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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红楼梦-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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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细看,原来就是那日蔷薇花下划〃蔷〃字那一个.又见如此景况,从来未经过这番被人弃厌,自己便讪讪的红了脸,只得出来了.宝官等不解何故,因问其所以.宝玉便说了,遂出来.宝官便说道:“只略等一等,蔷二爷来了叫他唱,是必唱的。”宝玉听了,心下纳闷,因问:“蔷哥儿那去了?〃宝官道:“才出去了,一定还是龄官要什么,他去变弄去了。”
  宝玉听了,以为奇特,少站片时,果见贾蔷从外头来了,手里又提着个雀儿笼子,上面扎着个小戏台,并一个雀儿,兴兴头头的往里走着找龄官.见了宝玉,只得站住.宝玉问他:“是个什么雀儿,会衔旗串戏台?〃贾蔷笑道:“是个玉顶金豆。”宝玉道:“多少钱买的?〃贾蔷道:“一两八钱银子。”一面说,一面让宝玉坐,自己往龄官房里来.宝玉此刻把听曲子的心都没了,且要看他和龄官是怎样.只见贾蔷进去笑道:“你起来,瞧这个顽意儿。”龄官起身问是什么,贾蔷道:“买了雀儿你顽,省得天天闷闷的无个开心.我先顽个你看。”说着,便拿些谷子哄的那个雀儿在戏台上乱串,衔鬼脸旗帜.众女孩子都笑道〃有趣〃,独龄官冷笑了两声,赌气仍睡去了.贾蔷还只管陪笑,问他好不好.龄官道:“你们家把好好的人弄了来,关在这牢坑里学这个劳什子还不算,你这会子又弄个雀儿来,也偏生干这个.你分明是弄了他来打趣形容我们,还问我好不好。”贾蔷听了,不觉慌起来,连忙赌身立誓.又道:“今儿我那里的香脂油蒙了心!费一二两银子买他来,原说解闷,就没有想到这上头.罢,罢,放了生,免免你的灾病。”说着,果然将雀儿放了,一顿把将笼子拆了.龄官还说:“那雀儿虽不如人,他也有个老雀儿在窝里,你拿了他来弄这个劳什子也忍得!今儿我咳嗽出两口血来,太太叫大夫来瞧,不说替我细问问,你且弄这个来取笑.偏生我这没人管没人理
  的,又偏病。”说着又哭起来.贾蔷忙道:“昨儿晚上我问了大夫,他说不相干.他说吃两剂药,后儿再瞧.谁知今儿又吐了.这会子请他去。”说着,便要请去.龄官又叫〃站住,这会子大毒日头地下,你赌气子去请了来我也不瞧。”贾蔷听如此说,只得又站住.宝玉见了这般景况,不觉痴了,这才领会了划〃蔷〃深意.自己站不住,也抽身走了.贾蔷一心都在龄官身上,也不顾送,倒是别的女孩子送了出来.
  那宝玉一心裁夺盘算,痴痴的回至怡红院中,正值林黛玉和袭人坐着说话儿呢.宝玉一进来,就和袭人长叹,说道:“我昨晚上的话竟说错了,怪道老爷说我是‘管窥蠡测'.昨夜说你们的眼泪单葬我,这就错了.我竟不能全得了.从此后只是各人各得眼泪罢了.〃袭人昨夜不过是些顽话,已经忘了,不想宝玉今又提起来,便笑道:“你可真真有些疯了。”宝玉默默不对,自此深悟人生情缘,各有分定,只是每每暗伤〃不知将来葬我洒泪者为谁?〃此皆宝玉心中所怀,也不可十分妄拟.
