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破-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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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松开手，眼中的那团火也熄灭了。
“再见。”他说，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大踏步离了。我一个人站在那里，站了很久很久，月亮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风吹在身上，有一种彻骨的寒意。而这时是初夏，山上的野玫瑰已经悄悄地开了，散落着零星的白色。
第二部分 唐门少女第11节 唐门少女的千千心结（2）
他走了很久，一直一直没有他的音讯。我派出了门下弟子打听他的消息，却只知道他失踪了。每个夜晚，我都会到林中等他，等月亮从树梢穿过，最终落下；等鸟儿在林中窃窃私浯，逐渐归于宁静。风里还回荡着他快活的笑声，而他却再也没有出现。
直到那一天，远远地，我看见了一个人影，模糊却熟悉。我狂喜飞奔。
他的脸色憔悴，笑容却依旧。那熟悉的、让我魂牵梦萦的笑容。我本该扑进他的怀中，用最缠绵最热烈的吻融化那笑容的，可是就在这时，我见到他身边站着—个同样笑着的女子。
“这是叶儿。我在决斗中受伤，是她救了我，她……她答应跟我一起走。”他说。声音就在我的耳畔，听起来却那么遥远，像是相隔了几个世纪。那女子长相清秀却平常，脸上有怯怯的表情，眼中却有一种我从来都没有过的感情——幸福。那么纯粹那么简单的幸福，在她看着他的时候。这样的眼神让那张平淡的脸发出一种让人心动的光芒。
无语。我转头，看花。花在落。白色的花瓣静静地在风中舞，真正地舞，每一片有每一片的风姿，翩翩如蝶翼，美得让人疑惑：这个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美丽的花儿？
那一晚，我第一次喝了酒。酒的滋味原来是这样：入口时辣而刺激，然后，就像一团火，慢慢地烧下去，烧下去，像是要让五脏六腑都燃烧起来。那是一种残酷的快乐，仿佛可以将一切毁灭，又像是能够让一切重生。我惊奇地发现，原来这竟是我想要寻找的感觉。
他决定和叶儿成亲了。叶儿，叶儿，叶儿……我千百遍地念着这个名字。这个名字是针、是毒，一针下去就有一针的疼痛，而世上如果有一种我不能解的毒药，那就是情毒。它可以慢慢地，在每一个黄昏每一个黑夜每一个白天腐蚀你的心，啮咬你的灵魂，让你不得安宁，让你烧灼着、疼痛着、颤栗着沉下去。就像走在暗黑的没有尽头的长廊里，而自己清楚地知道这一生里永远也找不到出口。
我戴上了我的面具。
她看起来很害怕。不论是谁，在满怀着幸福和羞怯试穿嫁衣的时候，如果看见一个白色的人影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一定会觉得恐惧。何况他不在家，刚上了集市。看着她苍白着脸，打着哆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很疲倦也很滑稽。我，唐门的女主人，居然被一个如此平凡的女人击败了么？
毒。剧毒。
我静静地看着她，她发出可怕的呻吟，那张原本温柔文静的脸此刻早已扭曲，没有看到过的人绝想像不出那是多么恐怖的景象：每一处肌肉都扭曲着，在薄如蝉翼的皮肤下面游走成最不可思议的形状。她的眼睛望着我，睁得很大很大，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光亮，精细而透明，像是一件用琉璃制成的工艺品。让我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见过的那只蜻蜒，当它的头颅离开它的身躯时，它也是这样瞪着眼望我。
你必须死。我看着她，更确切地说，是一个从躯体中游离的我站在云端看着这两个女人：一个受害者正在垂死挣扎，另一个是凶手，白色的衣裳，白色的面具，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然后，那个挣扎着的人抽搐几下，安静了，永远地安静了。而另一个从她的身边走过，脚步轻如幽灵。
再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的脸上没有了笑，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
“是唐门，是唐门的人毒死了她！我要找到唐门，为她报仇！”
我低下了头。野玫瑰的花瓣已经落尽，只剩下半枯的枝干。
我接到了他的挑战书，他要与我生死决斗。他一定会奇怪，为什么平素从不接受江湖人挑战的唐门主人会这么痛快地答应了他，就像他不知道，那白色的面具下隐藏着的是一张他曾经熟悉的面孔一样。
我静静地站着。风卷起树叶，把它们带上半空，然后又无情地把它们洒落下来，归于泥土。已经是秋天了。
