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太太-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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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绣衣松垂着拂在地上,长长的袖子飘如云霓。高高梳起的发髻上,钗着珠翠步摇,纤细的手指间托着一支玉笙……
刘仁杰一言不发,只将目光牢牢地盯在那轴画上,他浓黑的眉眼间,看不出什么表情来。乔果有些忐忑,莫非刘仁杰对这幅旧画不中意么?
“小乔,你去,你站过去。”
乔果不明白什么意思,她按着刘仁杰说的那样,站在了轴画旁。
刘仁杰笑了,刘仁杰笑起来有一种云卷云舒般的畅意。“嗬嗬嗬,妙,妙。
你往这儿一站,真让人分不清楚是画中人走了下来,还是人走进了这画里面。”
刘仁杰的目光中透出一种炽烈,乔果顿时觉得脸上热起来。
“小乔,谢谢你送来的东西。”刘仁杰一边说着,一边走过去,那只手仿佛在不经意之间落在了乔果的肩膀上。它落上去,就没有再拿下来的意思。乔果穿的是一件又薄又软的真丝连衣裙,那只手好象就直接挨在了皮肤上。它很厚,也很沉,犹如一个拧不紧塞盖的热水袋,让人感到湿漉漉热乎乎的。
“哦,刘市长,我给你打开空调吧?这房间有点儿热。”小乔脸上挂着笑,快步向空调机那边走,刘仁杰的那只手也就滑落了下来。
刘仁杰没有跟过去,他从容地站着,把目光又投向那幅画。
“小乔,你知道这是一幅什么画吗?你知道它是谁画的么?”
乔果摇摇头。
“来来来,我来告诉你。”刘仁杰又把那只潮湿厚重的大手伸了过来,象老师对心爱的学生那样,象宽厚的长者对懵懂的孩子一样,乔果纤细的小手被它拉住了。
“我先给你读读这个啊,‘细雨梦回清漏永,小楼吹彻玉笙寒。多少泪珠何恨恨,倚阑干。’你听听,你听听,何等的凄凉,何等的哀怨!”刘仁杰一吟三叹,有板有眼地念着画上的题句。他的声音很浑厚,别有一种坚硬而又钢韧的金属音,乔果没能听进去那是什么题句,她只注意到她的手被紧紧地捏在刘仁杰的右手里,而且那同样沉重潮湿的左手也伸了过来,随着抑扬顿挫的吟咏,一下一下地拍打着她的掌心。那情形,就象在敲着木鱼,击着板鼓。
“小乔,这是李(王景)的‘浣溪沙’。上半阙是‘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还与韶光共憔悴,不堪看。’李(王景)是谁知道吗?是唐中主,是那个写‘问君能有几多愁’的唐后主李煜的父亲。荷花开败了绿荷叶也衰残了,绿水之间刮着让人生愁的西风。它们都随着时光一起憔悴衰老了,让人不堪再看。
小乔你想想,真是岁月无情,人生如梦啊。”
乔果连连点头,盼着这番指教完了,对方能松开她的手。乔果悄悄地将手抽了抽,不料却被对方捉得更紧了。
“小乔,知道这幅画是谁画的吗?这是明朝仇英的画作呀。明朝四大家,‘沈文唐仇’,也就是沈周、文徵明、唐寅和仇英。唐寅就是唐伯虎,后人都知道他,那是因为点秋香,唱戏的把唐伯虎唱出了名。其实呢,这四个人里面,仇英的山水鸟兽和人物最出色,尤其是仕女画……”
刘仁杰谈兴极浓,乔果的那只手始终被他握在掌心里。乔果几次试着想悄悄地将手抽出来,却全都未能如愿。乔果不好硬来,只得由他捏着。乔果心里紧张着,手被捏麻了,掌心也潮潮热热地出着汗。
乔果就这样被拉着手,不知不觉地和刘仁杰并肩坐在了床沿上。如果刘仁杰拉着她的手,身子向后一倒呢?——乔果很果决地站了起来。“对不起,刘市长,你工作忙,不该多打扰。我走了。”
刘仁杰谈得正高兴,没想到蓦地被乔果打断,不禁愕然地张大了嘴。他的脸上露出孩子气般的失望,仿佛受了什么大委屈。
尽管如此,刘仁杰还是亲直将乔果送出了办公楼的大门。站在台阶前分手时,刘仁杰说了两句话:一句是,“很高兴你来看我”,第二句是,“我要是给你打电话聊天,你可别烦啊?”
