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1].04-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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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其他部位张琪毫不手软,疯打狠打。张琪打着打着,把自己都打哭了,张琪流着眼泪痛骂马勇是饲养场的鸡,早晚也要得禽流感而去世。张琪此刻太恨马勇了,觉得马勇是个十足的反革命,一辈子都打击不够。俞晓红惊愕地看着人高马大的马勇被瘦小的张琪打得满地乱滚却坚决地不还手,真像个沙袋似的任张琪捶打。她焦灼之中百思不解,在她的记忆中,马勇何曾是这样的啊!马勇是个受了一丁点委屈都要立刻反击都立刻要找补回来的主儿。马勇有一次在家破天荒地做了一锅面条等着俞晓红回来吃,俞晓红回来没有看见面条,她先看见都十二点多了马勇还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便没好气地骂马勇天天懒得都像个猪。马勇顿时觉得委屈了,马勇认为自己天天懒但今天并没有懒,马勇把俞晓红拉到面条锅跟前让她看同时让她道歉,俞晓红看见了面条但耍赖地不道歉,俞晓红说我是你老婆你就不能让让我啊。马勇说我凭什么要让你呀?你比我多长了一条十二指肠还是怎么着啊?马勇过去拿了俞晓红
一管挺贵的口红就往痰盂上画,把痰盂画得五眉六道的,声言俞晓红如果不道歉就用俞晓红的口红把家里的痰盂描画成俞晓红,马勇跟他犀利的嘴一样绝不饶人也绝不吃亏。俞晓红不明白马勇今天这是怎么了。张琪在疯狂之中也渐渐地感觉到了马勇的反常,他停住了手,说:“马勇你为什么不还手?你藐视我啊?”张琪豪迈地叫马勇站起来跟他打。张琪尽管瘦小但还想在俞晓红面前表现得很男人。
马勇从地上艰难地站了起来,他先跟俞晓红要了一点纸巾去处理鼻子,因为他的鼻子都被破裂而涌出的血堵严了,撕裂地疼。另外马勇的腿也很疼,张琪把他的腿像足球一样地踢,马勇从上到下都很疼。马勇浑身疼痛着,以平生从未有过的严肃认真和正经,耿耿地对张琪说:“张琪,我不能还手,我承认,我在最后的关头骗了你,我对不起你,但是我别无选择,因为我爱俞晓红!我离开了她以后我才知道我真的很爱她,很爱!张琪,今天你只要不把我打死,只要给我留口气,我都不能放弃她!因为我已经失去过她一次我不能再失去她了!”马勇说完赶紧转过脸去看墙壁,他不敢去看俞晓红的脸,他不知道俞晓红是什么脸色反应。
俞晓红的反应是瞠目结舌,脑子一片空白,在意识的空白中眼眶有液体不自觉地渗出来。
张琪看见了俞晓红的眼泪。张琪看见了俞晓红的眼泪便知道自己完了,一个女人能为另一个男人流泪说明什么?就像脚气膏能治脚气一样地清楚。张琪凄楚地长叹一声,他想说点儿什么,又觉得说什么也说不清楚,张琪便什么都没说地走了。
俞晓红爆发地扑过来抱住马勇,像要把马勇掐死似的死死地抱着。马勇也抱住了俞晓红,也像要把俞晓红掐死似的死死地抱着。两个人都像极不容易又找回了失去的东西,死死地抓住,都恨不得把对方揉搓碎了,融化了,化作自己身体的部分,比如肌肤,比如发丝,比如随时都在的呼吸,再也不会失去。俞晓红情不自禁哭出了声音,眼泪流淌得稀里哗啦的。马勇也哭了,眼泪也流得稀里哗啦的。
俞晓红流着眼泪说:“马勇,你为什么现在才跟我说你爱我,说你只要还有口气你都不能再失去我?你为什么现在才跟我说?我以为你这辈子根本就不会说这种话的!”
马勇流着眼泪说:“我偶尔也说点豪言壮语书面语言的。”
俞晓红流着眼泪说:“马勇我喜欢你这么对我说!我要你永远对我这么说!”
马勇流着眼泪说:“我是不是说得有点酸呀?”
俞晓红流着眼泪说:“是有点酸,但酸得特别美丽,像雪莱和拜伦的诗!”
