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太太-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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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果抿抿嘴角,算是随着笑过了。
“那年中秋节,咱们公司全体员工一起到桃花沟吃烧烤。你把眼睛迷住了,我给你吹了吹,哎哟,你的脸腾地就红起来,比火炭还红哩!”
安少甫回忆着,那情形有点儿象同窗好友在离校分手前,回忆初进校门的事。
乔果点点头,认可有这么回事。
安少甫的笑意蓦地收敛起来,“这几年,你跟着我,拿的薪水不算少吧?拿的红包不算少吧?我安少甫为人处世有条原则:宁愿人负我,我决不负人。”
腔调里有点儿怨,好象真被什么人负了似的。
乔果虽然目光定定地望着对方,神志却似乎在游移。
安少甫缓缓地将大班台上的一份《长河报》扬起来,一字一板地说:“我这个人在别的事情上可以容忍,就是不能容忍在公司业务上掉以轻心。你看看这份广告是怎么印的?唉,那天我是怎么给你交待的,直接交给楼市版的编辑,让他们接照改过的发排。可是你——”
乔果低下了头,的确,这件事责任在她。那天下午离开公司,只想着到“扮新娘”取照片了,后来又去了安雅,后来又发生了那样一连串出乎意料之外的事情……。等到第二天,乔果再到报社送那份改过的校样,才知道天时苑的广告已经付印了。
“小乔,这可不是几万块钱的广告费呀,它直接关系到咱们天时苑房产的销售业绩!
不是我说你,这一段时间你好象有点儿失魂掉脑儿——你别说,你别说,让我把话说完。员工上班之外的时间干什么去了,我无权过问。可是,在公司上班的时间里,她的魂儿总应该守在公司吧?还有,还有,要是跟上什么人到什么山呀住什么楼呀,一连几天回不来,耽误了公司的工作,你说应该怎么处理吧?“ 说这番话的时候,安少甫有些得意,有些快意,还有些醋意。
乔果顿时胀得满脸通红。安少甫什么都清楚,什么都知道!这些事只可能有一个人,也只会有一个人告诉他,那就是戴云虹!
乔果的眼眶湿了,她竭力忍着,不让泪水落下来。
安少甫轻松地笑一笑说,“小乔,你心里明白,这些年我一直都是关心你爱护你的哟。你也算是咱们公司的老员工了,我看,就给你换个部门干干吧。到事务部去,让你苗大姐照顾着你。”
乔果用牙咬着嘴唇,然而眼泪还是很不争气地坠落下来。公司的事务部只有一个姓苗的老女人在做着经理,她是安少甫的嫂子。所谓事务部,不过是为了让这个老女人有个位置才虚设的,乔果到那儿去能干什么?
这不是明摆着让她呆不下去,自己走人嘛!
他们彼此都明白,多年来安少甫其实一直都在打着乔果的主意。此刻,安少甫做出这副轻松愉快的样子,不过是在嘲弄她、奚落她,以表示他对她毫不在意。
“公关部的一摊事儿,请你移交给小戴,明天,你就到事务部报到。”安少甫心满意足地撩了一下夹克衫,从大班台后面站起来,算是送客。
这一来乔果终于看清楚了,一直吸引她注意力的原来是挂在安少甫脖子上的那个小菩萨!猩红的丝带,丝带下的那块玉偏棕、偏黄,颜色有些象眼下时髦女孩漂染过的头发。
——这不是戴云虹在北华寺买下的那件与众不同的佛物么?
乔果在心里苦笑,这一层她不是完全没有想到,只是不愿相信罢了。
回到公关部清理东西,把写字台的每一个抽屉都狠狠地拉开,“砰砰砰”,那声响仿佛是在向坐在对面的戴云虹开炮。戴云虹只管埋头做事,一副浑然不觉的样子。
说是清理,却又没什么可清理的,属于乔果的只是几瓶护手霜洗面奶润肤蜜之类的小化妆品,还有几本工作笔记罢了。乔果翻出来,三下两下就塞进了手提包。看看属于自己的那点儿可怜的东西,心里不免有几分自哀自怜。静下心来想想,与其呆在这个公司受老板的气,还不如索性炒了老板的鱿鱼,反正家里还有些老底儿,还有老公的工资撑着,找到新工作之前绝不至于饿死吧?