乔果松口气,连连点头。心里却在说,我不是来看你,我是奉命送礼物给你的。至于后一句,乔果根本没放到心里去。一个副市长,有那么多的事儿那么多的应酬,打什么电话聊什么天儿,不过是顺嘴说说的客气话罢了。
乔果没想到,从那之后,刘仁杰还真的给乔果打起了电话。那些电话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打来,没什么缘由没什么要义,还真是在聊。聊工作后身心的疲惫,聊他们那类人物之间的磨擦倾轧,还聊什么心灵的孤独呀寂寞呀……。在静夜里,男人那厚重的声音从话筒中传过来,一喘一息都那么清晰,似乎带着湿乎乎的热气。那感觉,好象对方的嘴巴就贴在自己的耳朵上。于是,乔果就周身发麻,从心底升起一种怯惧来。
所以,乔果才会对安少甫声明,“以后凡是刘市长那边的事儿,别让我去!”
乔果做出如此声明的时候,安少甫也曾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过个中缘由。乔果当然不说。后来,天时公司拿到了市规划局的批文,同意他们在潢阳湖区建天时苑。安少甫在粤海酒楼摆了一桌,答谢刘仁杰。刘仁杰喝多了酒,在半醒半醉之间,说了一句半真半假的话。那句话是,“你别谢我,你谢小乔。这事要不是小乔来,我是不会办的。”安少甫是何等样人,这样的话一听就透。所以,这回天时苑失火,安少甫就请小乔来相救了。
安少甫见乔果一口回绝,就端着酒杯站起来,苦着脸对乔果说:“小乔,你大哥刚才喝那三杯,是说话的酒。这三杯,是请你的酒。来来来,你看你大哥是怎么喝的。”
说完,接连灌下三杯,这才抹抹嘴说,“小乔,咱今天把话说白了吧。你知道,刘市长就喜欢你去。”
乔果有些愤激地说:“按摩院那边比我年轻漂亮的小姐多得很,花钱雇一个就是了。安总,你还不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乔果的话里,有对汕头之行的暗示了。
安少甫的神情也有些激动,“小乔,难道你还没有看出来,这一向我对你是很敬重的啊!”
乔果听出来了,安少甫完全明白她的暗示。从这个对她曾经有过非份之想的男人口里,说出对她敬重的话,不能不让她感动。于是,乔果叹了口气,说道:
“我是不会让刘仁杰满意的。你让我去,就不怕我把事情弄砸了吗?”
安少甫听出乔果松动的意思了,连忙接道,“我相信,你并不想让咱们公司砸了吧?”
“当然,砸了对我有什么好处。”
“好,这就是咱们之间的共识了。有了这共识,就会有共同的行动。小乔,我不为难你,就让你送一件礼物去,象上次那样,坐他个十几分钟半个小时,然后拍拍屁股走人。我就不相信,十几分钟半个小时就会把自己砸进去,我手下的业务经理难道就这么没本事?”
乔果噗哧一声笑了,“行了,安总,你说送什么礼物吧。”
“啥礼物,待会儿就知道。我给朋友说好了,八点半让他送到这儿来。”安少甫说完,看了看表,“咦,这小子不守信用,怎么还不来?”
