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锁-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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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我一家一家酒吧找过去,东京的大小各式酒吧之多,如果不是我想在酒吧中找人,只怕一辈子也
想像不到。当时间已接近午夜,我至少已进出一百五十家 上的酒吧,向酒保和吧女打听一个印度人,一点
没有结果。在到了第一百五十一家酒吧时,那老板娘很善良,她告诉我:“印度人?印度人很少到普通的酒
吧来,他们自己有一个小酒吧,在一个相当冷僻的地方,你不妨到那里去找找看。”
老板娘也不知道确切的地址,只告诉了我一个大概。我循址前往,到了附近,在一个喝醉了的印度入口
中知道,那不算是酒吧,只不过是一个在日本的印度人经常聚会的地方,性质和私人俱乐部比较接近。当我
推门而入之际,我发现自己置身一个相当大的客厅之中,不少印度人在地上盘腿而坐,一个须发皆白的印度
人坐在中央,在弹著印度的多弦琴。
多弦琴的琴声极动人,围听的人一点声音也没有,我进去,虽然令得每一个人都以极讶异的目光望著
我,但是也没有人出声。而且,当我以标准的印度人姿态坐下来之后,讶异的目光也渐渐消失。
有一个印度妇人,给了我一杯味道十分古怪的饮料,我叫不出这种饮枓的名堂,看看其他的人全在喝这
种饮料,想来不会是毒药,也就放心饮用。
多弦琴的琴音在继续著,有四个印度妇女,搬出许多支蜡烛来,点燃,灯光全熄,烛火在黑暗中闪著
光,气氛在刹那间,变得十分神秘,甚至有一点妖异。
然后,琴音突然停止,白发白须的印度老人轻轻放下抱著的多弦琴:“古老的国度,有各种古老的故
事……”
他的声音很低沉、苍老,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吸引力,似乎他的声音比多弦琴更吸引人,四周也更静。
我不知道这位印度老人想讲甚么,但是他的声音是这么迷人,而且开场白又是这样地令人心醉,所以我
也自然而然的保持著沉默,不想去打扰他。
印度老人讲了两句之后,突然向我望过来。在烛光的闪映下,他的眼珠看来呈现一种深灰色,极其深
邃。当他向我望来之际,我不由自主,直了直身子。
印度老人望著我:“有陌生朋友在。我不知道陌生朋友为甚么而来,在这里,陌生朋友除了故事之外,
不能得到别的甚么。陌生朋友想听甚么故事?”
我在事先一秒钟,根本未曾想到要听故事,自然更想不到要听甚么故事。可是这时,我一听得印度老人
这样问我,我立时冲口而出:“我想听听有关白色小眼镜猴的故事!”
我的话一出口,其余的印度人都以奇怪的眼光望著我,印度老人也呆了半晌,在片刻之间,只有他无目
的地拨动多弦琴琴弦的“铮铮”声。
静默维持了好一会,印度老人才叹了一口气:“想不到陌生朋友要听这样的故事!”
他一面望著我,目光更深邃,又道:“这个故事,其实最令人失望!”
我道:“不要紧,请说。”
老人又叹了一声,声音陡然之间,变得很平淡,纯粹是一个置身事外的讲故事者。他道:“白色的眼镜
猴,是最罕见的一种灵异之猴,是灵异猴神派到世间来的代表,古老的传说,传了好几千年,谁能得到白色
的眼镜猴,这种灵异之猴,就会给他带来三个愿望。”
我听得心头怦怦乱跳,“三个愿望”,这和我所知道的一样。但是看在座印度人的神情,他们看来全像
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现出十分惊讶、十分有兴趣的神情。由此可知,这古老的传说,也不是每一个人
都知道的。
我吸了一口气,使自己略为镇定一点,老人继续道:“所以,自古以来,不知多少人,想捉到、见到白
色小眼镜猴,可以给他带来三个愿望,可是到现在为止,只有一个人成功过,那个人,是一位王子,他可以
实现三个愿望,可是灵异猴神,在他说出三个愿望之前,要他先看看自己──”
我听到这里,心跳陡地加剧,再也忍不住:“看看自己,那是甚么意思?”
我打断了老人的叙述,不少人都向我望来,目光大都很恼怒,但是老人却看来并不怪我,只是道:“
是,问得很好,我只知道讲故事,也不知道灵异猴神说的“先看看自己”是甚么意思,只知道故事后来的发
展!”
老人向我望了一眼,像是在徵询我对他的答覆是不是满意。我苦笑了一下,摊了摊手,示意他说下去。
老人这才道:“王子答应了,看到了自己。”
老人先说灵异猴神,要故事中的王子“看看自己”,接著又说王子“看到了自己”,他的这种说法,在
我的心中,造成了极大的震动,以至我要集中精神,才能继续听下去。
在我提出要知道白色眼镜猴故事之际,我只不过想知道一下古老的传说而已。
我再也想不到,出自印度老人口中的古老传说,内容竟如此丰富,而且有“看到了自己”这样的句子。
“看到了自己”,这样的一句话,对别人来说,或许是听过就算:就算要深究,也无法弄得懂真正的涵
义。
但是,我却是知道的!
