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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红楼梦-第1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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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发京里取去.〃李十儿禀道:“奴才那一天不说他们,不知道怎么样这些人都是没精打彩的,叫奴才也没法儿.老爷说家里取银子,取多少?现在打听节度衙门这几天有生日,别的府道老爷都上千上万的送了,我们到底送多少呢?〃贾政道:“为什么不早说?〃李十儿说:“老爷最圣明的.我们新来乍到,又不与别位老爷很来往,谁肯送信.巴不得老爷不去,便好想老爷的美缺。”贾政道:“胡说,我这官是皇上放的,不与节度做生日便叫我不做不成!〃李十儿笑着回道:“老爷说的也不错.京里离这里很远,凡百的事都是节度奏闻.他说好便好,说不好便吃不住.到得明白,已经迟了.就是老太太,太太们,那个不愿意老爷在外头烈烈轰轰的做官呢。”贾政听了这话,也自然心里明白,道:“我正要问你,为什么都说起来?〃李十儿回说:“奴才本不敢说.老爷既问到这里,若不说是奴才没良心,若说了少不得老爷又生气。”贾政道:“只要说得在理。”李十儿说道:“那些书吏衙役都是花了钱买着粮道的衙门,那个不想发财?俱要养家活口.自从老爷到了任,并没见为国家出力,倒先有了口碑载道。”贾政道:“民间有什么话?〃李十儿道:“百姓说,凡有新到任的老爷,告示出得愈利害,愈是想钱的法儿.州县害怕了,好多多的送银子.收粮的时侯,衙门里便说新道爷的法令,明是不敢要钱,这一留难叨蹬,那些乡民心里愿意花几个钱早早了事,所以那些人不说老爷好,反说不谙民情.便是本家大人是老爷最相好的,他不多几年已巴到极顶的分儿,也只为识时达务能够上和下睦罢了。”贾政听到这话,道:“胡说,我就不识时务吗?若是上和下睦,叫我与他们猫鼠同眠吗。”李十儿回说道:“奴才为着这点忠心儿掩不住,才这么说,若是老爷就是这样做去,到了功不成名不就的时侯,老爷又说奴才没良心,有什么话不告诉老爷了。”贾政道:“依你怎么做才好?〃李十儿道:“也没有别的.趁着老爷的精神年纪,里头的照应,老太太的硬朗,为顾着自己就是了.不然到不了一年,老爷家里的钱也都贴补完了,还落了自上至下的人抱怨,都说老爷是做外任的,自然弄了钱藏着受用.倘遇著一两件为难的事,谁肯帮着老爷?那时办也办不清,悔也悔不及。”贾政道:“据你一说,是叫我做贪官吗?送了命还不要紧,必定将祖父的功勋抹了才是?〃李十儿回禀道:“老爷极圣明的人,没看见旧年犯事的几位老爷吗?这几位都与老爷相好,老爷常说是个做清官的,如今名在那里!现有几位亲戚,老爷向来说他们不好的,如今升的升,迁的迁.只在要做的好就是了.老爷要知道,民也要顾,官也要顾.若是依着老爷不准州县得一个大钱,外头这些差使谁办.只要老爷外面还是这样清名声原好,里头的委屈只要奴才办去,关碍不着老爷的.奴才跟主儿一场,到底也要掏出忠心来。”贾政被李十儿一番言语,说得心无主见,道:“我是要保性命的,你们闹出来不与我相干。”说着,便踱了进去.
  李十儿便自己做起威福,钩连内外一气的哄着贾政办事,反觉得事事周到,件件随心.所以贾政不但不疑,反多相信.便有几处揭报,上司见贾政古朴忠厚,也不查察.惟是幕友们耳目最长,见得如此,得便用言规谏,无奈贾政不信,也有辞去的,也有与贾政相好在内维持的.于是漕务事毕,尚无陨越.