安少甫的话音刚落,就听到门口有人说,“安老板又在背后损人是不是?谁不守信用了——”
乔果抬头看,只见包间的门被推开,服务小姐领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第二章最相思
服务员领进包间的这个男人,长得精精瘦瘦,脸色黑中透紫,有一种格外不同的润泽。仿佛那不是脸的肤色,而是别的什么。究竟是什么,乔果一时也弄不清。乔果这样看着对方的时候,那人也定定地看着她,竟然忘了包间里的主人安少甫。
“喂喂喂,愣着干什么?坐下嘛。”安少甫笑着,拉着那人坐下。安少甫这才介绍说,“卢连璧老兄,‘奇玉轩’的老板。乔果,我们公司的业务部经理。”
乔果知道“奇玉轩”,这家玉器店就开在潢阳大道上,离这里并不远。乔果说,“卢老板,来晚了,罚三杯!”说这话的时候,乔果的目光仍旧下意识地盯着对方的脸。
卢连璧说:“我可是没来晚啊,是少甫安排我这个时候来的。少甫,你做证。”
“对,对。”安少甫点着头,“是让他这个时候来。”
“不过嘛,乔小姐的酒,我不能不喝。”卢连璧一边说,一边灌下了乔果斟的酒。
那杯酒落了肚,卢连璧全然不觉滋味。卢连璧不是没有见过女人,可是象眼前这个犹如仕女画一般的女子,卢连璧还是头回见到。乔果细眉弯眼,嫩颈粉腮,端端正正地坐在对面,身后是那面题了诗的墙。“最相思”三个字,正巧衬在她柔软的发际间。卢连璧心里“格登”地勾了一下,这女子,还真能惹人相思呢。
安少甫眯着眼说,“卢老板,看什么呢。”
卢连璧说,“看这幅字。这幅字写得好。”
安少甫说,“是人好吧?”
卢连璧大笑,“当然当然,人也好。乔小姐看上去,真象个玉美人啊。”
类似的话,乔果平时听得很多,她从来不曾在意。然而今天从这个男人口中听到,不知道为什么脸上竟有点儿发热。
安少甫摆摆手说,“行了行了,你这个玩玉的,张口闭口离不了一个玉字。
怎么样,我要的那件东西带来了么?”
“好不容易才给你搞到。瞧瞧,就是它了。”卢连璧说着,将随身带来的黑皮软包打开,取出一个黄灿灿的锦盒。
锦盒不大,也就是尺把长的样子,掀开盒盖,只见衬垫上有一块东西被紫红色的软缎包裹着。安少甫伸手将软缎打开,一个形状奇特的石头就露了出来。那石头望上去有几分象牛角,也有几分象竹笋,石身古旧干燥,朝着灯光一迎,就透出朦胧的微明,并且有若紫若乌的斑块似沁似浮着。
安少甫拿在手里,翻来复去地看。乔果好奇,也伸手来摸。摸在手里,感觉到一种别样的光滑温润,宛如灵泉应手而出。乔果禁不住叫道,“哎哟,它怎么象是活的呀!”
听了这话,两个男人互相对望了一眼,然后扑哧地笑了。那种笑声里,有一种会心,有一种默契,还有一种暧昧。
男人们的这种神情,让乔果有一些惑,还有几分恼。她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宝贝呀?”
“玉笋。”卢连璧说。
“玉笋?做什么用的?”
卢连璧望望安少甫,安少甫就淡淡地回答说,“古玩嘛。”
说着,将那东西收好,重新放回了锦盒里。
乔果撇撇嘴,脸上露出几分不悦。卢连璧看在眼里,就机敏地转个话题说,“乔小姐戴上这种项链,很好看呐。”
乔果说,“谢谢。”
卢连璧说,“可惜呀,不是真正的祖母绿。”
乔果说,“卢老板是内行,什么能瞒过你的眼睛?”
卢连璧笑笑说,“乔小姐回头到店里来玩,我送给你一条真正的祖母绿。”
乔果觉得这不过是一句应酬话,也就随口应承道“说话算话?改日我可是登门去拿啦。”
两人说话的时候,安少甫已经将锦盒收进了一个提袋里,然后向乔果交待,“小乔,已经和刘市长联系好了,他在下面检查工作,住在燕丘宾馆。明天一大早,我让公司那辆富康车把你送过去。”
乔果点点头。
安少甫还要和卢连璧一起再喝几杯酒,再聊一聊闲话,乔果就先起身离席了。
乔果打开包间的门,正要往外走,忽然觉得后背上似乎有什么东西。乔果转回身,一下子就看到了卢连璧那灼灼如火的目光。
等乔果回到家里的时候,丈夫阮伟雄已经将宁宁哄睡了。夫妻俩坐在宁宁床边,一边欣赏儿子的睡态,一边聊闲话。乔果象往常那样,把今天经过的那些事都倒出来,讲给丈夫听。她讲了安少甫在哪家馆子请的客、点了些什么菜,讲了公司遇到了什么难处,安少甫为什么特意要请她,还讲了明天一早,就要赶到燕丘宾馆去见刘仁杰……
乔果什么都讲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讲卢连璧。
阮伟雄默默地当着听众。等到乔果住了口,阮伟雄才说,“看来明天是一定要去见刘仁杰了,你心里怕不怕?”
