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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恰同学少年-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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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慧来了兴趣,支起了身子:“那你唱一个我听听。”
  “我唱得太难听了。”
  “难听就难听喽,又没有别人,唱一个嘛。”
  毛泽东坐起身来:“好,给你唱一个《扯白歌》,就是专门扯谎的歌,比哪个扯谎扯得狠些,怎么不可能就怎么唱。你听啊。”
  “生下来我从不唱捏白的歌,风吹石头就滚上哒坡喽。出门就碰哒牛生个蛋,回来又看哒马长个角喽。四两棉花它沉哒水,咯大个石磨子它飘过哒河喽……”
  毛泽东五音不全的嗓子唱起山歌来,不知在念还是在喊。
  黄昏的路上,开慧握着一把浅紫色的野菊花,脚步十分的轻快,一路想起毛泽东的山歌,忍俊不禁,很快到了家。两人一进门,毛泽东不禁愣住了:“老蔡,子升,你们怎么跑来了?”
  来的正是蔡和森和萧子升,杨昌济神情凝重地放下手里的一份报纸:“他们俩,是来送这份报纸的。”
  “谭都督被撤职了?!”一旁倒好了茶的开慧趴了过来,看看报纸的大幅标题,奇怪地问,“谭都督是谁呀?”
  子升回答说:“就是我们一师的老校长,湖南都督,谭延辏А!�
  “那,谁把他撤了?”
  “除了袁大总统,谁还能撤一省之都督?”蔡和森回答着开慧的问题,但脸却对着毛泽东,“江苏撤了,浙江撤了,四川撤了,广东撤了,如今,又轮到我们湖南了,看来,不把中国各省的都督都换成只服从他的人,这位袁大总统是不会罢休啊。”
  开慧还是不明白地问:“可大总统不是比都督官大吗?都督本来就应该服从他嘛。”
  “开慧,这些事,你还不懂。”蔡和森说,“都督也好,大总统也好,服从的,都应该是中华民国的法律,可如今北方各省,都是袁世凯北洋系的人,如果南方的都督也换成了他的人,那中国今后,就没有法律,只剩下他袁大总统了。”
  子升接着说:“刺杀宋教仁,解散国民党,把持国会,修改约法,这两年,他袁世凯这个大总统的权力已经扩大都得没边了,他难道还不满足?他到底想怎么样呢?”
  “独裁!”一片沉寂中,杨昌济开口了,“他要的,就是独裁!”
  毛泽东与蔡和森都微微点了点头。
  子升不禁叹了口气:“总统独不独裁,我们也操不上心,我只担心,谭都督在,湖南还算过了几天安稳日子,可谭都督这一走,我们湖南,只怕从此要不得安宁了。”
  一旁的开慧没有见过这么严肃的场面,一直紧张地听着,听到子升的话,急了:“真的?那,那学校呢?学校不会出什么事吧?我下学期还要上周南去读初中呢。”
  子升安慰开慧,也算自我安慰:“学校当然不会有事。教育乃立国之本嘛,不管哪个当权,也不管他独不独裁,总不至于拿教育开玩笑。”
  蔡和森分析道:“那可难说。民权他可以不顾,约法他可以乱改,区区教育,在独裁者眼里,又算得了什么?”
  “要我看,也好!”一直沉默着的毛泽东语出惊人。
  “好?”子升没听明白。
  “对,好!”毛泽东扬声说道,“上苍欲使人灭亡,必先令其疯狂,他爱蹦跶,让他蹦跶去,等蹦跶够了,他的日子,应该也就到头了!”
  “可他这一蹦跶,中国就得大乱啊!”
