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响之后-第2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你!——”楚危唇瓣翕合,脸上惨无血色。
孙远桥却不在乎,腐烂了的伤口只有挖出了烂肉才能好全。他的心早就已经千疮百孔,他这一段话,不过是给自己补上一刀,痛得久了,麻木了,也就好了。
七年前的一切都像个噩梦,笼罩在孙远桥身上使他夜不得眠。他压抑得太久,悲鸣了太久,以致如今,令楚危这个名字已成了他的一块心病。
要么避之惟恐不及,要么……同归于尽。
而楚危……怎会以为他会怕死?
“我就算是去送死,也是我自己的选择。楚危,你和我从来不是一道人,你现在惺惺作态的样子……真叫人恶心。”孙远桥无所谓的笑了笑,直起身不再去看楚危的神色,向着门口走去。
只是,他终究没能站到门口。
“碰”的一声枪响让一切戛然而止,孙远桥不敢相信地回头狠狠瞪了楚危一眼后挣扎着伸出手摸向门口却没有力气支撑他做下去,只能不甘心地倒在地上,全身无力地陷入昏迷。
而楚危无力地垂下握着枪支的手,粗喘了一会,才缓缓地、颤抖着移动轮椅移到失去意识的孙远桥旁边,艰难地弯下腰,握住孙远桥的手,捂向自己的脸。
“阿谨……”
——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而当他回过神,已是一脸泪痕。
*
孙远桥为他的不驯服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在床上躺了整整两天。
麻醉枪的效力实在太强,在这两天里孙远桥简直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动弹不得,只能任由别人对他做各种事。
——丢脸!太丢脸!
孙警官臊得脸都黑了,唯一比较欣慰的是,在这两天里,他没有再见过楚危。他并不清楚这到底是件好事、还是坏事。只是心里隐隐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实在是不想对上楚危这个人的。那么多年过来,无论楚危做了些什么,他们最初的感情始终还是在那的。亲手对亲近的人做出些什么,并不是孙远桥的行事准则。
只是孙远桥却想不到楚危这么能下的来手。他刚有一点逃跑的端倪,他就对着他开了一枪。
枪法很好,避开了动脉血管,直直扎进了他的屁股=,=。
——想到这件事孙远桥就暴躁地想找楚危打架,但如果真的对上他能不能动手又是另外一件事。
现在的楚危虽然不良于行,却要比从前的楚危可怕上百倍。于情于理,对着他孙远桥是一点把握也没有。这让孙远桥不禁想起从前的楚危来。
人在脆弱的时候总会想起埋在心底最美好的事物,无论孙远桥怎么不愿意承认,他六岁到十六岁的这十年里,楚危都是他最可靠的臂膀。
楚危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儿,打小住在离苗寨不远处的既破旧又难以遮挡风雨的小木屋里,生存已很是不易,却还强咬着牙带大了与他无亲无故的孙远桥。
这在当时是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更何况那时的楚危不过十二岁的年纪。
而那时的楚危待孙远桥也实在是好,无论怎么艰难,只要他有一口吃的,就绝不会少了孙远桥。而等到后来日子渐渐好转了,更是像要把孙远桥宠上天去。
也是亏得孙远桥幼时家教好,才没让他娇惯坏。
在当时小小孙远桥的心里,楚危简直就是个无坚不摧的战神。——他在自己最危难的时刻出现,又对自己始终不离不弃,已经对人事懵懂的小孩儿心里就种下了那么颗种子,时刻期待着回报楚危,哪怕是半分也好。
知恩图报不是说着玩的,楚危对孙远桥好,孙远桥就变着法的对楚危好。小小的孩子在破旧的小木屋里过早地独当一面,阿哥出去了,小谨行就努力地认着课本上的字温习功课、打扫房子、烧柴煮水……做一切自己能做的事,哪怕对方并未要求。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好,的确是要理由的。那十年里,他们的日子过得再苦楚危也没放弃孙远桥,他们像是一对真正的兄弟,相互扶持,相互取暖,生死不离。
所以,经历了那一夜的孙远桥才会那样难过、愤怒以及绝望。
那前所未有、深入骨髓的绝望让孙远桥之间回想起来仍会觉得痛苦。
割在心口的伤,会随年岁渐渐痊愈,却永远刻上了印子。孙远桥自旧梦醒来,除却麻木,再不知做如何表情。
而这已经是他被带到这鸟不拉屎的别墅的第三十天,整整一个月。
在那场不愉快的会面后,孙远桥再也没见过楚危这个人,仿佛当日的一切不过是他的臆想。而楚危的出现,不过是一场幻梦。
孙远桥到书房随便挑了本书正打算聊以□,却在此时听见了门铃声。
楚危以及家佣都有钥匙,会按门铃的人是谁孙远桥是怎么也想不出。楚危对他说放心放心,说不放心却也的确。他可以到别墅一楼的花园里去,但铁制镂空的大门是紧锁的,孙远桥揣测着附近大约还有楚危布置的人……否则他是不会那么放心放他一个人在别墅里的。
孙远桥悠游悠哉地去开了门才觉命运真是在不适当的时机给了他一个大惊喜。
——他大概知道这是哪了。
孙远桥张张嘴,喊了个名字。
“阿塔朵阿嫲。”
铁栏杆外站着个年纪约莫五旬的穿着百褶裙、头戴银饰的苗族老阿嫲,她听见孙远桥的叫唤,抬头看到青年的脸,先是不容置信地眨了眨眼睛,又像怕自己眼花使劲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后,一张脸瞬时笑成了菊花,口里拿苗家土话说着:“阿谨你总算回来了!天宝之前跟我说这里有人我还不信哩,回来多久了?怎么不来看看阿嫲?”
