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债父偿-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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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舒服服坐在树荫下喝茶的江东篱见状,恨铁不成钢地低骂了一句,令人带秦逸下去灌碗冰豆汤再稍事休息,等他缓过劲儿来后再回来继续。
第二天天不亮,秦逸便被柳黛叫醒拉到练武场继续扎马步。
经过昨天一天惨无人道的训练,这时的他感觉到双腿已经麻木得好像不是自己的了,浑身上下更加犹如被碾碎了一般,无一处不在叫嚣着疼痛,然而,为了心中那份想要出人头地的信念,为了让自己不被父亲看扁,他还是咬着牙半蹲下来,摆出最最标准的马步姿势来,随时等待那个男人的检阅。
果然,这次江东篱再过来时,看到秦逸摆出的马步姿势,脸色总算没有那么难看了。
只可惜好景不长,到了下午,江东篱开始教习秦逸拳脚功夫时,再次毫不留情地将他贬得一无是处。
秦逸听着他那尖刻的指摘批评,心中十分羞耻,一张俊俏的小脸红得仿佛能滴出血来,那双黑如点漆的桃花眼也不自觉地泛起一层薄薄泪雾,看上去说不出的楚楚可怜。
然而江东篱看着那双小鹿般湿漉漉的无辜眼神,却只觉气不打一处来:“动不动就哭,你还算是男人,还配做我的儿子么?!还不快把眼泪擦干。今天如果你不把这套灵华掌法前十招一百二十八个变化练熟,晚饭就不用吃了!”
秦逸闻言脸上越发烧得厉害,他抬起手负气般狠狠地擦了擦眼睛,然后摆好架势继续认真地练起拳来。
转眼两个月的时间过去。
在江东篱严厉的督导下,秦逸的武功颇有进展,然而江东篱看在眼中,却失望得连连摇头。
原因无他,在他的眼中,这个孩子的武功进境实在太慢了,简直浪费了他那一身遗传自自己的好根骨。
想当年他五岁开始习武,只用了短短一个月时间就将灵华神功的基础内功融会贯通,得以开始正式修习灵华神功第一层,而如今秦逸整整用了两个月,却非但未能窥得基础内功门径,甚至连自如调动体内微薄的真气都无法做到,这等资质看得江东篱不由大皱眉头,暗叹自己当初真是看走了眼,竟然误以为秦逸是个武学奇才。
然而江东篱却忽略了一件事——他自幼天纵奇才,被誉为灵华宫数百年来资质最好悟性最高的武学天才,别人要花费一两年才能练成的武功,他只需两个月就能完全精通;而秦逸的资质和悟性虽然都不错,但比起他来却还差着一段距离,兼之直到十三岁才开始习武,已经有些耽搁了,他能有今日这个成绩已经殊为不易。
若是其他人看到秦逸的武功进境,只会称赞他悟性好进境快,是个可造之材,然而江东篱只把幼时的自己当做和秦逸对比的参照对象,这样自然就越比越觉得秦逸资质驽钝,烂泥扶不上墙了。
偏偏那个孩子又学得十分认真,半点都不曾偷懒,让江东篱想发火都找不到借口,心中不禁越发恼火不耐。
这日下午,江东篱传了秦逸灵华剑法中威力颇强的剑招‘灵华三变’,然后让他自行参悟修习。
这一招虚中有实,实中有虚,虽然名曰三变,其实每个变招中都至少含有十多个变化,加起来一共三十六个变化,偏偏每个变化都十分繁复,所含的难度极高,非常的难以领悟。
秦逸整整练习了一下午,却始终只能练熟前面三十三个变化,而最后三个变化,也就是‘灵华三变’的精华所在,他足足练了一个多时辰都都不得要领。
江东篱在一旁看着十分不耐,那三个剑招变化在他眼里明明没什么难度,当年他只用了一炷香的时间就能完全参悟,怎么到了秦逸这里就始终学不会了?