  “大乱就大乱,治乱更迭,本来就是天理循环,无一乱,不可得一治!三国怎么说的,‘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可是……”子升还要说,杨昌济却抬手止住:“世事纷扰,国运多舛,中国是否会乱,乱中能否得治,确实令人担忧。作为你们的老师,今天,我只想提醒你们一句话,不管时局如何发展,不管变乱是否来临,读书求真理,才是你们现在最重要的事。非如此,不可为未来之中国积蓄力量。子升、和森、润之,记住我的话,好好用功,为了将来,做好准备吧。”
  三人点了点头。“还有我呢?我也算一个吧?”开慧突然插了一句。
  师生们都笑了,毛泽东一拍她的脑袋:“要得,你也好好用功,做好准备,到时候,国家有难,就靠你这个花木兰了。”
  第十五章 五月七日 民国奇耻
  一
  1915年5月,长沙的天气渐闷热起来,空中积满厚云,阳光似乎努力想从云层里挣扎出来,渗出淡淡的光,投在洒扫得没有一丝尘土的火车站月台。
  月台上每隔不到一米,便肃立着一个荷枪实弹的士兵,沿铁轨迤逦向北一字排开。警戒线外挤满了湖南各界的缙绅士商,官员贤达,西装革履,长袍马褂,各色不一,一面大横幅扯开,上书“三湘各界恭迎汤大将军莅临督湘”,阳光折过来,将这一行金字和众人举着的彩旗映得人眼花缭乱。
  一声汽笛长鸣,一列火车自北缓缓驶进站来。半晌车门方才开了,从里步出一个人来,这个人年纪不过30岁,白净的脸上架着一付精致的细金丝眼镜,削长脸儿,眉目清秀,穿一身细绸布长衫,手里习惯地把玩着一串晶莹透亮的玉质念珠。姿态优雅,气质沉静。除了剃得极短、极整齐的日本式板寸头外,他全身上下,几乎找不到一点能和军人联系起来的痕迹。
  这个人就是汤芗铭,字铸新。湖北浠水人,新任的湖南布政使,督理湖南军务将军。汤芗铭17岁中举。曾留学法国、英国学习海军知识,精通多国语言和梵文、藏文,乃是学贯中西的佛学大家。
  汤芗铭才一下车,军乐声,欢呼声顿时响成一团。汤芗铭不觉微微皱眉,他一向崇尚佛道的清静无为,极为厌弃这种繁文缛节。这时军乐声一停,一个长袍马褂、白须垂胸的老头子捧着本锦缎册子,颤巍巍地迎了上来:“三湘父老、官民代表恭迎汤大将军莅临督湘。”旋即打开册子,摇头晃脑,“伏惟国之盛世兮明公莅矣,民之雀跃兮如遇甘霖……”
  汤芗铭看也没看老头一眼,边走边对身后的副官说:“收了。”言语轻柔,轻得只有那副官才听得见。
  副官伸手便把老头捧着的册子抢了过来,老头迟钝,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直叫道:“哎,哎!”
  欢迎的人群呆了一呆,顿时冷了许多,大家都不免紧张起来,伸长了颈看着汤芗铭。他却向人群旁若无人地直走过来,人群只得赶紧让开了一条路。
  汤芗铭走不过两步,突然站住了,轻声说道:“省教育司有人来吗?”
  后排人群里的纪墨鸿一愣,赶紧挤上前:“卑职省教育司代理司长纪墨鸿,恭迎汤大将军。”
  汤芗铭的神情一下子和蔼了起来,居然伸出手,说道:“纪先生好。”
  纪墨鸿受宠若惊,忙小心地握住汤芗铭的手:“大帅好。”
  汤芗铭淡淡一笑说:“有个地方,想劳烦纪先生陪我走一趟,可否赏个面子啊?”
  纪墨鸿慌忙答道:“大帅差遣,墨鸿自当效劳。”
  这时一个军官小心地凑过来,说道:“大帅,省府各界已在玉楼东备了薄宴,大家都盼着一睹大帅的虎威……”
  汤芗铭扭过头,看了他一眼,目光虽平和,却自然透着股说不出的不耐烦,硬生生地把那军官的半截话逼了回去。
  但一转头,笑容重又到了他脸上,说道:“纪先生,请吧!”
  纪墨鸿低声问:“不知大帅要光临何处?”
  汤芗铭淡淡说道:“敝人生平最服左文襄公,就去他当年读书的城南书院吧。噢,现在应该叫做第一师范。千年学院,仰慕久矣!”