  且说林黛玉当下见了宝玉如此形象,便知是又从那里着了魔来,也不便多问,因向他说道:“我才在舅母跟前听的明儿是薛姨妈的生日,叫我顺便来问你出去不出去.你打发人前头说一声去。”宝玉道:“上回连大老爷的生日我也没去,这会子我又去,倘或碰见了人呢?我一概都不去.这么怪热的,又穿衣裳,我不去姨妈也未必恼。”袭人忙道:“这是什么话?他比不得大老爷.这里又住的近,又是亲戚,你不去岂不叫他思量.你怕热,只清早起到那里磕个头,吃钟茶再来,岂不好看。”宝玉未说话,黛玉便先笑道:“你看着人家赶蚊子分上,也该去走走。”宝玉不解,忙问:“怎么赶蚊子?〃袭人便将昨日睡觉无人作伴,宝姑娘坐了一坐的话说了出来.宝玉听了,忙说:“不该.我怎么睡着了,亵渎了他。”一面又说:“明日必去。”正说着,忽见史湘云穿的齐齐整整的走来辞说家里打发人来接他.宝玉林黛玉听说,忙站起来让坐.史湘云也不坐,宝林两个只得送他至前面.那史湘云只是眼泪汪汪的,见有他家人在跟前,又不敢十分委曲.少时薛宝钗赶来,愈觉缱绻难舍.还是宝钗心内明白,他家人若回去告诉了他婶娘,待他家去又恐受气,因此倒催他走了.众人送至二门前,宝玉还要往外送,倒是湘云拦住了.一时,回身又叫宝玉到跟前,悄悄的嘱道:“便是老太太想不起我来,你时常提着打发人接我去.〃宝玉连连答应了.眼看着他上车去了,大家方才进来.要知端的,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七回秋爽斋偶结海棠社蘅芜苑夜拟菊花题
  这年贾政又点了学差,择于八月二十日起身.是日拜过宗祠及贾母起身,宝玉诸子弟等送至洒泪亭.
  却说贾政出门去后,外面诸事不能多记.单表宝玉每日在园中任意纵性的逛荡,真把光阴虚度,岁月空添.这日正无聊之际,只见翠墨进来,手里拿着一副花笺送与他.宝玉因道:“可是我忘了,才说要瞧瞧三妹妹去的,可好些了,你偏走来。”翠墨道:“姑娘好了,今儿也不吃药了,不过是凉着一点儿。”宝玉听说,便展开花笺看时,上面写道:
  娣探谨奉
  二兄文几:前夕新霁,月色如洗,因惜清景难逢,讵忍就卧,
  时漏已三转,犹徘徊于桐槛之下,未防风露所欺,致获采薪之患.昨蒙亲劳抚嘱,复又数遣侍儿问切,兼以鲜荔并真
  卿墨迹见赐,何ごЯ惠爱之深哉!今因伏几凭床处默之时,因思及历来古人中处名攻利敌之场,犹置一些山滴
  水之区,远招近揖,投辖攀辕,务结二三同志盘桓于其
  中,或竖词坛,或开吟社,虽一时之偶兴,遂成千古之佳谈.
  娣虽不才,窃同叨栖处于泉石之间,而兼慕薛林之技.风
  庭月榭,惜未宴集诗人,帘杏溪桃,或可醉飞吟盏.孰谓莲
  社之雄才,独许须眉,直以东山之雅会,让余脂粉.若
  蒙棹雪而来,娣则扫花以待.此谨奉.宝玉看了,不觉喜的拍手笑道:“倒是三妹妹的高雅,我如今就去商议。”一面说,一面就走,翠墨跟在后面.刚到了沁芳亭,只见园中后门上值日的婆子手里拿着一个字帖走来,见了宝玉,便迎上去,口内说道:“芸哥儿请安,在后门只等着,叫我送来的。”宝玉打开看时,写道是:
  不肖男芸恭请
  父亲大人万福金安.男思自蒙天恩,认于膝下,日夜思一孝
  顺,竟无可孝顺之处.前因买办花草,上托大人金福,竟认
  得许多花儿匠,并认得许多名园.因忽见有白海棠一种,不
  可多得.故变尽方法,只弄得两盆.大人若视男是亲男一
  般,便留下赏玩.因天气暑热,恐园中姑娘们不便,故不敢
  面见.奉书恭启,并叩
  台安男芸跪书.宝玉看了,笑道:“独他来了,还有什么人?〃婆子道:“还有两盆花儿.〃宝玉道:“你出去说,我知道了,难为他想着.你便把花儿送到我屋里去就是了。”一面说,一面同翠墨往秋爽斋来,只见宝钗,黛玉,迎春,惜春已都在那里了.
