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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花墙-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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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自习结束后,我没有急着离开,在教室里磨蹭了一会儿,鱼干犹豫了几次想过来和我搭话,可他惧怕于我的神色,勾头缩背地钻出了教室。
  我在二班的山墙头逡巡,暴睁着双眼盯着秋生可能出没的地方。他还没出教室,他肯定会经过这里。
  不能不承认,我很紧张,到底会有多少胜算,我并没有数,我把赌注押在我的名声上,在学校里我也是声名显赫,“地鬼子”这个称号不是浪得虚名,哪个人不知道我有两下子?可秋生也不是等闲之辈,我打过数不清的架,对手的块头都没有秋生大。我不得不留一手,我把两个布兜都装满沙子,关键时候扬他两把,也够秋生招呼的,这算是我的绝招之一吧。
  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可是并没有看到秋生的影子,失望的情绪袭上心来时,有人在背后按住了我的肩头。“地鬼子,地鬼子,你就是地鬼子。”这是个陌生的声音,语气里满是嘲笑与鄙视。秋生?就是他,没错!
  这家伙出其不备地来到我身后,我一时慌了,像是被点了穴,定定地站住,大气也不敢喘。
  秋生转到我跟前,这家伙确实威武,高出我半个身子。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布袋里沙子。夜色挺浓,看不清他的脸,可我却看清了他唇上浓密的小胡子。秋生好像早已知道我的来意,不慌不忙地打量着我。可怜的我,他是狼,我转眼成了一只发抖的绵羊。更可怜的是我被鱼干耍了,这小子出卖了我。“你这个探子。”我恶毒地骂了一句。(探子,在那时是最不光彩的角色。)鱼干躲在秋生的身后干笑了一声,他的这声笑起到的作用是巨大的,它引爆了我的怒火。什么先礼后兵先兵后礼,不好使。今晚不为琳琳,为我自己也要打他娘的。
  秋生说你小子还挺爱管闲事的,想当护花使者是吧,我成全你,打得过我,我听你的,打不过我,以后你叫我爷爷。
  既然是武斗,这里不是地方。
  穿过西门,对面就是空阔的操场。
  秋生十八岁,他的拳头像他的年龄一样具有震慑力,我还没挨他的身子就吃了重重的两拳,这家伙打架不讲规矩,下手也狠,逼得我只有躲闪的份儿,沾不到他一点便宜。平时练熟了的招式在秋生身上不好用,成了可笑的花架子,鱼干坐在石阶上看光景,这小子比我俩都兴奋,还时不时地拍巴掌叫好。
  打了不到十分钟,我的左眼已经饱尝了两记重拳,秋生只挨我了两脚,踢的不是地方,全在裆下,结果更激怒了他,拳头劈头盖脸砸得更急了,嘴里还发出野兽般的啸声。这个阵式我可没经过,心里发怵,想收手都不可能了。这是我头一次打死架,心里越发慌乱。
  不过,当我感觉不到疼痛的时候,野性也就上来了。我还有个与别人不同的地方,那就是一旦野性上来,头脑也会冷静下来,就算打到白热化,我也有闲心考虑今天哪些事儿还没做?牛吧?
