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繁花作者:苦素-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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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弄得柯琅生焦头烂额,光是劝说这些村民跟他上山就花费了好一番力气,他们也不知从哪儿听说这道风山上藏着妖兽,只要进去了就出不来。
老头儿够沉的,看起来瘦了吧唧,四个人去抬他也抬不动。
柯琅生心里一沉,约莫明白过来眼前这个人大概是使了内力在逗着大伙儿玩呢。皱了皱眉,他吩咐道:“算了,别搬了,从他身上跨过去。”
村民应了,头一个尝试着迈脚过去的人,连脚都还没抬起来,就感觉一阵劲风扫过来,整个人连连退后数步,跌倒在地。
老头儿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一脸困乏的从地上爬起来,边伸懒腰,边拿眼睛扫他们,懒洋洋地说:“你们这是干什么?我老人家的身子也是你们能跨的?”
柯琅生上前一步,恭敬抱拳道:“打扰前辈休息,实是晚辈的不是,烦请前辈让出条路来,我们急着上山。”
“上山?”老头儿怪笑,“怎么?好日子过腻了,去送死么?”
“前辈此言究竟从何说起?”
“看你们这些人的样子是山下的村民吧?”老头灌了口酒,压低声音地说,“各个手无缚鸡之力,我看啊,你们只怕走到半山腰,就被妖兽拖去吃了!这个公子哥还好,有武功底子,能抵挡一二,留个全尸,你们……”
这些村民本就心存胆怯,若不是看在柯琅生出价高,谁会愿意来冒这个险。
“你、你说的是真的?”有人抖着声音问,山里的阴风吹来,凉意恍惚是从脚底渗上来的。
“爱信不信,老一辈子的是怎么警告你们的,你们不会不知道。”老头儿道,“我是亲眼看过有人被那妖兽吃过,你们村消失的王二知道么?就是被妖兽吃掉的!它先是一口咬住他的头,当即血浆迸溅,然后再从腰中央咬断……”他说得绘声绘色,身体又背立阳光而站,神色隐藏在暗影中,愈加显得可怖。
人群中有胆子小的,哇的一声鬼叫,拔腿就往山下跑。
柯琅生连忙道:“你们别听他乱说!山上我去过!哪里有什么妖兽!喂,你们……回来!我给你加钱!多少都行!”
有一就有二,最后都跑得差不多了。
柯琅生瞪着坐在台阶上,喜滋滋喝酒的老头,气结:“你乱说什么!”
“年轻人,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
柯琅生咬牙忍住,绕过他直接往山上走,那老头儿却亦步亦趋的跟上来,说:“你究竟有什么事非要上山不可,不怕被妖兽吃?”
柯琅生冷哼:“这些话你用来诓骗他们也就算了,这山我是进去过的,什么妖兽,说来哄小娃娃还差不多!”
老头儿脸色微变,脚步顿住:“你进去过?那你……见过连瑾春?”
“你也认识他?”柯琅生心头一跳,抓住人就问,“那前辈你可知怎么进去?昨夜晚辈在山里走了好久,怎么也找不到路。”
老头儿的眼神在他身上溜了一圈,讶异道:“你昨夜进去过?没受伤?”
“我知道山里布了阵法,”柯琅生脸色发沉,“你要再说什么我会被妖兽伤的谎话就算了!我看你也不知道路,我自己上去!”
……小春儿,小春儿,你居然为了这个人把机关都撤了。
多年未见,可真教洪伯伯我惊讶不已。
老头儿意味不明地一笑,朗声道:“慢着!我可以带你进去!”
8、旧人重逢
洪四海走上山的路确实与别个不同,柯琅生一面宽慰自己这老头儿或许真的与连瑾春相识,能带自己进去,一面又十分担心,这人下盘稳实,方才出的那一掌,力道虽柔和,内力却不小。
眼下不知他与连瑾春之间是敌是友,若是仇家找上门来,自己疏于防范之中成为他手中的人质,那自己这不是为连瑾春惹下个大麻烦了么?
