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何肯笑人归-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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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侑道:“不知他还好不好,人又蠢,老实的厉害,又不知道机变,只会随着性子莽撞,不知道要吃多少亏呢,怎么都不知道长进呢?”
他说到此好像隐见万匹战马齐突向眼前,战马踏血奔腾,戈戟交并,刀枪突刺,血肉迸溅,杀伐之声不绝,那声音在耳畔猛然突起,随即越来越清晰,那血色也越来越清晰,似乎连鲜血的铁锈一般的腥气也在鼻端嗅出,他心上一阵震颤,持酒的手有些不稳,他连忙稳定心神,低头看手中酒已洒出些许。
云暧道:“恕之怎么了?”
鲜侑道:“心中有些不安。”
云暧见他脸色有些发白,体谅道:“恕之累了,先行回去歇息吧。”
鲜侑站起身,道:“臣先告退。”
云暧颔首应了,见他转身离去,又持了酒杯,望了月色独饮,若有所思。
鲜侑亦独自寂寥回府。
刚一进门,却听下人上前来道:“大人,靖国公府中来了人,说请大人去。”
鲜侑已是数月不曾见刘静,在宫中朝上遇见,也只是微微致礼便低头走过,咋听刘静他来相请还有些诧异,反应过来,打起了精神问道:“他怎么说?”
下人回道:“来人只说请鲜大人去,并未说何事,或许是中秋日请大人过去一聚。”
鲜侑想了想道:“今日晚了,改日再去吧。”
下人道:“靖国公派来的人还在府中候着,我说了大人不在,他说是一定要等到大人回来,请大人务必前去的。”
鲜侑无奈,只得随了来人到刘静府中去,领入厅中,已是入夜,刘静正一人披了衣袍坐在案前低头查阅文卷,沉入其中,并未见他进门,也不抬头,这半夜还在忙碌,鲜侑不禁叹。
鲜侑出声道:“靖国公。”
刘静闻言这才抬头,见他,道:“你终于来了,你还是肯来。”
鲜侑道:“这会已经这么晚了,靖国公尚劳形于案牍。”
刘静道:“还有些政事还需处理,阿侑坐吧。”
鲜侑听到他有些轻微的咳嗽,不由道:“入夜有些凉了,靖国公当保重身体。”
刘静道:“还好,才八月中,还不冷。”
鲜侑坐下,刘静让人送来点心,鲜侑道:“已经吃过了,吃不下。”
他还有些醉意,脸颊微暖,或许是醉酒的关系,言语神态比平日要柔和许多,刘静不由觉得有些暖意,道:“吃不下便算了,我还说特意等你来,今日是中秋。”
鲜侑听他一说不由想起,刘静也是一人在烨京,妻儿也都是在千里外的衡阳,果真也是孤家寡人,听他语中失落之意,莫名有些难受,道:“是我失礼了,本该是我来拜见先生。”
刘静自嘲笑道:“难得你还肯说这样的话,你不是要誓同我划清界限吗?”
鲜侑道:“不论立场如何,道同与不同,鲜侑心中总记得先生曾经教导。”
刘静道:“你倒是会说话,倒显得我多不堪了似的。”
鲜侑想了想,问道:“鲜侑心中一直有一事想问。”
刘静道:“你问。”
鲜侑道:“衡阳刘叔原,是你杀的吗?”
刘静道:“我命陶骞去请刘子善的两位公子来,却没有命他杀人。”
鲜侑惊道:“陶骞?是我在隽城识得的那个陶骞?”
刘静道:“正是他,咱们宫里那位,本事还不小吧?”
鲜侑恍然大悟,道:“是云暧,我明白了,难怪。”
李静道:“怎么了?难道是我杀的,阿侑便要问罪,是他云暧杀的,阿侑便觉得应当?”
鲜侑声音低下去,道:“自然不是,刘叔原一家无辜遭戮,我心中怜悯,却也无能为力,只是更不想先生为此蒙受恶名,不想原来是云暧。”
刘静道:“不管是谁,反正最后都会是我,罢了,今日不说这个,咱们只叙情谊,可好?”