  当秋生终于把我打趴下时,我反败为胜的机会来了。我用了一招叫作兔子蹬鹰。我蹬得真是漂亮极了,稳准狠,听到重重的一声响,秋生跌落尘埃。
  我好久没有看到秋生动弹,过了足有五分多钟,他才挣扎着坐起来,两手捂住裤裆痛苦地呻吟着。这时的我也好不到哪里去,有种散架了的感觉。好在夜色沉沉,他们看不到我痛苦的表情,我那时的脸肯定扭曲的异常难看。不过我极其开心,我相信秋生要比我难过得多。
  他终于痛彻心肺地骂起来:“地鬼子!你他妈也太阴毒了,你怎么使这么缺德的招儿……”
  不管我用什么招儿,我赢了。我用尽全身的力气站起来,拍拍身上的沙子,故作轻松地走出操场。
  离家越近我越紧张,不知道老妈看到我这副狼狈样子会怎样。
  我轻轻推开街门,捂着左眼迅速钻进里间屋,老妈在她的房间整理衣被之类的东西,她似乎并没有在意我,只是随便问了句:“回来这么晚?”倒是把写作业小弟吓了一跳,我狠狠瞪了一眼,他立马垂下脑袋,再也不敢抬头了。
  躲了初一躲不了初二,第二天早上老妈只看了我一眼,脸色马上就阴下来:“把饭放下,先说说怎么回事!”她指了指墙角,我不情愿地站了过去。
  我说昨晚天黑摔着了。
  “你当我是膘子啊?是不是又打架了?和谁打的,为什么打,打得什么样儿?不说清楚今天不能出这个门。”
  我说有个叫秋生的欺负我,半道截住我打了我一拳。
  他为什么不打别人就打你。
  我说我也不知道。
  我今天去找你老师。
  我说妈你别去了,我已经告老师了。
  老妈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先上学去吧,回来再算帐。
  老妈比秋生更可怕。
  上午第二节课,校长把我传唤了去,秋生已经在那儿站了一节课了。校长的威严是不可抗拒的,没过多久,在她的逼视下,我也全盘招了,随后鱼干也被请到,没精打彩地站到了我旁边。
  是谁走露了风声?这件事至今是个谜。
  鉴于秋生和我认错态度都不错,校长放过了我俩,让我们回去写个检讨书,在全校大会上作深刻检讨。鱼干惨了点儿,不仅要写检讨,还要把一二班的卫生区都打扫一遍,这还不够,校长令他下午回家把家长叫来——这是最严厉的处罚之一。
  周日的全校大会,我“光荣”地宣读了厚达五页的检讨书,记得上边写的全是些保证和决心之类的套话,写得太精彩了,读完后还赢得了小范围的一阵掌声。不知何故,秋生却得以幸免,校长在最后的补充说明中解释说由于时间关系,赵秋生同学不用上来检讨了,相信他会改正错误,做个更好的学生。
  岂有此理。
  正文 六、 查找信件
  终于为心上人做了一件轰轰烈烈的事情,我感觉自己是个人物了。和秋生打架后的那些日子,我每天都在期待幸福时刻的到来,我为我的壮举感到无比光荣和自豪。不是说付出就有回报吗?我笃信这句名,时刻期待琳琳给我一个暗示,给我一个信号,我会全心全意做她的守护神。
  全校大会后的第三天,琳琳终于有所表示了,那个课间我一个人在墙根儿晒太阳,她走过来冲我面前狠狠吐了口唾沫,我当时脑子轰一声,一点思维都没有了。
  不用解释我也知道为什么她会给我这样一个回报,因为在她心里,我是无法与秋生比的,秋生是圣洁的化身,而我只是个痞子,我输给秋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秋生没打赢我,却是大大的不正常了。
  我从激越的顶峰一下子跌落到冰冷的深渊,那种心情没法描述,受煎熬的感觉在几天内就把我摧残得面黄肌瘦。秋生却仍然是春光无限春风满面,对我也特别大度,几次遭遇,他都给我一个真诚的夸赞:“好样的!”,当然,他不论和谁说话,都是一副居高临下的神态。
  那几天我特别的沮丧,我的心思只停留在琳琳身上,对鱼干的仇恨竟然淡化得没剩下多少了。鱼干察言观色的能力还是可以的,在我倍加失落的时候他几次试探着向我靠拢,只是我的神情让他畏惧,其实他大可不必害怕,我心里边是多么渴望能有个人和我说说话儿,尤其盼望听到鱼干的声音。
  中午刚刚到校,鱼干从花墙根儿闪了出来,他说在这里等我好久了。这家伙神神密密的,我敢断定准不是什么好事儿。鱼干急于向我表述他中午为我做的一件事情,从他讨好的语气中不难听出是在将功补过。鱼干说他翻看了邮箱里所有的信,在信箱里,他找到了这个——他的动作像变戏法儿,不知什么时候,手里就擎出了一封信。这封信他已经拆看了,是秋爽写给秋生的。鱼干做的这件事情确实出乎我的意料,我既兴奋又激动,搂住他的脖子结结实实亲了一口,亲的他极不自在,脸腾地一下红到耳后。我当时真得特别激动,感觉这世上唯有鱼干才是我最值得交往的人。
  激动与兴奋只持续了几分钟,看了信的内容后,我大失所望。这封只有一页半的信里自始至终没有一个字与情和恋有关,倒是让我和鱼干知道了一个秘密:秋生和秋爽是姑表兄妹!
