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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恰同学少年-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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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学瓒也呼应着:“没错!就是他,一天到晚考考考,逼着永畦带病熬夜,永畦的身体本来就有伤,他是给活生生熬垮的呀!”
  萧三更是火上加油:“还有,为了什么学杂费,逼得永畦连药都舍不得买,前天,他还罚永畦在大太阳底下站了一整天……”
  “就是他……”悲痛中,学生的情绪都上来了,现场一片群情激愤。
  第十九章 驱张事件
  一
  墙上的挂钟单调而沉闷地晃动着钟摆。张干呆呆地坐在办公桌后,整个人如同一尊雕塑。
  “张校长,张校长。”
  校长室外,方维夏敲着房门。校长室内,张干充耳不闻,呆若木鸡。
  方维夏又敲了几下,却仍然听不见反应,他看看身边的徐特立,两个人都叹了口气。
  张干的姿势一动没动,只有挂钟还在单调地走,一下一下,沉闷得让人心烦。
  方维夏又敲了几下,无奈地停手。杨昌济看了看紧闭的校长室的门,说:“维夏,你是学监主任,应该有备用钥匙吧?”
  方维夏:“有是有,可是,这是校长室……”
  杨昌济不容置疑地:“打开!”
  门开了,杨昌济出现在门口。
  “张校长。”
  张干的背影一动不动。
  杨昌济一步来到他的面前,声音发生了变化:“张干先生!”
  仿佛是被突然震醒,张干的身子微微一动。
  “现在什么时候了?全校学生都集中在礼堂,他们有情绪!现在不是你闭门思过的时候,你的沉默,只会让事情越来越糟,你知不知道?”激动中,杨昌济走动两步,又一步折了回来:“从你进校开始,老师、学生,每一个人都不明白,每一个人都在等待你这个校长的解释,可你,就没有向大家说明过哪怕一次!第一师范不是一台机器,这里的师生也不是木偶,他们需要理解校长的教育理念,他们不能糊里糊涂地任人支配,你明不明白?你说话呀!”
  缓缓地,张干转过身来——杨昌济不禁一愣:张干的脸上,居然流着两行泪水!
  “校长,”方维夏走上前来:“全校学生正在为易永畦准备追悼会,您作为校长,应该去参加,到那儿,也算是给学生们一个交代,一个安慰,让他们也明白,您是关心学生的,您说是不是?”
  杨昌济:“我们都在等你,张校长!”
  缓缓地,张干终于点了点头。
  就在一行老师赶去礼堂的途中,学生们激动的情绪已经达到了顶点。 一片激愤中,萧三、罗学瓒、李维汉等一帮人围着毛泽东,问他接下来怎么办?毛泽东说:“我只知道,永畦不能就这么白死了,不管大家怎么办,我都支持!”
  “有你这句话就行!”张昆弟转身就往台上冲,“大家听我说,同学们,我们第一师范原来怎么样,现在怎么样,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张昆弟一把举起那本沾血的课本,“大家说,是谁让这本书上喷满了易永畦同学的血?是谁造成了眼前这一切?”
  台下的学生异口同声地回答:“是张干!”
  台上,张昆弟情绪激动地继续问:“像张干这样的校长,我们要不要?”
  台下雷鸣般地回应:“不要!”
  “那么大家说,怎么办?”
  “把他赶出去……赶走张干……”
  “好!不想要张干这种校长的,跟我来!”张昆弟一步跳下讲台,学生们纷纷涌上,跟着他就往外涌去。
  人流在礼堂门口戛然站住了,因为站在礼堂门口的,是脸色铁青的张干。
  一个校长,数百学生,静静地对峙着。一刹那,数百人的礼堂里居然鸦雀无声。猛地,张昆弟振臂一呼:“张干滚出一师!”数百个声音仿如雷鸣:“张干滚出一师!”
  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张干猛地转身就走。校长室内,张干怒不可遏地写着《开除通告》,名列被开除学生榜首的,赫然是毛泽东的名字!
