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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问题太太-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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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下一次得双百。”
    “妈妈,你别跑远了,别让老猫咬着你。”
    ……
    乔果刚刚挂断电话,在前面驾车的卢连璧就笑着打趣说:“别跑远了,别让老猫咬着——,什么意思嘛。”
    “老猫?哦,那是孩子小时候,我吓唬他的话。怕他跑远了,跑丢了。”
    乔果一边回答,一边在心里想:哟,这人真是猫耳朵哎,隔那么老远,什么都听到了。
    三星车摇摇晃晃地驶近卢庙村。这是个依山而筑的大村子,远远地看到村里的那座庙了,黄色的瓦顶上散布着黑斑,四面的墙上有许多土锈,还有血沁!——夕阳将晚霞映在窗子上,那些窗子就显出朦胧的通透。在那通透中,有殷殷的红色若挂若滴,若游若浮,望上去宛如凝血。
    恍惚间,乔果觉得那整座庙就是一件出土的古玉,它在地下闷得久了,此刻正站在山包上透风。
    三星车从庙前拐过去,沿着崎岖的沙石小路驶向一片森郁的毛竹园。汽车一开过去,那些毛竹就在两旁分列开来,探头探脑,伸手伸脚,好奇地向车内张望。
毛竹们被不久前的春雨润过,一个个水灵灵的犹如刚刚出浴。乔果深深地嗅闻着,她嗅到毛竹们的体息,嗅到毛竹们的鼻息了。它们既含着爽洁的清新,又带着粘滞的败腐,这些混杂的气息很快就注满了乔果的身体,使她膨胀起来,让她感到她自己也成了一株植物。
    竹园的深处就是卢家的那座老屋,黑黢黢的,犹如一大块风干的腊肉,向人展示着一种执拗的坚韧。在这里看守老屋的,是卢连璧的老姑。那是个终身未嫁的女人,干瘪得犹如晾在檐下的一束豇豆角。卢连璧和老姑在堂屋里喝着茶水拉闲话,乔果坐不住,便独自出来,踱入了毛竹园。
    在冥暗的暮色中,那些高大的毛竹们就象一群笨拙的动物,摩肩接踵地向乔果身边围挤。竹叶飒飒作响,用它们那不可破解的语言,向乔果诉说着神秘。
    走着走着,乔果陡然停步。她踩住了一个活物!它顶着乔果的脚板,不停地摇摇颤颤。那感觉从脚底升起,一直传至乔果的心区,让乔果的心抖动不已。乔果低下头,于是她看到了那活物紫褐色的脑袋,它正活力盎然地向上耸顶,使松软的泥土绽开了花。
    那是个毛竹笋。
    乔果腿一软,身不由已地坐在了地上。她觉得下体忽然被顶住了,顶得有些生疼。回过头,她看到了一个更大更粗的毛竹笋。那竹笋勃然地向上挺翘,升腾着一种蓬蓬勃勃勃的生命。笋头四周的叶片是黑褐色的,似乎有许多茂密的绒毛——哦,这就是毛竹硕大的阳具吧!
    乔果心里涌起一阵悸动,她急促地喘息着,几乎透不过气。片刻之后,乔果象受了惊吓似的掉头跑回了老屋。
    老姑正在灶间烧饭,卢连璧在内屋忙着准备玉料。乔果挑开门帘,一头撞进来,卢连璧望望她,诧异地说:“你怎么了,脸那么红?——”
    “怕——”,乔果脱口说出这个字来。
    “怕什么?”
    “不,不是”,乔果摸着发烫的脸,“我刚才爬了爬屋后的山包包。”
    “天黑了,一个人别乱跑。想上山,等会儿吃完饭我带你出去走走。”
    “嗯,”乔果点点头。她也不知道自己怕什么,可就是,怕——乔果把目光投在了卢连璧的手上。那是一个已经看得出形状的玉笋,尺寸大小与乔果丢失的那个相仿。借着油灯的光亮,卢连璧用那把昆吾刀划划点点地在玉笋上雕琢着。
    一晃一闪的,那玉活着,那玉在动!
    吱吱吱吱,那玉有知觉,那玉在叫呢!