  真他妈没意思。我不甘心也绝不相信秋生会这么干净。
  鱼干受我的情绪传染,说他也这么想的,并且保证一定会揪住秋生的尾巴,他计划每天都去翻邮箱。鱼干说这话时非常地郑重其事,看来这次他真要在我面前好好表现了,我留意到他整个下午都在为此事动脑筋,果然,课外活动他塞给了我一张纸条,这张纸条的性质类似于委任状,大意是让我任全权代表,可以自由出入邮局查看邮箱,并且有权查阅所有人的信。
  有了这一纸委任,我觉得自己掌握了生杀大权,别人的命运在我手里主宰着,那感觉真是飘飘然妙极了,我甚至开始考虑生死薄上的第一批人选了。
  但我并没有足够的信心去完成这份计划,我毕竟还有点理智,知道这么做是最卑鄙的,我不敢想像如果我真的这么做了,会承受什么样的压力和打击。所以,我多半是在幻想中完成了对某个仇恨的人的厄杀,如左明宇之类,而并没有真的去邮局查找什么信件。
  鱼干与我不同,他认真履行起自己的诺言来,他的努力没有白费,那天一大早,他竟然跑到我家里去,说是叫我一起上学,实际上我明白他定有重大发现。
  鱼干的重大发现是查到了秋爽写给琳琳的信。还没等我展开信看,他就忍不住把重要内容都讲了出来。
  我又有了一种被别人戏弄了的感觉,我感到自尊心受到了莫大的伤害。从这封信中我渐渐理出了一个头绪。可以肯定的是琳琳和秋爽保持了好长时间的通信关系,这些来来往往的信中,反反复复交流的竟然只有一件事情:秋爽没完没了地回答琳琳没完没了的追问(追问她和秋生的关系)。难得秋爽有那么大的耐心,琳琳的行为也让人感到无聊,她怎么对秋生这般在乎?既如此,那我在她的心中一直是个什么位置?
  我突然思念起林英英来,她如今在哪儿?她真得把我忘记了吗?我期望鱼干能够带给我一个惊喜,带来英英的消息。
  这几天鱼干疯了一般为我到处搜集情报,晚自习他还真得给我带来了惊喜。他溜到我的桌位上,给我打开一本相册。这本相册是秋生的,我问他怎么弄到手的,他说是秋生借给他的,我半信半疑。管它呢,看了再说。鱼干迅速翻过前半部份,翻到最后,我的目光一下子被吸引,我夺过相册,死死盯住那张情调十足的合影:秋生得意地拢着林英英的肩,两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幸福和满足。
  你能想像出我当时的感觉,心在一点一点往下沉,神色越来越凝重,鱼干说了些什么,我一句也没听进去。那晚放学后,我一个人走在漆黑的街道上大哭起来,哭得伤心欲绝,仰望着点点繁星问苍天:为什么?这都是为什么?