  众人见他进来,都笑说:“又来了一个。”探春笑道:“我不算俗,偶然起个念头,写了几个帖儿试一试,谁知一招皆到。”宝玉笑道:“可惜迟了,早该起个社的。”黛玉道:“你们只管起社,可别算上我,我是不敢的。”迎春笑道:“你不敢谁还敢呢。”宝玉道:“这是一件正经大事,大家鼓舞起来,不要你谦我让的.各有主意自管说出来大家平章.宝姐姐也出个主意,林妹妹也说个话儿。”宝钗道:“你忙什么,人还不全呢。”一语未了,李纨也来了,进门笑道:“雅的紧!要起诗社,我自荐我掌坛.前儿春天我原有这个意思的.我想了一想,我又不会作诗,瞎乱些什么,因而也忘了,就没有说得.既是三妹妹高兴,我就帮你作兴起来。”
  黛玉道:“既然定要起诗社,咱们都是诗翁了,先把这些姐妹叔嫂的字样改了才不俗。”李纨道:“极是,何不大家起个别号,彼此称呼则雅.我是定了‘稻香老农',再无人占的.〃探春笑道:“我就是‘秋爽居士'罢。”宝玉道:“居士,主人到底不恰,且又瘰赘.这里梧桐芭蕉尽有,或指梧桐芭蕉起个倒好。”探春笑道:“有了,我最喜芭蕉,就称‘蕉下客'罢。”众人都道别致有趣.黛玉笑道:“你们快牵了他去,炖了脯子吃酒。”众人不解.黛玉笑道:“古人曾云‘蕉叶覆鹿'.他自称‘蕉下客',可不是一只鹿了?快做了鹿脯来.〃众人听了都笑起来.探春因笑道:你别忙中使巧话来骂人,我已替你想了个极当的美号了。”又向众人道:“当日娥皇女英洒泪在竹上成斑,故今斑竹又名湘妃竹.如今他住的是潇湘馆,他又爱哭,将来他想林姐夫,那些竹子也是要变成斑竹的.以后都叫他作‘潇湘妃子'就完了。”大家听说,都拍手叫妙.林黛玉低了头方不言语.李纨笑道:“我替薛大妹妹也早已想了个好的,也只三个字。”惜春迎春都问是什么.李纨道:“我是封他‘蘅芜君'了,不知你们如何。”探春笑道:“这个封号极好。”宝玉道:“我呢?你们也替我想一个.〃宝钗笑道:“你的号早有了,‘无事忙'三字恰当的很。”李纨道:“你还是你的旧号‘绛洞花主'就好。”宝玉笑道:“小时候干的营生,还提他作什么。”探春道:“你的号多的很,又起什么.我们爱叫你什么,你就答应着就是了。”宝钗道:“还得我送你个号罢.有最俗的一个号,却于你最当.天下难得的是富贵,又难得的是闲散,这两样再不能兼有,不想你兼有了,就叫你‘富贵闲人'也罢了。”宝玉笑道:“当不起,当不起,倒是随你们混叫去罢。”李纨道:“二姑娘四姑娘起个什么号?〃迎春道:“我们又不大会诗,白起个号作什么?〃探春道:“虽如此,也起个才是。”宝钗道:“他住的是紫菱洲,就叫他‘菱洲',四丫头在藕香榭,就叫他‘藕榭'就完了。”
  李纨道:“就是这样好.但序齿我大,你们都要依我的主意,管情说了大家合意.我们七个人起社,我和二姑娘四姑娘都不会作诗,须得让出我们三个人去.我们三个各分一件事。”探春笑道:“已有了号,还只管这样称呼,不如不有了.以后错了,也要立个罚约才好。”李纨道:“立定了社,再定罚约.我那里地方大,竟在我那里作社.我虽不能作诗,这些诗人竟不厌俗客,我作个东道主人,我自然也清雅起来了.若是要推我作社长,我一个社长自然不够,必要再请两位副社长,就请菱洲藕榭二位学究来,一位出题限韵,一位誊录监场.亦不可拘定了我们三个人不作,若遇见容易些的题目韵脚,我们也随便作一首.你们四个却是要限定的.若如此便起,若不依我,我也不敢附骥了。”迎春惜春本性懒于诗词,又有薛林在前,听了这话便深合己意,二人皆说:“极是〃.探春等也知此意,见他二人悦服,也不好强,只得依了.因笑道:“这话也罢了,只是自想好笑,好好的我起了个主意,反叫你们三个来管起我来了。”宝玉道:“既这样,咱们就往稻香村去。”李纨道:“都是你忙,今日不过商议了,等我再请。”宝钗道:“也要议定几日一会才好.〃探春道:“若只管会的多,又没趣了.一月之中,只可两三次才好。”宝钗点头道:“一月只要两次就够了。”拟定日期,风雨无阻.除这两日外,倘有高兴的,他情愿加一社的,或情愿到他那里去,或附就了来,亦可使得,岂不活泼有趣。”众人都道:“这个主意更好。”