  一日,贾政无事,在书房中看书.签押上呈进一封书子,外面官封上开着:“镇守海门等处总制公文一角,飞递江西粮道衙门。”贾政拆封看时,只见上写道:
  金陵契好,桑梓情深.昨岁供职来都,窃喜常依座
  右.仰蒙雅爱,许结朱陈,至今佩德勿谖.祗因调任海疆,未敢造次奉求,衷怀歉仄,自叹无缘.今幸サ戟遥临,快
  慰平生之愿.正申燕贺,先蒙翰教,边帐光生,武夫额
  手.虽隔重洋,尚叨樾荫.想蒙不弃卑寒,希望茑萝之附.小儿已承青盼,淑媛素仰芳仪.如蒙践诺,即遣冰
  人.途路虽遥,一水可通.不敢云百辆之迎,敬备仙舟以
  俟.兹修寸幅,恭贺升祺,并求金允.临颖不胜待命之
  至.
  世弟周琼顿首.贾政看了,心想:“儿女姻缘果然有一定的.旧年因见他就了京职,又是同乡的人,素来相好,又见那孩子长得好,在席间原提起这件事.因未说定,也没有与他们说起.后来他调了海疆,大家也不说了.不料我今升任至此,他写书来问.我看起门户却也相当,与探春到也相配.但是我并未带家眷,只可写字与他商议。”正在踌躇,只见门上传进一角文书,是议取到省会议事件.贾政只得收拾上省,侯节度派委.
  一日在公馆闲坐,见桌上堆着一堆字纸,贾政一一看去,见刑部一本:“为报明事,会看得金陵籍行商薛蟠——〃贾政便吃惊道:“了不得,已经提本了!〃随用心看下去,是〃薛蟠殴伤张三身死,串嘱尸证捏供误杀一案。”贾政一拍桌道:“完了!〃只得又看,底下是:
  据京营节度使咨称:缘薛蟠籍隶金陵,行过太平县,在李家店歇宿,与店内当槽之张三素不相认,于某年月日薛
  蟠令店主备酒邀请太平县民吴良同饮,令当槽张三取酒.因
  酒不甘,薛蟠令换好酒.张三因称酒已沽定难换.薛蟠因
  伊倔强,将酒照脸泼去,不期去势甚猛,恰值张三低头拾箸,
  一时失手,将酒碗掷在张三囟门,皮破血出,逾时殒命.李
  店主趋救不及,随向张三之母告知.伊母张王氏往看,见已
  身死,随喊禀地保赴县呈报.前署县诣验,仵作将骨破一寸
  三分及腰眼一伤,漏报填格,详府审转.看得薛蟠实系泼酒
  失手,掷碗误伤张三身死,将薛蟠照过失杀人,准斗杀罪收
  赎等因前来.臣等细阅各犯证尸亲前后供词不符,且查《斗
  杀律》注云:“相争为斗,相打为殴.必实无争斗情形,邂逅
  身死,方可以过失杀定拟。”应令该节度审明实情,妥拟具
  题.今据该节度疏称:薛蟠因张三不肯换酒,醉后拉着张三
  右手,先殴腰眼一拳.张三被殴回骂,薛蟠将碗掷出,致伤囟
  门深重,骨碎脑破,立时殒命.是张三之死实由薛蟠以酒碗
  砸伤深重致死,自应以薛蟠拟抵.将薛蟠依《斗杀律》拟绞
  监侯,吴良拟以杖徒.承审不实之府州县应请……以下注着〃此稿未完〃.贾政因薛姨妈之托曾托过知县,若请旨革审起来,牵连着自己,好不放心.即将下一本开看,偏又不是.只好翻来复去将报看完,终没有接这一本的.心中狐疑不定,更加害怕起来.正在纳闷,只见李十儿进来:“请老爷到官厅伺侯去,大人衙门已经打了二鼓了。”贾政只是发怔,没有听见.李十儿又请了一遍.贾政道:“这便怎么处?〃李十儿道:“老爷有什么心事?〃贾政将看报之事说了一遍.李十儿道:“老爷放心.若是部里这么办了,还算便宜薛大爷呢.奴才在京的时侯听见,薛大爷在店里叫了好些媳妇,都喝醉了生事,直把个当槽儿的活活打死的.奴才听见不但是托了知县,还求琏二爷去花了好些钱各衙门打通了才提的.不知道怎么部里没有弄明白.如今就是闹破了,也是官官相护的,不过认个承审不实革职处分罢,那里还肯认得银子听情呢.老爷不用想,等奴才再打听罢.不要误了上司的事。”贾政道:“你们那里知道,只可惜那知县听了一个情,把这个官都丢了,还不知道有罪没有呢。”李十儿道:“如今想他也无益,外头伺侯着好半天了,请老爷就去罢。”贾政不知节度传办何事,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零零回破好事香菱结深恨悲远嫁宝玉感离情
  话说贾政去见了节度,进去了半日不见出来,外头议论不一.李十儿在外也打听不出什么事来,便想到报上的饥荒,实在也着急,好容易听见贾政出来,便迎上来跟着,等不得回去,在无人处便问:“老爷进去这半天,有什么要紧的事?〃贾政笑道:“并没有事.只为镇海总制是这位大人的亲戚,有书来嘱托照应我,所以说了些好话.又说我们如今也是亲戚了.〃李十儿听得,心内喜欢,不免又壮了些胆子,便竭力纵恿贾政许这亲事.贾政心想薛蟠的事到底有什么挂碍,在外头信息不早,难以打点,故回到本任来便打发家人进京打听,顺便将总制求亲之事回明贾母,如若愿意,即将三姑娘接到任所.家人奉命赶到京中,回明了王夫人,便在吏部打听得贾政并无处分,惟将署太平县的这位老爷革职,即写了禀帖安慰了贾政,然后住着等信.
