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柳-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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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衍解释道:“其实那结果子的植株名为介香,本身会散发出一种独特的味道,介香原本无毒,但这山上栖居着一种噬香蛇,最喜欢这种味道,盘踞在植株周围,为了不让他物夺走介香,就将毒液注入其中,让那植株也染上毒。介香并未因此而死,反倒结出果子来,只是果子剧毒无比。那便是我们要找的了。”
“嗯。”
“若是附近毒虫蛇蚁环绕,这香囊的香气就会变得浓郁,让它们不敢靠近,我们要去的就是噬香蛇群居之地,到时候香气自然便会浓郁。”
“原来如此。”柳钟意点点头,“那我们继续往前走罢。”
“好。”
两人接着往山上走,行了大约两个时辰,柳钟意手中的香囊味道渐浓,温衍道:“应当就在附近了,小心些。”
柳钟意不语,只是仍将香囊置于两人掌心相贴之处,往丛林深处走去。
温衍知他的关切甚少宣之于口,但这个动作便已足够明了,于是微微弯了唇角,任由他牵着一路走去。
两人走过的草丛之中,时不时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若仔细去看,便能见到一些毒虫蜘蛛之类的慌忙逃遁,远避香气,它们之中有的甚至个头不小,甚是吓人。所幸二人对这些都不甚畏惧,若害怕的人见了,多半会胆战心惊。
香囊散发的气味越来越浓,只见树丛环绕,青藤交缠之处有一石窟,里面黑黢黢的,看起来并不浅,而石壁上十分湿滑,长满青苔。
温衍打量了一下四周,道:“应当就在里面了。”
柳钟意颔首,顺手将那香囊挂在他腕上,自己则从袖中取出火折点了,而后十分自然的握着他的手,往石洞中走去。
明明是简单的动作,温衍却觉心中微暖,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他一直冀望的那种两情相悦的欢喜温柔,终于在这人身上完整的实现。
他原本想着柳钟意纵然能同他在一起,要彻底的接受相信他,却仍要很长的一段时间,他做好了就算那人稍微疏离淡漠也要一意继续的准备,却未想到柳钟意也并无别扭退缩的情绪,答应了他便也努力做到给予回应。
温衍收紧手指与他交握,那枚香囊挂在手腕上摇摇晃晃,漾出一片草木幽香。
借着一点微弱的火光,可以看见周围洞壁的形状,以及地面上凌乱的无足动物爬行痕迹。洞中十分潮湿,隐隐约约能听见来自前方的嘶嘶声,以及一种悉索滑动的声音,在这阴暗之地增添了几分可怖。
两人继续前行一段,前方却渐渐出现了亮光,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种甜美的香气。
柳钟意将火折熄灭,再往前才发现那面是一个洞窟,然而顶上并未封闭,天光陷落,将周围照亮。
洞窟之中乍一看爬满青藤,密密麻麻的一片,然而凝神细看,却可发现那“青藤”生了眼睛,亦正在缓缓爬动,发出森冷的嘶嘶声,分明是一条条青色的毒蛇!
洞口处栖息的噬香蛇因畏惧香气,开始往另一边爬行,渐渐空出一片长满植株的地面来,那植株十分低矮,其中几棵结了莹白色的珠果,想来便是介香无误。
噬香蛇虽然畏惧那香囊散发的气息,却仍未远离,隔着一段距离对他们虎视眈眈。两人虽不惧这些,但被密密麻麻的蛇群森冷注视,仍觉肌肤生寒。
温衍未说什么,只是向柳钟意微微颔首示意,随即松开了两人相握的手,从怀中取出鹿皮手套戴上,踏上前去摘取那珠果。
柳钟意握住袖中匕首,任身上的杀意散发出去,那些噬香蛇似有所感,吐着信子,却不敢靠近。
然而温衍取下一枚珠果的瞬间,一条噬香蛇仍是朝他张大了口,露出毒牙,仿佛立刻就要扑上来咬住他的手腕!
