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破-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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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来找我娘占卜的吗?”我学着我娘教我的,用能让男人匍匐在我脚下的声音问他。
“本来是,现在不是。”他似乎不为所动,底下头亲吻我怀里的山花,“很香,也很美。”
“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明白了那个梦境的含义。”
“哦。”我轻轻地应声,神思偷偷开溜。风宿真的是个很好看的男人,明亮的眼睛,浓黑的眉毛,微抿的嘴角。我想起记忆中我爹的样子。
“不问我的梦境是什么吗?”
“如果你想告诉我,你自然会说的;如果你不想告诉我,我问了你也不会说。”
风宿轻轻地笑出声,一个嘴角斜斜上扬,桀骜而又明朗。他说:“你愿意跟我走吗?我想要你跟我走。”
我感觉到躲在阴影里的我娘,在朝我点头。我扬起自己与他一样明朗的笑脸,我说:“好。”
风宿牵起我的手,带我出了迷雾城。他的掌心干燥而温暖,和娘的湿冷完全不同。
我记起前一天娘和我说的话。她说:“澈儿,你要让那个男人爱上你,但是你不可以爱上那个男人。他会是你消灭火族最好的工具,你不要错过了。”
我侧头看着专心赶路的风宿,想到他会是要爱上我的人,温暖的感觉就像潮水一样慢慢慢慢涌过来。
路途中,我见识了风族法术的威力。风宿只不过动用了他三成的法力就将那些流匪消灭得一干二净。尖锐的风割破了他们所有的血管。我看到他脸上没有温度的寒冷。我害怕而又小声地说:“风宿,不要。”他脸上僵硬的线条在瞬间变得柔和。
我住进了风宿的寝宫,我在我五百岁的时候终于知道了自己一百岁之前所过的金枝玉叶的生活是怎样的奢侈。只是我坚持不换掉自己破旧的亚麻布长袍,那上面有过去的记忆——我永远不能也无法忘记的记忆。
风宿喜欢环抱住我坐在寝宫的最高处,看天际如雨珠滑落的流星。我一转头就可以看到他眼睛里落满的星光。迎面的夜风吹乱了我们的长发互相纠结着,缠绕着。风宿笑着告诉我说:“凡世有个词,叫‘结发’……”
风宿七百五十岁生日时,我见到了火族未来的王——灭我水族的火王最珍爱的儿子火瞳。他的笑容像火焰一样的炽热,他火红色的眼睛让我想起了那夜水族上空的火光。
我朝他露出我纯洁无邪、甜美如幼童的笑容——掺和着妖艳和诱惑。我看到他的火红色的眼睛好像被浇了一桶油一般燃烧得更加炽热。我眯起眼,笑得更加甜美。我娘说过,水族的女子天生是害人的尤物。
风宿和他的父王还有所有的朝臣对抗了很久。他要娶我,他们不让。可是他是风族惟一的皇子,他是风族强盛的惟一希望。所以风宿胜了。那天他笑得像一个孩子,薄薄的唇角向上勾出一道很好看的弧度。他亲吻着我的眉毛说:“水澈,我可以娶你了。”
顷刻间似乎有一把无形的利剑直刺我的心脏,我痛得眼角渗出了眼泪。我把脸埋在风宿的长袍里,不让他看到我的无奈与脆弱。我娘说过,我不可以爱上他的。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在我和风宿的婚礼上,火瞳火红色的眼眸黯淡无光。风族的王高高在上,他问着:“无论疾病、健康、富贵、贫穷、痛苦、快乐——你都愿意和你身边的人生死与共吗?”
“我愿意。”风宿看着我,目光柔和得让我好像看到了环绕整片水族土地的那条大河,在金黄色的夕阳下泛着粼粼水光。不,他不是我要的风宿,爱我的他失去了他该有的锐气!