  一行人浩浩荡荡直出了火车站向一师而来。其时虽然南北大战,但湖南得到谭延辏е苄淳蟮谋穑ど吵抢锏挂卜被2还亟指魇√幽讯吹哪衙褚彩羌啵儡济嚼粗埃侵芯丫乔憔∪η希匆睬痪 �
  汤芗铭坐在马车上,手里摩弄念珠,长沙街景在他身后一一退去,但他心思全不在这里。
  1905年汤芗铭在巴黎结识孙中山,并经孙中山介绍加入兴中会,事后汤芗铭知道孙中山曾是三点会帮会首领,汤芗铭认为三点会是黑社会组织,因而反悔道:“革命我们自己革,岂有拥戴三点会、 哥老会首领之理。”于是汤芗铭到孙中山居住的巴黎东郊横圣纳旅馆取走入会盟书,向清廷驻巴黎公使孙宝崎自首,自此为革命党人所不齿。后来虽然有起义援汉的功劳,孙中山又宽宏大量,不计前嫌,但汤芗铭心中始终存有芥蒂。
  而袁世凯因他曾助孙中山,也对他心存疑忌,虽发布命令任命他为湖南将军兼民政长,执掌湖南军政大权;但并不放心,先是派亲信沈金鉴至湘掣肘其权;继之任命爱将曹锟为长江上游警备司令,命其率第三师进驻岳州严密监视汤芗铭举动。
  汤芗铭不是谭延辏В钪媳倍灾牛系卮σ澹狈骄幽舷率坠ズ希戏骄颖鄙希彩且谎L费雨'所谓的湘人治湘,在南北之间中立无异于痴人说梦。他汤芗铭现在两边都不讨好,唯有乘着这第一次成为一方诸侯的机会,明里向袁世凯纳诚效忠,暗里在湖南扩充军队,到时候有大军在手,他就谁也不惧。
  但要讨好袁世凯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火车上他反复权衡。
  1914年以来;“袁世凯要做皇帝”的传说越来越多。1915年初,日本向中国政府提出企图把中国的领土、政治、军事及财政等都置于其控制之下的“二十一条”。消息一经传开,反日舆论沸腾。1915年2月2日中日两国开始正式谈判,日本以支持袁世凯称帝引诱于前,以武力威胁于后,企图迫使袁世凯政府全盘接受“二十一条”,但迫于舆论,一直拖到了现在。最近传来消息,据说日本打算以最后通牒的形式来逼迫袁世凯接受条件。
  汤芗铭揣摩袁世凯的意思,欧美列强虽然反对“二十一条”,但现在身陷欧战泥潭,也只能说说而已。中国无力独自对抗日本,只能极力维护和日本的关系。只是国内舆论喧嚣,现在要做的,就是要压制舆论,舆论都掌握在读书人手里。因此汤芗铭下车伊始,便是直奔长沙两大千年学院之一的城南书院。
  孔昭绶等人早已得到消息,当下里带着众位老师出迎到学校的大门,却见汤芗铭已抢先抱拳招呼:“晚生汤芗铭冒昧叨扰,列位先生,有礼了。”
  “汤大将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孔昭绶赶紧还礼。
  纪墨鸿赶紧介绍说:“这位就是一师的孔昭绶校长。”
  汤芗铭含笑又一抱拳说:“久仰久仰。”
  孔昭绶笑说:“岂敢岂敢,大帅客气了。”
  汤芗铭闻言说道:“孔校长,芗铭能否提个小小的要求?”
  孔昭绶说道:“请大帅指教。”
  汤芗铭沉声说道:“城南旧院,千年学府,本为先贤授业之道场,湖湘文华之滥觞,芗铭心向往之,已非一日。今日有幸瞻仰,可谓诚惶诚恐,又岂敢在先贤旧地,妄自尊大?所谓大帅、将军之类俗名,还是能免则免了吧,免得折了区区薄福。”
  孔昭绶呆了一呆,“这个?”
  汤芗铭微笑说:“就叫芗铭即可。”
  孔昭绶倒不好再客气了,说道:“铸新先生如此自谦,昭绶感佩不已。”
  汤芗铭目光微向孔昭绶身后移动,问道:“这几位是?”
  孔昭绶一让杨昌济:“这位是板仓杨昌济先生。”
  汤芗铭顿时肃然起敬:“原来是板仓先生?久仰大名了。”
  杨昌济笑一笑说:“哪里。昌济不过山野一书生,怎比得铸新先生海内学者,天下闻名?”
  纪墨鸿提醒着,“孔校长,此地可不是讲话之所,是不是先请大帅进去坐啊?”