    那个故事又活了,那个太监的故事,那个吏部右侍郎。没了男根,没了男人与生俱来的极乐,那是大穷和大贫……乔果思绪纷乱地想着,直想得浑身发热,直想得手心里汗津津的。
    后来,卢连璧他们一起在堂屋里用饭。
    卢连璧、老姑和乔果坐在白木桌前,脚下是鸡、是鸭、是猪、是狗,它们在脚上在腿上拱着、啄着、衔着、舔着。倏然间,一个黑影窜上了桌,它搅起一阵风,惊得油灯怦怦乱跳。
    那是一只大得出奇的猫。
    猫的皮毛是那种如金如铜的灿黄,间或夹杂着如铁如铅般凝重的黑色。它仿佛是直奔乔果而来,一窜上桌,就踞伏在乔果的面前,用一双灼灼的亮眼,目不转睛地盯着乔果。那是一双男人的眼睛——,是那种夙常盯着乔果看的男人们的目光。那目光中有火!
    这猫让乔果觉得似曾相识。
    乔果在恍惚中什么也想不起来,只有儿子不久前在电话中讲的那句话悠悠远远地冒出来,俨如一句意味深长的谶语:“别跑远了,别让老猫咬着——”
    “猫,下去。”卢连璧伸手一拂,将猫拂下桌去。
    乔果注意到卢连璧方才叫的不是“猫咪”,而是一个“猫”字。那个字从唇齿间雄健地叫出来,犹如叫着豹,叫着虎。
    乔果想起来了,她在“奇玉轩”见过这只猫。
    “这是你店里的那只猫?”
    “不,它们是一窝兄弟。”
    乔果明白了。卢连璧曾经说过,“奇玉轩”的那只猫,是从老家带去的。乔果再想看时,那猫却象方才倏然而来一样,此刻已倏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白木桌上摆满了碗盘,老姑显然是想尽量把饭菜做得丰盛,做得令人满意。
摆在乔果面前的那盘菜尤其可口,乔果随口夸赞道,“真好吃,这是什么东西?”
    “腊肉炒笋丝。”
    笋——,乔果不禁悄然一笑。她仿佛看到了那个顶着她脚板的活物,那个向上翘着向上耸着的毛竹的阳具。这样想着,口里的笋丝就有了特别的味道,很肉,很韧,有一种异样的弹性。笑过了,又觉得自己很“坏”,竭力不去想。可是不成,眼前那挺翘着的毛竹笋总是挥之不去。
    乔果发现,她来到水目山之后,心神似乎有些异常。这山、这老屋、这猫、这毛竹笋……,仿佛都带有几分巫气。
    乔果用完饭,正要起身离开,衣袋里的手提电话响了,是刘仁杰打来的。
    “喂,你在哪里?”
    “在——,饭店。正和人谈生意。”
    “哦,我只和你聊几句行吧?不知道怎么搞的,如果不跟你聊聊,我会憋得很难受。”刘仁杰急切地说着,听上去有点儿可怜兮兮。
    “好的,你说。”
    乔果向卢连璧那边扫了一眼,那人正低着头,吃得很专心。虽然如此,乔果还是把手机向耳轮上压了压。
    刘仁杰的声音嗡嗡地响着,“小乔,你不是说,你还要把那个礼品送给我吗?
你什么时候能来呀?”
    “最近吧,很快。去之前我会和你联系。”
    “小乔,你不知道,你的声音多好听。小乔,不知道,你的脖子多白多细。
它象水仙,又白又嫩又细又长的水仙花,你知道吗?”
    “嗯。”
    “我真想掐住它,就那么轻轻地掐,使劲儿地掐……”
    那是上齿和下齿在亲昵,乔果能够想象出对方绷拉着双唇,舌头在后面暗暗使劲儿的样子。
    奇怪,刘仁杰的声音就象是一只手。
    那些话一说出来,乔果的颈脖处就觉得发紧,仿佛真的被掐住了。那是一种情意绵绵的掐捏。乔果沉默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小乔?——”
    “嗯。”
    “其实,我已经知道你送的是什么礼品了,是你们安总告诉我的。是玉笋,对不对。‘箨落千竿削玉开,君看母笋是龙材。更容一夜抽千尺,别却池园数寸泥。’你想想郁郁葱葱的竹园吧,那笋子从毛茸茸的叶子里钻出来了,大呀,那个大呀!春意盎然,春意盎然。一晚上抽千尺,哈哈,抽千尺,抽千尺!再也不窝窝囊囊地缩在泥巴里头啦……”
    刘仁杰的声音以一种盎然的魅力,诱惑着乔果的想象,使它犹如雾一般弥漫着展开:幽深隐秘的竹园,葱郁的春情,在勃动的暗夜里,它不可遏止地抽起来了——那是男根!
