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归-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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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困犹未可知,门下弟子的死伤难以避免。
他在那衡量胜负生死之数,也顾不得去想最先遭难的定然会是手无寸铁的无辜路人。小镇的百姓虽见到这几日经过的各派江湖人彼此之间的气氛有些紧张,却也不曾有一言不合就当场斗殴以至血染长街的。
乖觉些的人方才察觉到来者不善,厮杀已是一触即发,待要躲避却是不及,见到那些人手中扬起的利刃,更是两腿发软。金刀门的人颇有街市之中群殴的经历,当下先下手为强,也不管面前的阻碍是否无辜,就一路砍将下去,眼见着就有人要丧身在刀斧之下。
有一人仿佛凌空而至,长剑指处,金刀门当先的那人手中的单刀脱手,直坠落地,刀锋割破了他的腰带,随后连同他的裤子一起被钉落在了地上。
对这群逞勇之徒而言,鲜血更能刺激他们的斗志,只要起手杀了第一个人,就无人能阻止一群杀红了眼的凶徒,然而挥出的第一刀却被人挡下了,而且是以如此让人瞠目结舌的方式。
但也许是眼前这一幕太过滑稽,所有人的行动都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似乎无法相信双眼看见的景象,也对方才一瞬间发生的事完全摸不着头脑。
而突然出现的那人的武功实在惊世骇俗,竟让他们仿佛双脚钉在原地一般,不能稍动,一起望着站在场中的那位黑衣剑客。
青年神情冷然,一剑挥出后,却没有多余的举动,只是左手高举起一块令牌。
金刀门虽是小门小派,但因为生意的缘故,于江湖之事也算有些见识,更何况不少人是识字的,如何认不出那青年拿在手中的,竟然是天下闻名的易水令。
领头的人也是倒吸了一口冷气,他认不得素无往来的黄石剑派并不奇怪,但在江湖中混的人,有谁会没有听说过易水盟?易水盟的令牌所至之处,即使这是江北,但若没有飞鹰堡这样的强大势力,又有谁敢不给几分面子。
待到金刀门众人退尽后,黄石剑派的楚掌门才慢条斯理地走到罗隐跟前,含笑道:
「不知阁下是易水盟中哪位堂主?」
他也曾拜会过易水盟的杨副盟主,然未有机缘见过各位堂主,他见到这黑衣青年惊人的武功和气势,料想应是威震江湖的六大堂主之一。
罗隐不答,收起令牌转身就走了。
黄石剑派在江湖中算不得默默无名,楚江天好歹也是一派掌门之尊,除了方才退走的乌合之众,少有人不给他几分薄面,也无人对他如此冷遇,未免面子有些下不来,奈何武功势力皆不如人,只得讪讪而退。
天放晴后,比前几日暖和些,叶子昀也下了马车,坐在阳光下慢慢地喝着茶。罗隐走回来时,他正看着退走的那群人,微笑道:
「这一回倒是为杨绍他们添了不少烦恼。」
如今易水盟已非叶子昀掌武林盟之时,不能名正言顺地号令武林。如今有武林盟的人主持大会在先,又有南北武林近年来的对峙之势牵扯其中,在江北高调行事未免引来武林中的议论。
罗隐沉声问道:「我们一路行来已有三日,为何易水盟并未有反应?」
叶子昀的身上本不可能还带有易水令,但这令牌却是货真价实的。
十月初三,他们过了太行山,抵达易水盟在此地唯一的联络点,取走了一块易水盟的令牌。
易水盟的势力在南方,因而在北地派遣的人手必然是精干的人才,而且易水令丢失之事闻所未闻。然而有对易水盟了如指掌的叶子昀在,以罗隐大侠天下少有人能匹敌的身手,取走一块令牌自是不费吹灰之力的。