眼见得秦逸又一次刺错了方位,江东篱不由得俊眉紧蹙,一把推开膝上坐着衣着暴露的艳姬剥好递到嘴边的荔枝,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冷冷扫了秦逸一眼道:“停下,别在那里丢人现眼了!你那是在练剑吗?你手中拿的是剑,不是劈柴刀!我真怀疑你是不是我的儿子,我江东篱怎么可能生得出你这般蠢笨不堪,朽木不可雕的废物!”
秦逸低着头,默默听着江东篱那毫不留情的批评与痛骂,心中又是难过又是屈辱,只觉自己仅有的一点自尊都被这个严厉到不近人情的父亲踩在脚下,狠狠地碾得支离破碎。
尽管这两个月来,这样来自于父亲的类似批评他已经听了无数次,可是每听到一次,他那颗脆弱的、极度渴望亲情与关爱的心灵都要狠狠地痛上一次。
原本以为有了父亲,今后就能得到往日里做梦都想要的温情与父爱;原本以为有了父亲,自己从此就有一个宽厚的肩膀可以依赖,有一个疼爱自己的亲人可以让自己依偎着撒娇,尽情享受父慈子孝的天伦之乐。如今看来,一切不过都是自己的痴心妄想。
这个身份尊贵高高在上的冷漠男子,何尝给过自己一个温柔的笑脸,何尝对自己和颜悦色过一次。
事实上,他也有些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男子的亲生儿子,哪有做父亲的如此对待自己亲生骨肉的?
这两个月以来,他每日用尽一切精力拼了命的练功,尽力一切努力完成男子对自己的要求,心底只想得到男人称赞的只言片语,哪怕只是一个赞许的眼光也好。然而他的努力换来的除了失望还是失望。
他做的这一切,男人根本完全看不到。
无论他多么勤奋拼命,得到的都始终是尖刻的批评和毫不掩饰的轻视目光。
即使在别人眼中,自己有着巨大的进步,然而在男子的眼中,自己却始终是一无是处满身缺点,都只是朽木不可雕的蠢材废物,是怎么都扶不起个阿斗!
既然男子这么嫌弃自己,那为何还要把自己留在灵华宫,为何不干脆把自己赶走算了,就当没生过自己这个儿子?!
少年越想越是气愤,越想越觉得咽不下这口气,终于忍不住抬眼瞪着那个一只手仍旧搭在身侧艳姬腰间的英俊男子,忿忿地回了一句:“既然父亲觉得我这么没用,何不干脆将我赶走,然后再生个比我强的儿子来?”
江东篱倒没想到秦逸竟然还敢顶嘴,闻言一双深黑的眸子危险地眯起,冷然一笑道:“逸儿怎么知道我心底的想法?我正是这么打算的,今晚就回去继续努力耕耘,争取赶快给你生几个弟弟,再把你派到下面当差,免得自己被你这个不成材的儿子活活气死。”
秦逸静静地看着江东篱那双寒气四溢的眸子,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冒了出来,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寒战,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应对。
他这话本来就是被骂急了的一时气愤之语,根本没有经过大脑,甫一出口他便后悔自己一时冲动了,如今又听江东篱如此回答,心中更觉不知所措,一方面害怕江东篱当真将他赶出灵华宫去,将他重新打回原形,另一方面又抹不开面子向江东篱低头认错,只得如同一根柱子般直挺挺地杵在那里。
幸好一旁的柳黛是个极其有眼色的,连忙走上去悄悄拉了拉秦逸的衣袖,在他耳边低声劝道:“小少爷,宫主应该只是玩笑之语,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还不赶快向宫主认个错,求他大人不计小人过,饶过你出言不逊的过错?”
秦逸本待继续死犟着,然而当看到江东篱当真站起身来,拉着身侧那名艳姬的手打算离去时,他终于有些慌了,当即再顾不上维持那无谓的自尊,连忙紧跑几步来到江东篱身前翻身跪倒,双手抱住他双膝道:“父亲大人息怒,孩儿只是气昏了头一时失言,现在孩儿知错了,请父亲宽宏大量饶过孩儿这一遭吧!”