    挂断电话,刘仁杰的声音仿佛仍在亢奋地挺翘着。乔果的心怦怦地跳起来,有几分激动,又有几分害怕。对,是害怕。此刻,乔果终于明白,她原来是怕自己呀。
    “这是谁,谁给你打电话?”卢连璧问。
    “朋友,谈业务。”
    “是要礼品吗?”卢连璧脸上挂着讳莫如深的笑意。
    乔果沉默了。她想到卢连璧是猫耳朵,或许他什么都听到了。
    忽然间,猫的叫声从老屋的外面传来。那是许许多多的猫们发出的声音,它们是一群孩子,玩闹着玩闹着,就会哭。那哭声哀哀的,让人听了不由得心里发紧。
    “走,我们出去看看。”卢连璧推开门往外走,乔果紧紧地跟在后面。
    圆月悬在水目山顶,犹如另一轮太阳。那光亮别具一种阴柔的激情,在那光亮下,静静的山石、树丛、木桥、屋宇仿佛都隐含着一种神秘的骚动。“啊噢——”,一只猫在什么地方领唱了。“啊噢”“啊噢”……,四下里有数不清的猫凑进来,表演着它们的二重唱、小组唱、大合唱。这是猫们盛大的聚会,它们怀着同一颗春心,共唱着春的迷狂。
    这声势让乔果觉得有些惊心动魄。
    这是掩着帷幕的演出,只能听到声音,却无法看到演员。乔果环顾着四周,“奇怪,它们这是在哪儿叫啊?”
    “快来,你到这儿来——”卢连璧站在檐下,向乔果招手。
    乔果挨过去,顺着卢连璧指的方向往上看。屋脊上有许多玉石塑雕的角兽,它们象锅灶一样又暗又黑。在那些暗的和黑的之间,踞着一个泛白的影子,那是一只白猫。
    乔果悄声问,“它上那么高做什么?”
    卢连璧说,“抛绣球。”
    仿佛是对这句解释的首肯,那白猫向下叫了一声,还歪了歪脑袋。
    那抛下来的叫声,被情郎接住了。随着“啊噢”的一声应和,一个硕大的影子窜上了屋脊。金铜般的灿黄,间杂着如铁如铅般凝重的黑纹——在明亮的月光下,乔果看得很清楚,这是卢连璧家那只雄健的大猫。
    那是交欢么?尖利的牙齿犹如相向的刀剑,在月下闪着白光。咆哮是从喉底挤压出来的,听上去让人心寒。然后是腾跃跌扑的缠斗,抓扯撕咬,凶暴恶残,在赴死般的巅峰中,雌猫和雄猫完成了它们的交合。
    乔果看得心跳耳热,双脚发软。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下意识地偎靠在了卢连璧身上。那模样,看上去很弱,很乖。
    “猫,下来!——”卢连璧向屋脊上喊。
    听到主人的召唤,那只威武的雄猫沿着屋墙蜿蜒而下,偎在主人的怀里,“喵唔喵唔”地唱着凯旋。卢连璧伸出左手,缓缓地抚摸着它。一遍又一遍地抚着,从猫头抚到猫尾。雄猫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幸福地体味着主人的这份赞许和奖赏。
    卢连璧的那只手又抚向猫头了,然而这一次它并没有抚向猫尾。它忽然重重地向下一压,猫的下巴就陡地被压翘起来。
    这是什么奖赏?——就在猫和乔果全都疑惑不解的时候,忽然有白光一闪,卢连璧右手中的昆吾刀已然划向了雄猫的软腹!活泼泼的血迸涌而出,春夜骚动的空气里刹那间溢满了腥热。
    “啊!——”乔果大吃一惊,双手紧紧地搂住了卢连璧。
    卢连璧去堵那涌血的切口,他用的是那个新成的玉笋。玉笋在触到粘血的瞬间,犹如活了一般,摇摇摆摆地游入了腥热的洞穴。
    “这,这是做什么?——”乔果汗津津的脸儿仰起来,望着卢连璧。
    “血沁玉,你要的。”
    那只猫哀叫着,怀着那件玉,辗转而死。
    乔果忽然感到有一股热血在她的小腹中撞跳,仿佛那玉笋就钻在她的肚腹里。
乔果呆着,乔果傻着,乔果那副呆傻的神情显得尤为动人。