  而在灵堂内,毛泽东也正奋笔疾书,白纸上的《驱张干书》尤为醒目。教室里,张昆弟等众多同学或写标语,或抄着《驱张干书》。不多久,一师的教室门口、走廊上到处都贴着“张干滚出一师”之类的标语和《驱张干书》。学生们在做了这些之后,还集中到了操场,开始罢课了!无论老师们怎么劝说,罢课的学生都无动于衷,杨昌济看了看眼前的学生,发现毛泽东和蔡和森等人不在其中,便对其他老师说:“你们先把学生看好,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吧。”
  空荡荡的礼堂里,只有毛泽东与蔡和森静静地坐在易永畦的遗像前,吱呀一声,身后传来了大门推开的声音。蔡和森微微一愣,沉浸在悲痛中的毛泽东也被惊醒,回头看见杨昌济,不由得站了起来。轻轻掩上门,一步一步,杨昌济走到了遗像前。拿起桌上的一朵白花,他认真地戴好,然后郑重地向遗像深深鞠了一躬。
  “润之,和森,你们现在的心情,我都明白。永畦是你们的好同学,也是我的好学生,他走了,我这个老师,跟你们一样悲痛,也跟你们一样,无法接受这个现实。”杨昌济抚摸着那本带着鲜血的课本,眼泪渗出了眼眶,“我们一师,不该发生这样的悲剧啊!可是,不该发生的悲剧,已经发生了。我们是该从悲剧中吸取教训,还是让悲痛和情绪左右我们的理智,让悲剧愈演愈烈呢?我知道,你们对张校长的一些做法不满,永畦的不幸,更影响了大家的情绪。可无论张校长在治理学校方面有多少值得商榷的地方,作为学生,也不能采取如此极端的手段,不该用整个学校的正常秩序作为代价,来与校长争个高低啊!润之、和森,外面现在在发生什么,我想你们都知道,一所学校,连课都不上了,这是在干什么?这是在毁掉一所学校最基本的秩序!外面的同学都听你们两个的,我希望你们出去,现在就出去,制止大家,让一师恢复正常的秩序。”
  毛泽东与蔡和森互相看了一眼,两个人显然还难以接受这个要求。
  毛泽东问:“可是,永畦就这么白死了吗?”
  杨昌济说:“可永畦的死,真的就应该归结到张校长身上吗?永畦身上的伤哪来的?那是被汤芗铭的兵打的!永畦的身体,本来一直就不好,加上这么重的伤,这,能怪张校长吗?当然了,张校长来校时间短,没能及时了解永畦的身体情况,他有疏忽,可并不等于是他造成了永畦的悲剧啊!永畦走了,大家都很悲痛,可要是永畦还在,他会愿意看到大家为了他,连课都不上,连书都不读,会愿意看到一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吗?如果任由同学们这样下去,永畦在九泉之下,也会去得无法安心啊!”
  一番话,说得毛泽东与蔡和森都不禁低下了头。
  “老师,对不起,是我们不对,我们现在就出去,跟大家说……”蔡和森话未说完,“砰”的一声,虚掩的大门猛地开了,方维夏急匆匆地闯进门来:“杨先生!出事了,您赶紧来看看吧!”
  二
  杨昌济来到一师公示栏前, 看到一纸《开除通告》赫然张贴在公示栏上,上面以毛泽东为首,赫然开列着17个因带头驱张而被开除的学生名字,下面是张干的落款和鲜红的校长大印!
  “开除?”
  惊讶中,杨昌济转过头来,老师们都面面相觑,然后一起急忙往校长办公室走去。毛泽东则快步冲回寝室,拿出《退学申请》,叫道:“我毛泽东用不着他张干来赶,此处不留人,天地大得很!”说着,推开想要拉住他的蔡和森,冲了出去。
  校长室里,满屋子的老师都望着张干,张干避开了大家的目光。
  徐特立说:“张校长,学生们的做法,也许是过于冲动了一些,可再怎么说,也是事出有因。一师已经出了易永畦这样的悲剧,难道还要一下子开除17个学生,让这悲剧继续下去,甚至是愈演愈烈吗?”