柯琅生向来心思缜密,刹那之间早已从千头万绪里理出若干个应对的办法。他这一沉思,上山的路似乎也变得特别短,待到洪四海唉唉叫着,一屁股坐到树底下乘凉时,他才恍然问道:“到了?怎么停下来了?”
洪四海拍拍脑门,遗憾道:“唉,十多年没来了,我把这进山的方法忘记得七七八八了,带不了你进去了。”老头儿别的本事不是特别厉害,只这狗鼻子特别灵,所以连瑾春一靠近,他就在心里默默笑了。
柯琅生急道:“你再好好想想,总归能想起来一些。”
“小春儿啊小春儿,你也太狠心了,你洪叔叔大难不死,好不容易回来见你,你也不亲自出来相迎。”洪四海装模作样地一叹,“罢了罢了,待我去买壶好酒,好好醉上一场,说不定明儿就知道怎么进去了。”
洪四海爬起来要走,柯琅生一把拽住他,眉头紧蹙不散:“前辈,再怎么难的阵法也有破解之法,您……”
“老头儿我肚子里的酒虫醒啦,”他倒了倒空空的酒壶,“没有酒,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你也别在这儿杵着了,他要是不想让你进去,你啊,怎么也进不去。我劝你……”话讲到一半,洪四海瞪着伸到眼前的银票,笑了:“出手好阔绰,好,老头儿我承你这份情!”
风大起来,树叶哗哗作响。
洪四海吸吸鼻子,脸上的笑容更大,将银票仔细收好,他乐道:“你听好,坐船往南边的落雁岛去,找天星宫的宫主要一本叫《千机算》的书,她若肯给你,莫说这里了,天底下所有设阵之法你都可以轻易破解。”
柯琅生听了,再细细询问了些来回的时日等等琐碎的问题。
临走前,深深望了这树林一眼,他握紧剑头也不回的下山了。
洪四海抽出银票,照着灿烂的阳光一弹,贱兮兮地笑:“笨小子!”
一双修长白皙的手在眼前一晃,方才还在眼前发亮的银票倏忽不见,连瑾春冷冷的脸窜入视线,洪四海晒然:“这么多年没见,你的性子怎么还是这么冷冰冰的,小春儿,不是不认识你洪伯伯我了吧?”
“死老头,你骗他去天星宫,不是叫他去死吗?”
洪四海斜眼看他,酸溜溜地说:“俗话说女大不中留,我看你也一样,对那小子这么好做什么,喜欢他?”
连瑾春抿紧唇,神色之间颇有些不自在。
洪四海笑:“算了算了,不开玩笑了,带我进去见见你娘。”
“……我十二岁那年,她就去世了。”
洪四海一怔,半晌才苦笑一声,哑声低叹:“当年我身受重伤,生死一线间若不是想到去寒雪山服轮回丹假死,现下也回不来找你了。你娘……这倔性子,终究受不得一点点委屈……”
深藏于心的伤疤好像又一次被鲜血淋漓的撕裂于人前,连瑾春垂下眼,眉头皱得紧紧的,似乎一点也不想再提及这个话题。
洪四海拍拍他的肩,叹道:“好了,我们去你娘坟前上柱香,我有好多话想对她说。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也好好跟我讲讲。”
老头儿往前走了好几步,回头却见连瑾春站在原地,默然不语。
洪四海挑了挑眉,了然道:“你要实在不放心,就跟去看看吧。”
被说中心事,连瑾春心头一跳,更加犹豫不定:“洪伯伯,我其实……”
“去吧去吧,那小子若真是在天星宫出了什么事儿,你还不恨死我!”洪四海又笑起来,转身朝山林中走,声音渐散,“放心吧,我不会告诉你娘,你这臭小子居然想娶个男媳妇儿回来气她,哈哈哈哈。”
连瑾春一怔,随即苦笑。
第八章下
要说柯琅生完全信了洪四海说的话也不尽然,可人一旦到了无计可施的境地,再异想天开的办法也是愿意试一试的,更何况他一路打听下来,也大概了解到天星宫确是十分通晓奇门遁甲之术。
换言之,洪四海说的话,真假对半分。
他这种不见到连瑾春就誓不罢休的劲头儿,其实有一大半也是被连瑾春给逼出来的,若是他们之前是“好聚好散”,他顶多在心里难过,绝不会硬要跟连瑾春卯上。再厚脸皮人也知道进退不是?