主意拿定了,口气忽然变得硬起来。
“喂喂,戴经理,来验收吧,”乔果用脚踢着写字台,“这桌子,还有这桌子里的东西,统统都移交给你喽。”
戴云虹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说,“乔姐,你听我说——”
“还说什么?不必了吧,”乔果冷冷地一笑,“我刚才看清楚安少甫脖子上吊的那个东西了,它跟你的头发一样,是棕黄色的。”
“乔姐,请你相信,我没有伤害你的意思。他发过誓,他绝不告诉别人……”
“好啦好啦,告诉不告诉别人,对于我来说,都无所谓了。你在这儿好好干吧,你的前程远着呢。我相信,你不但有TOYORT摩托车开,你还会开上帕萨特!”
乔果愿意相信,小戴不是在有意算计她。可是,那结果还不是一样嘛。想想多年来做为两个女人的那份交情,乔果就觉得有些寒心。唉,人情薄如纸,还是此刻做个了断吧!
乔果走出写字楼的时候,下意识地将手袋抱在了怀中。她和属于她的一切,都在这里了。从今往后,她和身后的这座写字楼这家公司将毫无干系。即使是辞职这件事,她也不屑再对安少甫当面说。明天打个电话,就算拜拜了!
这样悲壮地想着,乔果就被自己壮士断腕般的骨气感动了。然而意气在胸,心绪难平,毕竟无从发泄。看看天色尚早,乔果给母亲挂通电话,说是今晚有事,请她代为从学校接回儿子宁宁,然后叫了出租车,直奔大富贵量贩。
大富贵量贩是本市规模最大的仓储式商场,乔果在入口处存了包,然后推起一辆购物车,匆匆地往里走。走进量贩就象走进了森林,两旁的货柜高高地矗立着,层层迭迭琳琳琅琅,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货物。仅只是浏览那种丰富就已经赏心悦目了,如果再将那丰富放入自己的手推车里,满足的感觉就会愈加妙不可言。
乔果一路走,一路在两旁的大树上采摘果实。五香果仁,山楂卷、多味儿梅、酱芒果、焦蚕豆、麻烘糕、酥糖、威化饼干、夹心巧克力……,一圈又一圈不知疲倦地转下来,竟然收获了满满一推车。鼓鼓的钱包里没有什么大面值的钞票,一掏再掏,居然掏空了,不得不将购物车中的小包包又拿下几件方才过关。一阵疯狂的购物,虽然花光了钱,却觉得格外轻松和畅意。那情形,颇似内急的人终于拉完了屎。单纯的出恭是只出不进的,购物却是有进有出,就象庄稼人不但拉屎而且拉在了自家地里,既得了卸载的轻松,又有了收获的满足,于是就生出了双倍的愉快。
疯狂购物的快感并没有维持太久,等乔果回到家,把那些大大小小的包包一放下,烦恼便重新在心头浮了上来。一腔委曲,欲要给丈夫诉诉,细想想,却又诉不得,只能隐忍着。
因为怀着心事,乔果就显得心不在焉。换上了居家的衣服,然后去开洗衣机,怔忡地站了好一会儿,忽然想起灶上还煮着方便面,于是慌慌张张地跑过去看。
还好,只是干在锅底上,幸而没有煮糊。顺手往锅里冲进一些开水,然后懊丧地喊,“吃饭了,吃饭了啊——”
却没有听到阮伟雄应声。
乔果端起锅拿着筷子,向饭桌那边运了一趟。然后又回来拿碗,拿馒头。然后再回来拿勺子拿小菜……。每拿一趟,就喊一声“吃饭”。东西拿得繁琐,声音喊得也很繁琐了。
终于在餐桌前坐下,又喊一声“吃饭——”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阮伟雄出来了。
阮伟雄本来打算就那么一直躺着,不出来吃饭的。对方一声接一声的喊叫,将暴躁和愤怒一点一点地提升起来,于是他就象一个被逼出场的角斗士,恶狠狠地提着短剑露面了。
探着脑袋,向亮晶晶的不锈钢锅里看一眼,即刻皱着眉说,“什么面条?煮成一锅糊涂汤了!”