鲜侑点点头。
饮到晚了,夜里起了凉风,刘静又有些咳嗽,鲜侑听了一阵,见他咳嗽不停,道:“咳嗽的这般厉害,先生病了吗?可有请大夫来?”
刘静道:“是旧疾了,没什么大用。”
说着咳嗽的更加厉害,鲜侑觉得不对,过去扶着他,从他手中拿过酒杯道:“先生还是不要喝了,身体要紧,今日便算了,我扶先生回去休息。”
刘静只得起身,鲜侑扶着他上榻,却有些扶不动,忙唤人来,一时两名下人也上来一块相扶着他上榻,刘静仰在榻上,以手掩口咳嗽不停,下人打了水来伺候,鲜侑接过沾湿的布巾,替他擦了擦嘴上,恍然见布巾上一块血渍,顿时脊背发凉,整个人怔住。
他初回烨京见刘静,只觉得他面色疲惫,只当是劳累,竟然不曾想到他是有病在身,而且竟然已经病到这般程度,刘静年龄并不大,跟他父亲鲜徵相近,今年应该刚过四十,鲜侑见状顿时心中有些酸意,叫道:“先生。”
刘静招手让两名下人退下,鲜侑心酸道:“先生为何。”
刘静道:“数年前的肺疾。”
鲜侑道:“先生当好生养病,诸多杂物,还是交由别人,不要亲理了。”
刘静却兀自道:“你可知,刘子善此人,自有凌云之志,非等闲之辈,但凡给他留着一丝空隙,他便能挤身过去,而后鱼跃河川,鸢飞九天,若我要成大事,这种人,必是劲敌,就不该给他一点机会,我命他北征石皋,又命他伐刘重,一次次给他机会,你可知道为何?”
鲜侑看着他不答,刘静道:“我大概是命不久矣。”
鲜侑道:“那又如何。”
刘静道:“这天下,总要有人来收拾,若我能够,自然当仁不让,刘子善平了北州之时,我就该想法子收了他兵权,而不是让他东出陇川去伐刘重,刘重是个什么东西,等他死了,河东该便是刘子善的天下了吧,我白白送了这天大的好处给他,日后刘子善公若能扫除天下,心中该念我的恩德。”
刘静道:“万里江山如画,我可是拱手送于他。”
鲜侑咬牙道:“天下是大庆的天下,不是你的,也不是他刘子善的。”
刘静道:“天下是天下人的,群雄逐鹿,能者得之,这道理你不懂吗?”
鲜侑牙关直颤,刘静道:“只是我命如此,由不得了。”
鲜侑只沉默,再说不出话,刘子善睡下,不再言语,鲜侑昏昏沉沉出了刘府,已说不清是什么滋味,行了几步,心中突然一动,直道:“不对,不对。”
不对,刘静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死。
大庆江山还在刘静手中,刘静若有了意外,云暧手中无权,烨京必乱,云暧数度的苦心经营必然化为泡影,赴水东流,那时才真是叫天下大乱。
他连忙折了身要去宫中,却是深夜,宫门已闭。
鲜侑只得等到第二日,第二日上朝,朝堂之上却不见刘静,道是靖国公告病。
一时朝堂之上纷纷嚷嚷,众位官员茫茫然相顾,云暧也有些莫名,看鲜侑,鲜侑却是全然不抬头,揪着眉头思索,云暧索性也懒得说话,由着众人喧嚷了一阵,便喊退朝。
鲜侑思索定,一下朝立马去见云暧,进了宫中云暧正在榻上,下了朝小睡,宫人拦着不让吵醒,鲜侑一刻也等不及,只道有要事,那宫人愣是不让,两人争执了几句,却将云暧吵醒了,那宫人忙下跪请罪,云暧见是鲜侑,道:“恕之有什么急事?
鲜侑看向那宫人,云暧挥手摒退了,鲜侑定了定心道:
“靖国公今日没来上朝,陛下可知,靖国公当真有病在身?”
云暧疑惑道:“怎么了?我只知道他身体不大好,具体什么病却不清楚。”
鲜侑道:“我昨日去见了他。”
云暧道:“怎样?靖国公一向勤勉,竟然已经病到下不得床了吗?”