  张干低着头,一言不发。
  方维夏说:“就算学生们违反了校规,可校规校纪是死的,人是活的呀。孔校长过去就常说,学校是干什么的,就是教育人的,学生有问题,我们应该教育他们,而不是往门外一赶了之啊。”
  “这么说,列位是不是都不同意?”张干问。
  “我不同意……我不同意。”王立庵、陈章甫、饶伯斯等好几名老师纷纷摇头。
  费尔廉甚至说:“这件事,我觉得责任不全在学生身上。张校长,你的做法,比学生更冲动。”
  长长叹了口气,张干闭上了眼睛:“好吧,也许我是太冲动了,我可以收回这份开除通告。但是,其他16个人我可以放过,毛泽东,必须开除!”
  校长室外的走廊上,毛泽东拿着那份《退学申请》,三步两步跨上楼梯,匆匆走向校长室。校长室里,正传出张干激动的声音:“怎么,难道我身为校长,连开除毛泽东这么一个学生的权力都没有了吗?”
  杨昌济的声音:“这不是权力大小的问题!”
  毛泽东不由得站住了,听到杨昌济继续说:“年轻人,一时冲动总归难免,犯了错误,批评教育甚至处分我都不反对,可要是动辄拿出开除这样简单粗暴的手段,那我们这些先生是干什么的呢?”
  方维夏的声音:“张校长,这么多老师,没有一个赞成开除毛泽东,难道您就不考虑一下大家的意见吗?”
  张干的声音:“我就不信,像毛泽东这样无法无天的学生,各位先生都会站在他这一边?在座的各位,难道就没有一个认为毛泽东的行为已经足够开除处理了吗?”
  费尔廉说:“毛泽东的行为,也许是够开除,但开除他是不对的。”
  “又够开除又不开除,这叫什么道理?”
  “道理我讲不过张校长,我只知道就是不能开除。”
  听着里面老师们的争执,望着手中的《退学申请》,毛泽东一时真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他的身后,毛泽东一回头,却是板着脸、端着水烟壶走来的袁吉六。
  “袁老师。”
  看也没看他,袁吉六口气淡淡地:“外面那篇赶校长的檄文,是你写的?”
  毛泽东点了点头。
  “混账东西!”袁吉六横眉立目,劈头一声暴喝,吓得毛泽东一抖!他的咆哮声从走廊上传了开去,“一看就知道是你!身为学生,驱赶校长,你好大的胆子!”
  老师们都愣住了,校长室的门开了,张干、杨昌济等人都探出头来。
  走廊上,袁吉六气势汹汹,劈头盖脸,训斥着毛泽东:“天地君亲师,人之五伦,师道尊严都敢丢到脑后,你眼里还有没有人伦纲常?教会你那几笔臭文章,就是用来干这个的吗?”
  毛泽东被训得一句话也不敢说。
  杨昌济叫了一声:“袁先生!”
  袁吉六又瞪了毛泽东一眼,狠狠扔下一句:“反了你了!”这才大咧咧地向校长室内走去。
  门“砰”的一声关上了,毛泽东一个人站在了走廊上。
  袁吉六走到张干的桌前,坐下了。老师们互相看着,袁吉六方才的态度,显然有些影响了方才一边倒的气氛。一片宁静中,张干仿佛打定了什么主意:“袁先生,您来得正好,有件事,我正想听听您的意见。”
  袁吉六问:“开除学生的事吗?”
  “是这样,这次开除学生,张干确有考虑不周之处,经各位先生提醒,现已决定,收回对其中16人的开除决定。可是为首的毛泽东,目无师长,扰乱校纪到了如此程度,再加姑息,学校还成什么学校?袁先生,您是一师任教的先生中年纪最大的前辈,既然列位先生不赞同我的想法,我也无法接受列位先生的纵容,开除毛泽东的事如何决断,就由您来定吧。”
  所有的目光顿时都集中到了袁吉六的身上。
  “张校长真的要老夫决定?”