第四部分 梦蝶第34节 迷雾城(2)
我看向火瞳,伸出自己的右手,我听到自己无比清晰地说:“瞳,愿意带我走吗?带我去你的王国……”
风宿不敢置信地看着我,眼里有受到伤害的疼痛。他丢下议论纷纷的朝臣和他满脸怒色的父亲,以及呆若木鸡的火瞳,使用风影移形术带我来到了空旷的郊外。
“为什么?”他问我。
“因为火族比风族强,因为火族拥有掌控整个天下的能力。”
“如果你想要,三年里,我可以给你全世界。”
三年,对于寿命长达几千年的我们来说,短暂得好像弹指一瞬。
“我等不及了。”我残忍地看着风宿痛苦的表情,极度冰冷地微笑,如我娘那夜的笑容一般的妖艳,一般的倾国倾城,一般的饱含毒汁。
我看到他脸上痛苦的表情渐渐退去目光渐渐渐渐冷下来。
他说:“我的血液里住着恶魔,连我自己也无法控制,只有你,替我守着那个恶魔,现在,连你也背叛我,我不知道,从此以后我会做出什么事来。你不要后悔。”
视线一晃,我和他又出现在宫殿上。他把我丢给火瞳,说:“你们走,趁我没改变注意之前。今生今世不准再踏上风族的土地。”
风宿周身凛冽的气势震得火瞳退缩了一步。我低着头,拉住火瞳的手。我不能让别人看到我脸上厌恶的表情。
火瞳带着我走出了宫殿。在他欣喜于将要迈出风族土地的时候,我使用了了一个小小的幻术结束了他的生命。真的是个很简单的小法术,我只是把他身体里的水结成了冰,化为匕首的形状刺穿了他的内脏。火瞳倒下去的时候,火红色的眼睛空洞地看着风族无比清澈的蓝天。他真的很无辜,他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又回到了迷雾城,但是我娘已经不在那所我们曾经相依为命的小木屋里了。迷雾城里来避战的人越来越多,不时有新进城的人带来新的消息。火族和风族因为火瞳的死掀起前所未有的战争,战况惨烈得比四百年前火族偷袭水族的那一战有过之而无不及。听说,火族夺下了风族的三座城池;听说,火族的大军已经逼近风族的中心区域;听说,风族的王战死,新王继位;听说,新王力挽狂澜,风族开始转败为胜;听说……
我在屋前移栽了一片白色的山花,每日坐在门前看日出日落,看天地变色。我在明媚的阳光中不断屈伸自己的手指,变换一个又一个寂寞而惘然的姿势。然后在绚丽的光线中,看到风宿初踏上迷雾城的情景。他天生的贵族气息,他可冷可暖的眼眸,他嘴角含着的笑意——都在散开的迷雾中变得越来越清晰。
火族与风族的战争终于以风族的胜利而告终。迷雾城里传说着风宿无比强大的法力,无与伦比的幻术,以及无法比拟的残忍。他把火族灭得一干二净,不剩一点余灰。
我听到着些流言的时候已经是风宿取得胜利的两个月后。我知道,他将要来了,为了他曾经不公的对待讨回公道。不知道为什么,我竟没有一点害怕,心里反到有一点点的企盼和喜悦。
风宿来的那天,迷雾城里刮起了前所未有的大风。他的杀气太重了。我早早地坐在门口等待他的到来。没想到的是,除了他,来的还有她。我看到我娘被风宿拎在手里。倾国倾城的美貌好像昨日黄花,此刻苍白得不像个活人。
“你果然在这里。”风宿看着我笑。他依然面容俊朗,只是笑容不再清澈温暖。
我看着我娘,问:“我娘怎么会在你手上?”