易水盟的势力虽不在北方,但如今必然有人已到太原赴会,以他们严密的联络手段,不可能对有人假冒易水盟行事之事一无所知。
当年易水盟崛起江湖之后,也曾有宵小之辈借易水盟之名为恶,但易水盟中人不远万里也会将其追捕惩办,渐渐地无人再有胆量冒名行事,江湖中见过易水令的人虽说不少,却也无人有胆量敢仿制。这也是金刀门与黄石剑派的人见令后,并无质疑一句,就此退走的原因。
叶子昀闻言一笑,「若有人欲借易水盟之名行事,然所为是为正道,自当助其成事。若是行为不端,纵是易水盟之人,亦不能姑息。」
十月初七,太原城。
清晨的面摊前已坐着不少客人,深巷里陈醋飘香。长居此地的普通人家或许还不清楚近期有什么大日子,但也发现多了许多舞刀弄枪的人,太原城也似乎一下子拥挤了起来。十月初十将至,城中各家客栈早已人满为患。
作者有话要说:
☆、二五、太原剑庐
街巷中安逸的清晨时光,却被一阵突兀的呼喝声惊扰了。
面摊上的食客们甫一抬头,就觉一道黑影从眼前飞快地掠过,待回过神来哪里还能找得到踪影,不禁想莫不是方才眼花了。而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又瞧见远远的有一人手提长剑飞奔而至,口中犹在喊着「毛贼休走」。
待那人奔至近前,才瞧清是一位神情高傲的少年,然而眼下却显出几分狼狈来。余人也不禁细细打量,但见他的束发冠歪在了一边,冠的正中瞧着本该是镶着一颗珠子的,此刻却不见了;再瞧他的腰带像是匆忙之间胡乱系上的,其上的带扣也早已不翼而飞。
这不用问也知是遇上贼偷了,但若是睡在家中遭贼,怕是不及披衣起身追出的,也断不至仍是如此穿着了追出门来。若是出门后在街上逛着才遭劫的,那倒是更奇了,难不成有人能站在一个大活人眼前,取走他冠上的明珠,再顺走他腰间的带扣?这跟抢也无甚区别了吧。但若说是真有本事明抢,何至于被人撵着跑出老远来。
那少年在众目睽睽下站定,显是也不曾预料到遇上这样的窘况。将人追丢了不说,还被路人直愣愣地打量着他这幅模样。他年少英俊,素来注重仪表,如今现眼于人前,心中更觉羞恼,憋着一股气要抓到那贼偷,也就顾不得许多了,双眼往人堆里梭巡着,不放过任何一点异乎寻常的举动,更留意寻找着四下里可以藏人的角落。
众人触到他凌厉的眼神,心中一凛,被人如此审视难免心中不自在,但瞄了一眼他手中的长剑,暗道武人血气刚勇,莫要轻易招惹,于是纷纷低下头去,继续吃面。
面摊的主人正被三两个客人围着,无暇留意这边的动静。有个相貌衣着平平无奇的客人,打了一碗馄饨面,端着走过,那少年的目光也未曾在他身上停留。
此时背对着他们而坐的一位黑衣青年,取了桌上的一双筷子随手向后掷出,正中那人的膝部的关节,那人立仆。
眼看就要摔个四肢着地,手中的面碗也将被甩出,却见他双腿一扭,不知怎的就止住了摔倒之势,伸手一捞,又将碗够在手里,连馄饨也不曾撒了一个。
那少年先前并未看清那贼人的样貌,但瞧到这人危机之中露出的这手功夫,哪有不疑心的。不想他竟有这么快的手法改装后混迹在人群中,还大摇大摆地从他面前走过。
少年当即赶上前去,剑光如雪一般卷向了那人。那人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正欲施展独步天下的轻功,却不料那少年手下一剑快似一剑,缠得他无法脱身。
先前掷出筷子绊住那偷儿的客人却不曾再多看一眼,取过桌上的汾酒继续自斟自酌。如今这太原城委实热闹,不但剑客们蜂拥而至,连神偷怪盗也来凑兴。