可如今不同,柯琅生完完全全认定自个儿就是被抛弃的那一方,也许那段道风山日子的确乏闷,可是在潜意识里他可能早就把那儿当做了自己唯一的家。
他看着那个对谁都冷冷淡淡的人,会笑,也会羞涩,心里就像淌入了一缕阳光,挥退了那些模糊不清过往所编织的噩梦。
那个人对他这般好,他甚至以为有那一天,他们会成为彼此的依靠,因为在这世上,他柯琅生唯一认识的只有他,而连瑾春那样的性子,或许也只有他这么厚脸皮的人才会觉得逗他说话是一件有趣的事。
江湖很大,潇洒飘逸浪荡人生,行侠仗义,是他向往的生活。
可要陪着他在道风山听听雨,说说话,看着山野烂漫的野花恣意绽放也未尝不是他想要的日子。那个人还没有好好听他讲讲心里的话,怎么可以替他决定日后的路要怎么走?
是啊,他柯琅生就是死不要脸的赖上他了!
谁叫他多管闲事救了自己呢?
匆匆赶路到了河岸,柯琅生只来得及赶上一艘船身精致的大船。
船主人是一位白衣翩翩的佳公子,而船上的座上客也大多是些年轻俊朗的公子哥儿,他们原是相约今夜乘船夜游,好好欣赏下淮河之景,再一路顺风而下去颖城赏花,故而柯琅生一说明来意当即就被无情的拒绝了。
这条是淮河,从淮河而下,除了直达颖城,特意绕道也会经过庆都。
柯琅生去的就是庆都,因为那里是离天星宫所在的落雁岛最近的地方。
错过了今日,柯琅生又要等上一天,他心里害怕连瑾春为了躲他,不会再留在道风山,此刻是一点时间都不想耽搁。尽管知道劝这位船主人,为了自己一个人而绕道庆都实在是太过荒谬,可他总也想试上一试。
这船主人的贴身奴仆是个驼背,虽然看着面嫩,但是眉目之中总是微露凶光,说话也十分没有耐性。这驼背的一听柯琅生说要见他主人,脸色愈加不好,三言说不过两语就想要动手。
柯琅生好言好语,却被他连连推了两下,脾气也上来了,正要发火,白衣公子却摇着扇子慢慢踱步上来。柯琅生的半个身子隐匿在树影底下,他一时看不真切,只皱眉向驼背的询问情况。
柯琅生耐心等他们讲完,上前一步抱拳道:“在下并无恶意,打扰公子实在是迫不得已。若是不便,在下再另行想办法,告辞!”
哪知这白衣公子看清了他的样貌,忽然上前走了两步,急道:“且慢!”
“柯兄留步!”白衣公子“刷”地收了扇子,笑道,“相逢即是有缘,多走一段路又如何?是我这仆人不懂事,柯兄莫见怪,请快快上来吧!”
柯琅生皱眉,迷惑道:“你认识我?”
白衣公子一愣,笑着反问道:“神剑山庄大弟子柯琅生谁人不识?我虽是个小人物,但与柯兄有过一面之缘。只可惜……神剑山庄……唉……”
在他刚醒来那段日子,连瑾春也是与他讲过,他的名字和身份,连瑾春还说,若不是看在还认得他那张脸的缘故,根本不会救个不相干的人。
这个说辞十分符合连瑾春的性子,柯琅生自然不会多想。
即便是现在,听着眼前这人提起神剑山庄时隐隐露出的惋惜悲叹,他也不过是下意识地想,神剑山庄发生什么事了,而绝不会怀疑连瑾春半分。
9、陷入困境
“主人,”驼背瞪着柯琅生走远的背影低声道,“你让这小子上船,就不怕他坏了你的好事?我们筹备了这么久,好不容易……”
白衣公子轻举扇子,示意他住口。
“生意坏了是小,能不能报仇雪恨是大。驼子,你向来知我脾性,原本我以为他早死了,没想到这小子真是命大。”他的眼睛微微眯眼,眼底透出恨意与精光,脸上的笑容却比方才更加温柔,“既然他都送上门来了,你我何不陪他玩上一回?老三泉下有知,会笑得更开心。”
船上夜间设宴,歌舞不断,果真热闹非凡。
这些公子哥儿酸溜溜的吟诗作赋,推杯换盏间倒下了一片,柯琅生本是不想来的,可耐不住画舫主人的再三相邀,这才走了出来。然而他这么一坐,就发现了自己与这里是何其的格格不入,这七八个少年个个生得油头粉面,唇红齿白,只单看那副样子难免不让人想起妓馆里的小倌来。
偏生他们又打扮得极好,显是富贵人家的公子。
“来来来!今儿晚上高兴,我们大家多喝几杯,不醉不归!”