柳钟意瞬间匕首出鞘,温衍却微微抬手拦了他,轻声道:“勿要激怒它们。”随即将那珠果裹入事先准备好的布帛之中,退了回来,“一枚便够了,我们原路回去罢。”
柳钟意缓缓将匕首入鞘,随他一道退出一段距离,那些噬香蛇见他们并无更多举动,便也未再恐吓,仍是戒备敌视,但碍于香囊的味道,并未上前。
柳钟意重新燃起火折,温衍亦摘了手套,腕上挂着香囊的那只手重新牵住他,转身往来处去了。
他们身后,那些噬香蛇又聚拢起来,嘶嘶吐信,只是并未靠近。
两人走出山洞,天已开始晚了。下山行了一个多时辰,天已全黑,而他们今日起得也早,方才又颇耗精力,柳钟意因那蛊毒的作用,渐觉十分疲倦。
温衍也觉察他的倦色,便停了下来,道:“钟意,若是受不住,我背你回去罢。”
柳钟意摇了摇头,强忍因那蛊毒作用而起的眩晕感和困意,道:“我没事。”
温衍低叹一声:“有我在,就不必逞强了。”
“……”柳钟意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温衍在他耳边轻声道:“你小的时候,我也背过你,还记不记得?”
柳钟意低了眼,听他提起小时候便莫名有点窘迫,“忘记了。”
“乖。”
“……”
一刻钟之后,柳钟意便趴在他背上,抵不过那蛊毒的侵蚀,沉沉睡了过去。温衍听着他的呼吸,轻轻一笑,抬眼望那山下流水镇上燃起的点点灯火,只觉这一刻天留人便,安宁静好。
☆第27章 一曲能教肠寸结
半月之后,柳钟意同温衍二人终于行至雪谷附近,在旁边一个小镇子中暂且住下了。
因上次发现了跟踪之人的行迹,两人便分外注意了些,那人藏得十分隐蔽,显是武功了得,然刻意去观察还是能寻到一点蛛丝马迹。两人并未点破,佯装不知,任他一路不远不近的跟着。
在小镇上待了几日,这天上街时柳钟意敏锐的发觉客栈的侧边多了一个小小的标记,这标记只属于他和柳钟情两人,极简单也很容易被忽视,除了柳钟情,就只有他识得,那么在留下这标记的人自然也只有一个。
想来柳钟情今日也已到了这个镇子上,只是顾虑鸣沙教的眼线,并未现身来见罢了。
柳钟意轻轻扯了下身旁人的袖角,眼神示意,温衍便知他的意思,扫了一眼那犹如只是道无心划痕的标记,握住了他的指尖。
起初他们刚从百草庄出发时,他总能觉出柳钟意隐约的担忧,知道那人无比看重柳钟情,纵是搭上性命也能毫不犹疑,而柳钟情故意要入谢橪的圈套,柳钟意这般担心也是必然的。然而离这雪谷越近,柳钟意表面上反倒越发冷定起来,眉宇间隐约的忧色也消殁殆尽,眼里的情绪尽是冷静坚定,只是那双手却一直冰凉,温度犹如冰铁。
温衍知道他并不是不担忧,而是不能担忧,故而唯有冷静的面对一切,无论是变故,或是危机。
柳钟意微微侧过脸来,望了他一眼,也曾说话,只是像要汲取热度一般,缓缓与他手掌相贴。
第二日,两人一早便往镇外的雪谷去了。
雪谷之中终年积雪不化,而雪中还开出了一大片纯白清艳的花朵,一眼望去,分不出何处是雪,何处是花。
不知何处来的风吹过谷地,发出怪异的声音,乍一听好似呜咽,夜晚更是犹如鬼哭,故而那些不知名的花便被称作呜咽花。
在小镇的传说里,雪谷之中原本住着仙人,后来仙人恋上了一个凡间女子,触犯天条,却仍不知悔悟,最终因逆天而烟消云散,那日谷中忽而狂风大作,更兼落雪飘飘洒洒,瞬间便没了膝。而仙人所恋的女子在谷中流尽眼泪,化作满谷的呜咽花。从此之后,雪谷之中积雪不化,呜咽花不谢。
从地形上看来,雪谷入口甚窄,四面险而高耸,中部凹陷,柳钟意入谷之后往四周打量了一阵,便觉谢橪将他们引到此处算计得果真不错。只需在他们入了谷之后将四面一围,入口守住,他们便无路可退了。
柳钟意微微抿唇,手握住了袖中的匕首。