“因为他妄想在我灭掉火族后干掉我!哈,那你们母女俩岂不是坐享其成?本来我是不介意和你分享我的这一切的,可是我很不喜欢你的这种做法,所以我改变主意了。”风宿冷冷地笑着,一个嘴角依然斜斜地上扬,桀骜但是不再明朗。
他看着我,慢慢地念动咒语,右手的食指屈起指向我娘。我本不打算和他动手的,但是我不能让他杀我娘。我屈起左手的无名指,念起咒语,开启我几乎不曾动用的法力。我看到风宿惊讶的表情。他一直以为我的法力很低微。
他脸上出现再次被欺骗的愤怒,又急又快地念着咒语,压制我的法力。
以木屋为圆心,方圆百里内气流翻腾,平安生长了千万年的古树被连根拔起。数不清的卑微生物无辜地丧失了生命。
压制在我身上的力量越来越沉重,我终于支持不住喷出一大口透明无色的血液。风宿成功地将利风剑贯穿我娘的身体。
“不要……”我欲哭无泪,怔怔无言。
“澈儿,不要难过。娘要去见你爹了,你不高兴吗?临死之前,娘有一个梦境给你,是你爹占卜过的火王的梦境,他说着个梦境会带给你痛苦但你必须承受……”
“娘……”我眼前的景物开始变得色彩斑斓且混乱。然后渐渐变成一片的火红。我看到小时候的自己笑着在一片火红中奔跑。所过之处,皆出现一条涓涓水流。我越跑越快,水流也越来越多,最后原来的一片火红竟然变成了一片汪洋!
火王的梦预示着火族的明天,而梦境中那个能令火族灭亡的人竟是我!我爹因为占破了火王的梦境但是又无法化解,所以只能保持沉默,让我娘带着我逃离那场灾难。而火王则因为我爹的沉默忽然参破个中玄机,为了避免将来的灭族之灾竟先偷袭了水族。
水族竟是因我而亡!我的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
眼前的景物渐渐清明,我又置身于木屋前,置身于风宿的视野里。我娘早已化做了他指间的一滩碧水。他右手的食指指向我,指尖法力聚集,有一团银白色的光球,但迟迟不向我飞来。
“动手啊。”我微笑,再次吐出一大口鲜血。
风宿的目光一冷——我安然地闭上双眼,我知道他要动手了。我的一滴眼泪不听话地溢出眼角,静静滑落。
“该死!”我听到风宿的咒骂声,然后整个人被狠狠地压入一个温暖的胸膛,“我不要你死了,你不准死!你也不许哭,你的命是我的,我要你笑你就得笑!”
我睁开眼,看到风宿咬牙切齿的样子。他终究还是不忍杀我,可我又如何容忍自己苟活于世?我抬头亲吻风宿的眉毛,在他呆愣的时候轻易结束自己没有价值的生命。我用的幻术和我结束火瞳生命的幻术一模一样。
整个天地间响彻风宿痛苦的吼声。他一遍又一遍地说:“难道我占错我的梦境?为什么你要一次又一次地伤害我?”
“风宿……”我的手抚上他英俊的脸庞,“你……占错了。你的梦境我其实去过。我不是你今生的幸福,我是你所有痛苦的源泉。忘记我吧,让我来生再来爱你……”
让、我、来、生、再、来、爱、你……
文/慕安疯人)
第四部分 梦蝶第35节 灵狐(1)
有狐绥绥,在彼淇梁。心之忧矣,之子无裳。
——《诗经…卫风》
临淄城的四月,有杨柳轻?,有淡淡的暖风,淡淡的甜蜜的花香。
有我,我这般闲逸的生灵,屏息凝神,潜伏于碧草茵茵之中,固执地,等一个人的到来。
我是一只有着千年道行的灵狐。阿言,是另一只。现在,他就静静地伏在我身后,等我一起回家。
我等的那个人还没有来。
可是,我问过婆婆了,婆婆说,他今天一定会到这儿射猎的。
射猎?
我的心没来由地痛了一下。
为什么?为什么他前世是个俊朗的少年,今生又是个翩翩的公子?而我,自始至终,却只能是一只小小的狐狸?