江东篱闻言不置一词,只是淡淡扫了秦逸一眼,然后运起护体神功将秦逸震到一旁,拉着身侧那名艳姬施施然离去。
秦逸怔怔地看着江东篱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一时间心中的忐忑不安已至极点,脑中变成了一团乱麻。
一旁的柳黛看见他这副呆愣的可怜模样心中不忍,遂柔声宽慰道:“小少爷,既然宫主未曾开口令人将你逐出宫去,那便证明他并未真正放弃你,还请小少爷放宽心切莫担忧。”
秦逸闻言默默点头,然而心中终究有些担心,生怕江东篱对他彻底失望,随后便令人将他赶去分舵做个卑躬屈膝的下人。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奉上,继续伸手要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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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考校 。。。
因为心中忧虑,秦逸当晚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在床上翻来覆去一夜未曾合眼,翌日清晨天刚亮,他早早起身就顶着两只熊猫眼来到练武场,忐忑不安地开始练功,心底始终暗暗担心会有侍卫前来,传江东篱的命令将自己赶出灵华宫。
还好他的担心是多余的,直到接近中午时,都没有任何人来传达这样的命令,倒是江东篱乘着八台软轿,身侧还依偎着一名容色绝美的姬妾来到了练武场树荫下,专门为他准备好的座位前。
秦逸看到江东篱姗姗来迟的身影,一颗始终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居然还有闲心偷偷瞄了一眼江东篱身侧用锦绣团扇替他扇风的姬妾,果不其然发现并非昨日的那名艳姬。
秦逸心中不由得一阵不快。
在灵华宫数月,秦逸早已久闻江东篱素性风流放荡,而这些日子以来通过他的观察也确认了这一点。
看到江东篱身边经常更换不同的女子,秦逸心中常常会暗自替母亲愤愤不平,从而对江东篱也颇有怨气。
——尽管母亲极少与他提起过她和父亲之间的往事,然而,从她始终不肯改嫁这一点,秦逸完全可以肯定母亲对父亲绝对是倾尽了全部心力去爱的,即使这个薄情寡意的男人将她其如敝履,然而她对他的心却始终如一,至死不渝。
再反观这个男人,这些年里来他整日花天酒地夜夜笙歌,身旁无数不同的女人走马灯般换来换去,恐怕现在他连母亲究竟是何模样都完全不记得了吧?
秦逸有种感觉,无论是母亲还是自己,在男人的心里所占的地位恐怕都是微不足道,甚至是可有可无的。男人虽然心血来潮认下了他,但却始终没有公开给他一个正式的身份,也就是说,只要男人高兴,随时都可以把他赶出灵华宫,或者贬为仆役。
当然,秦逸绝对没有胆子向男人求证这一点。因为,现在他必须要依靠男人才能在灵华宫内有一席之地,才能在这里像个人一样有尊严地活下去。只有一步步取得男人的重视,他才可能得到更多想要的东西——权势、地位、其他人尊敬的目光,甚至,最后得到整个灵华宫。
所以,至少现在,他绝对不会愚蠢地忤逆男人,更加不会惹得男人有丝毫不快,相反,他只会竭尽所能地讨好男人,尽量使自己能令男人满意,从而让他公开承认自己灵华宫少主的身份。
只是,秦逸十分怀疑,他究竟能做到这一点么?
