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星和雨人-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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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花是不是寄来了。1　个星期过去了，火柴厂没有寄火花来，他还沉得住气。到
了第2　个星期，火柴厂还是没有寄火花来，他有点泻气了。时间再长一点，他就
把这件事给忘了。

　　　　这个学期刚开学，吴建国和水月英就从仙人寺求了观音菩萨回来，供在家里
的食品柜上。他们每天都要在香炉里烧上3　柱香，客厅里香雾缭绕，充满了一种
神秘的气氛。他们双手合十，祈祷家人平安和生意兴隆。还有1　个星期就要段考
了，家里没有人，吴超朝也学着他们的样子，在香炉里插上3　根香，求菩萨保佑
自己在段考中考个好成绩出来。

　　　　段考后的第3　天下午，吴超朝在校门外遇到了来上学的苏玉娟，她笑着说：

　　　　“恭喜你。”

　　　　“恭喜什么呀？”

　　　　“你的段考成绩进入了全班前10名。”

　　　　他一听就有点不高兴了，心想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问：

　　　　“我是第几名呢？”

　　　　“第6　名。”

　　　　吴超朝听到这个消息，不啻于晴天打了一个霹雳，花了这么多心血，寄予了
这么大希望的考试，居然比上个学期期考还倒退了3　名。他不愿接受这个事实，
现实太残酷了，为什么要捉弄一个一心一意想读好书的学生。看着苏玉娟善意的
目光，他不放心地问：

　　　　“你没有弄错吧？”

　　　　“成绩是我誊的，肯定没有错。”

　　　　“这一次考得太糟了。”吴超朝悻悻地说。

　　　　“肖老师说你德智体全面发展，明天还要表扬你呢。”

　　　　苏玉娟笑着说。吴超朝知道第6　名的事实是改变不了的，这2　个月的心血都
白费了，他仿佛走进了无边的黑暗之中，说：

　　　　“是个好消息。”

　　　　吴超朝觉得两条腿象灌了铅一样沉重，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的教室。这个
成绩意味着什么，他想通过读大学来求发展，这条道路恐怕行不通了。他不得不
面对这样一个事实，自己的学习能力不差，却不是最好的，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
的。想到还有象李学军那样一批优秀的学生，他又不得不承认这样一个事实。

　　　　知道了段考的成绩，他的内心很惶恐，在学校里一刻也呆不下去了，只想早
点回家见上吴昊一面，也许心里会好受一点。放了学，他径直回到家里，平时吴
昊早回家了，今天却还没有回来。他等了10多分钟，仍不见弟弟的影子，有点坐
立不安了。想起上次看到的那些火花，他忍不住打开了弟弟的抽屉，拿出了那个
牛皮纸做的大信封，把火花倒在桌上看了起来。这些火花就跟邮票一样漂亮，其
中有一套桂林山水的，他有点爱不释手了。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傻子能要到
火花，自己写了3　封信也没有要到火花。看了一会儿，他拿起信封，想把火花收
进去，突然发现里面夹了一张纸。他把纸拿出来一看，是吴昊写给洪江火柴厂的
信，全文如下：

　　　　叔叔们阿姨们：

　　　　我是个不（聪）明的孩子，成绩不好，在向阳小学读书。我有个哥哥，对我
好，现在读中学了，哥哥走了后，坏孩子（欺）负我，放了学，到了林（荫）小
路要我背书包，有一次我背了七个书包，走不动了。我很高兴，有学上。张华是
个坏孩子，把火花（带）到学校来，就不给我一个人看，我想要点火花。

　　　　吴昊

　　　　吴昊有些字不会写，一看就知道是漏掉了，但别人还是能看懂他的意思。吴
超朝看了这封信，眼泪差点掉了下来，傻子的信写得这么可怜，怪不得洪江火柴
厂寄了火花给他。他才知道自己走了后，学校里的孩子欺负吴昊。吴昊又从不跟
他说，信上的林小路就是木料场那里，他打算有机会去教训那几个坏孩子一顿。

　　　　他把信封收好了。过了片刻，吴昊回来了，兴奋地说：

　　　　“哥，我的语文考了65分！”