他拔剑。他的剑法进步了很多，那个来自村庄的梦想着成功的青年如今真的成了一名剑客了，但他胜不了我，哪怕我不用毒。江湖上很少有人知道唐门的剑法比它的毒更厉害。我可以杀死他，但我不会，永远不会。死在情人的剑下对我来说也许是解脱。
用你的剑刺穿我的喉咙，当鲜血喷涌出来的时候，唐门的主人就会在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而不会有人知道，就在那面具的下面，有一双流着泪的眼。
鲜血喷涌。然后，他倒下。我目瞪口呆地看着手上的剑，那把剑留在了他的胸膛里。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这样的！这不是我设计的结局！我扑过去，抱着他，叫他的名字，他的血和我的泪流在一起。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躲闪？我故意露出了这个破绽，我知道你一定会看出来，然后我就准备去死，死在你的剑下！为什么你不躲开？”
他的脸色惨白，白得像那夜的玫瑰。
“我认得你的眼睛。叶儿是我的妻子，我必须为她报仇。可是我不能杀你……因为在这世上，我最爱的……是一个叫唐小鱼的人。”
如果有一天，你见到一个穿着白色衣裳，戴着白色面具的人，请告诉我她在哪里。因为我也在找她，为了一笔无法还清的债。
（文／徐霞）
第二部分 唐门少女第12节 剑侠传说…幽冥劫（1）
文/枫之舞
除了青面獠牙的守卫，冥界是没有实体存在的。所有来自人间的魂灵，都只是一个影子，带着各自的表情，带着各自对人间的回味和悔恨，像一团虚空，从望乡台上飞过，飞向那黑暗尽头的轮回之井……
望乡台上可以看见人间的一切人和物，那是魂灵了却最后心愿的地方。
但今天，却有一个白色的影子，一直静静地浮在望乡台的上空，任凭其他的魂灵，从她的身边飞过……
生前，她一定是个很美的女孩。因为她的魂灵，仍然有着飘扬的黑色的长发，清秀的面容。
虽然现在，这一切都只是一团虚空。
守卫告诉我，她已经在人间找了三遍，但却仍没见到她想见的人。
我想告诉她，这只能说明，她心爱的人，已经不在人间了。
但我没有。我只是看着她执着的眼神、坚定的表情，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我的长发也飘了起来，在冥界炼火的照耀下闪闪发光。不知道在人类的眼中，我和刚才的女孩，谁更漂亮？
我知道，不会有人回答这个问题的。因为，这里是冥界，我是冥界的公主，不属于人类。
在回幽冥宫时，一道白色的光芒突然划破了我头顶的黑暗结界，化成一个人影，重重地落在我的面前。
那是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年轻人。他紧闭着眼睛，英俊的脸色已经变得苍白，丝丝的鲜血不断从他的嘴角边渗出来。
我伸出手，轻轻擦去了他嘴角的鲜血。碰到他的脸时，一种柔和、温暖的感觉弥漫了我的手心。他不是魂灵，他是一个人。一个来自人间的，我从来没见过的活生生的人。
除了魂灵，擅闯幽冥宫的其他生命，是要被打入真火炼狱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把他带回了我的房间。
他仍然昏迷着。我看过他的脉像，他的伤很重，而且是因为在身受重伤之后，又用尽全身功力，撞开黑暗结界而造成的。他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这样拼命？他知不知道这样做，他可能会万劫不复，永远在三界消失？
我望着他的脸，轻轻叹了口气，拉起他的手，把我的灵力一丝一丝地输给他。
他的呼吸变得均匀了，脸色也渐渐红润起来。而我则呆呆地坐在他身边，微微红着脸，感受着他手心的温暖。
〃秋，你等我！我一定会来救你的！〃他突然叫了起来。
我吓了一跳。但他的双眼仍然紧闭着，呼吸也渐渐地平静下来。
他，是在做梦吧？那个〃秋〃是谁？这就是他闯进冥界的原因吗？
我松开了他的手。
他已经昏迷了整整十天。在这十天里，我一直陪在他身边。有时，他很安静，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有时，他会突然大叫起来，手握得紧紧的，体内的真气急速流转。我想，他一定在回忆着什么。这时，我只有握住他的手，让他慢慢地平静下来。我想，我能猜到这一切的原因。
因为，在这十天里，他总在梦中说着一个字：秋。
第十一天早上，他醒了过来。
我第一次看见了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黑得发亮，眼神深远而坚定。看着我时，却带着一丝的疑惑。
〃我……我这是在哪？姑娘你是……〃
〃我叫阎心，这里，是幽冥宫。〃我看着他的眼睛，努力保持语气的平静。
〃幽冥宫？我……我真的到了冥界。〃他突然坐起身来，〃秋！等我，我来了。〃
〃不，你已经来不及了。〃我叹了口气。
〃为……为什么？〃他看着我。
〃百里幽冥宫，十日一轮回。你已经昏迷了整整十天，那个叫秋的女孩，肯定已经进入了轮回之井，再度转世了。〃
〃再度……转世？〃他呆住了。
〃是的。她会重新开始另一次生命，忘记你们之间的一切……〃我的话音慢慢低了下来。