婆婆,我要怎样才能出现在他的身边呢?以一个女子的姿态,打动他的心?
婆婆的眼角落下一滴大大的水珠,晶莹得教人心碎!
除非,你能死在他的怀中!
草丛中有细碎的动静。
我回头,横眉怒对,却遇着阿言兴冲冲的一双大眼,和一粒一粒鲜红的山果。
我安静地吃着山果。阿言又偷偷地去了婆婆的果园了!他总是能从婆婆那儿偷来我最爱吃的山果。婆婆有时候逮着他了,就问,阿言,你是给谁摘果子来了?阿言就笑:给我小媳妇儿!
婆婆也不恼,只微微地笑,意味深长地笑。
啊呸!
我啐了阿言一口。我才不做你那个呢!
现在,阿言已不再死皮赖脸地缠着我问为什么了。阿言也知道,他永远也问不出结果。可是阿言又怎么会不知道原因呢?
我嚼着山果,味同嚼蜡。
阿言不知趣地凑上来,问:燕儿,前日你究竟问了婆婆什么?
我低着头,一声不吭。
他今天真的会来这里射猎么?阿言很白痴地问,要是他不来,你会不直等下去么?
讨厌!明明什么都知道了,还给我装无知!
他是齐国最高贵的公子,相国田婴的公子。他叫田文。
前世,他是泰山下的一个牧童,日日清晨,他赶了黄牛上山,把牛带到野草丰茂的地方。然后,他就坐在柏树荫里,吃干粮,喝水,唱山歌,吹一管短短的竹笛。
那时候,我伏在柏树后面的大石上,懒懒地乘凉。他的笛子极不精致,吹得又无章法,于是,我不由得叫了一声!
他却被我惊动了,极敏捷地转过头来,看见我,脸忽然就红了,仿佛被我看穿了什么秘密似的,连短笛地胡乱丢在一边。
直到暮色苍茫,他才牵了黄牛,吹响短笛,一步一步下山而去。
老实说,他的短笛吹得也不坏!
可是,听着他的笛声,我就莫名其妙地烦乱。我甚至舍不得他的笛声了。
下雪的日子,我日复一日地寒冷着,只好在心里默默回忆他的笛音,用他的笛音取暖。
冬去春来,就听到他的笛声荡漾在空气里。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那一个春天,我等到桃花落尽,也没有听到他的消息。
一只从远方流浪而来的狐狸说,他再也不会回来了。他随着齐桓公的军队征讨犬戎,死在了遥远的北方。
我没有哭。我知道,他的灵魂并没有死。他将再次降生,走进我的生命中。
那只带给我噩耗的狐狸叫阿言。
多年以后,有一天,阿言忽然对我说,燕儿,你知道么,相国田婴的小公子是五月五日生的。知道吗,五月五日!
五月五日?嗯,的确不是个太好的日子。
相国的小妾背着相国养他养到五岁,被相国发觉,相国说,五月五日为凶日,生子长与户齐,将不利于父母。小公子对答:人生受命于天,岂受命于户?必受命于户,何不增而高之?阿言絮絮叨叨了老半天,说,燕儿,你听听,他回答得多有道理?
我却忽然间激动起来:是他,一定是他!他又到齐国了!我相信我的直觉,不会错的!
我问阿言,怎样才可与他见一面?阿言为难了半天,才说,去问婆婆吧!
中午,他终于来了。车马簇簇,前呼后拥,好不热闹。
他还记得我吗?那只在树荫里听他吹笛的小狐狸,身上还留着淡淡的柏木的清香!
阿言说,燕儿,你终于看到他了,咱们也该回去了吧?这儿太不安全了。
我没有回答。耳畔回荡着婆婆的话:除非,你能死在他的怀中!死在??他的??怀中??
若真能陪在他的身旁,赔了千年的道行亦不足惜!不足惜!
我一下子跃出了草丛。阿言甚至没来得及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