鲜侑道:“他病的厉害,是咳血之症,而且听他所言,似隐有托寄之意。”
云暧垂了眼沉思,鲜侑道:
“他当着我已经不再遮掩,我想,恐怕靖国公之病已入膏肓,陛下,靖国公不能死。”
云暧冷声道:“我知道。”
又问道:“你确定?他前几日似乎还很好。”
鲜侑点头,云暧拧紧了眉,半晌又一言不发坐回了案上,抱着琴抚了起来。
琴音先是极舒缓极静,却是抑制不住的越演越烈,鲜侑也颓然坐下,耳听琴音如刀枪交迸,激的心头直颤,仿佛被那琴音撕扯,末了一阵急弦突起,硁然一声,琴音乍止。
云暧猛然立起,抱了琴掷到地上,指着怒道:
“因我弹了十年的琴,便一辈子都得陪这可恨阿物儿?好笑,好笑,难道我便是枉做小人,当真白费辛苦?我偏就不信,靖国公正是盛年,该当好好享这富贵荣华才是,怎么也得等等我才是,难道能就这么算了吗!”
他手上已是一手鲜血,鲜侑忙立起上前道:“陛下。”
云暧摔了手道:“上天是在同我作笑不成,当真好笑,他竟然会死,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他怎么不肯多活几年,这大庆天下没了他,可真是不成呢!”
外面宫人听到响动已纷纷进了殿来,要替他包扎手上,云暧愤然甩开那宫人,冲鲜侑道:“随我出宫,我要去见见靖国公,我倒真要看看。”
第 17 章
尚书令裴琰正跪于殿中候命。
跪了半日,已是腰腿发软,冷汗连连,这老先生已是七十高龄,哪受得住这般折腾,不说前朝都是老臣,又在朝中德高望重,天子招来,就说看在这一身老胳膊老腿上,怎么也得赐个座,哪知这小皇帝没事人一般,只埋头作画,一点也不体谅老人家的苦处,裴琰心中羞恼,天子不出声,却是只能乖乖跪着。
云暧眼角瞄到他表情,正是吃了块秤砣被顶在嗓子眼一般,心道,老匹夫,不过让你跪一下就折煞了你似的,你这糙皮老肉我见了都倒胃口,跪这还碍我的眼呢。
裴琰此人位高权重,素有才干,却气衰骨软,最会察言观色见风使舵,先帝时为尚书令,先帝去了,段荣来了,大肆屠戮旧臣,裴大人却高居尚书台不倒,段荣死了,刘静来了,裴大人不但不废旧位,还进迁大鸿胪,在云暧看来,当真无耻小人是也。
他冷笑一声,视线又重落回案上,裴老大人坚持不住了,抬头看天子身旁侍立的常侍鲜大人,鲜大人只低头抿了唇微笑,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似乎是承受不了裴大人热烈如火如饥似渴的眼神似的。
这小常侍凭借着他老子那点资本,仗着小皇帝亲信,又一面因着靖国公青眼有加,近来可是傲气的很,连尚书令大人也不放在眼里,这孔雀尾巴都翘到了天上去!
云暧终于回头,裴大人正要等他发话起身,不过话倒是发了,却没让起,云暧一开口道: “裴大人,可知我为何让你跪着?”
裴琰闻此言,老成精的人,顿时叩首流涕道:“臣不知,不过既然陛下命老臣跪,老臣必然是有罪的,还请陛下治老臣的罪。”
云暧看他瞬间满面是泪,颇觉那面目可憎,不由有些嫌弃,鲜侑见他眉拧的成了一根,却是忍不住有些想笑,提醒道:“陛下。”
云暧道:“裴大人还算有自知之明,你确实有罪。”
裴琰叩首道:“陛下。”
云暧道:“裴大人为先帝旧臣,先帝临终前以六尺之孤相托,以国命相寄,裴大人自问,可对得起先帝临终的重托?”
裴琰这下真是诚惶诚恐了,脊背上冷汗阵阵,再顾不得腰酸腿软,连连叩首。
云暧道:“先帝寄予你厚望,你便是如何报答?段荣逆天改命,擅行废立之事,你为天子之臣,不说以死相抗便罢,还为虎作伥,为段荣所使,当真可恨,论其罪当诛!段荣为逆贼,你可知我诛你十族都不过分!刘静以挟天子号令诸侯,你还真把他当成这天下之主了?”