因为,我曾看到过我自己!
老人继续道:“王子看到了自己之后,灵异猴神问他:“‘现在你的三个愿望是甚么?’
王子毫不考虑地答道:‘第一个愿望,我要快乐;第二个愿望,我要快乐;第三个愿望,我还是要快
乐!’
我吞了一口口水,没有说甚么,老人继续说道:“本来,灵异猴神既然答应了给人三个愿望,就一定会
实现,可是,灵异猴神听了王子的这三个愿望之后,却叹了一声:‘很抱歉,你的这三个愿望,我一个也无
法实现!’王子哀求道:‘为甚么!伟大的神,我的三个愿望极简单,只不过要快乐!’灵异猴神回答道:
‘简单?这是最难达到的愿望!不信,你从今日起,开始去环游天下,只要你能够遇见一个快乐的人,我就
可以使你实现这三个愿望!’”
老人讲到这里,停了一下,又伸手拨了几下琴弦。
四周围静到了极点。
老人的声音更平静:“于是王子就开始旅行,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他的足迹遍天下,等到几十年
之后,年轻的王子,已经变成了一个老人,他才又回到了灵异猴神的面前,灵异猴神问道:‘你有没有遇见
过一个快乐的人?’王子道:‘没有。’灵异之神叹了一声:‘世上根本没有快乐的人,所以我也无法实现
你的愿望。现在,我准你再重提三个愿望,请说。’王子仍然毫不考虑地道:‘我只要一个愿望就够
了!’”
老人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缓缓地转动著头,视线自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
有几个人口唇掀动著,显然是想说话,但看来他们对这个老人十分尊重,所以并没有出声。老人的目
光,最后停在我的脸上:“陌生朋友,故事完了!”
我呆了一呆:“完了?没有啊!王子重提愿望,他的愿望是甚么?”
老人叹了一声:“陌生朋友,故事到这里就完了,王子的最后愿望是甚么,讲故事的人照例不讲,如果
一定要追问,讲故事的人会反问你:‘如果你是王子,在经历了数十年,在旅行了万千里而未曾遇到一个快
乐的人之后,你的愿望是甚么呢?’”
我呆住了,出不得声。
照故事所说的情形看来,王子,或是任何人,只有一个选择,不会有其他的愿望了。
这唯一的愿望是甚么?
讲故事的印度老人不说出来。
我也不必说出来。
稍为想一想,谁都可以想得到的。
不但我没出声,别人也没有出声。
印度老人又拿起多弦琴来,拨弄著弦琴,琴音很平淡,并不凄怆,但是这种平淡,却比任何的凄怆更令
人不舒服。
我不等老人将曲奏完,就有点粗鲁地打断了演奏,大声道:“如今,又有一头白色眼镜猴出现了!”
周围的人,本来对我极其愤怒,可是我说的话,分明引起了他们的兴趣,所以他们的愤怒变成了讶异。
印度老人却一点也不现出任何讶异的神情来,只是淡然道:“是么?谁得到它,谁就可以有三个愿
望。”
我不肯放松:“对著它来许愿?”
老人摇著头:“故事中没提到这一点,只是说,王子得了白色眼镜猴之后,先去见灵异猴神。”
我道:“你的意思是,白色眼镜猴会带人去见灵异猴神?”
老人道:“我也不清楚。”
我知道再问下去,也问不出甚么来,因为老人始终是一个故事的传述者,并不是故事的创造者,他已经
传述得很不错了!
我吸了一口气:“各位,有一头这样的白色眼镜猴,由我带到东京来,交给一个对猴类有特别心得的朋
友,可是却被一个印度人,用一种奇特的声音引走了。”
我说到这里,自口袋中取出了那不知名的东西来。
印度老人一看到我手中的那东西,忙道:“给我!”
我将那东西递了过去,印度老人接在手中,将那东西凑向口中,像是吹口琴一样,立时吹出了一首短曲
来。那东西发出的声音,十分奇特,说剌耳又不刺耳;说悦耳,也绝不悦耳。老人吹奏完毕,将东西还了给
我:“这是用树叶编成的叶笛,印度南部的人,都会编这种简单的叶笛。”
我问道:“没有甚么特别的意义?”
老人道:“这种树叶,我以前从来也未曾见到过,除此以外,我看不出有甚么特别。”
我又道:“我想找一位印度先生,他的样子是──”
我讲到这里,陡地讲不下去,因为我发现如今在我身边的印度男人,几乎全和我要找的印度人外形相
仿。我要找的那个印度人,至今为止,还未曾看清楚他的脸容,也说不出他有甚么特徵来,要找他,当然不
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在停了一停之后,只好道:“那位印度先生,有一头白色的眼镜猴,各位之中有谁如果发现他,是不
是可以通知我一下?”
一个看来很有地位的男人走过来:“如果白色眼镜猴真有这种灵异力量,我想,谁得了那头白色眼镜
猴,一定以最快捷的方法,去见灵异猴神了!”我怔了一怔,这人说得极其有理,我忙道:“灵异猴神在哪
里?”那位先生笑了起来:“当然在印度!”