孙远桥看着铁栏杆外的老阿嫲尴尬地笑了笑,想了想说:“我这不是刚回来嘛。楚……阿哥出去的时候不小心把门反锁了,我就不请您进来坐了,要不然过两天又时间了我在跟阿哥过去苗寨看看您?寨老现在还好吗?”
他幼时受了这位阿塔朵阿嫲诸多照顾,俗话说患难见真情,孙远桥实在不愿意去糊弄这位好心的老阿嫲。
自然,不糊弄,也不代表说实话。
阿塔朵笑眯眯地摆摆手,说道,“没事没事,老头子身子骨好着呢……什么时候来都行,我就是过来看看,过会就走哩。就是没想到过了那么多年竟然还能再见到阿谨你……你阿哥身体不好,你回来了多照顾照顾他,当年你不见那会他找你找的可疯了,腿也不肯去治,拖啊拖啊的这会身体应该垮得差不多了……”
孙远桥听着不由得眼皮子一跳,有些不安了起来:“阿嫲您能再说得清楚些么?”
阿塔朵显然很意外,“啊?他没告诉你吗?”
他们现在这样的状况,见了面只会是两相对峙,故友重逢互诉衷肠这样的事,又怎会发生?孙远桥只能勉强道:“这……您也知道我阿哥他那性格的……”
“哎,也是,他那性子就是倔!……”
*
送走阿塔朵,孙远桥摇摇晃晃进了大厅,深吸一口气,脑中却依然乱如杂草。
一片紊乱,什么也想不到。
他并不是没有注意到楚危的腿,只是愤怒的心情压住了理智的运转,他根本不肯去追究这里更深层的原因。
七年前那场大火的场景仍历历在目,他还记得在一片火海中自己的悲鸣绝望,兄长带着刘雁戈决然离去的场景。
无论他喊多少声阿哥,楚危都没有回头。
他肯定是听见了的,孙远桥甚至跟楚危对视过。
可最后……他仍然是放弃了他。
如果不是潜伏在红花会的与孙家交好的警方暗线恰巧认出了他,那么此时此刻的孙远桥,早就葬身火海,成了一堆无名焦炭。
那一夜后死里逃生的少年回到了孙家,又从暴露了的警方暗线口中得知了一个消息:楚危很早之前用孙远桥随身携带的长生锁拜托过他寻访孙远桥的亲人,在得知了孙家的消息后却又不知为何作罢。
被当成商品待价而沽、被兄长背叛……各种错综复杂的现实接连向孙远桥袭来,压得他无法喘息,甚至夜不能寐。
起初他还带着一丝侥幸,觉得一切都是误会,但月后的一次云南之行,彻底打碎了他的幻想。
他跟着兄长到了云南苗寨的故居求证,而到了地方却发现原来破旧的小木屋不复存在,焦黑的土地证明了一切,孙远桥当初就晕厥了过去。孙远风送孙远桥去了酒店,自己去做了一番调查,才发觉自家弟弟口中的楚危,此时……由于亲入火场救出了红花会的少主而成了红花会老大刘阳眼前的红人。
……一切都是噩梦。
再无法侥幸的孙远桥收整了心情,随着兄长离开,此后再未踏足苗疆之地一步。
而如今,再听闻楚危残废的所谓真相……叫他如何能信?