有关中第一神偷之称的杜景此时却没有他这般闲适了,他原是与那少年擦身而过之际一时手痒,若说平时这珠子和玉饰还不入他眼,不想今儿却要让他一世英名栽在这儿。起先未料得到这少年轻功不弱,剑法更好,而横里插出管闲事的那人,匆忙之间无法分心去瞧他的样子,但仅凭方才露的一手功夫已叫人心惊。
他的轻功虽堪称无双,其他功夫却是平平。眼见再纠缠下去怕是脱不了身了,就一扬手,将一碗的馄饨面都向对方身上泼去,然后转身就脚底抹油地先溜了。
少年后退闪避之时,就见那人一抹轻烟一般地翻过了屋顶,口中嚷嚷着:「东西已经还给你了,别再穷追不舍了。」
只见馄饨与面汤泼了一地,其间有颗圆溜溜的珠子滚到他的脚边,定睛看去正是他的冠上镶的明珠,原来那偷儿将珠子和玉饰都藏在了汤碗里。
本是价值不菲之物,眼下被面汤污了,主人无心再看上一眼,也未曾俯身捡起。少年收起长剑后,转身向着一张桌子径直走了过来。
他还是有几分眼力的,先前这黑衣青年掷筷的举动早已看在眼里。此时走到跟前,举止却局促起来,深深一礼后,微红着脸说道:「多谢相助。」
罗隐抬眼看去,回道:「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这少年正是在江宁府中与他比剑的路铭。
玉剑门就在山西太原,若说撞上也不算稀奇事,但如此相遇不可不谓是机缘凑巧。听闻罗隐二人才到太原,还未寻得落脚之处,路铭就力邀他们到家中小住。这天已是初七,他们原先打听下来城中客栈都已住满,见这少年盛意拳拳,也就没有推托。
路铭家中是太原的富户,玉剑门中的长辈对他另眼相看,一来是他的资质难得,二来也有他父母广结善缘的因由在。师兄弟中也有家在城中的,多在家中住着,每日晨起赶到门中学艺的。路铭虽说性子不招人待见,却是个刻苦的,十岁拜入师门后,除去逢年节回去探望,或是父母抱恙时回家中侍奉,平日里都在玉剑门中与师兄妹们一处,朝夕练剑。
那次在江宁府遭逢挫败后,回到门中偶尔听闻师兄们在背后讥嘲,他自觉颜面无光,捎带令师门蒙羞,于是也不与师兄们相争,就默默地搬了出来。他的父母怜惜幼子投师学艺,自小过得清苦,在他及冠之后,为他添置了不少产业。如今他独居的院子在玉剑门附近,每日晨昏赶赴门中聆听师父教诲,考较武功,偶尔师门有所传召,亦能及时赶至。
路铭年轻气傲,那场比剑,在一招之内落败,令他大受打击。然而再次相遇,他神态言辞之间却看不出对罗隐有半分记恨,倒是隐约流露出对他卓绝剑法的崇敬之情与油然向往。
罗隐一向待人神色淡淡,路铭也未敢冒然出言求教。
叶子昀一路上都看在眼里,待三人在院中坐定喝茶时,他看着神情拘谨的少年人,笑问道:「你想跟他学剑?」
这少年资质尚佳,想是平日也勤学苦练,根基打得极为扎实。只是对敌经验不足,眼界也不够宽广,学的剑术太过死板,被拘束住了。
路铭的眼中顿时闪现出了异彩,期待地看向罗隐,心中犹在忐忑,未敢直言相求。
罗隐放下茶盏,淡然问道:「你想拜我为师?」
路铭心猛然跳动了一下,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武林中忌讳另投师门,何况他自幼在玉剑门中习武,十年之间,师门情重,如何能轻易割舍。
倒不是忘本之人,罗隐微微点头,言道:「我三日后离开此地,其间若有剑术上的疑难,尽可以问我。」
剑术之道,本不拘泥于门派招式,这少年若是悟性尚可,略加点拨之后,同样是使本门剑法,气象却不可同日而语。
正此时,只听一阵急促马蹄声由远及近,在院门前停下,一位不足双十年华的秀美女郎翻身下马,神色匆忙地走了进来。
「路师兄,你可曾收到了师门传讯,二师兄他出城去了……」