  探春道:“只是原系我起的意,我须得先作个东道主人,方不负我这兴。”李纨道:“既这样说,明日你就先开一社如何?〃探春道:“明日不如今日,此刻就很好.你就出题,菱洲限韵,藕榭监场。”迎春道:“依我说,也不必随一人出题限韵,竟是拈阄公道。”李纨道:“方才我来时,看见他们抬进两盆白海棠来,倒是好花.你们何不就咏起他来?〃迎春道:“都还未赏,先倒作诗。”宝钗道:“不过是白海棠,又何必定要见了才作.古人的诗赋,也不过都是寄兴写情耳.若都是等见了作,如今也没这些诗了。”迎春道:“既如此,待我限韵。”说着,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诗来,随手一揭,这首竟是一首七言律,递与众人看了,都该作七言律.迎春掩了诗,又向一个小丫头道:“你随口说一个字来。”那丫头正倚门立着,便说了个〃门〃字.迎春笑道:“就是门字韵,‘十三元'了.头一个韵定要这‘门'字。”说着,又要了韵牌匣子过来,抽出〃十三元〃一屉,又命那小丫头随手拿四块.那丫头便拿了〃盆”“魂”“痕”“昏〃四块来.宝玉道:“这‘盆'‘门'两个字不大好作呢!”
  待书一样预备下四份纸笔,便都悄然各自思索起来.独黛玉或抚梧桐,或看秋色,或又和丫鬟们嘲笑.迎春又令丫鬟炷了一支〃梦甜香〃.原来这〃梦甜香〃只有三寸来长,有灯草粗细,以其易烬,故以此烬为限,如香烬未成便要罚.一时探春便先有了,自提笔写出,又改抹了一回,递与迎春.因问宝钗:“蘅芜君,你可有了?〃宝钗道:“有却有了,只是不好。”宝玉背着手,在回廊上踱来踱去,因向黛玉说道:“你听,他们都有了。”黛玉道:“你别管我。”宝玉又见宝钗已誊写出来,因说道:“了不得!香只剩了一寸了,我才有了四句。”又向黛玉道:“香就完了,只管蹲在那潮地下作什么?〃黛玉也不理.宝玉道:“可顾不得你了,好歹也写出来罢。”说着也走在案前写了.李纨道:“我们要看诗了,若看完了还不交卷是必罚的。”宝玉道:“稻香老农虽不善作却善看,又最公道,你就评阅优劣,我们都服的。”众人都道:“自然。”于是先看探春的稿上写道是:
  咏白海棠限门盆魂痕昏
  斜阳寒草带重门,苔翠盈铺雨后盆.
  玉是精神难比洁,雪为肌骨易销魂.
  芳心一点娇无力,倩影三更月有痕.
  莫谓缟仙能羽化,多情伴我咏黄昏.次看宝钗的是:
  珍重芳姿昼掩门,自携手瓮灌苔盆.
  胭脂洗出秋阶影,冰雪招来露砌魂.
  淡极始知花更艳,愁多焉得玉无痕.
  欲偿白帝凭清洁,不语婷婷日又昏.李纨笑道:“到底是蘅芜君。”说着又看宝玉的,道是:
  秋容浅淡映重门,七节攒成雪满盆.
  出浴太真冰作影,捧心西子玉为魂.
  晓风不散愁千点,宿雨还添泪一痕.
  独倚画栏如有意,清砧怨笛送黄昏.大家看了,宝玉说探春的好,李纨才要推宝钗这诗有身分,因又催黛玉.黛玉道:“你们都有了?〃说着提笔一挥而就,掷与众人.李纨等看他写道是:
  半卷湘帘半掩门,碾冰为土玉为盆.看了这句,宝玉先喝起彩来,只说〃从何处想来!〃又看下面道:
  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众人看了也都不禁叫好,说〃果然比别人又是一样心肠。”又看下面道是:
  月窟仙人缝缟袂,秋闺怨女拭啼痕.
  娇羞默默同谁诉,倦倚西风夜已昏.众人看了,都道是这首为上.李纨道:“若论风流别致,自是这首,若论含蓄浑厚,终让蘅稿。”探春道:“这评的有理,潇湘妃子当居第二。”李纨道:“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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