　　　　“进步了不少。”

　　　　“我这次不是倒数第1　名了。”吴昊得意地说。

　　　　“那是倒数第2　名。”

　　　　“是的。”

　　　　吴昊不好意思地承认了。他天生就有点笨，吴建国和水月英本来不对他抱任
何希望了，通过刻苦的学习，他的成绩有了点起色。平时吴超朝要是知道弟弟取
得了进步，一定会很高兴的，今天他心里就象压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一样难受，
忘了说几句鼓励的话了。

　　　　段考结束后，学校又要举行校田径运动会了。这天下午，112　班的同学在上
自习课，肖老师把吴超朝叫到了走廓上，说：

　　　　“学校下个星期举行校田径运动会，你要把参加比赛的同学的名字登记上来。”

　　　　“好。”

　　　　“要在3　天之内登记好，这些运动员的名字要交到张老师那里去。”

　　　　“没问题。”

　　　　“你也要代表班上参赛。”

　　　　吴超朝有着惊人的体育天赋，再加上刻苦训练，已经成了校田径队最好的队
员了。对于运动场上带给自己的荣誉，他不想拒绝，但这和考大学比起来并不重
要，所以他并不热衷于体育比赛。这次段考成绩不理想，他萌生了要在校田径运
动会上大展身手的想法，以运动会上取得的成绩来弥补精神上的失落。他说：

　　　　“肖老师，我想参加跳高、跳远和100　米短跑。”

　　　　“比上个学期多了项跳高。”

　　　　肖老师喜出望外。她知道吴超朝身手不凡，只要他参加比赛，肯定会取得辉
煌的成绩。她也许永远不会知道，他主动参赛的原因是因为他在学习方面不如人，
而希望在运动会上打败那些在学习方面比自己强的同学。

　　　　吴超朝对自己报的这3　个比赛项目是有绝对把握的，但是他仍然不松懈。闵
家骥和方亭雨都是体育积极分子，每天下午放了学，他们就陪他一起在操场上训
练。在3　个比赛项目中，跳高是他最弱的一项，为了在运动会上跳出最好的成绩，
他在训练时把主要精力都放在了跳高上了。闵家骥和方亭雨从体育长廓把厚厚的
海绵垫子拖到了跑道边，让他一次又一次练习背跃式跳高。到了正式比赛前一天，
他的跑高成绩比方亭雨高出了20厘米。

　　　　吴超朝的100　米速度越来越快了，已经和省里的少年运动员不相上下了。校
田径运动会开赛后，在参加100　米短跑比赛之前，他已经取得了跳高和跑远两项
冠军。到了100　米短跑决赛的时候，跑道边上站满了初二的同学，他们都是来欣
赏他的精彩表演的。他们的热情激起了他的雄心，他决心跑出最好的成绩来。他
活动了一下双腿，然后看了一眼在跑道的另一头当裁判的张老师，到第3　条跑道
准备好了。跑道上6　名运动员都各就各位了。张老师右手缓缓举起了发令枪，枪
声一响，训练有素的吴超朝第一个冲出了起点，耳边传来同学们排山倒海的声音：

　　　　“加油！加油！加油！”

　　　　吴超朝上个学期参加100　米比赛，只有112　班的同学为他加油，现在却是整
个初二年级。他象风一样冲向终点，把第2　名远远抛在脑后，轻松地夺得了冠军。

　　　　跑道上欢腾了起来，大家都为他的风采折服了。在同学们的一片赞誉声中，
吴超朝从学校里出来了。

　　　　天气渐凉，天空中忽然刮起了一阵狂风，卷走了地上的枯叶，让人感到冬天
已经逼近了。这个学期结束他就14岁了，在这个多梦的季节里，心里充满了沉重
的失落感。他觉得梦想快要破灭了，只能凭体力在赛场上挣回一点可怜的面子。