  孔昭绶点点头一笑说:“对对对,倒是昭绶失礼了。就请铸新先生先到校长室喝杯茶吧。”
  汤芗铭略一沉吟,说道“校长室就不必了,不如教务室吧,芗铭就喜欢那种传道授业、教书育人的氛围。”
  孔昭绶微微一怔,说道“那……也好。铸新先生,请……”
  汤芗铭含笑说道:“列位先生请……”
  一行人进了大门,说话间来到了教务室。纪墨鸿说道:“早听说大帅学钟繇、张芝,得二王之精粹,可否为这千年书院赐一墨宝,也为后人添一佳话。”
  汤芗铭笑说:“岂敢岂敢,列位都是方家,芗铭哪里敢班门弄斧。”
  孔昭绶说道:“铸新先生客气了,先生学贯中西,名闻天下,若能得先生大笔一挥,我一师蓬荜生辉。”一时便叫人拿纸笔,汤芗铭也不推迟,当即写下“桃李成荫”四个字。
  “好字,有悬针垂露之异,又有临危据槁之形。可谓得钟王三昧。”袁吉六带头鼓起了掌,围成一圈的老师们掌声一片。
  汤芗铭放下了笔,“僭越了。其实,芗铭此生,一直在做一个梦,梦想像列位先生一样,做一个教书人,教得桃李满天下,可惜提笔的手,却偏偏拿了枪,可谓有辱斯文。”
  纪墨鸿忙道:“大帅太自谦了,论儒学,您是癸卯科年纪最轻的举人;论西学,您是留学法兰西、英吉利的高材生;论军事,您是中华民国海军的创建者。古今中外,文武之道,一以贯之,谁不佩服您的博学?”
  汤芗铭微摇了摇头,却转向了杨昌济:“板仓先生才真是学问通达之士。”
  杨昌济说道:“昌济好读书而已,岂敢称通达?”
  汤芗铭却长叹了一声:“芗铭毕生之夙愿,便是能如先生一般,潜心学问,只可惜俗务缠身,到底是放不下,惭愧惭愧。”
  大家都笑了起来,汤芗铭谦恭有礼,又兼才气过人,一时众人都渐渐与他亲近起来。
  只听汤芗铭说道:“孔校长,贵院学生的文章,芗铭可否有幸拜读?”
  孔昭绶说道:“先生说哪里话,还请先生指教。”一时便请袁吉六将毛、蔡等人的作文拿来。汤芗铭接过,第一眼便是毛泽东的,却见上面写着毛润之,微微一诧,笑说:“这里也有一位润之么?”
  杨昌济笑说:“这位学生心慕当年的胡润芝胡文忠公,便改表字为毛润之,让先生见笑了。”
  汤芗铭微微一笑说:“夫子云:‘十五而志于学,古今有成就者,莫不少年便有大志’。”他说到这里,指一指杨昌济,又指一指自己说道:“你我当年,恐怕也立过这样的志向吧。”
  他细看文章,点头笑说: “嗯,好文章,文理通达,深得韩文之三昧,气势更是不凡,当得润之这两个字。”抬起头向袁吉六说道:“袁老先生,能教学生写出这样的文章,果然名师高徒啊。”
  袁吉六大松了一口气,忙道:“总算能入方家之眼。”
  汤芗铭放下了文章,问道:“这个毛润之应该是一师学生中的翘楚了吧!”
  袁吉六点头说:“以作文而论,倒是名列前茅。”
  汤芗铭微一沉吟,说道:“哎!孔校长,芗铭能否借贵校学生的作文成绩单一睹啊?”
  孔昭绶忙答道:“那有什么不行?”
  接过作文成绩单,汤芗铭看了一眼,却转手交给了纪墨鸿。他站起身:“列位先生,今日芗铭不告而来,已是冒昧打搅,先贤之地既已瞻仰,就不多耽误各位的教务了。”
  大家也都站了起来,准备送客。
  汤芗铭却微笑说道:“差点忘了孔校长,芗铭此来,还有一件公事,想请您过将军府一叙。”
  孔昭绶不觉一愕,“我?”
  汤芗铭点头说:“对,非您不可。趁着车马就便,不妨与芗铭同行如何?”
  孔昭绶还来不及回过神来,汤芗铭已携了他的手,向外走去。众人方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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