白衣公子笑着举杯,还特意转过来对柯琅生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柯琅生一面在心里忖度着这白衣公子的来头,一面伸手去端酒杯里的半盏残酒,哪知这时一直站他身上的小厮忽然蹲下来,伸手替他蓄满一杯,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极快地轻声说:“菜里下了药。”
柯琅生一怔,飞快想要抬头看他,那人却已经低着头退了出去。
“柯兄?柯兄!怎么不喝?”白衣公子笑问。
“多谢白兄盛情,这酒闻着味儿也知道绝对是好酒。”柯琅生连忙举杯,笑着一饮而尽。他爽快的喝完,那些喝高了的公子哥儿就乘着酒兴,笑问:“柯兄说这儿的酒,是好酒,那你再说说,这儿的人又如何呀?”
他说完就抱紧身边的舞姬,猥琐地窃窃低笑。
柯琅生暗叹一声纨绔子弟,面上却坦荡荡的扫了一圈这里的女子,笑道:“人,自然也是万里挑一的美人。”
“比天上的仙子如何?”
眼前刹那之间闪现的居然是连瑾春那张绷得紧紧,永远好像都不会笑的脸。柯琅生有一瞬间的愣怔,随即苦笑着应付道:“不曾见过仙子,这如何比得?”
“哈哈哈,柯兄!你可不知道白大哥这里的歌姬个个都是才色双绝,就是天子下凡也比不过她们知情识趣呀!”
白衣公子笑笑,客气的应答几句。
眼微微一抬,伏靠在他膝边的女子便娇笑着站起来朝柯琅生走去。柯琅生万万没有想到说了一会儿话,就平白惹了一身骚,皱了皱眉,他站起来道:“在下有些累了,想先行回房歇息,白兄与诸位慢用。”
白衣公子看着他一口未动的菜肴,垂眼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颔首道:“是我考虑不周,柯兄请。”
“多谢白兄体谅!”
柯琅生一出来,倒没急着回房,反而在四处转了转。
他不知为什么就是很想再见见方才提醒他的小厮,他怎么会知道菜里面有毒?这船上上下下确实透出一股诡异,这种直觉来得莫名其妙,但是柯琅生相信那个小厮说的话是真的。
然而到处都找不到人,仿佛方才只是自己的幻觉而已。柯琅生满腹心事的回房,正要坐下,却发现桌边压着一张纸条,而墨迹未干。
“哎,你站住!”驼子追出来,在身后喊道,“格老子的,怎么越喊越跑!”
这回不能装作听不见了,连瑾春摸了摸脸,转过身去低着头,怯怯缩着脖子,小声说:“驼叔,在叫我?”
“叫了你好几声了,耳朵聋了?”
驼子瞪了他一眼,粗着嗓子骂了两句蠢货,道:“货仓里有人吐了,你去收拾收拾,臭死了。”走了两步,又折回来,掏出一瓶药塞他手里,“他们要是再吵,索性拿药把他们都毒哑!去吧!”
货仓里关着四个有钱人家的小少爷,与今夜宴席上的那七八个公子哥儿没有什么差别,只不过这四人形色潦倒,不知在货仓中被关了多少天。
连瑾春混上船的时候就是误闯了货仓,才察觉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