乔果说,“反正能吃,烂了好消化。”
阮伟雄阴沉着脸接过乔果盛出来的那碗面糊涂汤,然后向餐桌上望望说,“怎么没有我的筷子呀?”
乔果回了一句,“自己不会去拿。”
砰!阮伟雄气势汹汹地把碗墩在餐桌上。碗破了,汤汤水水地漫流开来。啪!
响亮的耳光打过去,然后起身就走,只把乔果晾在了那儿。
乍听到响声的时候,乔果还有些茫然,不知道那是一个大巴掌打在了自己的脸上。等到阮伟雄的背影消失在卧室的门口,乔果才明白,是丈夫揍了她。
他竟敢打,打,打!
在乔果与阮伟雄恩恩爱爱的生活中,从未有过吵骂的记录,更不用说动手了。
疼痛和麻木犹如布告似的贴在半边脸上,向乔果宣示着一种奇耻大辱。
好你个阮伟雄,你打你的乔乔了!
——你的那些耳鬓厮磨的情话呢?你的那些嘘寒问暖的体贴呢?你的那些拥吻做爱的柔情蜜意呢?你的那些海枯石烂的盟誓呢?……
仿佛整个世界都背信弃义地抛弃了她,乔果委屈地哭起来。
然而在意识的深处,直觉在冷冷地告诉她,丈夫为什么会向她扬起了惩处之手。她这是自取其辱,罪有应得。因此,那哭声显得底气不足,渐至退化成嘤嘤的啜泣。与其说是抗议,毋宁说是示弱,犹如寒鸟在檐下哀鸣,希冀着温暧的抚慰。
卧室那边却沉默着,那沉默犹如铁石,愈来愈显其冷,愈来愈显其重。在那沉甸甸的寒意的挤压下,乔果渐渐觉得透不过气来。啜泣在不知不觉中悄然中止,接踵而来的是失望,尴尬和恐慌。
犹如没顶的人迫不及待地要浮出水面一样,乔果起身从家里走了出去。
深秋的空气清冷而澄澈,抬头望,天空幽深而寥远,让人的心里生出一种苍凉的茫然。
人世间却是热闹的,夜市正红火着麻辣烫的油烟、滚沸的笑语、弥散的酒精分子和可疑的潲水味儿。不可胜数的小吃摊儿就在乔果家门口的这条小街上珠镶玉嵌,乔果一路走过去,恍惚中只觉得它们切近而又熟悉,陌生而又遥远。
一个微微的趔趄,乔果苦笑了。一侧的手臂仍在下意识中保持着弯拢的姿态,肩与胯也有些偏斜。曾经有过许多这样的日子,乔果拢着丈夫的手臂偎倚着丈夫一侧的身体,徜徉在这条小街上。那是莲花蒸饺店,那是个透明的玻璃鱼缸。食客们犹如热带鱼一般在灯光下做着辉煌的游转。内壁的半边墙嵌着镜面,因而局促的店面在反照中显得宽敞而深远。乔果凝望着右侧角落的那个位置,她喜欢和阮伟雄坐在那儿,一边吃着莲花状的蒸饺,一边在镜中欣赏着她和他并蒂莲般的面影。老赵家凉皮,油腻的白木桌小狗般的四方凳,乔果爱吃阮伟雄不吃,却小狗一样地陪着她。“好再来”热干面,“香不够”过桥米线,老孙家泡馍,靓妹鸭血豆腐汤……
就因为乔果说过一句话:她想把所有的小吃尝个遍。阮伟雄便陪着她,挨着那些店摊,一家一家地吃过去,竟足足吃了半年……
此时乔果才懂得,在这些小吃摊档吃过些什么并无意义,意义只在于她和阮伟雄曾经在那里坐过和吃过。此刻,这些小吃摊档仿佛是在街旁列队相送,让乔果的心里生出从此相别,一去再不复返的伤感。
它们的身影、它们的气息终于渐行渐远,随风而逝,乔果的心里竟隐隐地痛楚起来。
走上光华大道了,这是一条宽阔的林荫道,两旁长满了高大的悬铃木。每当盛夏季节,悬铃木茂密的枝条上就生出无数阔大的手掌,殷勤地为人们遮蔽着烈日。此时街灯冷酷地照着那些赤裸的树枝,残留的悬铃球果在寒风里朝不保夕地摇曳着,似乎随时都会坠落下来,去殉树下那些枯干的黄叶。
乔果迎着寒风默默地走着,脚下踩着那些飒飒的枯叶,衣领里灌满了凋零的悲凉。是感情的秋天到了么?走过这寒秋,会不会走进雪飘冰封的严冬?……