带着寒气的风刮过脸颊,夹着些细小的雪砾,落在皮肤上便是极微弱的冰冷痛感。呜咽花足有半人高,走入花丛之中只觉满目雪白,清冷的香气萦绕身侧,宛若仙境。
二人在花丛中走了一段,只觉身后除却那个一路跟踪他们的人外,又多了一人的气息。
“小意。”
本是清冷的声音,只有唤这个名字的时候,才会温柔若此。
柳钟意蓦地停住脚步,转过身来,只见那人一身淡蓝衣衫,立在花丛间,凤目薄唇皆染了浅淡笑意,看起来就如传说中俊美的谷中仙人一般。
“哥哥……”
柳钟意怔了片刻,这才一步上前抱住了那人,也顾不得压折了一朵半人高的呜咽花。
柳钟情轻轻拍了拍他,低声在他耳边道:“小意,你受苦了,放心,这次,哥哥一定一一为你讨回来。”
柳钟意微微抬目,定定望着他,他已卸去那些易容,一双桃花目这般看来含着诸般情绪,欲说还休。
柳钟情知他并不需自己如此,便只是笑了笑,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道:“小意长大了,看起来当真俊逸无双。”
“哥哥……”柳钟意忽听他说起这个,也不知该如何答话,只是讷讷的唤了他一句。
柳钟情轻笑,望向站在他身后的那人,开口道:“阿衍,你说是么?”
温衍只觉柳钟情方才对钟意说的那话听起来轻挑的就如调戏一般,不过柳钟意低头稍微窘迫的表情他倒也喜欢得很,故而从善如流的答道:“当然。”
柳钟意没有说话,温衍却注意到他耳尖微红,瞧起来竟有几分诱人的模样。
柳钟意自是不会觉察那目光中的深意,柳钟情却看得分明,心中突然生出些异样的感慨来,像是有些不满与自己最为亲近的弟弟就这么被人拐带走了,既遗憾又不甘。
柳钟情这么慨叹着,忽而心下闪过一念,眼里便泛了点笑意,瞥了温衍一眼,拉过眼前的人,在那侧颊落下一吻,颇有点宣告的意味。
柳钟意并不知身后有人险些翻倒醋坛,他自小最亲近的便是柳钟情,同那人亲亲抱抱都像吃饭喝水一般自然,虽然如今长大了,却也绝不会排斥这种亲密的举动,只觉得心中柔软的角落被触动,十分依恋的抱住那人,闷闷道:“哥哥,我不想你走。”
柳钟情闻言便觉心口微疼,也没了玩笑的心思,在他耳边低声道:“放心,我不会丢下你一人。待会离开谷中之后,你们便回客栈去,有人在那等着。”
柳钟意没有问是谁,只是点点头,仍是一瞬不瞬的看着他,目光不舍稍离。
柳钟情拍了拍他,便听温衍轻咳了一声,不由得微微一笑,松开了怀抱。
柳钟意回头看向温衍,疑惑道:“庄主,是不是此地太过寒冷……?”
能不解风情到这种地步,也是一种本事。
好在他也习惯了。
温衍颇有点无奈的摇了摇头,拿出一个蜡丸,递给柳钟情,低声道:“这是你要的东西,无色无味,七日生效。”
“多谢。”柳钟情将那东西收好,眸中泛起些微的冷厉之色。
“还有这个,”温衍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药丸在他掌心,“可以让你暂时失去内力,以免谢橪怀疑,效用也是七天。”
柳钟情颔首,面不改色的将那药丸咽下,道:“想必那人也快要现身了。”
他话音方落,便听一声爆响,冲天而起的一点微光消失在空中,四面险而高耸之处现出许多人影来。
柳钟情早有预料,故而并不慌乱,只是微微蹙眉。
略等了等,只见一道玄影掠过花丛,隔着不多远亦在那冰雪间站定,定睛看去,不是他人,正是谢橪。
谢橪一时也未曾开口,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柳钟情。
柳钟情仅仅是面无表情的回视他,目光相接却犹如刀剑交锋一般。
片刻,谢橪目光渐柔,柳钟情却不为所动,冷冷道:“谢教主为了将我逼至此处,倒是费了一番功夫。”
谢橪似是想起什么,沉声道:“钟情,你又骗了我。”
柳钟情勾了勾唇角,“我骗你的事太多,不知你指的是哪一件?”