“怕,”乔果说,“我只要想想他的眼神,心里就发毛。”
“我告诉你,其实男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
“这话是什么意思?”
“乔乔,你知道四道防线吗?”
乔果茫然地摇摇头。
“太危险了,太危险了,”阮伟雄故意皱起了眉头,“你连四道防线都不知道,对于你来说,男人当然就可怕极喽。”
乔果噗哧一下笑出了声,她捣捣丈夫的腋窝说,“得得得,别卖关子了。快给我讲讲那四道防线吧。”
“这第一道防线嘛,说的是手。女人的手,是不能让男人摸的。女人是岛男人是船,你是你,我是我,彼此原本是毫不相干的。男人靠上来,一拉住手,就登陆了,就有了发动进攻的滩头阵地。”
乔果听了,不觉垂下眼皮。她想起刘仁杰拉住她的手,不肯松放的那个样子。
这么说,刘仁杰已经登陆了呀!
于是乔果连忙问,“万一被人家抓住手呢?”
“没什么说的,甩掉它。”
“如果不能甩呢?比如说,硬甩不大好——”
“那就在心里就想一些犯恶心的事,想他那只手很恶心。”
“对对对,”乔果开心地笑了,“嘻嘻,我就想,那是猪蹄子!”
“好,一直这样想着,自己的心就不会乱。”
“那,第二道防线是什么?”
“不能让男人搂男人抱。如果小手让人拉住了,你又没挣脱,男人顺手一牵,你就会倒进男人怀里,被他搂住抱住了。”
乔果设想着那种情景,然后认真地说:“如果发生这种情况,我就使劲儿推他。要是不能推,我就闭上眼睛想:讨厌死了讨厌死了,抱住我的是个面口袋,是个米口袋!……”
“嗯,不管怎么说,还是不能让人家搂住抱住的。有的男人就是这样,你要是板起脸生气了,他就会说,开个玩笑嘛,然后松开你。如果你的态度不坚决呢,他就向第三道防线进攻了。”
“第三道防线是什么?”
“是亲呐,是吻呐。”
“哼,我才不那么傻呢。我偏过头,闭上嘴,让他亲不着。”乔果歪着脑袋乐,“我心里就想:那是个脏抹布,想蹭我的嘴呢。”
阮伟雄不出声地看了看乔果,然后开口说,“不说了,睡吧,不早了。”
乔果说,“哎,还没有讲第四道防线呢。”
“不用讲了。”
“为什么?”
“要是由着人家一道一道攻进来,最后就该摸上身和摸下身。那这第四道防线,只怕是守不住,也不想再守了。”
听了这话,乔果忽然沉默起来。她的身体下意识地蜷缩着,向丈夫的怀里偎。
“其实男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阮伟雄说的这句话,乔果此时才模模糊糊地明白了。
乔果在心里还真的有点儿怕她自己了。
第二天,公司的富康车准时来接乔果。司机开车上了高速路,乔果就坐在后座上不住地发呆。她心里又是硝烟又是炮火的,预演着一场一场攻防战。第一不能让刘仁杰拉她的手,拉住手了该怎么办;第二不能让他搂住了,搂住了该怎么办;第三不能让他亲,硬要亲的时候又该怎么办……
乔果将那些可能出现的情景全都调至眼前看了又看,看得喉咙发干,手心潮乎乎地直冒汗。
正午时分,乔果赶到了燕丘宾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