马勇流着眼泪说:“俞晓红,我给你提点意见行吗?”
俞晓红流着眼泪说:“你说。只要你说得对我就改正。”
马勇流着眼泪说:“你以后说话别这么特文化行不行?什么美丽得像诗一样,人家会说你太矫情太做作。再说现在哪还有人看雪莱和拜伦的诗,现在连青蛙都改听二人转了,你以后说话常人化一些通俗一些行吗?”
俞晓红流着眼泪说:“行。我听你的。我以后尽量常人化和通俗化。”
马勇流着眼泪说:“那我们说点通俗的,俞晓红,我们现在来干坏事吧?”
俞晓红流着眼泪说:“当然!现在不干坏事还什么时候干坏事!”
于是俩人擦干泪,挺起胸,开始花好月圆……
2007…4…16 5:58:33 涢水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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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马勇和俞晓红复婚了。
在马勇和俞晓红复婚后的那些日子里,太阳天天都红得透彻,国家也控制住了禽流感,共和国的鸡也作为制作人们食用的辣子鸡白斩鸡烧鸡之类而正常地一批批死去。马勇和俞晓红在明媚的阳光下开始了他们激情燃烧的岁月。任何事情在开始时都是激情的,复婚尤其是!除了万物初始都有的新鲜感外,复婚的人们还多了一点小心翼翼,多了一点战战兢兢,多了一点克己复礼,双方都记着过去的教训,珍惜着今天失而复得来之不易的聚合。两个人都积极地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向对方奉献出来,不惜工本地礼让于对方,两个人都把婚姻的好向极致化运作,好得很极致。譬如马勇真的会带着干辣椒陪俞晓红去逛商场,在烟瘾实在熬不住时嚼一个干辣椒顶着也要将俞晓红陪到底;再譬如俞晓红再喊马勇过来吃饭,除了柔声细语外还给马勇放音乐,放刀郎的歌也放《东北人都是活雷锋》,让马勇在“老张开车去东北”的伴奏下吃着宫保鸡丁。马勇和许多有文化的祖国人民一样,因为已经厌恶透了所谓主流文化的一本正经假模假式虚伪造作,便逆反地喜欢和支持老张开车撞人这种故意的没文化现象。俞晓红自己不喜欢这种音乐,认为太过粗浅还有点痞气,但马勇喜欢,俞晓红便要克制自己放给马勇听。两个人就这样很极致化地浓情蜜意着。这种燃烧的日子燃烧了半年以后,就有些慢慢松懈下来了,准确地说是马勇先有些松懈下来了,男人的激情要比女人消退得快一些,马勇觉得有点疲倦了,觉得这样就像在单位争取评先进天天都积极表现,委实感到有点累了。
这一日,俞晓红在厨房里做饭,她温柔地喊马勇道:“马勇,勇勇,过来帮我削个土豆。”马勇,也就是勇勇,坐在客厅里没有吱声也不过来。俞晓红又喊了第二遍,马勇,她的勇勇,还是没有吱声也没有过来。俞晓红便又喊了第三遍。俞晓红喊第三遍的时候温柔的声音就有些改变,就有些拔高,就有些尖厉,就透出有一点生气了。
马勇便赶紧过来了。马勇并非有意拖延不过来,他正在看直播的谢菲尔德联队和水晶宫队的比赛,因为郝海东目前正在谢联效力,马勇便对这个英国的足球队很是多了一些关注。由于天热,马勇在家里看电视就光着膀子,他朝生气的俞晓红奔过去的时候,在果盘里捏了一粒蜜饯橄榄沾在自己男人的乳头上,使其凸长出来了一块,嬉笑地让俞晓红看,说:“当哩个当,俞晓红你看:乳腺增生!”马勇不再往肚皮上画小人,因为那一招已经用过了,他要想其他新鲜的招儿来时时逗俞晓红高兴,他知道家庭的吵架和裂变都是从生气开始的。