  “但凭先生一言定夺。”
  众目睽睽中,袁吉六慢条斯理地抽了两口烟,吐出烟雾,将水烟壶放下,这才:“定夺不敢,袁某的意见就一句话;张校长若是开除毛泽东,袁某,现在就辞职。”
  说完,他起身就走。
  张干不禁呆住了。
  校长室外的毛泽东同样意外得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猛然看见袁吉六走出,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袁老师……”
  袁吉六仍然没有看他一眼,仍然是那样硬冷,“别挡路!”大咧咧地踱着方步,消失在走廊尽头。
  毛泽东用手一摸,才发现泪水已滑出了自己的眼眶。那份《退学申请》被缓缓地,撕成了两半……
  三
  一张盖着省教育司大印的对张干的免职令张贴到了一师的公告栏里。学生们欢呼一片,仿佛迎来了一场大胜利。
  隐隐的欢呼声中,校长室里,校长的大印、一本校长工作日志和第一师范校志被小心地推到了杨昌济、方维夏与徐特立面前。
  “张校长……”
  “我已经不是校长了。”张干轻轻一抬手,默默地收拾着桌上其他的东西。
  杨昌济按住了他的手,问:“次仑兄,就算是临走前一个交代吧,你就不能跟我们说说,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吗?”
  带着一丝苦涩,张干微笑了一下,笑容却转为无声的叹息 :“其实我不是不知道,学生们不喜欢我,因为我专横,我压制。我不准这样不准那样,我把学生关起来,让他们两耳不闻窗外事,恨不得他们一个个变成读书的机器。可这是我愿意的吗?这是这个世道逼的啊!”
  张干一把推开了窗户:“杨先生、徐先生、方先生,你们睁眼看看,眼前是个什么世道?民权写在法律里,法律高悬于庙堂上,可那庙堂之上的一纸空文,有谁当过一回事?拿枪的说话才是硬道理,掌权的是像汤芗铭那样杀人不眨眼的屠夫啊!就拿孔校长来说吧,学生们怀念他,怀念他开明,有胆气,关心国事,视天下兴亡为我一师师生之己任。可是结果怎么样?他不单自己被通缉,还险些给一师惹来灭顶之灾!还有徐先生,您为什么辞了省议会副议长的职务,您不就是不想同流合污吗?可您一个人可以辞职,我要面对的,却是好几百学生的第一师范啊。区区一个一师,在汤屠夫眼里,还比不上一只随手能捏死的蚂蚱,我还能怎么样?当此乱世,我只能压着学生老老实实,压着他们别惹事,我是一校之长,我要顾全大局,我不能让他们再往枪口上撞啊!”
  那份收学杂费的公文被摆在了桌上。
  “方先生,你一再问我,学校的经费究竟哪去了。现在你该明白了,是汤芗铭断了一师的经费,逼着学校收学生的钱。可我能告诉大家真相吗?我不能!因为那等于挑起学生们对政府不满,万一学生们冲动惹出事来,吃亏的是他们啊!所以我只能让大家骂我,把所有的气,都出在我身上,骂完我,出完气,他们就不会出去闹事了!退一万步来说,学生以学为本,严格校纪,发愤读书,这也是我这个校长的本职工作,让大家认真读书,这总没有错吧?可现在我才明白,我还是错了,杨先生说得对,第一师范不是一台机器,学生也不是木偶,他们有主见,他们敢想敢做,他们不需要我这样一个逃避现实的校长。一个跟不上学生要求的校长,只能是一个失败的校长,他所推行的教育,也只能是失败的教育。而我,就是这个失败者。”
  喃喃的,张干仿佛是在向三位同事解释,更像是在自我反思。平静地、小心地、如往常一样仔细地,张干一样一样收拾好了自己的备课资料、笔墨、雨伞……张干默默地将桌上那方“诚”字镇纸放进了包里。那方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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