裴琰颤抖道:“陛,陛下尚年幼,恐怕不能,不能理政,才由靖国公......”
云暧怒道:“你还狡辩!你口口声声称陛下,既知我是陛下,裴大人饱读圣贤之书,难道不知何为事君之道?你若不懂,我可亲自教于你。”
裴琰已是吓得头脑发懵,浑身瘫软,只胡乱叩首道:“臣有罪,请陛下治罪。”
云暧道:“我不治你的罪,你不必给我装样子。”
裴琰道:“臣惶恐。”
云暧道:“你听好了,以后不论朝中或地方,所有呈上来的章表奏事都需呈与我,原呈与靖国公的那一份不变,只是下发时先送到我这里来。”
裴琰叩首道:“臣谨奉命。”
云暧道:“我怕裴大人没听懂我的意思,我是说,靖国公有病在身,不宜劳碌,皆等琐事,还是不要去劳烦他为好,你只需报奏于我。”
裴琰犹疑道:“陛下,这,靖国公若是找老臣问起。”
云暧道:“他病成那样,还有得功夫搭理你!若真是找你,你自己想法子应对。”
裴琰颤抖离去,鲜侑道:“这裴大人可靠得住?”
云暧道:“这老东西,我不信任他,他说不准又回头去两头讨好。”
鲜侑道:“他是聪明人。”
元祐五年冬,刘静病重,接连几日未上朝,朝中已是一片沸腾,刘静却是闭门谢客,凡有人到访,皆拒而不见,甚至连云暧登门去,也被他以病为由拒绝,云暧同鲜侑在厅中坐了半晌,见到人,只得出府,连续几次,云暧终于道:“我不能等了。”
鲜侑道:“陛下的意思是?”
云暧道:“我不能再等,若是刘静一死,我就来不及了,要成事得先下手。”
鲜侑不语,云暧道:“这招虽险,却没有别的路好走,放手一搏总还有一线转机,就是失败,也比坐以待毙来的痛快。”
鲜侑道:“陛下圣明。”
元祐六年春,置秘书令,以散骑常侍鲜侑为秘书令,典尚书奏事。为副七品。
鲜侑原为散骑常侍,副五品,却只是随侍天子侧,并无实权,云暧这一来,他秘书令一职品级虽低,却是掌奏文书政令,将尚书台之权分了过来,政事决策为云暧所掌握。
元祐六年五月,鲜侑迁为郎中令。
元祐六年八月,刘子善破刘重,下并州,刘重死。
元祐六年十月,珉州王翃降。
元祐六年冬,卫将军陈信以谋反论诛。
鲜侑亲持了云暧密旨,领禁卫军趁夜围卫将军府。
禁军突驰入府,陈信府中顿时男女老幼哭号不绝,陈信亦从睡中起,见火把兵戈,穿了衣便入庭中,扬首道:“你等是何人部下,好大的胆子,这是要作乱吗!”
军士让开道路,那人一身飒爽劲气,手中持鞭大步走上前来,正是鲜侑,他停住脚先是低头一礼,道:“作乱不敢,我等奉圣命而来。”
陈信冷冷道:“原来是鲜大人。”
鲜侑颔首,从怀中取了圣旨,展开,一番念毕,交给军士,捧去送到陈信手上,道:
“卫将军陈信谋反,论罪诛。”
陈信展开一看,将那帛书一把摔在地上,怒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鲜侑道:“圣旨在此,总不是假的,我只是奉命行事。”
军士捧上漆盘,盘中一柄青色短剑,鲜侑道:“士可杀之不可辱之,将军自请吧。”
陈信道:“我若有罪,也当由廷尉衙门逮捕,由廷尉衙门审理论罪,何时皇帝陛下一纸圣书就能私杀大臣!谋反这等重罪,只需陛下一言便定的吗!”
鲜侑道:“陛下处事自有道理,我等不敢多问,也不需多问,陈将军还是请吧。”
陈信高声道:“我要见靖国公!陛下如此行事,可有靖国公的意思!”
鲜侑厉声道:“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