因为害怕男人看出自己的分心,秦逸只偷偷朝江东篱的方向看了一眼便低下头去,继续练习昨日他始终练不好的‘灵华三变’。
幸好经过一上午的努力,他已经能将那三个变化勉强使得流畅自如了,只不过江东篱看在眼里,仍旧失望地不住摇头,因为这个孩子的资质和当年的自己比起来,实在是太过驽钝了,那生涩的招式令他简直连看都不耐烦看下去,更加提不起兴致认真教他了。
随着时间一天一天的推移,江东篱原本就不多的耐心开始一点点地消耗殆尽。
尽管右护法柳黛和左护法商玉川等人都纷纷夸赞小公子聪慧过人,半路习武仍然进步神速,然而认真教了秦逸数月,却发现对方连一套初级灵华剑法都未能完全掌握的他,却感觉到有些心灰意懒,再也没有了继续教导下去的耐心。
终于,在五个月后,秦逸做完最后一次的换血大法,卧床休养数日后再回到练武场,发现江东篱再也不来这里了,从这日开始,柳黛正式担任起他的师父。
江东篱让柳黛传话,说他已经不指望秦逸练成灵华宫的最高绝技灵华神功,只希望他能将柳黛擅长的轻功暗器练到极致,这样日后行走江湖也不致被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欺负,堕了灵华宫的威名。
把这副担子交给柳黛之后,江东篱便又恢复了往日慵懒糜烂的生活,而且比往日变本加厉,每天晚上都要招最美艳风骚的女子侍寝,翌日睡到接近中午才起床,下午处理宫中事务,晚上则和一众姬妾饮酒作乐,日子过得要多舒坦有多舒坦,至于那个半路找回来的儿子,早已经被他忘得一干二净,几个月也不去看上一眼。
秦逸遭到父亲冷落,一开始颇有些心灰意冷,甚至想过干脆破罐子破摔每天混日子等死,但最后终究是好强心占了上风,在颓废了几日后重新振作,开始认真向柳黛拜师学艺。
既然男人这么看不起自己,那自己就偏偏要做出点成就来让他刮目相看,让他明白到自己当初的看法是多么错误,让他后悔当初对自己的轻视和忽略,继而在众人面前公开承认自己的身份,秦逸心里便是这么打算的。
光阴似箭,一晃三年过去。
昔日纤细孱弱的秦逸经过这三年时光的打磨,已经出落成一位风姿如玉的翩翩美少年。
大概因为灵华宫的伙食够好营养够丰富,又因为长年习武的缘故,原本犹如豆芽菜般瘦弱矮小、仿佛风一吹会倒的小身板,现在已经拔高了不少,头顶已经达到了商玉川的下巴处,身材也健壮了许多,虽然看着仍旧纤细,其实手臂大腿小腹等处已经开始悄悄覆上了一层薄而匀称的肌肉,虽然肌肤依旧白皙细腻宛若处子,但那张美得惊人的小脸上却有了属于少年人的朝气,眉宇间也隐隐流露出一股和江东篱颇为神似的英气,使得那张绝美的脸庞看起来终于不再如以前那般女气了。
而在这三年里,秦逸的生活过得十分充实,白天跟随柳黛学习轻功暗器,晚上则随着药堂堂主萧灵柩学习医术、毒术、易容术等江湖中人必备才能。
他虽然因为幼时耽搁,导致习武上无法有大成就,但好在他既有天分又肯下苦功,所以轻功和暗器这两项学得极好,可以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几乎能超越师父柳黛跻身江湖上超一流的暗器好手行列;医术毒术方面则因为有萧灵柩这样的绝世神医悉心辅导,更兼他博闻强记过目不忘,无论记忆力还是理解力均十分惊人,因此只短短三年便已得到萧灵柩真传,无论医术或是毒术均称得上是出类拔萃炉火纯青,使得萧灵柩这个素来眼高于顶的人都对他称赞有加。
而柳黛和萧灵柩对秦逸的称赞时不时地传入江东篱耳中,久而久之终于使得他对秦逸的看法略有改观。
这天,江东篱闲来无事,特意令人将秦逸传来,想要考校一下他的本领。
秦逸由黑衣侍卫带领着走入正殿,然后对着那个高高在上的男子深深一揖,朗声说道:“孩儿秦逸拜见父亲大人。”
江东篱懒懒抬手让他起身,然后面无表情地打量着这个大半年未见的儿子。
因为秦逸的相貌过于阴柔女气,所以他从骨子里就不是很喜欢这个孩子,觉得他太没有男儿气概,如今许久未见,只见秦逸不但身量大长,气质也比以前稍稍英气了些,尽管双眉间那点朱砂痣仍旧使那张美丽的脸带着一份难言的媚惑,但好在秦逸的目光中已开始流露出少年的凌厉,不再如以往一般雌雄莫辨了。
这点变化令江东篱感到有些欣慰,他抬了抬手,漠无表情道:“起来吧。”
秦逸站起身来,恭敬肃立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