  且说薛姨妈为着薛蟠这件人命官司,各衙门内不知花了多少银钱,才定了误杀具题.原打量将当铺折变给人,备银赎罪.不想刑部驳审,又托人花了好些钱,总不中用,依旧定了个死罪,监着守候秋天大审.薛姨妈又气又疼,日夜啼哭.宝钗虽时常过来劝解,说是:“哥哥本来没造化.承受了祖父这些家业,就该安安顿顿的守着过日子.在南边已经闹的不象样,便是香菱那件事情就了不得,因为仗着亲戚们的势力,花了些银钱,这算白打死了一个公子.哥哥就该改过做起正经人来,也该奉养母亲才是,不想进了京仍是这样.妈妈为他不知受了多少气,哭掉了多少眼泪.给他娶了亲,原想大家安安逸逸的过日子,不想命该如此,偏偏娶的嫂子又是一个不安静的,所以哥哥躲出门的.真正俗语说的‘冤家路儿狭',不多几天就闹出人命来了.妈妈和二哥哥也算不得不尽心的了,花了银钱不算,自己还求三拜四的谋干.无奈命里应该,也算自作自受.大凡养儿女是为着老来有靠,便是小户人家还要挣一碗饭养活母亲,那里有将现成的闹光了反害的老人家哭的死去活来的?不是我说,哥哥的这样行为,不是儿子,竟是个冤家对头.妈妈再不明白,明哭到夜,夜哭到明,又受嫂子的气.我呢,又不能常在这里劝解,我看见妈妈这样,那里放得下心.他虽说是傻,也不肯叫我回去.前儿老爷打发人回来说,看见京报唬的了不得,所以才叫人来打点的.我想哥哥闹了事,担心的人也不少.幸亏我还是在跟前的一样,若是离乡调远听见了这个信,只怕我想妈妈也就想杀了.我求妈妈暂且养养神,趁哥哥的活口现在,问问各处的帐目.人家该咱们的,咱们该人家的,亦该请个旧伙计来算一算,看看还有几个钱没有。”薛姨妈哭着说道:“这几天为闹你哥哥的事,你来了,不是你劝我,便是我告诉你衙门的事.你还不知道,京里的官商名字已经退了,两个当铺已经给了人家,银子早拿来使完了.还有一个当铺,管事的逃了,亏空了好几千两银子,也夹在里头打官司.你二哥哥天天在外头要帐,料着京里的帐已经去了几万银子,只好拿南边公分里银子并住房折变才够.前两天还听见一个荒信,说是南边的公当铺也因为折了本儿收了.若是这么着,你娘的命可就活不成的了。”说着,又大哭起来.宝钗也哭着劝道:“银钱的事,妈妈操心也不中用,还有二哥哥给我们料理.单可恨这些伙计们,见咱们的势头儿败了,各自奔各自的去也罢了,我还听见说帮着人家来挤我们的讹头.可见我哥哥活了这么大,交的人总不过是些个酒肉弟兄,急难中是一个没有的.妈妈若是疼我,听我的话,有年纪的人,自己保重些.妈妈这一辈子.想来还不致挨冻受饿.家里这点子衣裳家伙,只好听凭嫂子去,那是没法儿的了.所有的家人婆子,瞧他们也没心在这里,该去的叫他们去.就可怜香菱苦了一辈子,只好跟着妈妈过去.实在短什么,我要是有的,还可以拿些个来,料我们那个也没有不依的.就是袭姑娘也是心术正道的,他听见我哥哥的事,他倒提起妈妈来就哭.我们那一个还道是没事的,所以不大着急,若听见了也是要唬个半死儿的。”薛姨妈不等说完,便说:“好姑娘,你可别告诉他.他为一个林姑娘几乎没要了命,如今才好了些.要是他急出个原故来,不但你添一层烦恼,我越发没了依靠了。”宝钗道:“我也是这么想,所以总没告诉他。”