俞晓红勉强地笑了笑。俞晓红心里不太高兴,但脸上依旧笑着,她记住马勇说过她不够温柔说话恶声恶气让人受不了,因此俞晓红依旧笑着尽量用温柔的语调说:“马勇,我发现你最近又开始了啊,前些日子,不用我说话你马上就过来了,现在要我连喊你几遍你才过来,让你削个土豆就能把你累死吗?”马勇惦记着足球心里也不太高兴,心说不就两个土豆嘛,你自己顺手削了就能把你累死吗?但马勇却赶紧赔着笑说:“我错了,我错了!我来削,我来削!我能把土豆给你削出花儿来,我把土豆给你削成梨!”马勇拿过土豆来削,俞晓红却又把土豆拿过去自己削着,说:“不用你削。你就坐在这儿,跟我说话。”俞晓红并不真要马勇帮她削土豆,她觉得俩人平时都各自忙,就做饭吃饭这点时间能聚到一块儿,俞晓红想要马勇多陪她说说话儿。马勇心里又不太高兴,心说祖奶奶啊你就让我看完足球再让我跟你说话不行吗?又不是要咽气了要赶紧说临终遗言!但马勇不敢把自己的不高兴流露出来,马勇侧耳注意听着电视里的球赛现场解说,嘴里嘟噜着跟俞晓红说话:“俞晓红,我发现你最近瘦了,你瘦得越来越漂亮了,你真漂亮啊,你确实漂亮——”俞晓红察觉到了马勇的心不在焉,生气地过去啪地一下把电视关了,责问马勇道:“是看电视重要还是我重要?”马勇心头一激,一股火蹿上来,要急,但马勇赶紧把火压下去,又谄媚地对俞晓红笑着说:“你重要,你重要!你比长江都重要,你比黄河都重要,你比长江跟黄河加在一块儿都重要,你是我心中的大海!”俞晓红甜美地笑了,娇嗔地说:“耍贫嘴。那你跟我好好说话!”马勇便搜肠刮肚地琢磨着事儿陪俞晓红说话,他心里想着也不知道谢联现在进球了没有,但脸上却做出兴致勃勃十分投入的样子,对俞晓红很正经严肃地说:“俞晓红,水费要涨价,咱得赶紧把家里的床单啊被罩啊沙发套啊,把这些要洗的都抓紧洗了,还有这地毯也干脆都洗了,把厨房的油烟机也洗了,把你姐姐家的衣服都拿过来一块洗了,再问问你姑妈还有什么要洗的没有,咱能省一个钱是一个钱——”俞晓红打断马勇说:“这事情你前天已经跟我说过了。咱就是把整栋房子都用水冲洗了又能省多少钱?你没话找话说。”马勇噎住,便又想了一桩事儿对俞晓红说:“俞晓红,市政府最近要出台一个文件,规定街上的公共厕所市民再进去大便或者小便不许再收费,这属于乱收费,这对我们来说是好事——”俞晓红又打断马勇说:“这你前几天也跟我说过了。马勇你尽拿这种事情来跟我打镲!你没别的话了?”马勇又噎住,心里的火开始往上冒,但马勇依旧笑嘻嘻地说:“俞晓红,还有件事绝对好玩,这是我下农村采访听来的,说咱们这儿郊区王堡子乡有个放驴的光棍汉,老大岁数没媳妇特饥渴,那一年全国都在放电影《庐山恋》,那电影当时特火,光棍看了电影特喜欢特向往那女主角张瑜,他身边又没有人可以倾诉,只有驴,他就把驴抱住,跟他的驴亲嘴,边亲边说:‘俺的小张啊,俺把你爱死了呀!’”马勇说完,笑嘻嘻地看着俞晓红,他认为俞晓红这下绝对要笑喷了。俞晓红却没有笑。俞晓红相反很生气。俞晓红生气地说:“马勇,这事儿你八年前还跟我谈恋爱的时候就跟我说过了!马勇你敷衍我啊?这复婚才多长时间啊,你就跟我没什么话可说了吗?”马勇严重地噎住,心里的火一阵一阵地往上蹿,他竭力压着。俞晓红却伤感地说:“马勇,你最近确实又开始了,你敷衍我,你跟我没新鲜的话可说,你对我都没激情了!还有,你又开始到外面打麻将到天亮才回来,你又开始成宿地不回家!”马勇压着火气辩解道:“那次是我同学从西安大老远来了,我陪他玩会儿,我也是打电话向你请示过的,你同意的!”