——他一句都不信。
似真的谎言
似真的谎言
——谎言再真,都是假的。
*
孙远桥开始筹划着逃跑。
他曾仔细探察过,楚危的别墅里的门窗全都被焊死,就算是蚊子也一个也别想飞出去。唯一没有被铁围栏跟栏杆围住的只有别墅背面、面朝森林的一隅。
这一块地方的天台并没有被钢化玻璃包围着。沿着墙壁爬下去就能逃脱。三层的小洋楼,对孙远桥并非什么大问题。他唯一需要担心的,是最近日益加强的警卫。
楚危憎恶生人进入别墅,所以请来的家佣也是定点到定时离开,但这并不表示楚危别墅附近的警卫松弛。相反,别墅附近都有楚危特地请来的雇佣兵驻扎。孙远桥自己有几斤几两自己自然清楚,跟这些受了专门训练的雇佣军硬碰硬他是绝对讨不了好处的。
但他也不打算智取——他的目的只是逃跑,能不跟他们打上照面就尽量不打照面。
而最近这段时间,也不知道楚危发生了什么事,周遭的警卫逐渐加严了许多,孙远桥担心自己再拖延下去就彻底失去了时机,当下等着家佣离开后,便在整座别墅里翻找起来。
他这一去吉凶未卜,自然要多做准备。孙远桥搜了一遍别墅,甚至把别墅里唯一上了锁的门给撬了。那大概是楚危私人的房间,孙远桥翻翻找找,居然在壁橱里翻出了把枪。
虽然早知道楚危干的不是正经生意,但切实看见的时候孙远桥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他小心把枪收好,打算把一切恢复原样时不知碰到了什么机关,壁橱里竟然弹出了一个小橱柜子。
孙远桥把里头的东西拿出来才发觉是个素描本。
他并不是个好奇心重的人,但此时此刻却对这么个本子起了兴趣。楚危那么宝贝地把这本子藏在这里,姑且也算是有些珍惜的意思。人总是有些犯贱的劣性根,看见人家的宝贝总想去动动,孙远桥盯着本子看了一会,最后还是觉得犯犯贱没什么,一边安慰自己一边把本子打开了来。
然而在他翻开第一面,其中就轻飘飘地掉下了一张纸。
他微垂下头看了一眼,顿时就愣住了。
……那是一张已经渐渐开始泛黄的老照片。
在很多年前的他和楚危的一张合照,当时照相机已经渐渐普及,但在这穷乡鄙野的仍不常见。是那时候刚好有带着相机的大学生到山里支教,楚危央着对方替他俩照的,而这也是他们之间唯一的合照。
孙远桥小心地捡起那照片,眼底渐渐泛了温情——当时的自己可真是小啊,楚危也不大,十五岁的少年笑靥如花,手中牵着被他打扮得粉雕玉琢的自己,亲密无间的站在一起,像是一对真正的兄弟。
而多少伤心往事,当时只道寻常。不合时宜的感情就那样不合时宜地涌上心头,在孙远桥渐渐软弱时攻破心防倾泻而出。
酸楚的感情来得那样突然,打了孙远桥个措手不及,他深吸一口气,把照片贴回原处,翻开素描簿,那一页一页竟全是他的画像,一页一页,几乎囊括了他六岁到十六岁所有的模样,看着发黄的纸质,可判定这绝不是一两天能画成的。
孙远桥把素描簿翻到最后一页,时间停留在他从B市码头出事的那天,也就是他出现在此处的第一天。虽然当时楚危及时地救下了他,但他的肩胛已经中了一枪,后来又受了楚危一记麻醉弹,来到别墅的当晚就起了高热,昏睡的人事不知。这一页大概就是当时画的,笔触虽稍显凌乱,但仍见画者精湛的画工以及激动的心情。楚危甚至难得地在上面写了字。
——我的珍宝。
孙远桥先是觉得好笑,接着又觉得有些无奈以及悲哀。
也不知道楚先生到底是拿着什么立场来画的这幅画。他自嘲地想着,手却情不自禁地抖了起来,他知道,在自己心中潜伏许久的名为原谅的小恶魔又开始在他耳边低语。
孙远桥阖上眼,回忆如潮水涌来,那些温情的、痛苦的、绝望的记忆……说到底,他一分也不能忘记。
可他又要如何原谅?他并未怪罪过楚危,只是憎恶那个被遗弃的自己。他可以原谅楚危、原谅所有人,但原谅自己……他做不到。
时过境迁,一切皆如流水,本应不留任何痕迹。倘若楚危不再出现,孙远桥想……他大概真的会忘记这个人。原谅不原谅,在他看来,已经没有了太大意义,过往的伤痛,曾经是激励孙远桥前进的动力,现在也没有太大的改变。倘若他原谅了自己,那么他也就找不到活着的目标了。
孙远桥一方面为这样的自己感到可笑,但一方面他却又甘之如饴。
而如今,七年前的那桩噩梦再次浮出水面,诸多当年不清不明的事情出了古怪,孙远桥回想楚危的言行举止,再想想这些时日来发生的一切,更加坚定了逃跑的信念。
当谎言已经露出了马脚,他又有什么理由不顺着它撕开假象,找到掩盖在漆黑岁月下的真相?
谎言再真,都是假的。
荒诞的真相
荒诞的真相
——水仙欲上鲤鱼去,一夜芙蓉红泪多。
*
孙远桥顺利地离开了别墅。
国家对西南地区的开发程度毕竟尚早,发达的交通网络还无法触及这一片地区。而孙远桥在这附近住了将近十年,无论地形还是环境都要比那些初来乍到的雇佣兵来得熟悉。
他借着打成长条的窗帘翻下别墅,迅速地一个翻滚将自己藏进密林之中。再三确认身后没有人跟上才不紧不慢地行动起来。
孙远桥仔细在周围看了一遍,最终确认楚危的这座别墅的原址就是他们曾经居住过的、但后来却不知为何被烧毁的小木屋。
……虽有些意外,却十分符合楚危的性格。
孙远桥藏在不远处的树干后,遥遥望了别墅一眼,然后决然转身离去。
……如果,将来一切尘埃落定,或许他还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