谢橪逼近一步,看了一眼一旁的柳钟意,道:“你说过许多次,你跟他没有血缘关系。”
柳钟情不以为然,冷笑道:“他是我唯一的亲人,若我不这么说,你难道会放过他?你今天能逼我来此,不就是利用这一点么?”
谢橪知他说的分毫不差,故而一时并未言语。
柳钟情接着道:“不过,我今天倒是想知道,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话音未落,一旁柳钟意便已出手,三枚银针疾射向花丛某处,同时飞身而起,直扑那里。
他银针未到,那里便有一道青影窜出,那人面上蒙着黑巾,看不到面容。
柳钟意人已追到,左手打出一枚飞镖,袭向那青衣人面门,那人身子一仰避过,柳钟意执匕首一撩,堪堪将他面巾划破,却未伤他的皮肤。
面巾碎成两半落下,青衣人一翻身,背对着他,似是不想被他瞧见面容。
柳钟意也没有再出手,指节却因太过用力而微微泛白,方才那短短片刻,他已认出了那人。
“你……”
青衣人依旧没有回头,却听那面谢橪扬声开口:“祁肃,你是我堂堂鸣沙教左护法,却不敢见人吗?”
柳钟意闻言一震,微微退后的半步,紧紧抿着唇,目光复杂,带着些不可置信。
青衣人略微顿了顿,随即回过身来,却是避过了他的目光。
柳钟意皱着眉,目光灼灼的看着他,却不说话。倒是柳钟情见状缓步走了过来,看着那人,无甚波澜的开口道:“我该称呼你什么,师父,萧楼主,还是……左护法?”
萧祁,或者应当称作祁肃,听了这话终于抬眼,看向他,道:“钟情应当早猜到了吧,什么时候?”
“你救了小意之后。”柳钟情道:“知道我与他有血缘之亲的,没有几人,而当时在云川的,便只有你和小意,他不会说,那么,就只剩下你了。当然,只是猜测而已。”
祁肃微微颔首:“但在你眼里,想必还有其他的蛛丝马迹罢。”
柳钟情凤目微眯,眸中寒光闪烁:“比如说,五年前,谢橪是怎么寻到我的;比如说,鬼楼的那些毒药,与鸣沙教极为相似;还有……我在鸣沙教五年,从未见过所谓的‘左护法’。”
祁肃叹了口气,摇头一笑,不再多话。
柳钟意此时似是心神稍定,看着他,声音却有些干涩:“却不知,萧楼主你当年为何不杀我们?甚至还要……教授武艺,将我们养大……”
谢橪听了冷笑道:“左护法倒是悲天悯人,当年做这事的时候,没有同任何人透露,连我都是五年前才知晓的。”
祁肃微微闭目:“我确是后悔了……若知今日,我定不会亲手将你们带大。”
柳钟意一怔,听他的意思,竟不是后悔救了他们……他不由得睁大眼看着那人,似是定要寻个答案。
祁肃低声道:“当年最后离开云家的是我……那时火势已经十分大了,我隐约听到有婴孩的哭声,便忍不住折回去看了看,原来你们被人藏在院中那口井的木桶里,我……实在狠不下心对两个孩子动手。”
时至今日他仍旧能十分清晰的回忆那日所见,火势冲天,还算大的木桶悬吊在那口幽深的井里,而木桶中一个八岁的的小男孩抱着怀里的婴孩,仰着头静静望向井口。便是见了他,那双眼里依旧没什么波澜,看起来又黑又深,就如底下的井水一般,竟令人生出几分悚然之感。
而被男孩紧紧抱着的婴孩似乎是受了伤,一直在哭,他敏锐的觉察到有血迹渗出,一点点染红了衣布。
那时祁肃便看得出,此时自己若是不救他们,那婴孩活不了多久,而看那个小男孩的模样,似是因为刺激过大而有些神志不清,只怕待在井里也一样会死。
他想离开,想视若不见,甚至想杀了他们,但最终仍是不忍,江湖仇杀常见,然而这么小的孩子何辜……于是动了恻隐之心,将那木桶拉上来,抱着待在木桶中许久已有些僵硬的小男孩离开。
一路上那个孩子都是一动不动,只知紧紧抱着怀中的婴儿。他进城寻了大夫,直到大夫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