俞晓红委屈伤心地说:“我那是怕你同学说你老婆成天把你拴得死死的,我那是给你面子!其实我特想让你回家,那天晚上我还特地买了件新睡衣,是你说婷美内衣广告里那模特穿上内衣真好看,我才特意去商场也买了一件的,我想穿给你看的!你要是心里有我你早就主动回家了!马勇你真不知好歹!”马勇的火终于蹿出了嗓子眼,再也忍不住地说:“俞晓红,你要这么说,那我也得说说你了,你才是最近又开始了哩!”俞晓红说:“我怎么又开始了?”马勇说:“你逛起商场来又开始没完没了,又一点都不顾别人!我为你连连吃辣椒熬着,我都快把我自己吃成辣子鸡了你知道吗?我都快把我吃成水煮鱼了你知道吗?”俞晓红委屈地说:“是你自己说我就是去逛太平间你也会毫无怨言地陪着我,你让我随便地逛撒开了逛,你当时那样讲现在你又这样讲!”马勇说:“我当时那样讲是我有共产党人那种宽阔的胸怀,尽管我党现在也没让兄弟我入进去,可你怎么就不能为别人着想一下呢?你为什么要那么自私呢?”俞晓红愈发委屈说:“我想让你陪着我嘛!我不想离开你嘛!我因为爱你才这样做的!你又挑我这挑我那的,你不是说作为一个男人要包容吗?你不是说你要像父亲爱女儿一样地爱我吗?”马勇也委屈地说:“我还不够包容啊?我成天想着法儿逗你高兴让你开心,我脚上鸡眼都犯了疼得要命,我还给你学跳四小天鹅舞让你笑得哈哈的,我觉得即使做得还不像个父亲,最起码也像个舅舅!我做得难道还不够吗?”俞晓红更委屈地喊道:“不够!就是不够!你要是爱我,你就要连我的缺点都一起包容,是你自己说你要永远包容我的!我就是要你像父亲爱女儿一样地爱我,永远那样爱我!父亲爱女儿就会百分之百地包容!”马勇不禁冷笑道:“你说的那是神仙!凡人谁能百分之百地做到?”俞晓红气恨地咬牙道:“马勇你又开始了胡说八道蛮不讲理了!”俞晓红便彻底去了温柔激烈地跟马勇吵起来,马勇便也完全丢了控制跟俞晓红激烈地对吵。夫妻间一旦撕开脸吵架,那便是无遮无拦,便是如长江黄河之水滔滔不绝一路冲开高山大岭地翻滚下去。俩人越吵越激烈,由现在起开始评说,又追溯到过去,把陈年往事的那些点点滴滴又全都翻出来数落对方,彼此都拿了锋利的针,把对方也让对方把自己戳戮得遍体鳞伤,心尖儿都颤跳地疼。最后,俞晓红恨得眼泪汪汪也伤心得眼泪汪汪地说:“马勇,你既然这么烦我,你为什么还要跟我复婚?难道是你当时脑子进水了吗?”马勇正在火头上也恼怒地说:“对!我脑子不是进水而是进硫酸了,把脑子烧坏了!那是我当初感冒却吃了避孕药,我糊涂了!”俞晓红说:“马勇你真无耻!你要再这么说,我告诉你,一跺脚我就走!”马勇说:“你走你的!临走别忘了带上你的太太口服液,你内分泌不太好!”俞晓红说:“马勇你真正是无耻之尤!我们离婚!”马勇说:“离就离!又不是没离过!”
俞晓红气得摔了一个碗。
马勇也气得摔了一个碗。
俞晓红气得摔了两个碗。
马勇气得不再摔碗,他直接抱了一摞盘子碗儿出门奔到楼下去,拉住一个常来小区回收家用旧电器等什物的人,把盘子和碗塞给他,说:都送给你吧,我们不过了!
恋爱与婚姻的一个司空见惯的轮回便又开始了……
【作者简介】李唯,男,祖籍山东,1953年生于浙江杭州,毕业于复旦大学中文系。著有小说多部,曾获上海市优秀中长篇小说奖、“庄重文文学奖”,中篇小说《腐败分子潘长水》获本刊第九届百花奖等。创作电影《黑炮事件》、《美丽的大脚》、《谁说我不在乎》等多部,电视剧《坐庄》、《看着我的眼睛》百余集,多次获中国电影金鸡奖、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