一般旋转,他没有地方可去。
他看到哨兵站了起来,他看到了哨兵腰里的配枪。
“哨兵。”在他的呼唤中,哨兵抬起茫然的眼睛。
“杀了我。”
哨兵的身体震颤了一下,江流感觉到来自他本能的抗拒,但崩溃的江流不管这些,探出精神触丝,强行撬开哨兵的意识。
举起枪,杀了我。江流把精神暗示狠狠的灌进哨兵的大脑,然后他哨兵颤抖着胳膊,举起了枪。
“江流,不可以!”李玄挣扎起来,被江流一个共鸣震倒在地上。
“杀了我!快啊!”江流朝哨兵大喊着,他只有这一种方式能从这个噩梦中解脱出来,他将更大的精神压力注入哨兵的意识里。
“想想你的哨兵!”倒伏在地上的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