〃重新开始另一次生命……忘记我们之间的一切……〃他低下了头，一滴晶莹的眼泪挂在了他的脸上：〃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我没有再说话，轻轻走了出去。
风吹起了我的头发，在身后飘着。我闭上眼睛，他的身影慢慢地在我前面出现，又慢慢地消失。
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近地接触人间的爱情。爱情的力量，真的如此伟大？我不知道。
我突然想起了望乡台上那个一定要看到自己心爱的人才肯走的姑娘。她是不是也一样，有着一段让人心醉的爱情？
那，我呢？
想到这里，我的脸红了。
当我回去的时候，他的脸上的泪珠已经干了，脸色变得平淡而坚定。我知道，他已经接受了目前的现实，也相信，他将会有一个可怕的决定。
〃不管怎么样，谢谢你救了我。我想，我该走了。〃他试着站起身来，却脚下一软，又摔倒在床上。
我扶住了他。
他看着我，勉强露出了笑容：〃谢谢你。〃
〃你现在的样子，能走吗？〃我松开了手，轻轻地问道。
他愣了一下。
第二部分 唐门少女第13节 剑侠传说…幽冥劫（2）
〃冥界只有入口，没有出口。现在的你，能再次冲破黑暗结界吗？〃我看着他的眼睛。
他叹了口气：〃也许……你说得对。〃
〃我知道，你想回人间找她，不管她的下一世是什么，你都会全心全意保护她，对吗？〃我看着他的表情，笑了。
〃你……你怎么会知道？〃他突然看着我。
〃因为，我能看到你的心。〃我突然觉得这句话好像不太合适，脸微微地红了。
他似乎没注意我的表情，只是叹了口气，呆呆地出神。
〃如果可以的话，告诉我你们之间的故事，好吗？〃我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我叫枫，是蜀山仙境的十六代弟子。她叫唐秋，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枫的故事，慢慢地从他的回忆中凝结出来，展现在我的面前。当他说完时，他的脸上，再一次挂上了泪珠。
我没有哭。因为我没有眼泪。我只觉得身上弥漫着淡淡的寒意……
听完他的故事，我再一次走了出去。那个叫唐秋的女孩的样子，慢慢在我眼前浮现出来。她一定很可爱，也长得很清秀，表情总是淡淡的，似笑非笑，也许，在看见枫时，她会淡淡地露出笑容，却假装不理他……
如果我是唐秋，我会怎么样呢？我应该，也会这样吧。而且，就算我死了，我也会在望乡台上，看他的样子，看上一辈子……
我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我怎么会想这种古怪的问题？而且，把自己想成唐秋？我又想起了望乡台上的那个女孩，那清秀的面容，坚定的神情。她的影子慢慢和唐秋的影子重到了一起……
我突然转过身，朝望乡台走去。
望乡台上，那个白色的身影已经不见了。我叹了口气，正准备离开，却发现，望乡台的守卫正在一旁发呆。
〃你在发什么呆？〃我推了它一把。
〃对不起，公主！我在想，昨天的那个女孩的事情。〃
〃昨天的那个女孩？〃
〃我记得十天前，公主你也见过她。她在望乡台上呆了九天，一直不肯走，直到昨天，才被侍卫长强行押往轮回之井……〃
我轻轻叹了口气：〃又是一个痴情的女孩。她……她见到她的心上人了吗？〃
〃没有。她说的那个叫枫的人，可能根本就不在人间。〃守卫笑了，回答道。
〃她……她的心上人，叫枫？那她……是叫唐秋吗？〃
〃公主，你怎么也知道？〃
我呆呆地站住了。她……她竟然在望乡台等了九天？如果不被强行带走，她，她一定会一直等下去吧？
〃公主，你怎么了？〃
〃我没事。〃我朝着幽冥宫的方向，一步一步走了回来。
那个叫唐秋的女孩，真的在望乡台等了九天？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她明天才能到轮回之井……
枫正在床上运功打坐。一道白气从他的头上缓缓地冒出来。
我该不该把这件事告诉他？如果他知道这件事，他一定会去救唐秋的。但这样，他一定会被抓住，打入真火地狱……如果我不告诉他，他知道了，一定会永远恨我……
我为什么会担心他恨我？为什么会这么关心他呢？难道，难道我喜欢上他了？不，不可能的，我是冥界的人，冥界的人怎么可能懂得〃喜欢〃？但我却在一直担心他，这，这是为什么？
我的脸又红了，红了很久。
而枫，正在一心一意地疗伤。我知道，他一定，急着去寻找那已经转世过的〃唐秋〃。
我就这样犹豫了很久，当我下定了决心时，枫已经从入定中醒来。
〃阎心公主，你在想什么？〃他走到了我身边。
〃叫我阎心，好吗？〃我轻轻地笑了，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神变得锐利而坚定，我相信他的伤已经全好了。
他轻轻地笑了，点了点头。
〃枫，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我是说如果，唐秋还在冥界的话，你会怎么样？〃
〃我一定会带她一起回去。〃枫抬起头，看着头顶那黑暗结界化作的天空。
〃可是，她，已经只是一个影子了……〃
〃我不在乎她是什么形态。〃枫淡淡地笑了，〃轮回转世也好，魂灵也好，我都会一直守护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