　　　　秋天悄悄来到了，叶尖儿泛了黄，这是一个收获的季节，除去赛场上的光环，
他并没有采撷到一点成功的果实。

　　　　他在市一中门口等了一会儿，1　辆1　路公交车嘎的一声停住了。他犹豫了一
下，没有上去，而是往新市大桥走去。大桥底下有很多商店，货物琳琅满目，花
鸟虫鱼市场就在玉湖公园和这些商店之间。花鸟虫鱼市场现在的生意很萧条，这
里的春天最美丽，到处是盛开的鲜花，鸟鸣声此起彼伏。他想到河边去散心，就
往桥底下走去。

　　　　到了桥底下，他看见一个小书店，便走了进去。里面有不少新书，因为价格
不菲，他不敢问津。就在他想走的时候，忽然发现了旁边的半价书，便翻了起来。

　　　　他发现了一本扉页发黄的《贝利传》，被里面的内容深深吸引住了。他是个
地道的足球迷，从小就踢得一脚好球，只好怕影响学习，才放弃了这一爱好。他
毫不犹豫地买下了这本书，然后来到了河边。

　　　　溯河而上就到了水陆洲，他望着那个方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找了个
地方坐下来了。北水是新市的母亲河，每年到了清明节，人们在河边敲锣打鼓，
20多条龙船在河里比赛，是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小时候他喜欢看龙舟赛，但从
读中学以后，就再也没有看过了。河边有几只水鸟在飞翔。他苦恼地望着一只在
河中行驶的机帆船，心想自己有卧薪尝胆的精神，但是成绩却总是提不高，不知
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他翻开《贝利传》看了起来。

　　　　1940年10月27日，贝利出生在一个贫穷的黑人家庭。从小就热爱足球运动，
在同样热爱足球的父亲带领下，他很快表现出非凡的天赋。他是个穷人家的孩子，
踢起足球特别能吃苦，后来在恩师的提携下进入了国家队，17岁代表巴西参加了
世界杯足球赛。由于他的神奇表现，为巴西队夺得大力神杯立下了汗马功劳。以
后巴西队又在他的带领下，夺得了两届世界杯足球赛冠军，他功不可没，成了名
副其实的球王。这些辉煌的成就为他赢得了世界性的声誉，人们可以不知道巴西
历届总统的名字，但是没有人不知球王贝利的大名。贝利的这些成就让吴超朝激
动万分，一个体育明星能够成为全世界不同肤色人民心目中的偶象，那是一种对
力量的崇拜。吴超朝原来认为读书是唯一的出路，并把李学军当成了偶象，现在
才发现自己的浅薄。

　　　　吴超朝觉得自己和贝利有很多相似之处，比方说他们的家境都不好，但都热
爱足球，从小就踢得一脚好球；贝利得到恩师的提携进入了国家队，他则被张老
师看中进入了校田径队。他激动地从草地上站起来，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也许
他也可以象贝利一样踢足球，他要成为中国的贝利。望着宽阔的河面，他想起了
一句李白的诗，“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河天际流。”

　　　　有几个渔民从划子上下来，拿着鱼网向堤上走去，他跟在了他们身后。

　　　　第2　天上午，下了第1　节课，肖老师拿着讲义走了，吴超朝走到了方亭雨身
边，说：

　　　　“方亭雨。”

　　　　“刘易斯来了，我真是服了你了，你的100　米速度真快。”

　　　　“你也不赖，这次田径运动会的成绩也不错。”

　　　　“跟你比就差远了。”

　　　　“你尽胡说。”

　　　　“你还不承认，参加100　米赛跑，有那么多同学为你加油，好多不是我们班
上的。”

　　　　“大家都差不多。”

　　　　“你参加比赛，连苏美女都给你端茶，她平时可是谁都不理的呀。”

　　　　“你别扯到别人身上去。”

　　　　吴超朝笑着说。苏玉娟正好不在教室里，要不她准会骂方亭雨一顿。班上足
球队的都围了过来，方亭雨得意地说：

　　　　“反正她不在教室里。”

　　　　“我想到班足球队踢球，你们说行吗？”

　　　　“今天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了。”闵家骥吃惊地说。

　　　　“学习积极分子，你在搞什么名堂吗？”方亭雨不解地问。

　　　　“我昨天看了《贝利传》，被他的经历吸引住了，所以想到班足球队来踢球。”