    这张动人的脸就摆在卢连璧的面前,翕张的口唇宛如绽开的花。卢连璧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吻住了她。
    当乔果觉得呼吸变得困难和急促的时候,她甚至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的双臂仍旧紧紧地搂着对方,一种深切的吮吸仿佛欲将她的心魄摄走,于是她也下意识地用狂烈的吮吸做着回应。
    那是一个迷乱的长吻。
    卢连璧终于抬起头,他看到乔果的眼睛里溢满了泪水。
    “对不起。真是,对不起。”卢连璧说。
    乔果什么也不说,只是哭。泪水不停地涌出,将春夜全都濡湿了。



    第五章少妇的初情



    乔果清晨醒来,睁开眼看到了熏得黢黑的木梁。她怔忡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睡在卢连璧家的老屋里。大木床的半边空着,老姑早已起来,在灶间备着早饭。
    昨天晚上,乔果曾经打算当离开水目山。在卢连璧亲吻她之后,她觉得她再也无法和这个男人相对。乔果独自回到屋里收拾东西,卢连璧就默默地来到院子里,准备那辆三星车。乔果拿着提袋往屋外走,老姑立在门边说,不是不走吗?
床都铺好喽。乔果这才抬头望了望卢连璧。
    自从卢连璧亲吻过乔果之后,乔果就再也没有正视过这个男人。卢连璧呢,也很知趣地尽量避开她。此时,二人终于四目相对。仿佛有什么东西忽地一闪,使乔果又感到了昏眩。于是她回转身子,对老姑说,好吧,那就明天走。
    躺在木床上,乔果久久不能入睡。她后悔,当时为什么没有给卢连璧一个耳光。乔果回想着当时的情景,回想着这样的事情是究竟是如何发生的。想着想着,乔果的眼前就出现了卢连璧的面孔,这个男人的下巴和嘴是有棱有角的,犹如劈凿过的黑岩。岩石是冰冷粗砺的,可是乔果的口唇与那黑岩相触的时候,却感到了一种温暖和光润。由于它的坚硬,使乔果生出了软弱,由于软弱而无力,由于无力而沉沦……,于是,乔果终于陷入那种溺毙般的迷乱,而迷乱中又溢满了极度欣快的亢奋!
    在乔果的记忆中,还不曾有过如此妙不可言的亲吻。或许当初丈夫给她的吻曾经让她如痴如醉过,可是记忆本身就是一块喜新厌旧的橡皮,总是要擦掉旧的,然后再把新的写上去。如今,丈夫的吻已经成了就餐前的湿巾,每次做爱之前总要例行公事地在嘴上抹一抹,然后再开始行动。留在唇上的是一种湿漉漉的感觉,还有的就是夹杂着可疑的食物残渣的唾液味儿。
    乔果知道她很爱丈夫,乔果明白她应该爱丈夫,可是当她领略到与卢连璧的那种亲吻之后,她不得不暗自承认旧吻的相形失色。
    除了丈夫之外,卢连璧是吻过她的第二个男人。乔果曾经发誓,此生只能有一个“唯一”。她必须守住誓言,必须守住自己。乔果决定,将礼品送给刘仁杰之后,再不与卢连璧见面。
    清晨,乔果起了床,草草地洗漱,然后坐在木桌前用早饭。老姑喊了又喊,卢连璧只是在偏屋里应着声,却迟迟不见上桌。乔果想,或许他仍窘于昨夜的那番唐突吧?白木桌下面,猪拱狗舔鸡啄鸭衔,只是不见了那只猫。想想卢连璧为了帮助她,将那样一只大猫舍弃了,乔果心里就有些过意不去。亲吻这件事呢,是两个人四片嘴唇,少了自己的两片,人家也做不成。
    自我检查一番之后,乔果倒变得坦然了。她清了清嗓子,然后向偏屋里喊:
“卢大哥,饭菜凉了,你快来吧。”
    乔果这一喊,卢连璧果真露了面。他在桌子对面坐下,目光却始终低垂着,象是在研究桌面上那条裂开的缝。
    老姑心疼地说:“看你累的,昨晚黑一夜没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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