正说着,只听见金桂跑来外间屋里哭喊道:“我的命是不要的了!男人呢,已经是没有活的分儿了.咱们如今索性闹一闹,大伙儿到法场上去拼一拼.〃说着.便将头往隔断板上乱撞,撞的披头散发.气得薛姨妈白瞪着两只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还亏得宝钗嫂子长,嫂子短,好一句,歹一句的劝他.金桂道:“姑奶奶,如今你是比不得头里的了.你两口儿好好的过日子,我是个单身人儿,要脸做什么!〃说着,便要跑到街上回娘家去,亏得人还多,扯住了,又劝了半天方住.把个宝琴唬的再不敢见他.若是薛蝌在家,他便抹粉施脂,描眉画鬓,奇情异致的打扮收拾起来,不时打从薛蝌住房前过,或故意咳嗽一声,或明知薛蝌在屋,特问房里何人.有时遇见薛蝌,他便妖妖乔乔,娇娇痴痴的问寒问热,忽喜忽嗔.丫头们看见,都赶忙躲开.他自己也不觉得,只是一意一心要弄得薛蝌感情时,好行宝蟾之计.那薛蝌却只躲着,有时遇见,也不敢不周旋一二,只怕他撒泼放刁的意思.更加金桂一则为色迷心,越瞧越爱,越想越幻,那里还看得出薛蝌的真假来.只有一宗,他见薛蝌有什么东西都是托香菱收着,衣服缝洗也是香菱,两个人偶然说话,他来了,急忙散开,一发动了一个醋字.欲待发作薛蝌,却是舍不得,只得将一腔隐恨都搁在香菱身上.却又恐怕闹了香菱得罪了薛蝌,倒弄得隐忍不发.
  一日,宝蟾走来笑嘻嘻的向金桂道:“奶奶看见了二爷没有?〃金桂道:“没有。”宝蟾笑道:“我说二爷的那种假正经是信不得的.咱们前日送了酒去,他说不会喝,刚才我见他到太太那屋里去,那脸上红扑扑儿的一脸酒气.奶奶不信,回来只在咱们院门口等他,他打那边过来时奶奶叫住他问问,看他说什么。”金桂听了,一心的怒气,便道:“他那里就出来了呢.他既无情义,问他作什么!〃宝蟾道:“奶奶又迂了.他好说,咱们也好说,他不好说,咱们再另打主意。”金桂听着有理,因叫宝蟾瞧着他,看他出去了.宝蟾答应着出来.金桂却去打开镜奁,又照了一照,把嘴唇儿又抹了一抹,然后拿一条洒花绢子,才要出来,又似忘了什么的,心里倒不知怎么是好了.只听宝蟾外面说道:“二爷今日高兴呵,那里喝了酒来了?〃金桂听了,明知是叫他出来的意思,连忙掀起帘子出来.只见薛蝌和宝蟾说道:“今日是张大爷的好日子,所以被他们强不过吃了半钟,到这时候脸还发烧呢。”一句话没说完,金桂早接口道:“自然人家外人的酒比咱们自己家里的酒是有趣儿的。”薛蝌被他拿话一激,脸越红了,连忙走过来陪笑道:“嫂子说那里的话。”宝蟾见他二人交谈,便躲到屋里去了.
  这金桂初时原要假意发作薛蝌两句,无奈一见他两颊微红,双眸带涩,别有一种谨愿可怜之意,早把自己那骄悍之气感化到爪洼国去了,因笑说道:“这么说,你的酒是硬强着才肯喝的呢.〃薛蝌道:“我那里喝得来。”金桂道:“不喝也好,强如象你哥哥喝出乱子来,明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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