想是未料到路铭有访客在,话语声顿住了,而目光落在叶子昀的身上也凝住了。
路铭望见她先前的神色,又听了半句话,已然知晓事态紧急,也未曾留意她的异常,追问道:
「蓝师妹,二师兄何时出城去的,可还有其他师兄弟或是门中的长辈同行?」
女郎听到他的问话,才回过神来,答道:「他是一人离开的,如今太原城外可不太平,已有不少赶赴品剑大会的门派遇险遭难了,昨日才听闻有个金刀门的,赶赴太原的四五十位弟子尽数死在了城郊。」
罗隐与叶子昀相视一眼,均是默然无语。
纵是在那小镇之上制止了一场火并,到底还是没能让金刀门的人稍有收敛,不知他们又招惹了何人,终至魂断异乡。但将四五十人尽数击杀,不留一个活口,这样狠辣的手段,不知是何人所为。
昨日易水盟的人抵达太原后,召集各大门派商议,派遣高手组队在太原周边巡视,防止再有流血之事接连发生。玉剑门本不在与会之列,但他们二师兄抱怨说玉剑门在太原也是小有名气,却被人如此轻视,发了半夜牢骚,今儿一早就不见了踪影。
太原近郊的剑庐前,有人宽袍缓带,带着侍从立于门前求见欧阳大师。
一位青衣小童缓步而出,一揖道:
「铸剑正逢紧要关头,炉火不可差了分毫,师父老人家分心不得,无暇见客,钟盟主请回吧。」
合上门后,一面往回走,一面心中叹道,这已记不清是近日来回绝的第几拨人了,前来求见之人个个身份不俗,如今更是连此次品剑大会的发起者、武林盟的钟盟主也亲自登门造访了。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全神贯注地守着炉火,外面的一切纷扰仿佛都不曾入心,只有炉中之剑是他的命。
青衣童子随侍在侧,对他的习惯了如指掌,待到他的神情略有松弛,才得隙问道:
「这把剑,可在初十出炉么?」
老人点头,缓缓道:「算算时辰,应是不会有差池。」他望着一生中最后的心血凝注而成的剑,忽然问童子:
「你可知易水盟已故的盟主叶子昀?」
「弟子只闻叶盟主其人慷慨豪迈,谦和仁让。」
老人长叹道:「我毕生所愿,就是为这样的的旷世英才铸一把剑,可惜天不假年,让人嗟叹。」
作者有话要说:
☆、二六、铁羽卫
罗隐平卧在树上,一老一少的对话清晰地传入耳中,在听到叶子昀三个字时也是一震,思绪起伏之际,就听着青衣剑僮又问道:
「这剑可有名?」
「此剑无名。」
童子不解其意,老人喟叹道:
「这柄剑是为叶盟主而铸,然其人已归于尘土,更有何人能为此剑命名?」
罗隐将目光缓缓投注于炉火之中,有一柄长剑若隐若现,未见其锋芒。然而,既为欧阳大师的封山之作,出炉之时却不知会是何等的惊人。
他这边思绪翩跹,忽然耳边听得嘿嘿一声,有人在剑庐外冷笑道:
「听闻欧阳大师铸剑之术天下无双,我兄弟二人特地不远千里前来求剑。」
那笑声阴鸷诡谲,带着异域的口音。罗隐已然听出,正是当日救下那位不知名姓的华服青年时,在山道上打过照面的那两人。
近来往剑庐求见之人不知凡几,却无人直言为求剑而来,而此时在庐外之人的口气轻慢,倒像是这剑非得为他们双手奉上一样,却是好生无礼。青衣剑僮眉头一皱,正待走出去呵斥,却被欧阳大师制止了。
欧阳铁看着童子,心下叹息,这小徒儿跟在身边已有数载,也不知是否随了他的性子,长成这般不通人情世故的样子,待他撒手人寰之后,却还有谁能护住?只愿世人念在他年幼莫要为难,也莫要在他身上惦念欧阳氏的藏剑与铸剑之术才好。
他一生醉心练剑,不问世事,孑然一身,更无后人。晚年只有这么个小弟子相伴,有心为他谋划一番,却已是时日不多,唯恐怀璧其罪四字,将其牵连在江湖纷争之中。
他在人生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