　　　　吴超朝轻松地说。

　　　　“贝利是世界上的球王，你是我们学校的小球王。”

　　　　“这可不敢当。”

　　　　吴超朝谦虚地说。大家纷纷议论开了。

　　　　“贝利是巴西的扫盲英雄。60年代他出版了《贝利自传》，几十万文盲急于
读懂这本书，才学会了认字。”

　　　　“真了不起！”

　　　　“南美洲有两个小国战火不断，后来听说贝利要来参加比赛，为了目睹一眼
球王的风彩，它们竟然达成了默契，停止了进行多年的战争来观看比赛。”

　　　　“真有点不可思议。”

　　　　这是足球的魅力，也是球王的魅力。听着同学们的议论，吴超朝激动万分，
仿佛看到了贝利在绿茵场上纵横驰骋的雄姿。李学军成绩优秀，和球王比起来就
显得微不足道了，他现在崇拜的是贝利，让李学军他妈的见鬼去吧。他不到14岁，
就决定了要把足球当成自己终生追求的事业。

　　　　上课了，吴超朝没有心思听老师讲课，还在想着足球的事。他想向张老师请
教，怎样才能成为一名优秀的足球运动员。在问张老师之前，他有一件事要办，
那就是去教训一顿那个欺负吴昊的坏孩子。

　　　　下午第2　节是自习课，吴超朝借口训练溜回家去了。他到了木料场，这里冷
冷清清的，莫大爷早就不在这里了。他躲在了一棵大树后，正是放学的时候，向
阳小学的学生都要在他面前经过。等了一会儿，学生是过了不少，就是不见吴昊
的身影。他想在他来之前，吴昊是不是就回去了，要不怎么还不见他的影子呢。

　　　　就在他心烦的时候，忽然听到了吴昊的声音：

　　　　“我背5　个书包就走不动了。”

　　　　“你想偷懒。”一个陌生的声音说。

　　　　“我想歇会儿。”

　　　　“不行。”张华恶狠狠地说。

　　　　“求求你们，我真的走不动了，你们明天再加吧。”

　　　　“给他再加几个书包。”

　　　　吴昊踉踉跄跄走在林荫小路上，后面跟着一群男孩子。又有2　个书包挂在了
他的脖子上，他摇晃了几下，扑通一声栽倒在地。张华踢了他几脚，吴超朝见状
勃然大怒，从树后闪出来，飞快地冲了过去。吴昊把脖子上的书包带子取下来，
吃力地抬起头，吴超朝看着他满脸灰尘，眼里噙着泪水，鼻子都气歪了。吴昊看
见了哥哥，委屈地喊了一声：

　　　　“哥哥。”

　　　　吴超朝没有做声，他平时疾恶如仇，最看不惯这世上不平的事，何况是自己
的弟弟被别人欺负。坏孩子们正得意地笑着，看到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觉得情
况不妙，拿起书包就跑。张华捡起书包想溜，吴超朝把它扯过来，举起来向地上
砸去，文具盒在撞击地面的一刹那发出刺耳的声音。其他孩子也吓得大气不敢出，
他脸上露出了鄙夷的神色，怒斥了他们一句：

　　　　“滚！你们要是再欺负我弟弟，下次就揍死你们！”

　　　　坏孩子们捡起书包灰溜溜地跑了。张华是最后一个，吴超朝朝他屁股上踹了
一脚。

　　　　张老师是原省足球队的门将，虽然退役多年了，但是一直从事体育教学工作，
是个优秀的体育工作者。自从吴超朝立志踢足球后，马上到钟楼找了张老师几次，
想问一下自己该怎么办，却没有见到他的影子。

　　　　星期五上午，张老师风尘仆仆地从长宁市赶回来了，先向几位体育老师传达
了省里的会议精神，布置了下个星期的工作，下午就到田径运动场上训练运动员。

　　　　几天没有见到张老师了，有一种久违了感觉，吴超朝感到格外的亲切。休息
的时候，吴超朝向张老师走了过来，说：

　　　　“张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