曾经有过许多这样的日子,乔果与阮伟雄在这条林荫道上漫步。很晚很晚了,他们还会在长街上悠闲地徜徉。有时候,他们什么都说;有时候却沉默着,只是彼此在身边傍着走。彼此傍着的感觉真好,只要那样走着,就很好,很好。
从光华大道的北端向右拐,就上了潢阳桥。河堤上的垂柳在风中弯着腰,细长的柳枝向着河水摇臂招手。河水并不回头,它径自走着,它黯淡地无可挽回地走着。
桥栏上,一对年轻的情侣旁若无人地吻着,把他们的爱凝固成一座雕象。有那么一瞬间,乔果觉得那是她和阮伟雄。当年在这桥栏边,乔果也曾和阮伟雄这样吻过。两人在被对方狂热地抱住的同时,彼此的唇和舌也狂热地相触了。乔果周身颤栗,在澹热的眩晕中接收和发送了数不清的爱誓。那究竟是些什么话,乔果此刻已经难以忆起。它们就象藏隐在牙龈内的断齿根,虽然久已不用,但却永存永在。
在乔果感慨的注视中,那对凝固的情侣动了起来。是那种缓慢的蠕动,你拥着我,我拥着你,犹如连体的婴儿。他们终于从视线中消失了,他们走了,他们有自己的去处。可是,乔果该到哪里去呢?
乔果茫然地走上桥,倚在了刚才那对年轻人拥吻时的桥栏边。过桥的汽车亮着大灯开过来,借着灯光,乔果低头看了看BP机和手机。没错,它们都不在振动的设置上。一直没有振铃的声响,也就是说,没有什么人和她联系过。
透彻肌骨的失望将乔果一下子冻硬了,这种时刻她才洞悉了自己:她原本是期待着丈夫会呼唤她回家的呀!
那扇铁门决然地锁着,是她自己在身后锁上的,。虽然她有钥匙,但是她却无颜再回去将它打开。
望着桥下黑漆漆的流水,乔果真想一头栽下去。
再转过身的时候,她忽然想到了安雅小区。她把手探进手袋里,触到了那串坚硬的金属物。开安全门的那把钥匙是圆柱形的,虽然称不上是支柱,但是却给她带来了慰藉和安全感。
卢连璧在电话里听到是乔果的声音,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表,已经是深夜十点半钟了。打电话的人和打电话的时间,都让他有些紧张。
“嘟嘟,知道我在哪儿吗?”听得出来,乔果的声音很有点儿兴奋。
“嗯。”卢连璧含混地应着,他想尽力让自己的神情看上去正常一些。他用的是床头柜上的电话,女儿丹琴已经睡了,妻子罗金凤就在床那边躺着。
“我在安雅呢!”
“是嘛。”
“你今天晚上能不能来?”
卢连璧用眼睛的余光瞥了一下妻子,妻子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甚而翻了个身,用脊背和后脑勺对住了他。卢连璧不敢大意,他知道妻子的心计。
只是片刻的停顿,那边好象就已经耐不住了,“我想见你。”
“改日吧。”卢连璧回答。
说完,就把听筒紧紧地压在耳朵上,身体也尽量地向外探出去。他担心乔果会在那边叫起来。
“知道你不能。”对方的声音反而更低了,也更显得温柔。
真是善解人意的女人。卢连璧庆幸地想,甚而有些感动。
“可是,我真想——”因微弱而格外地透着渴望。
“唔。”
“那就,晚安?”
“晚安。”
卢连璧轻轻放下电话,慢慢地把身子在床上放平。心情却起伏着,想象着乔果在那套新房里独眠的样子。
罗金凤就是在那一刻蓦地将身子翻转了过来,虽然响声不大,却有些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