他的话,引起了一阵笑声,但是我却一点也不觉得好笑,反倒重重打自己一下头!我怎么没想到这一
点?
那印度人用这种不知名的树叶所编成的“笛”,发出奇异的声音,引走了白色眼镜猴,他当然是回印度
去了!而我却还在东京的酒吧中找他,这多么愚蠢!
虽然,我的时间不算是白浪费,在那印度老人的口中,我知道了更多有关白色眼镜猴──“奇渥达卡”
的故事。到如今为止,书上的记载和老人所讲的故事结合起来看,很混乱、很不统一。老人说,白色眼镜猴
会带人去见灵异猴神,书上记载的传说是要用白色眼镜猴的前爪来制成“猴子爪”。
有一点是相同的,白色眼镜猴可以导致人类达成三个愿望──传说是如此。
我向印度老人行了一礼,感谢他讲了那么动人的一个故事给我听,然后,我离开了那地方,和健一通了
一个电话,要他给我若干方便,再然后,直赴机场。
在机场的出入境办事处,我抱著一线希望,因为我要找的印度人,如果他离开日本,回印度去,和一只
白色的眼镜猴一起。
这是很重要的线索,我想就凭这一点线索,找到这个印度人的行踪。
我要求负责登记出入境的官员,将自眼镜猴被哨声引走之后起,出境的印度人的名单先找出来。很意
外,并不多,一共只有九个印度人离境。
负责官员又找来了检查行李的关员、警卫,以及有关的工作人员等等,来供我询问。当我大致形容了那
印度人的样子,和指出这个印度人可能携带了一头小猴子出境之际,一个中年关员,发出了“啊”的一声低
呼。
“是的,有这样一个印度人,我记得他,他是搭夜班飞机离开的。”那中年关员叙述说:“当时,搭客
并不多,那印度人也没有甚么行李,只提著一只手提袋!”
我忙道:“那只小猴子,就藏在手提袋之中?”
中年关员的神情有点忸怩:“这……这我们著重于金属品的检查。而且,毒品、大麻等等,在日本最
贵,不会有人带出境,所以……所以……并没有注意到──”
我苦笑了一下:“你没见到那只白色的小猴子,那你怎么知道这个印度人,就是我要找的那一个?”
中年关员的神情变得很肯定:“我曾经伸手进那手提袋去,碰到一团毛茸茸的东西,我望向他,还没有
发问,他已经说道:‘是一件玩具,带回去给孩子的,日本的玩具,做得真可爱!’”
负责官员带著责备的神情:“你就连看都不看一下?”
中年关员抹了抹汗:“我看了一下,看到有一团白色的毛,像是一件玩具,所以没有在意。”
我心中迅速地转著念,那印度人可能是替白色眼镜猴注射了麻药,才将它当作玩具,就这样放在手提袋
中带出去。
不知这个印度人的名字,但这也无关重要了,因为所有的离境印度人,目的全是印度的新德里。我不禁
苦笑起来。在日本要找一个印度人还比较容易,但是当一个印度人到达了新德里,渗进了六亿印度人之中,
再要找他,那简直没有可能!
不过我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我已经知道上这个印度人,已经带著白色眼镜猴,回到印度去了!
【第九部:云子寻找职业杀手的经过】
这个印度人,在整件事中,占有极重要的地位。
第一,他“拐走”了白色小眼镜猴。
第二,那怪房间,和他有关,是他去购买建筑材料的。
第三,推论下来,板垣的死、管理员武夫的死,也可能和他有关。所以,非找到这个印度人不可!
我的声音很诚恳,因为我真心诚意想照我讲的话去做。
“健一,”我叫著他的名字:“我要到印度去,找那个印度人!”
健一的眼瞪得老大,看起来有点像那眼镜猴,他像是听到了最怪诞的事一样,望著我,一声不出。
我所要做的事,听起来的确是够古怪的:到印度去找一个印度人!所持的唯一线索,是这个印度人是男
人──那样,可以将六亿人口减去一半,在三亿人中间找他!
过了好一会儿,健一才吞了一口口水:“你有甚么法子可以在印度找到这个印度人?这里的事,你不帮
助我了?”
我苦笑:“我认为一切怪事的根源,全在于那印度人。我也不是全然无法,至少,我知道他一定先要去
见所谓灵异猴神。传说中的灵异猴神在甚么地方,一定有人知道,这样,范围就狭了许多!”
健一也苦笑:“我倒认为,在这里找到云子,可以解决问题。”
我实在连苦笑也发不出来:“看来我们两人是难兄难弟,同病相怜。你要在日本找一个日本女人,我要
到印度去找一个印度男人,希望同样渺茫!”
健一大声道:“不,至少我知道自己要找的人的样子、姓名和资料!”
我摊了摊手:“好,你有资料,还是一样找不到!”
健一被我的话气得瞪著眼,吞著口水,答不上腔。找不到云子,对健一来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