  鱼干在回家的路上被人暴打了一顿,听说是武校人干的。我说你怎么得罪了这帮家伙?鱼干委屈地说实在冤枉,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们。我帮他进行了详细的分析,断定问题出在以下几个方面:一是拆了不该拆的信。二是说了不该说的话(我的言外之意是你太两面三刀了)。三是拿了不该拿的东西。鱼干听我的话立马翻脸了:‘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五讲四美我学的比谁都好。‘我毫不示弱:‘你发什么火?你以为你是老几?你以为我是瞎编?你想想对不对?事情肯定与这三方面有关系。‘鱼干被我呛白地翻了翻白眼,张张嘴却无话可说。
  我从武校的兄弟那里打听到,是秋生干的。但我并没有告诉鱼干,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对他多了些戒心。那些天,鱼干的情绪一直低落,听课老是走神儿,成了任课老师批评的重要对象。作为好朋友,我不忍心看他窝囊下去。晚自习前的一个多小时,我就拽他到校后的山上遛达。看来这家伙受的打击确实不少,他削瘦的脸上多了些大人的沉重。更让人头疼的是他的心态完全变了,变得极端地愤世嫉俗,什么道理也听不进去,说多了他还烦躁。什么办法都使了,不灵,我想刺激他一下:‘你这样下去,女生们可就要小看你了。‘这话还真有用,他停下来不走了,问我怎么个小看?我哪儿知道?这小子整天以为自已有多么优秀呢。我说你自己去悟,说出来没意思。然后我又说:‘你是我最好的哥们儿(故意不用同学和朋友这个词),以后,我会保护你,只要你重新振作起来,我就是你的保镖。‘鱼干大受感动,一把抓住我的手握紧了,叭哒叭哒直掉眼泪。
  我所在的南坡联中是全公社重点中学,据说这里的老师水平高,升学率高。在这儿就读的学生可以分为三种类型:一种是全社选拔上来的优秀学生,一种是通过关系进来的后门货(我是其中一个),最后一种是就近上学的。前两部分人都集中在重点班,后一部份,也就是占绝大多数的同学,分散在其它班级,用左明宇的话说:我们是花儿,他们是草。左明宇什么话也敢说,挺反动的,校长对他并不欣赏,可人家的学历高,水平也不差,带的班是全社升学率最高的,单凭这一点,他的地位就无可动摇。在学校里,有相当一部份同学是非农业户口,我们私下里称他们为贵族分子。他们也毫不掩饰自己的优越,除了对老师表现出应有的谦恭和尊重外,对我们这些农民的孩子不屑一顾。我最大的自卑就是来自于并不是非农业户口,这一点,对老妈来说,也是最心疼的一桩事情,她对我们说起此事,常用遗恨和失败两个词来形容。对“非农户口”这四个字,我是既羡慕又妒恨。南坡中学在公社所在地,非农户口的同学多,对他们,我一向敬而远之,只交往了鱼干一个人,原因似乎很简单他不像其他非农户口的同学那样孤傲。而且我能镇住这家伙,如此我心里多少有了些平衡。我们读书的目的,说起来也简单,就是考出去,成为吃国家粮的非农人口。对我们姐弟三人来说,不仅要达到这个目的,还要胜别人一筹成为国家干部。国家干部到底好在哪儿?我并不清楚,但肯定是非农户口无疑。
  所以我要好好学习,考出去,别无选择,否则,回家拉锄钩子。拉锄钩子有什么不好?如果社会上没有了拉锄钩子的,非农人口吃什么?这是我的逻辑,我懂这个道理,但是,这个道理归于没出息之类,是不能随便说的。有次我说出来,老妈连嘲带骂地狠狠批了我一晚上。从此后我更恨非农人口了。
  林英英不是非农人口,赵琳琳不是非农人口。
  秋生是非农人口,秋爽是非农人口,后来确认那个黄毛丫头吴瑞芹竟然也是非农人口,只是她的户口不算光彩,是她叔叔给的指标。
  班里学习好的同学中,非农户口的了了无几。这使我更有信心和理由成为优等生。老师评价我时,给我最多的肯定是:脑子好使,但就是不用功。我是从老妈的训导中得知这些说法的,但可信度要大打折扣,原因是这些中听的话,多是老师们从老妈那里买到了便宜货后言不由衷说出来的。但老妈却是坚信不疑,加上姐姐考上了大学,我便没有理由考不上。
  我的脑子好不好用不敢说,但学习不用功那是肯定的。于是我决定用用功,力争期中考试拿个好名次。另外这个阶段姐姐每次回来,都要给我上一课,她提醒我说:要想转到红旗中学(县重点中学),你必须考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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